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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生梦系列[18部全集] 作者:尘印

    条蛇儿,只是身不过拇指粗细,长仅盈尺。

    这么条小蛇,根本派不上用场!紫冥甚是失望,收回豌剑。

    那小蛇见有生人,掉转头贴地急游。没窜出多远,便扭了几下不再动弹。蛇尾后拖了长长条血丝。

    紫冥咦了声,定睛看,发现地面插了不少锋利的针,隐在草中,若非眼神犀利的人,不易觉察。那蛇贴地游动,便被针尖划破了蛇腹而死,倒不失为一个捕蛇的好法子。

    他绕过死蛇继续前行。这会对地面特别留了意,才发觉原来泥土插的针极多,循着朱果生长之处密密通向林深处。

    走上几步,又见条死蛇,同样被划破了蛇腹,尸身微腐,显然已死了几天。

    “……奇怪……”这里的村民都无嗜蛇习俗,哪个猎户会花费心思摆这阵仗来对付蛇儿?紫冥微皱眉,突然扭头朝着上风用力抽了抽鼻子――

    好浓的蛇腥味!

    他惊喜地循味飘近一株参天大树,拨开眼前齐人高的野草。

    前方一条碗口粗的黑色巨蟒赫然映入眼帘。全身盘曲,蛇首昂扬,滋滋吐着红信,一副警备的样子,正盯着它对面的男子,大有一触即发的趋势。

    那男人也脸色凝重,手持柴刀,全神贯注地与巨蟒对峙,浑身肌肉如弓弦绷挺。

    “阮店主?”

    紫冥诧异地叫了起来,但随即知道要坏事,一把按住自己的嘴,却已经迟了。

    阮烟罗听到人声,下意识地朝紫冥这边看来。

    他一动,巨蟒立即抓住这空隙,粗大的蛇尾闪电般弹出,扫中阮烟罗握刀的手臂。力道奇大,柴刀脱手而飞。

    阮烟罗也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那巨蟒“嗖”地窜近,已紧紧卷住阮烟罗双脚,两排锋锐无比的尖牙滴着腥臭的涎水咬住了阮烟罗大腿。

    “啊――”尖牙的前端刺透皮肉,几乎碰到了骨头。阮烟罗摔在地上,痛得面色发白。

    紫冥大喝一声,把手头点燃的艾叶抛向巨蟒,袖一扬,连人带剑纵起,直劈巨蟒。

    寒芒闪过,短剑自巨蟒三寸处一劈到底。腥浓的蛇血从断口狂喷,断开的蛇身仍有知觉,被火一灼登时松开了阮烟罗的双足,那蛇头却依然死死咬住阮烟罗的腿不放。

    紫冥再补上一剑,将蛇头劈成两截,脑浆鲜血四进,才从阮烟罗腿上掉落。

    “臭蛇,死了还这么嘴硬!”

    紫冥抹着脸上溅到的蛇血,一边骂,心里却一阵狂喜――瞧这巨蟒身型,少说也已经活了上百年。之前还在犯愁找不到蛇胆,竟如此顺利就得手。

    他踢翻蛇身,一剑挑破了蛇腹,挖出蛇胆镇入烈酒中。

    回头半跪在地,撕开阮烟罗裤脚烂布,检视血肉模糊的大腿。

    伤口深切入肉,几可见到森森白骨,好在巨蟒体型虽然骇人,牙间却无毒,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紫冥定下心,替阮烟罗挤出伤口脏血,从衣摆撕下片干净布,包扎起伤口。

    “我手头没带药,你回去还是要重新再替伤口消毒上药。”他站起来想走,看了看阮烟罗额头隐隐冒着冷汗,一对有点不忍心:“要不要歇一下,等没那么痛了,我再扶你回‘客来顺’?”

    “不必了。”阮烟罗先前一直咬着牙不出声,这时终于开了口。

    他捡了根枯枝,慢慢撑起身子,走过去拾起柴刀,淡淡瞥了紫冥一眼。

    “不用你送,我自己还能走。你还是赶快回去替他医跟吧。”

    紫冥碰了个钉子,见他神情冷淡,知道是自己数度对他出言不逊,惹他不快。讪讪地也拉不下脸再说什么,看着阮烟罗一瘸一拐走远,心头蓦然一动。

    “阮店主,你上山……是为了给他找蛇胆……?”

    阮烟罗倏忽停下脚步,没回头,也没回答是与否。

    紫冥却明白自己没猜错,想起那天在绸缎铺里对阮烟罗冷嘲热讽,不由赧颜,望着草丛间的针阵,低声道:“这些针也是你弄的吧,你、你其实还是挂着他的,我那天不该乱骂你……”

    或许,内心深处,他并非真正气愤阮烟罗对余幽梦的无情,而是嫉妒……嫉妒这个占据了余幽梦数十年朝夕思念的男人……

    “他可以为我在悬崖底下独居多年,我在这里守几天抓条蛇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阮烟罗轻描淡写地回眸,摇了摇头:“再说,你骂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我又怎么会跟个小孩子计较呕气?”

    又绕着弯子说他幼稚不懂事!紫冥不服气地刚想反驳,阮烟罗却又笑一笑:“我说错了,你应该也不是小孩子了。”

    啊?目光随着阮烟罗的视线落在自己敞开的衣领里,看到余幽梦几天中留下的吻咬痕迹,紫冥总算读懂了阮烟罗调侃笑容背后的深意,刷地红了脸。

    阮烟罗微微叹口气:“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愿你能约束得了他,别让他再造杀孽。幽梦他孤独了半生,也该有个人陪着他,好好过点开心日子……”

    走了几步,再度回头:“这枚蛇胆,就当是你独自找到的。你回去后,也不要告诉他在山里遇到我,更不要提我为他猎蛇胆,免得他又想多了,再起风波。”

    紫冥摸着腰间酒葫芦,心知阮烟罗是有心送他这份大人情,但胸口沉甸甸地,竟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凝望阮烟罗两鬓微白和认真的眼神,终是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这事我不会跟他说的。”

    阮烟罗欣慰地呼出口长气,不再多言,撑着树枝慢慢地走下山。

    紫冥一直目送他背影消失,才动身下山。

    回到小木屋,日头已然偏西。

    “你说找到解药了?”

    余幽梦估不到解药来得这般顺利,饶是定力过人,也不禁喜形于色,抓紧了紫冥双手:“我的眼睛,真的有复明的机会么?”

    紫冥归途中原本心情沉闷,见余幽梦如此欢喜,郁闷一扫而空,笑道:“我以前可是苗疆远近闻名的大药师,天要上到我的门来求医,没有治不好的,你还担心什么?”

    余幽梦哦一声,恍然道:“原来你不是中原人?怪不得脸皮这么厚。”

    “你不就喜欢我脸皮厚么?”

    紫冥欺余幽梦看不见,出其不意在他唇上咬一口,得意地笑:“要不是我胆子大,脸皮又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跟你在一起呢。”

    扶着余幽梦到床边:“蛇胆还须再浸几个时辰才能发挥最大的药效,你就先好好睡一觉,晚上再服药。”

    双眼复明在即,余幽梦兴奋之极,哪里睡得着?拖着紫冥也躺上床,听他天南海北地闲聊。

    紫冥本就爱热闹、喜交谈,可惜燕南归逝后,他只有对影独斟。难得今天有余幽梦这个兴致极高的听众,他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将自己孩提时偷寨里长老院子里的瓜果,拿蝎子吓哭小苗女种种调皮行径都抖了出来,听得余幽梦好气又好笑。

    “你果然是个鬼灵精。”

    他将紫冥抱在胸前,下巴枕着他头顶轻轻摩挲,听紫冥嘻嘻笑,心头说不出的平静喜乐,亲着紫冥眉眼:“我从前,总是怨老天,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疼爱,我却什么都没有?爹爹不要我,娘亲也从来不对我笑,烟罗也要离开我。”

    想到阮烟罗,终究一阵伤怀,但转瞬抛去愁绪,摸着紫冥脸庞微笑道:“不过,我还是要多谢老天爷,原来还留了你这个大活宝给我,会逗我笑,会替我做饭,会在我最孤单的时候陪着我,还为我杀蛇找解药,不像烟罗……”

    紫冥仰头,见到余幽梦嘴角虽噙着笑,眉宇间却始终掩不去丝缕惆怅。

    他胸口一热,冲动上涌,就想将遇到阮烟罗的事说出。一个绵软的吻覆了上来,封住了他所有言语。

    “……唔……”

    成熟男人的气息像张无形的网,将他整个包容,醺然欲醉……

    算了罢……其实说不说,都改变不了阮烟罗的决定,只不过横生枝节,让余幽梦本已平和的心境再起波澜徒添烦恼而已。

    况且,他也已经答应了阮烟罗要保守秘密。

    紫冥斟酌再三,最终还是将已冲到嘴边的话又吞回肚里,缓缓闭上眼睛,抱紧了余幽梦,放任自己沉溺在无边温柔里……

    两人相拥着缠绵良久,都舍不得松手。最后还是紫冥看到天色全黑,省起该是时辰用药,他一骨碌翻下床,点起蜡烛,拔开葫芦塞子,浓烈的酒香立时扑鼻而来。

    “这酒好烈。”余幽梦盘腿坐起,皱紧了眉头。

    “用越烈的酒浸,蛇胆的药效才越好。记着喝完啊,我先去煮晚饭。”紫冥将葫芦递给他,出了屋子。

    听到屋里突然传来余幽梦一阵猛咳,显是被酒呛到了,他哈哈大笑:“原来你酒量这么差。”

    “……酒除了浇愁,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余幽梦喃哺道。

    刚灌下喉的酒水已经开始发作,如同一团冰冷的火焰从胃底向上烧了起来,越燃越旺。两侧太阳穴也在逐渐发涨……

    这种说不清楚是难受还是舒畅的奇特感受,他已久违多年。

    记忆里,还是在御天道的时候,每次想阮烟罗想到无法自控时,平素滴酒不沾唇的他就会捧起酒壶拼命想把自己灌醉,而每次也如愿醉得天昏地暗……

    “我从前,怎么就那么傻?呵……”他摸着热辣辣的脖子,怔怔低笑,又猛喝了一大口。

    第十二章

    紫冥在屋外忙得不可开交,煮了半只酱香蹄子,喂饱自己和那只馋嘴黑鹰。又将锅子里的油腻洗刷干净,重新烧开一锅热水,替余幽梦弄了碗面条。

    “我的厨艺真是进展神速啊。”他闻着香喷喷的面条,洋洋得意。要换在从前,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竟会如此热衷于下厨房。如今才算领略到,原来替喜欢的人打点一日三餐,看对方吃自己精心烹饪的东西,那种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捧着碗刚进门,就闻到满屋子浓烈的酒气。

    余幽梦斜倚床上,连脖子都发了红,脸上挂着笑。

    “喝醉了?”

    紫冥放下碗,走过去刚想拿掉余幽梦还紧抓在手里的空葫芦,脸颊旁虎虎生风遭遇飞来一拳,幸好他眼快,一扭头躲了过去。

    发现余幽梦比他猜测中醉得还厉害,紫冥咋舌道:“看来,今后都不能让你喝酒。”

    “谁说我醉了?”余幽梦吐出酒鬼千篇一律的反驳,蓦然拖过紫冥,摸索着捏住他的脸,用力咬着他嘴唇乱亲。

    “唔呜……”醉酒的人力气就是大得吓人,紫冥快被吻得透不过气来。

    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把余幽梦拉开,硬将他按躺下:“喂,你别发酒疯了,睡觉吧!过一晚,明天就能见到光明了。”

    看到余幽梦一直在揉着胸口衣物,不住口叫热。紫冥俯低腰去帮余幽梦解松衣带,好让他睡得惬意点。

    褪了衫子,正替余幽梦脱着长裤,双手一紧,被扣住了腕骨――

    “你!”手被余幽梦硬拉着按向胯间,触摸到炽热坚硬的隆起,紫冥脑海里自然而然想起这形状在他身体里抽动的情形……

    他周身掠过阵难言的颤栗,脸颊也跟余幽梦的手心一样发起烫来。舔着发干的嘴唇,正犹豫该不该挣脱,余幽梦已经不耐烦地将他拉进怀里。

    “陪着我……我不要你走……”

    像是怕紫冥离去,余幽梦使劲抱着他。牙齿频频咬着紫冥头颈、耳朵、肩膀,可他似乎还嫌不够,将紫冥推倒床板上,急躁地扯掉紫冥衣裳,中指顺着脊柱一路往下摸到凹陷地带里的洼穴,试探了几下后就一鼓作气伸了进去――

    痛!紫冥龇牙咧嘴地皱紧了眉头,发誓以后再也不给余幽梦任何机会沾到半滴酒。但今晚,看来已在劫难逃,注定要被这已经醉得分不清天南地北满脸饥渴的男人连皮带骨吞入肚……

    “啊……呵啊……”双脚被余幽梦折向胸膛,比手指粗大数倍的热物取代了刚撤出的中指,粗暴地闯进填满了他。

    饱涨的感觉让紫冥竭力喘息,被开发过的身体在过去几天里已经学会了靠追逐快感来驱散痛楚。他尽量张开双腿,配合着男人猛烈的进出胡乱摇晃腰肢,逼迫余幽梦也发出低沉的嘶吼。

    “别再乱动!”余幽梦蓦然放开了紫冥的脚,双臂如道铁箍般锁紧紫冥,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揉散碾碎再塞进自己体内。

    下身也全力一顶,推高了紫冥臀部,用更快的速度大力穿梭。

    “……幽……幽梦……啊……”紫冥忘乎所以地大叫。

    插进身体的仿佛已不是男人滚烫的阳物,而是个熊熊燃烧的火把,把他所有的意识都烧沸熔化。

    肉体剧烈撞击的啪啪声响,一声响过一声,像直接敲击在心房……

    他宛如海滩的沙,潮汐上涨时,他便被那种似要毁灭宇宙一切的窒息般快感覆顶,却在潮退瞬间又找回了呼吸,颤抖着期待海水下一波更汹涌的冲刷、碾压……

    被紧紧夹在他和余幽梦腹部间的欲望在一轮接一轮的激烈摩擦下,不断肿胀,几近疼痛。

    紫冥呻吟着挺起腰,紧贴住余幽梦火热的腹肌,用力磨蹭乞求解放。

    余幽梦的呼吸也变得更急促,一股股热气掺着酒香吹过紫冥耳垂:“……等、等我们一起出来……烟罗……”

    烟!罗!

    紫冥所有的狂野扭动刹那静止,前一秒还鼓荡不已的心脏也像被突然切断了血液停止搏跳。一阵麻木感缓缓自他紧搂在余幽梦腰里的双手指尖开始蔓延……

    “呃……呵……”他不确定那几声嘶哑刺耳的怪笑是否从自己僵硬的喉咙里发出,只觉得手指在痉挛……

    高昂的欲望也急遽萎缩,全身都跟着痉挛,慢慢地蜷缩成一团……

    还在情欲和酒精里沉沦的余幽梦却根本没发现身下人的异常,反而为吞吐着他欲望那地方越收越紧的刺激兴奋到了极点,扳开紫冥双丘奋力把自己推向更深处。

    “烟罗,你好棒!夹得我好舒服……好舒服……”

    “我、我不是他……”紫冥瞪大了双眼,张着嘴想辩解,可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吐出那几个做弱的字就再也发不出声音。

    男人火热的汗水滴到他头发里、额头上,又滑过眉骨……

    他眼前一阵花,什么也瞧不清楚了。只知道余幽梦以接近疯狂的节奏在他体内冲刺,最后大叫着重重压在他身上,抽搐着释放。

    ……结束了么……他的身体依然维持着僵硬蜷曲的姿势,没有动。

    直等耳边传来男人疲累的酣声,他的手指才似乎恢复了点知觉,慢慢地推开了身上的余幽梦,抓起床尾皱巴巴妁衣服下了床。

    蜡烛只烧剩小半截,吐着暗红微弱的火苗。紫冥赤裸着在屋里站了很久很久,闻着自己身上沾染的酒气和汗味。

    他觉得自己应该思考点什么,但胸口就是空荡荡的,像个被风前后吹遍的空壳,不知道能找寻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供自己咀嚼……

    他轻轻打开门板,拎着衣服走到溪流边。

    今晚的月色特别地亮,照得流水闪动出一片银光。

    倒影里的人,披头散发,浑身泛着惨淡的青白色,目光呆滞而空洞……

    紫冥抱着双臂,对水里的人影打量良久,突兀地笑了。

    “你这傻子,有什么好难过的?他不过是喝醉了,你何必跟他计较……”

    他知道,余幽梦已然酩酊大醉。可醉里寻梦千百度,酒后吐的,才是真言罢。

    辨不明他是谁,分不清自己抱的是谁,却依旧记得阮烟罗……

    “……烟罗……烟罗……”那样深情又自然的呼唤,可惜叫的,并不是他的名字。

    余幽梦真正想抱紧的,也应该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念了数十年,守候了半辈子的人――阮、烟、罗!

    而他,跟那些被余幽梦奸杀的丫鬟和武林子弟有何分别?一样的替代品!

    “啊哈哈……”真好笑!他凭什么,居然自信地以为自己能抓获余幽梦的心?凭什么?

    大腿上湿乎乎的,渐渐有股稠腻的液体往下淌。

    意识到那是什么,紫冥看到倒影中大笑的人骤然露出个非常厌恶的,想呕吐的表情,他的胃也传来一阵强烈抽搐,喘着气跪倒岸边,真的开始呕吐起来。

    这个被人当作发泄的容器,灌满了男人腥臭体液的身躯,连他自己也觉得,肮、脏。

    “唔……”十指深深枢进了岸边泥土,他大声喘息,大声吐。

    栖息树顶的黑鹰被惊醒了,“呼――”地飞近紫冥,像平素那样欢快地扑打着翅膀,想落在紫冥肩头同他玩耍。

    “滚!”

    充满愤恨的大吼裂云冲天。黑鹰飞高,扑翅间点点血珠洒落溪水,叫声凄厉惨切。

    紫冥扔掉手里硬生生从黑鹰翅膀拔下的羽毛,冷酷地看着羽毛随波飘去。

    “我心情不好,别来意我。”

    ☆☆☆

    余幽梦醒时,阳光暖烘烘地洒了他一脸。他摇着还有些宿醉涨痛的脑袋,小心地微睁开一线眼缝,小屋内的摆设清楚地映入视线,他大喜过望:“紫冥,我真的能看见东西了,紫……”

    伸到身边的手摸了个空,余幽梦一怔,脑海里尚残留着昨晚的些许模糊印象,依稀记得自己仿佛喝醉了,拖住紫冥翻云覆雨……

    他低头望见自己身上穿着整齐的衣服,忍不住微笑。

    紫冥到底是年轻人,体力恢复得快,被折腾了一晚上还能早起,还帮他擦了身穿好衣服。

    “这小鬼……做的东西也越来越好味道了。”

    他闻到风里吹来的粥米香味,竟勾起了丁点饥饿感,穿上鞋子推门而出。

    紫冥就坐在树底下,身上换了件干净的素色衫子,雪白的衣领拉得很高,遮住了脖子。头发也没像前两天那样披在肩头,反而一丝不乱地梳起发髻。

    他捧着碗白粥慢慢地喝着,面对光影晃动的溪流,似在看溪水携飘落的残红桃花无声流淌。

    听到脚步声走近身后,他仍然默默喝着粥,没有回头。

    “……我的眼睛好了……”

    余幽梦皱了皱眉,今天过于整洁的紫冥让他感觉有点陌生,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觉得紫冥跟平常有些不同,似乎太安静了些……

    “我知道。”紫冥语气很平淡,好像只是在谈论天气,丝毫没有余幽梦想像中的欢呼雀跃。余幽梦面色沉了下来――

    “什么事让你不高兴?”

    “……”紫冥默然,要他亲口说出昨夜的事,不啻自取其辱。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余幽梦觉得自己的耐心也快被磨尽了,抓住紫冥肩膀就要把他硬扳转身当面质问,耳边听到声凄切的鹰啸,黑鹰从远处一株大树上飞落他臂弯,耷拉着脑袋低叫,神情十分萎靡。

    “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他看清黑鹰翅膀上毛血凝结,心头又惊又气。三十多年来跟这黑鹰形影不离,早将它视为自己的一部分,见它受伤,眼里杀气顿生。

    “是我。”紫冥还是波澜不兴的温吞语调。

    余幽梦呆了呆,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怒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看它讨厌!”

    紫冥骤然回过头,盯着余幽梦愠意四溢的双眼,恨恨道:“谁让你昨晚抱着我却还在烟罗、烟罗地叫?这扁毛畜生还来烦我,我没有把它宰了,已经够客气了!我――“

    隐忍了许久的委屈终于像积累到火山口的岩浆瞬间喷发,他声音无法抑制地越来越响,不想在余幽梦面前表现得似个骂街泼妇,可怎么也遏止不了心头泛起的愤懑。

    “在你心里,我究竟算是什么……”他听到自己问得酸楚无奈,水雾悄然弥漫了眼前景致。

    扭转头,紧紧握着粥碗,用力之大,几乎连碗也要捏碎。

    “我就是我,永远也不会变成阮烟罗,也永远不要当任何人的替身!”

    即使失去所爱,他也不愿沦落到靠做别人的影子才能得到一点施舍的爱意。

    余幽梦吃惊地看着首次在他面前大发脾气的紫冥,脑子飞快地转,怎么也回忆不起自己昨晚是否有叫过烟罗的名字,不过他总算明白了紫冥先前对他不冷不热的缘由。

    “……我喝醉了……”余幽梦有些头疼地掐着眉心,心知醉酒并不算好借口,但还是要解释:“我的酒量不是很好,醉的时候经常会说胡话……你别放心上。”

    “我当然知道你醉了。”

    紫冥眼角青筋凸现,深深吸气,胸口越发气痛――别放心上……说得还真轻巧……

    “你当年,也是喝醉了,就可以随便玷污你的丫鬟,后来为了讨好阮烟罗,又想都不想地连带她肚里孩子都一块杀了。反正对你来说,这世上除了阮烟罗,什么都无关紧要,对不对?”紫冥低头惨笑:“那我呢?现在你孤单的时候,要我陪着你。等哪天你又想和阮烟罗在一起了,是不是就要杀了我向他表明心迹啊?哈哈哈……”

    “你――”余幽梦双眉渐渐竖起,好不容易才卸下多年心防,将对阮烟罗的心思渐渐转投紫冥身上,却遭紫冥猜忌。

    他脸一冷刚要发作,忽见一滴亮晶晶的水珠缓慢滑过紫冥下巴,掉在袖口上随即隐去。

    紫冥在哭……

    他凝视着紫冥竭力掩饰但依然微颤的肩背,心里怒火慢慢地退去,抖手放飞黑鹰自行觅食,摸着紫冥肩膀苦笑道:“是我不好,别气了,我今后再也不沾酒。”

    “不喝醉,不叫他的名字,就能代表你心里没有想他么?”紫冥转过隐含血丝的眼睛质问他。

    余幽梦敛了最后一丝笑容,肃然道:“不可能。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跟他之间的恩恩怨怨,就该明白他在我心中的地位。你以为,数十年的感情可以轻易抹杀吗?既然是你自己选择了要跟我在一起,就得接受这个事实。不过……”

    他看着紫冥惨白的脸庞,轻喟一声转了话锋:“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在你面前提起他的名字,也不再跟他见面。至于你要我彻底忘了他,抱歉,我做不到。”

    如果能将阮烟罗彻底从记忆里消除,他又怎会甘心在崖底受困二十年?

    这个道理,余幽梦不相信紫冥会不懂。但懂得并不代表愿意妥协……

    想往昔,年少气盛的他,妒忌心比紫冥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烟罗被娘亲派去南宫世家那十年里,他嫉恨每一个可以接近烟罗、同烟罗说话、看到烟罗笑的人……

    所以,他亲率御天道高手血洗了南宫世家,杀光了见到的每个人,不分男、女、老、幼!

    甚至,连他那美丽又冷漠的娘亲缠绵病榻时,他木然流着眼泪,远远望着娘亲梦呓、呻吟、消瘦……直至呼出生命中最终一口气息,他都没有过去救她,也不许任何人找大夫来替她诊治。

    他不恨她对他冷酷,可恨她硬是拆散了他和烟罗,夺走了他唯一的寄托,更嫉妒她占据了烟罗的心,竟让烟罗违背了与他的约定,整整十年,未曾来见他一面……

    “……呵……”他惊讶于自己怎么会想起那么多散碎零落的片段,长叹了口气,目光随落叶顺水飘零,喃喃笑:“人,真是奇怪。明明该忘记的事情,却总是忘不掉……”

    紫冥咀嚼着他话里苍凉,鼻头又开始发酸,起身进了屋。

    片刻返出,走近还在临溪出神的余幽梦,低声道:“走吧。”

    呃?余幽梦愕然:“去哪里?”

    “你不是说过,等医好了眼睛,就回射月边境的山谷去去?”

    紫冥扬了扬手里的衣服包裹,拉起余幽梦的手,眼神认真而无比热切:“我们日后就在那里定居,再也不要回中原,也不再踏进这村庄,好不好?”

    余幽梦怕他会耐不住山中寂寞,可又有谁知道,他的担忧更胜百倍?

    怕再听到余幽梦无意间呼唤那个禁忌的名字;怕有朝一天,余幽梦会义无返顾地再次踏上寻找的路途,留下他面对决绝的背影……

    ☆☆☆

    日当正午,官道上人马稀疏。道旁的瓜田里有乡农搭出个草棚,摆上几张木桌凳,供路人歇脚纳凉。

    此刻还没有客人,老农正在抹桌子,听到天上响起声鹰啸,他抬起了头――

    路上走近两人,一样的斯文儒雅,素白衣服上也都沾了不少尘土,显然已走了段长路。

    老农忙着招呼:“两位,过来这边歇下脚。喝口热茶再赶路吧!”

    “……紫冥,我们就休息一下罢。…

    余幽梦看了看身边不出声的人,有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招下头顶盘旋的黑鹰,往草棚走去。

    离开小村后已经赶了两天路,紫冥似乎比他还急着要回崖底,总催着他快走。路途中却又一改往日嬉笑,言语寥寥,总是在想着心事。往往要他问上三句,紫冥才会有反应回答一句,而且十有八九都答非所问。

    更别提夜晚休息时,他搂着紫冥想说几句亲热话,紫冥却僵直着脸,那硬挤出来的笑容叫他意味索然。

    问题,还是出在那晚……余幽梦喝着老农斟来的茶水,苦笑自己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根本不会甜言蜜语去哄人。恐怕要紫冥解开心头芥蒂,时日遥遥。

    他如今,好生怀念原先那个嬉皮笑脸的家伙,任他怎么训斥,怎么赶,也依旧满不在乎地黏在他身旁继续撩他说话。

    以前觉得很罗嗦的对话,现在回忆起来,才觉得格外地亲切有趣,让他忍不住从心底发笑……

    紫冥坐在对面,看着余幽梦神色恍惚,嘴角却渐渐绽开温柔笑意。他心里越来越气闷,余幽梦八成是又想起了和阮烟罗的尘烟往事,才笑成这样。

    早就知道,他怎么做,也永远取代不了阮烟罗在余幽梦心中的位置。

    永远,都做不到……

    牙齿用力咬着下唇,茶碗突然往桌上重重一放。

    茶水四溅,将那老农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的茶水到底有什么不妥,惹这青年客人发这么大脾气。

    黑鹰自那夜被紫冥拔了羽毛,便对他十分忌惮,见紫冥发怒,惊得从余幽梦肩头飞上半天,呱呱乱叫。

    “紫冥你?”看到紫冥负气地移开视线,余幽梦皱起眉头。

    多年来,几曾有人敢给他脸色看?可笑面对一脸气恼的紫冥,他非但发不出火,居然还有几分慌乱。

    撞鬼!余幽梦极力想冷颜相对,可心念转了数转,终究是自己理亏,害紫冥不忿。

    罢了,罢了!愤世嫉俗离群索居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人能让自己敞开尘封已久的心怀,何必再拘泥那些飘渺不着边际的所谓颜面呢?

    他缓缓舒展开纠结的眉头,叫老农剖个最甜的瓜来。

    挑了片最红的递到紫冥眼前,微笑道:“快吃吧!再休息半柱香,我们就上路。”

    “……”紫冥瞪着他,半晌,接过瓜低头猛啃。

    汁水清甜,吃在嘴里却五味交杂,喉头更堵得发慌。

    他宁可余幽梦被他激怒,大发雷霆,也不要看到余幽梦流露出罕有的温柔神情,让他觉得自己像个不成熟的孩子……

    他要的是,可以跟面前的男人并驾齐驱,不让余幽梦后悔选择与他共度今生,而不只是个寂寞的寄托……

    看着紫冥心神飘忽地一路乱咬,连啃到了瓜皮也不自知,余幽梦除了苦笑,一筹莫展。

    两人就各怀心事默默吃着瓜,直到这压抑的沉寂被由远及近的脚步打破――

    四五个身形粗豪的江湖汉子结伴走来,望见桌上红彤彤的西瓜,众人的渴意立时被勾了起来,走进瓜田盘踞了另一张桌子。

    朝余幽梦和紫冥微一打量,见两人一副文质彬彬的读书士人模样,也不放在心上,吆喝着叫老农搬几个大瓜上来解渴。

    “这沿路真是荒凉,连家像样的酒坊也没有,害老子嘴里淡出鸟来。”一个狮鼻阔口的中年人一口气吃了半个西瓜,哼哼唧唧地抱怨。

    他对面一个年纪稍轻的立即笑道:“陆师兄,我们大老远从五福堡赶来这里,可是来办正经事的。要喝酒,等办完正事,咱们兄弟去太湖最出名的花坊涟漪小居喝个痛快,早听说那里的头牌舞姿冠绝江南,还能在水浮莲上翩然起舞,不知引多少达官贵人竞相追捧。咱们不去见识一下就太说不过去了,嘿嘿。” 最后那几声笑带上三分猥亵。

    另几人也都附和着哄然称好,那陆师兄哈哈大笑:“姚师弟,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么说定了,等咱们跟群雄会合,一起杀了那重出江湖的大魔头余幽梦,就去太湖找姑娘,喝花酒!”

    余幽梦和紫冥已经吃完了瓜,掏出铜板正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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