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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穿越 重生)(上)——藕香食肆

    太后笑道:前两日是有些不好,吃了两剂药就不碍什么了。

    她看了满脸高冷嗑瓜子的皇帝一眼,呵呵地笑,想着飞石独自一人在庄子里,眼看又是新年到了,何不如一家子热热闹闹玩两天。

    太后没说是谁想着衣飞石一个人在庄子里。衣飞石心里很明白,这就是皇帝的主意。

    火石电光之间,他就想起那日离京时,太医替他诊治膝盖上的瘀伤,皇帝刻意出去跟赵从贵交代了好久的话,赵从贵立马就去了长信宫。

    那时候,皇帝就计划好了。

    当皇帝的假公济私,给他假批公差躲城外皇庄上也罢了,反正这年头打着朝廷旗号干私活儿的不少,衣飞石本也不觉得什么。现在皇帝、太后一起出宫,还说要和他一家子热热闹闹玩两天这就委实是恩宠太过了。

    为了办成这件事,宫里可是传出了太后病重的消息。大过年的,让长辈传这样触霉头的消息,居然只是为了陪他一个小辈热闹两天,他何德何能承受得起?

    主意固然是皇帝的主意,可若非太后慈爱,非但配合了皇帝释放流言,还干脆跟着皇帝一起出来陪他,这事也不可能办成。

    衣飞石跪在太后脚边,恭恭敬敬磕头,眼眶微微泛红,道:飞石谢娘娘慈爱。

    皇帝太后都已经出来了,他再说什么诚惶诚恐的话,未免让人扫兴。这时候不称卑职,改称飞石,已是尽力想要表达自己的孺慕亲近之意。

    庄子上暖阁只有一间,衣飞石就要让出来给太后住,太后摇头道:我住旁边的小楼,那边风景好,还有个单独的汤池子。叫皇帝住这里吧。实际上是心疼儿子怕冷,要把最暖和的地方给皇帝住。

    谢茂再无耻也不可能自己住好地方,叫亲妈住旁边去,待要推辞,太后笑道:这里汤水太热了,鸡蛋都能煮熟,我不住这里。再者两天就回去了,也懒得叫飞石挪动。你俩许久不见,就在一处多好?

    分明太后早就知道二人的事,可从前两个都没什么事,说一句也不觉得什么。

    现在不同了!自从衣飞石离京那日二人亲热过之后,关系就变得不大一样了,太后和往常一样随口一说,衣飞石脑子里刷就想起那日的情景,脸颊微微地发红,谢茂更是咳嗽一声,差点被瓜子呛住。

    他看着衣飞石绯红的脸颊,想起那日衣飞石温顺热情的反应,就觉得这地方太热。

    这孩子太后看着儿子鼻孔里垂下两道殷红,简直都不行了。

    满屋子宫人都匆匆围上来,好不容易才给皇帝把鼻血堵住了,太后哭笑不得,借口要先休息,带着人就去东边小楼安置了,临走时叮嘱皇帝:节制些。她不担心衣飞石的身体,如今就忧心儿子是个弱鸡,怎么办?

    太后走了,服侍的宫人奴婢也懂事地退下了,只剩下赵从贵守在门外。

    谢茂自问是个手段娴熟的老流氓,却在他眼中清纯无知的小衣跟前丢了这么大脸,这时候只得故作深沉,淡淡道:宫里烧炭,上火。

    就看见衣飞石低下头,肩膀一抽一抽的。

    衣飞石想起那日谢茂刚从信王变成皇帝,他第一天去太极殿偏殿拜见新君。

    那时候他想还债,皇帝也是看着他就哗啦啦地流鼻血。

    不过,那时候他背身趴着,皇帝以为他不知道,蹑手蹑脚地悄悄把鼻血擦了,还把血帕子丢痰盂里毁尸灭迹凭他的耳力,暗箭从哪个方向射来,共有几箭,能射多深,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又岂会不知道背后那么大一个活人在做什么?

    往日好像也不觉得什么,今天看了皇帝流鼻血,再想起那日皇帝流鼻血,这种亲昵又促狭的滋味,陡然间就窜了上来,实在太好笑了。哈哈哈。

    这人还越笑越放肆了。谢茂顿时恼羞成怒,将人压在榻上,看着身下少年挺起的小屁股,狠狠打了两下,怒道:你笑什么?没见过上火么?又怒吼赵从贵,晚上给定襄侯做一盘子烤羊肉,放三斤孜然三斤辣面!

    吃不完不许睡!谢茂恶狠狠地说。嗯,手感真好,再犟嘴,朕再打两下

    衣飞石自那日起就食髓知味,梦里也不知道想了多少回了,太后都刻意腾了地方让二人亲热,想着一旦去了西北,不知道还要多少年才能相见,衣飞石的姿态就温软了几分,手指勾着皇帝的袖子,低垂眼睑,轻声道:不吃羊肉臣也要上火了。

    衣飞石是真少年,谢茂是伪少年。真少年衣飞石食髓知味情热似火,缠得老流氓谢茂险些按捺不住,拼了好大意志力才生生压抑住自己。又是半天昏天黑地的玩闹,外边赵从贵硬着头皮问摆膳么?衣飞石还不肯下榻,不吃饭要吃陛下。

    事毕,衣飞石懒洋洋地伏在谢茂怀里,很不明白皇帝的坚持究竟是何道理:其实,臣真的不小了。

    你懂个屁。谢茂手势温柔地抚摸着怀里少年的腰肢,固执地说:且等两年。

    ※

    次日清晨,衣飞石一早起床晨练,谢茂难得不上朝,多睡了片刻。

    待谢茂睡舒服了洗漱更衣出来,衣飞石居然还在院子里晨练?他披上厚衣裳,站在窗边,问院子里梆梆梆不住开弓的少年:今儿怎么啦?什么时候了还在练?

    衣飞石一转身,一贯会乞怜的脸上竟绷着几分冷硬,把谢茂惊住了。

    前两世衣飞石觉得不好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表情。这辈子他还真没见过!

    快过来!谢茂要出去还得绕好大一圈,干脆站在窗前招手。

    衣飞石一手拄着硬弓,身上穿着单薄的练功夫,浑身气血翻涌,非但不冷,反而有热气腾腾蒸出。他低头走过来,谢茂才看见他手臂微微颤抖,问道:怎么了?

    衣飞石不肯说。

    谢茂不逼他,目光平平地循向站在一边的卫烈,问道:卫昭?你说。

    他在衣飞石跟前自然温柔体贴,什么都好,对着旁人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这会儿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目光语气皆不凌厉,可就是这么随口一问,卫烈竟有胆寒之感。他也不敢纠正皇帝,上前跪下回话:回陛下,侯爷晨起拉弓已近六百次。

    平时只拉弓两百次,还是太后罚的,今天拉六百次?谢茂瞬间想明白了,隔着窗户捏捏衣飞石的胳膊,这倔强的少年分明疲累得发抖,就不肯说话也不吭声。

    昨儿忘了功课,早上起来吓哭了。谢茂肯定地说。

    衣飞石被他一句话戳中死穴,深深低头,长眉蹙得几乎能夹死蚊子。

    谢茂知道衣飞石一向自律甚严,再有长公主那样挑剔苛责的妈在,因而衣飞石从小就诸事妥帖。先生教临帖一百遍,他就不会只教九十九遍,兄长教他练三趟拳,他就不会只练两趟半。任何人交代给他的事,他都会一丝不苟地做好,绝不差分毫。

    这恐怕是衣飞石第一次因贪玩耽误了功课。他再是少年聪慧,毕竟年纪还小。初尝禁果的滋味如此美妙,竟让他忘乎所以,连太后交代的功课都忘了做。早上爬起来才知道坏了。

    谢茂想起自己从前胁迫衣飞石的往事,往前凑了凑,低声道:你不说,朕也不说,太后怎会知道?

    他还等着你来我往调戏一句,哪晓得衣飞石一头就撞了进来,急切道:求陛下周全!

    谢茂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当长辈的怎么可能真的和晚辈计较?不就是忘了做一回功课么?又不是故意忘的。衣飞石都这么大人了,又不是五岁的小朋友,还要老师天天守着看功课?

    他看见衣飞石握着硬弓的手微微颤抖,知道这是训练过度了。太后既然吩咐旦夕开弓两百次,可见四百次就是衣飞石的极限。然而,这个死脑筋拼命三郎今早已经试了快六百次了。

    衣飞石还硬着脸求他:功课臣今日就补上,只求陛下开恩,不要上禀太后。

    那不行。谢茂改主意了。他觉得吧,衣飞石这种一言不合就乱来的脾气,合该被太后教训一顿。开弓六百次?真想看看阿娘知道了怎么嗔他。

    衣飞石满以为自己和皇帝都那么亲近了,皇帝肯定要护着自己点吧?哪晓得他向皇帝坦诚求助之后,皇帝非但不给他遮掩,反而要拉他去太后跟前告状!皇帝拉他,他不敢不去,还是忍不住问:陛下为何要请娘娘责罚臣?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到了太后居住的小楼,大宫女还以为二人是来给太后请安的,忙请进去。

    叙礼之后,不等太后说话,谢茂就狠狠告了状:阿娘,小衣昨晚忘了做功课,今晨爬起来拉了六百次弓!你看,你看他胳膊!一直抖

    太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住了。

    衣飞石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不迭请罪:飞石知错,求娘娘责罚。

    他求了几次,太后始终不吭声,也是这几日被皇帝母子养大了心肝,他就敢偷偷往上瞟了一眼。这一眼把他吓得,太后居然泪眼婆娑,珠泪一颗一颗往下滚。

    娘、娘娘这算怎么回事啊?怎么办啊?衣飞石求助地望向谢茂。

    谢茂居然不理他。

    太后默默流泪片刻,大宫女拿丝帕来给她拭泪,她才泪眼朦胧地看了衣飞石一眼,说:你是个好孩子,娘娘知道。纵是忘了功课一次半回的,想来也不是故意。就算给娘娘知道了又怎么了呢?娘娘就这么可怕么?

    哭成这样真是可怕极了。衣飞石这时候比跪在长公主面前都慌张,只会摇头否认:没有。不可怕。娘娘慈爱。

    背着娘娘独自开弓六百次,坏了筋骨可怎么办?太后说着泪水又出来了。

    衣飞石磕磕巴巴地说:没、没坏

    太后泪眼一横。

    他立马就怂了:坏,对,飞石错了,万一坏了,就坏了

    太后居然不说话了,捂着帕子呜呜呜地哭。

    衣飞石哪里见过这阵仗?整个人都被太后哭懵逼了。太后的哭功那是能把先帝、先皇后、皇帝全部哭得束手无策的大杀器,初次见识这杀器的衣飞石慌得赔罪又磕头,实在没办法了还去偷偷扯了皇帝的袍角一下,奈何皇帝就不理他。

    终于太后哭结束了,问他:你实在太让娘娘失望了,今日本要带你与皇帝进山野宴,就不许你去了。老实待在庄子里反省。你服气么?

    衣飞石这会儿只求她不哭了,哪里敢不服气,忙磕头答应。

    ※

    星辰汤是皇庄里一处露天汤泉,四面有墙,东西分汤池、憩室,顶上无盖,夜里更仰望星辰,故名星辰汤。

    衣飞石被罚泡在这口汤池里反省,池子里丢了好几桶赵医官准备的药材,据说治他那疲劳过度的胳膊。他老老实实地进汤池里泡着,心想,陛下和娘娘都进山去了我若跟着去,给他们铺着席子、捧个盏多好

    他心中盘算着二人回京的日子。路上来回就要两天,太后又说只住两天,那他们是明天就回去了?还是多住一日,后天才走?

    这些日子,庄子里的庄户们都在预备过年,各自备年货,杀年猪,今年虽死了个皇帝,可是年景不错,朝廷在西北又打了打胜仗,新帝已宣布明年要减赋,仿佛好日子一夕之间就来了,有了盼头,有了希望,大人小孩儿都是喜气洋洋。

    衣飞石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待多久,皇帝一道口谕,他立马就要收拾行囊往西北去,庄上就没人置备过年的东西。看着别人庆贺新年,自己身边的人都冷冷清清,十多年都不曾领略过的寂寞,好像就更深了几分。

    好不容易皇帝、太后来了,他欢喜之余,就更不想离别了。

    明明在长公主府时,他有父亲有兄长有小妹,也没有这么矫情

    不知道是药材起了作用,还是温泉水本身的纾缓作用,他放松地散在池子里,心里只剩下后悔:最羞耻的当然是昨夜竟然贪玩到忘了做功课,最后悔的则是蛮横开弓六百次,非但没有加练自罚取悦太后,反而被太后哭到了这里来反省

    谢茂拎着一壶莲花水蹑手蹑脚地靠近,闭目休憩的衣飞石一动没动。

    别装了。谢茂顿觉无趣。衣飞石那耳力,不可能听不见有人靠近。

    衣飞石故作惊讶地睁眼,慌忙起身:陛下怎么来了?

    谢茂笑道:朕和娘娘是来陪你呀。怎能扔下你独自去山上?你乖些,加一件衣裳,待会在这里竖一个屏风,你要起身休息时,就去屏风后休息。太后与朕就在这里打叶子牌,允你参一股要不你挑个人,替你打?

    好呀!卫烈,卫烈!快来帮我打牌!衣飞石大喜过望!

    他才不在乎在一起能做什么,只要皇帝和太后都在身边,做什么都行。

    第60章 振衣飞石(60)

    皇帝母子在皇庄待了两天,第三天就启程回京去了。

    衣飞石再没有了念想,膝头瘀伤也已痊愈,在皇帝、太后回京的当天,他就给住在山下的徐屈送了信儿,带上亲兵与皇帝赐下的一队羽林卫,先往襄州赴任。

    满朝文武都提心吊胆地等着国丧的噩耗,哪晓得长信宫一天比一天好转,皇帝还放风声说皇庄气候宜人,要在西郊修建行宫,供奉太后冬季养沐。吓得内阁主管钱粮的陈阁老与户部裴尚书隔三差五地跟皇帝哭穷,表示国库真没钱啊,修不起行宫。

    从腊月二十八日开始,皇帝封笔、封印,内阁、六部、诸司诸衙门,除值守外,所有官员皆休沐十日。

    谢茂主要忙除夕的祭祀,到正旦宫宴结束,他就窝在长信宫里犯懒。

    天气太冷了,他懒得动。

    看他这个禁不起冻的弱鸡样子,从前好像也不至于此?太后略微诧异,倒也没有太奇怪。她以为是自己从前为勾心斗角操心太过,疏忽了身边的儿子。她曾经不也认为儿子仁慈近懦,连个仆婢都舍不得杀死吗?事实证明,儿子不杀奴婢,杀国戚贵人倒是毫不客气。

    太后认真琢磨起给皇帝找个武学师傅的事来:你六哥自幼习武,身手不凡。听说他府上供奉了一位老拳师,在坊市间也颇有声望,不若招来问一问?

    谢茂没什么正形儿的歪在榻上看折子,虽是封笔了,正常渠道的本章都递不进来,可是像他这样刚登基位置都没坐热的皇帝,哪可能真的放假?各处密折照样在往宫里送,长信宫里安全,他对太后更不防备,就蹲在太后宫里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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