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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穿越 重生)(上)——藕香食肆

    谢茂再让驰风给衣飞石骑,衣飞石连道不敢,上马之后直接躲到了徐屈的身边。

    谢茂似是看出了些什么,也不再勉强。只要衣飞石没偷偷掉队、掉头回青梅山的大将军行辕,他今日在徐屈面前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表态了。只要扣住了衣飞石,再传出他对衣飞石心存不轨的风声,不愁衣尚予不跟他怼起来!

    不然,他把徐屈要来干什么?他这辈子都不想当皇帝了,要个单眼飞将来当摆设吗?

    把戏做足又吃了小衣豆腐的谢茂心情大好,当先打马飞驰而去。

    待回到山间行宫,天已彻底黑了下来。

    谢茂命人带徐屈找地方安置,即刻拨了供养与宫人去伺候,衣飞石也期期艾艾的想跟着徐屈一起走。这少年是真的想明白什么事儿了?

    谢茂颇觉有趣,他其实是想留衣飞石在身边住,不过,真没存着什么邪念。

    就是想着前世恋慕之人,忍不住想要更亲近些。想着人伺候他高高兴兴的饭食,想看看他年少天真的情态,想听他的声音,想看看他的身影。难道他还真能把这少年小衣捉来吃了?

    现在衣飞石想明白事儿了,知道躲着他了,他就把同宿的念头熄了。

    不过,戏要做足。当着徐屈的面,谢茂故意拉着衣飞石胳膊不放,又是搂小腰,又是牵小手,口口声声叫外甥,要和外甥抵足而眠。吓得衣飞石磕磕巴巴地摇头,说:殿下,卑职睡相不好,半夜要打拳若、若是冒犯了殿下,那可太不好了

    谢茂故作一副突然想起这少年武力值颇高的忌惮样,皱眉道:是么?

    衣飞石不住点头:正是正是!卑职晚上头睡枕头,白天起来就是脚睡枕头了。特别不好!

    谢茂方才遗憾地说:那好吧,你今日暂且与徐将军挤一挤,明日孤让人在寝宫旁边收拾个厢房出来,你再搬过来

    衣飞石瞥了他一眼,没说明日我领了小马儿就走了的话,他已经知道了,脱身不易!

    ※

    银雷亲自安排徐屈与衣飞石在松风院住下,出门就遇见了轻衣简饰、偷偷过来的谢茂。

    殿下?这么晚了您就带了两个人出来,仪仗都没带,这是要干嘛?

    谢茂轻嘘一声,从旁边的湖竹小径走进问水书斋。

    当着银雷的面,谢茂将书橱角落里的几块镇纸挪动了数次,摆着满满当当厚重书籍的书橱竟从中翻开,露出一间密室。银雷顿时瞠目结舌。谢茂已提着一盏灯,顺着密室走了下去。

    银雷犹豫了片刻,没有跟进去,而是守住了门口。

    谢茂已顺着密室甬道,来到一面狭窄的夹墙之内。这是一个监听之所。

    整个松风院正堂,都在监听范围之内。

    若是此时的谢茂,当然不应该知道这个秘密。不过,混了好几世了,各处见不得光的小秘密,他着实也接触了不少。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见得多了,掌握的线索多了,总能吊打欺负小朋友。

    此处只作监听只用,夹墙里并不透光,谢茂提着灯很放心地在里边寻找位置。

    松风院的正堂和大部分堂院形制一样,都是上房五间,中间最宽敞气派的一间做待客厅,东次、西次、东梢、西梢,各有功能。或是做书房,或是做寝房。银雷将徐屈安置在这里,衣飞石非要跟着徐屈住,银雷就把书房内的憩室也收拾了出来。

    谢茂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五间房里,找到徐屈与衣飞石所在的位置。

    他其实不必亲自来听,甚至也不必交代任何人来听。他已经知道衣飞石有些不妥了。

    可是,他还是想来听一听。这是一种恋慕之下才会有的牵挂与好奇。他想知道衣飞石的一切,包括衣飞石年少时的狡黠。

    很快,谢茂就听见了很清晰的说话声,是徐屈在和拨来伺候的宫人说话:不要热水,洗澡伤阳气,老子不得天天洗!

    衣飞石似是轻轻地笑了一声,宫人唯唯诺诺退下。

    这监听的夹墙是特制的,具体什么原理,谢茂也没有弄懂。总之,松风院内说话的声音能清晰的传入夹墙之内,就似面对面,夹墙里的声音则很难外泄。前世谢茂曾命人在夹墙内放鞭炮,外边正堂也毫无所觉。

    谢茂看不见屋内发生的一切,就看着手里的灯,静静听着。

    徐屈与衣飞石似是关系很亲昵,衣飞石称呼徐屈为老叔,徐屈就叫他小石头,二人讨论了一些前线战事的问题,又很家常地提起了梨馥长公主娇宠的衣家那对双胞胎,谢茂甚至都认为这二人今天不会说正事了,很突兀地,徐屈说:那位恐好南风。

    一瞬间,谢茂都觉得呼吸有点紧了。

    却听见衣飞石严肃、认真,甚至带了一点牺牲的口吻,说:我知道。

    今夜就走。徐屈压低声音,冷冷地提议。

    谢茂毫不怀疑徐屈的决心。他要送衣飞石离开,不惜杀信王府侍卫,一路喋血。

    然而,不出谢茂意外的是,衣飞石否决了他的提议。

    衣飞石说:辕门初见时,我就知道了。

    辕门初见时,衣飞石就看出了谢茂看自己的眼神不对。

    衣飞石常年在军中厮混,更不是没有交往的纨绔朋友,男男之间的事情,他或许比京中大部分世家子弟都见得多。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谢茂眼中的不同。他仍是选择了接近谢茂。

    第6章 振衣飞石(6)

    那你为何不闪不避,反而与他刻意亲近?

    徐屈不认为衣飞石对男人感兴趣。

    退一万步说,就算衣飞石喜欢男人,那他也不可能看上信王。

    信王是大行皇帝幼子,从小娇惯得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宫中的淑太妃小林氏老谋深算,朝中更有林丞相把持大局。信王若是和掌握兵权的衣家亲近,那妥妥就是个扶不起来又惹今上忌惮的祸根。

    衣尚予自己都麻烦缠身牵扯不清了,哪里还敢去勾结王爵?

    徐屈心中猛地一颤,看向衣飞石:衣尚予受文帝深恩,不忍废帝自立,衣飞石呢?

    就算衣飞石没想过谋朝篡位的事,他是否想过废了宫中那位气量狭小的皇帝,扶立传闻中性情温和、对待下人都温情脉脉的信王呢?否则,他为何明知道信王心思不纯,却还是刻意亲近信王?

    衣飞石看明白他眼中的震惊,冷笑道:老叔,家破人亡就在眼前,您想太多。

    谢茂在夹墙里看不见衣飞石的表情,只听出那少年冷静的声息中带着一缕愤懑苦涩。

    去岁西北大旱,陈朝年内必有灾民流患。那边的狼崽子是什么脾性,老叔不知道么?国内有事,必衅于外。襄州仍在对峙,陈朝受灾严重的潭、芈二郡,南下即是秦、云二州。待去岁陈粮耗尽之前,陈朝必会另开战场,就在秦、云二州。

    阿爹上书请调精兵于下虎关,便宜驰援秦、云,皇帝先给阿娘晋了长公主。

    谢茂只听见衣飞石嘲弄至极又灰心至极的声音,他不想打赢这一仗。

    他就是想丢了秦州,丢了云州,再以失疆裂土之罪杀了阿爹。

    谢茂默默无语。

    他一直都知道衣飞石很聪明,却没想过衣飞石在少年时就有此见识。

    在他的印象中,衣飞石打仗很厉害。除了初出茅庐那一仗胜得惊险些,真正是一辈子戎马倥偬捷报频传。战事交给旁人,谢茂在京中就得揪着心等战报。若是交给衣飞石,顶多就是头疼一下,这衣大将军回来了,只怕又要拉一摞老长老长的请功表得赏官赏银子啊。

    战事上,衣飞石可谓一言九鼎。政事上,他却始终一言不发,从来不管不问。

    谢茂一直认为他不太懂政事。现在终于明白了,衣飞石哪里是不懂?明明是太懂了。

    一位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一位亲手打灭陈朝、降服浮托国的绝世悍将,说他不懂政事?衣飞石打的两场都是正儿八经的灭国之战!这种层级的战争,指挥者若不精通政事,怎么可能顺风顺水在短短十多年里就结束了战争?

    此时衣飞石不过是在衣尚予帐下听令的役兵,眼光就已不再局限在方寸之间。

    他想的并不是陈朝与谢朝正在开战的襄州,而是陈朝之内的暗涌。

    也包括谢朝内部的暗涌。

    打仗,从来都不是短兵相接的那一点儿实力比拼。这世上或许有偶然发生的单纯战斗,却从来不会有目的单纯的战役,更没有目的单纯的战争。

    衣飞石今年不过十五岁,就已经具备了绝世名将才拥有的胸襟眼界。

    聪明的人,当然是从小就聪明。

    谢茂心想,当初自己也是重生了一次才看懂皇帝的险恶用心,和芝麻馅儿的小衣比起来,第一世刚穿越来这个世界的他还真是傻白甜。

    皇帝才将衣尚予请求调兵的奏折留中不发,衣飞石就一眼看穿皇帝想杀人了。

    这种近乎可怕的洞察力,着实异于常人。谢茂自愧弗如。

    朝野上下,包括第一世刚刚穿越来的谢茂,见皇帝扣了衣尚予的奏折,想法大抵都是,皇帝忌惮衣大将军兵权在握,不欲他再扩大势力染指秦、云二州,所以才暂时搁置。

    谁能在这时候就想到,皇帝愿意割让一州土地,只为杀衣尚予?

    甚至在前世秦州战败,皇帝下旨处斩衣尚予时,都有不少人在刑场边上幻想,皇帝会有一道恩旨,临刑前一刻喊个刀下留人。杀衣尚予,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拿一州土地做牺牲杀衣尚予,这就更加不可思议了,根本不能想象!

    阿爹不信。阿爹说,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皇帝岂会用国之大事开玩笑?杀衣尚予区区两名甲士即可,不必用两州之地牺牲。

    哈。衣飞石苦涩地笑了一声,老叔,你不说话。你也不信我的判断。

    我信你。谢茂在夹墙内默默地说。

    好半晌,徐屈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就如你所说,皇帝要拿衣家开刀,你不劝大将军早做防备,牵扯信王作何?他言辞间充满了对谢茂的轻蔑鄙薄,他娘是个厉害角色,他娘舅也是个厉害角色,奈何他扶持不起,否则,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也不是这一位。

    说到这里,徐屈就骂了一声,咱们也不至于这么为难!

    林家和衣家没有利益往来,但林丞相对衣尚予很有几分信任倚重。若是谢茂登基,小林氏与林丞相把持朝政,衣家确实不会像今天这么进退维谷,更不会闹出让衣尚予在青梅山遥控战局的傻逼事来。

    所以,我这是被鄙视了?谢茂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阿爹那里,我劝过了,也请襄州大兄写信劝了。阿爹只是不听。

    谢茂心中默默地说,他哪里是不听?他是没办法,也不敢拿两线战局做赌。但凡衣尚予有一丝私心,前世他也不会落到身首异处的下场。你阿爹忠君爱民,战功赫赫,是百世不出的英雄好汉。

    徐屈也不吭声了。衣尚予拿定了主意,谁能劝得服?

    老叔先设法给阿爹透个风去,就说信王哄我在行宫玩耍,心思不纯。

    这些日子我会尽量让信王更喜欢我。

    谢茂心中早有揣测,对此不甚意外。他比较感兴趣的是,墙外这个小朋友会用什么手段,让自己更喜欢他?

    小石头,你要做什么?徐屈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衣飞石陷入了短暂地沉默,半天才慢腾腾地说:我要看一步走一步。总之,目前这样粉饰太平的局面,必须被打破。我要让阿爹和谢家的矛盾掀到台面上来。

    你要做什么?徐屈固执地问。

    还能做什么?互相伤害咯。

    谢茂看着手提的灯火,轻轻叹息。衣飞石的打算,竟然和他不谋而合。

    前两世谢茂想当皇帝,重生以后就不敢出幺蛾子,老老实实地待在行宫替文帝守陵,眼睁睁地看着衣尚予以失疆裂土之罪被斩。在这件事上,有能力力挽狂澜的人,全天下也不超过五个。可愿意豁出一切救衣尚予的,一个都没有。

    这一世谢茂不想混了,破罐子破摔,故意来找衣飞石。岂料他才刚刚露出一点意向,衣飞石就顺竿爬了上来。前世衣飞石没能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又在暗中努力过多少次?失败过多少次?最终眼看着家破人亡,变成那个冷峻沉默从来不笑的模样?

    衣飞石认真地说:老叔,我没办法了。此事对不起信王,也或许连宫中淑太妃、朝中林丞相也会被一并坑进来,可我没办法了。

    他若色而不淫、待我谨守分寸,就请老叔向阿爹求救,说信王囚虐于我。

    若他行事不尊重

    谢茂听着少年小衣略带稚气又冷静认真的声音,脊背稍微有点发凉。

    我便给他一刀,让他去做太监!

    嘶

    徐屈与谢茂同时抽了一口凉气。

    不得不说,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衣飞石这打算都是分分钟坑爹造反。

    前者让徐屈谎报衣飞石受辱,衣尚予若暴起发难,最后查实并无此事,众口铄金之下,皇帝必然猜疑他要反,朝野只怕也认为他是试探着要反,这种情况下,衣尚予不反就是死,必然要反。

    后者就更霸道了,衣飞石一刀阉了淑太妃的独子,林丞相的外甥,直接就帮衣尚予彻底和朝廷撕破脸了。除非衣尚予能舍得辕门斩子,杀衣飞石向皇室交代。否则,他只能和谢家正面怼。

    衣尚予本是害怕儿子被信王哄着干点坑爹事害他全家,得,根本都不必谢茂蛊惑,衣飞石坑起爹来简直丧心病狂。

    怎么办,好想把小衣捉来痛打一顿。这娃怎么就这么坏呢?谢茂龇牙。

    他只是想酿造一点暧昧的气息,让衣尚予觉得自己对衣飞石有兴趣,且打算施压把衣飞石带上床,大家谈谈条件,耍耍脾气,软硬兼施,最终达成衣尚予交出兵权、辞官归隐,带着儿子逃之夭夭的目的。

    衣飞石这个狠啊,出手就是杀招,不管是状告谢茂囚虐自己,还是要送谢茂去做太监,都没给自己留一点退路。逼得他爹不反不行。

    所以衣飞石说对不起信王。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信王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逼奸军神衣大将军嫡次子,逼反谢朝的守护神。

    更坏的情况是,也许他还被衣飞石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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