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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穿越 重生)(上)——藕香食肆

    天昌帝帐下仅余何耿龙、陈旭二人,何耿龙不擅治事,西京朝堂上下皆掌陈旭之手,我几次欲杀他衣飞金不介意放了何耿龙回西京,何耿龙会打仗,可他不会治民,放回天昌帝身边也裹不起乱。

    但,陈旭不一样。三五年时间,足够陈旭将西京养出一段元气。

    西京一旦得到喘息,他日耗费的就是自家将士的鲜血!

    你把人给老子放跑了!衣飞金被亲兵抱住了双腿再也没法踹,抬手揪住衣飞石就是几拳猛揍,揍得衣飞石满脸开花,你早就不满了,是不是?那日我在降龙坑杀俘虏,你就看我不爽,老子要不是你哥,不是你督帅,你要拿剑砍我是不是?

    曲昭紧紧拉着他的手,憋出一句:督帅岔辈儿了。你是哥,不是老子。

    几个抱住衣飞金大腿的亲兵都憋不住想笑。

    衣飞金气得满脸铁青,挥手就把曲昭摔了出去,跌了个狗吃屎,一脚一个踹开了围拢的亲兵,提起衣飞石衣襟将他横挂在马背上,紧跟着自己一跃而上,打马疾驰。

    衣飞石骑术也好得出奇,就这么被横挂着也不虞被摔下去,只是背心要害处被大哥死死掐着,脊背微凉,小声道:大哥

    衣飞金也不理他,只管打马。

    背后亲卫旅追得屁滚尿流,曲昭还不断地喊:督帅饶命啊!

    衣飞石被横挂着昏头昏脑不辨方向,只感觉跑了好一阵儿,进了一个营盘,衣飞金将他横着踢下马。他顺势一滚,也没有伤着,就滚到了一个满是血腥味的身体前。

    衣飞金将他提起来,指着那个缺了半条胳膊的伤兵,说:看见没有!

    这里是伤兵营。

    襄州算是衣飞金驻守最长的时间,自从衣尚予回京之后,衣飞金就将西北督军事行辕设置在了襄州。这里是西北的中枢。所有受伤的兵卒,也都是送回襄州养伤安置。

    襄州共有两个伤兵营,这是其中一个。

    衣飞金拖着衣飞石在一个个缺胳膊断腿的伤兵跟前转悠,怒吼道:看见没!这是你的同袍,这是你的兄弟!没了胳膊,没了腿,没了鼻子,没了嘴!这是活下来的。你见过死掉的吗?你不是闻过焚烧尸体的味道吗?你身边的卫烈不是也死了吗?

    衣飞石被他训斥得满脸煞白,想起死在乱军中的卫烈,脸色越发难看。

    衣飞金揪起他的衣领,反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抽了上去,摇着他的肩膀问:你就告诉我,你哪儿来的那么多慈心施舍给陈人?你就不能多疼疼你的兄弟?你就不能多想一想他们的命!

    衣飞石垂首不语,眼角被打破,渗出点点鲜血。

    你给个陈朝婊子挖坟。哈。衣飞金狠狠盯着他的双眼,你给你兄弟挖过坑没?

    衣飞石答不出来。他这样的身份,当然轮不到他去打扫战场。不过,他其实也挖过坑。卫烈下葬的坟坑,就是他亲自挖的。可这时候想起卫烈,只能让他更难受。

    我们胜了,我们就是坏人,他们败了,他们就是好人。你悯弱,你慈心圣母,你滚回京城绣你的花儿去!你来这儿干嘛?啊?

    哦,想起来了。您封圣命来做下一任督军事,您要将陈东八郡酿成王道乐土,你特么来赶老子去浮托国的!衣飞金揪起他散开的发髻,看着他仍旧少年稚气的脸,衣飞石,哥给你腾路了。你自己琢磨琢磨,就你这闺女心劲儿你扛不扛得起!

    衣飞金气急败坏之下,提起马鞭又将衣飞石狠狠抽了十几下。

    他这样愤怒气急,身边又都是伤兵老卒,衣飞石不能违抗他的主帅威严,只得老实跪下挨着。最终还是受了伤的老兵看不下去了,几个能动弹地过来跪下,求道:大公子,二公子还小,您慢慢教,可不敢打坏嘞

    衣飞金方才收了鞭子,揪住衣飞石推搡到跪下求情的伤兵跟前,质问道:看在老哥哥们的份上,今儿饶了你。你自己想想,你对得起他们吗?骂完之后,扔下马鞭气呼呼地走了。

    一直到衣飞金背影消失,几个老兵赶忙把被衣飞石扶起来,心疼地问:没打坏吧?

    能上来求情的都是能动的,七手八脚地把衣飞石扶到自家行军床上,襄州药材还算齐全,伤兵拿出自己的金创药,熟练地给衣飞石清理伤口,敷药,还有笨拙地安慰他:嗤,大哥儿就是个暴脾气,急起来徐独眼他都敢打。别生气,不委屈哦,这点儿伤没事。

    当面叫大公子二公子,背地里,老兵们都亲昵地称呼衣老大的两个儿子大哥儿、二哥儿,亲昵得很。

    曲昭这时候也骑着马赶来了,赶忙道:二公子,您没事儿吧?

    一个少了胳膊的老兵啪地一巴掌抽他后脑勺,骂道:眼瞅着是没事儿吗?快伺候二哥儿回府找个精细大夫瞧瞧。脸上别搁了疤。衣飞金小时候还在长公主跟前多待了两年,衣飞石那真是军中长大,老兵们看着他长大,对他情分格外不同。

    衣飞石起身向几位抱拳施礼,骑着曲昭牵来的马往西北督军事行辕回去。

    他如今和衣飞金住在一起,都在行辕中。回家还不能径直回屋找大夫休养,拖着一身伤先去给长兄赔礼。衣飞金不肯见他,罚他在辕门外跪了一个时辰,一直到天都黑了才饶他起身。

    衣飞石本想和长兄解释,被这么折腾来去也着实累了,回屋见了大夫,曲昭服侍他重新裹了伤,洗漱更衣之后,他点了一盏灯在案前,看着雪白整洁的奏本,满肚子委屈只能跟京中的谢茂说。

    天昌帝耄耋之年错信臣父,痛失半壁江山,岂敢再有信人之心?臣与陈旭私相授受,纵有设计之嫌,天昌帝也无信人之心,早迟以猜忌杀人。

    衣飞石贪图的从来就不是那一百斤黄金,也不是为了他对弱者的那一点儿悲悯之心。

    他一直都很理智冷静。答应陈旭的请求,为的不过是私相授受四字。

    如今衣飞金在陈朝东八郡行残虐之道,八郡百姓此时瑟瑟不动,是摄于衣家兵强马壮。

    可陈朝国祚未灭,只要天昌帝在西京持有半壁江山,陈朝百姓的希望就不会熄灭!

    衣飞石如今所做的,就是让陈朝百姓,不管是如今的东八郡还是西京半壁,他要让所有的陈朝百姓,都彻底失去对天昌帝、对西京朝廷的期待和希望。

    有什么比国之将亡,皇帝却擅杀带兵重臣更让人绝望呢?

    天昌帝活了八十岁,拼上一世名声,豪赌一场衣尚予的效忠,输掉了半壁江山。

    这个教训太惨痛了。惨痛到天昌帝绝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所以,哪怕衣飞石故意和陈旭勾搭,哪怕天昌帝心里知道衣飞石可能是使计离间,他还是会忍不住怀疑,陈旭是不是真的背叛我了?

    只要天昌帝还能活上三年五载,这疑心的包裹之下,陈旭迟早会死在他手里。

    衣飞金用残杀的手段摧毁了陈朝的武力根基,衣飞石此时所图谋的,则是彻底摧毁陈朝百姓心内的那一股倔强与骨气。

    只有陈朝百姓对陈姓皇室彻底绝望,他们并入谢朝版图的过程才能少流鲜血。

    不管是陈朝的血,还是谢朝的血,能少流一点儿,总比多流血好。

    衣飞石将自己的想法一口气写在奏折上,看了几遍,想起皇帝总是温柔带笑的脸,身上又是拳头又是脚踹,还有马鞭抽出来的伤,似乎都开始叫嚣疼痛了起来。

    这写了太多机密的奏本,其实是不能发出去的。他也没有想过真的告诉皇帝。

    将奏本合拢放在案上,衣飞石从柜子里拿出一根竹笛,缓缓吐气吹曲。

    满腔郁气随着竹笛的声窍中飞入夜空,清澈的笛声宛如四月微凉的月光,静静洒落在行辕内宅,落在门外守护的曲昭耳中,也落在了难以安眠的衣飞金心底。

    弟弟的笛声沉静悠长,隐隐带着一缕不为人所理解的悲伤。衣飞金能听出那笛声中幽淡的思念,那是被身边所有人都摒弃了才向外倾诉的思念。

    衣飞金静静站在床前,看着冰冷的月华,听着哀而不伤窃窃倾诉的笛声,轻叹了一声。

    他的弟弟,什么都好。武学天资好,人也顶机灵,性情也好。

    唯有一点儿不好,容易动凡心。

    漂亮的东西,衣飞石珍之爱之。丑陋的东西,衣飞石怜之惜之。连不知死活的东西,衣飞石都能动莫名其妙的恻隐之心。

    衣飞金不是恋权不放,之所以钉在西北不肯走,实在是因为他这个弟弟还太嫩了点。

    老话说,慈不掌兵。就衣飞石这么个看见谁都心软的毛病,连敌人他都忍不住施舍悲悯,衣飞金怎么敢把西北全盘托付给他?就算他能斗得过西京的天昌帝,他对付得了那几个看着他长大的老叔吗?

    今日将弟弟痛打了一顿,面子也下了,衣飞金也挺心疼。不过,他不后悔。

    总还能再拖上两、三年。衣飞金喃喃道。

    他打算在两三年里,把弟弟可能摆不平的老叔们都摆平了,再扳扳弟弟那个闺女样的软性子。多半还是有救。长兄如父,弟弟待他一向恭敬驯服,他当然也要将弟弟的前路踏平,稳稳当当地扶一程。

    督帅,京城天使到了。门外有役兵低声禀报。

    给飞石送信的?

    是。

    带过去吧。

    ※

    皇帝钦使带着密折匣子并两大车赏赐、两个厨子赶到时,衣飞石正在烧折子。

    他已经烧了许多永远不会奏报京城的折子了。想皇帝的时候就写,没人说话的时候也写,许多不能告人的计划他还是写。反正写了就搁在案上,守着看一会儿,像是皇帝陪在身边坐着。坐够了,就把折子烧了。

    看见衣飞石满头满脸的伤,钦使眼睛都差点瞎了。

    哗!谁这么肥胆儿,敢欺负定襄侯?

    ※

    数日后,谢茂在太极殿听了钦使密报,气得掀了桌子。

    狗日的衣飞金!你们全家都不是好东西!尽欺负朕的小衣!

    作者有话要说:

    走了一章全小受视角哈,这个攻受不在一起,各自搞事业,只能这样变一下视角。希望冲着主攻来的小天使们不要怼我。

    小攻小受都有性格缺陷,小攻的属性是【暴君】,当然这个【暴君】有朝臣与小攻观念差异造成不解的解读成分,但本质上小攻也不能算是一个践行社会主义道德观念的好人。他出身的时代,他自以为是现代,但是跟我们的时代相比,其实算是未来。而且,他已经被权力腐蚀了,渣得飞起。

    小受相比起小攻还算是个好人。不过,带兵打仗的,好和坏的概念和普通人也不可能一样。以前攻受都为挣命活着,那时候的反应其实不能算他们的本性。现在各自有了舞台,性格才会一点点出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大概在说攻受都不是好人?= =

    六王女儿的名字,我用的是我姬友的游戏ID。结果好像撞得比较惨。下回她再出现我就给她改了,具体叫啥出来再说,不再发更名公告哈。

    第64章 振衣飞石(64)

    太平元年。

    丈雪城李家内乱,北军步卒回迁京师,六王谢范入朝。

    朝廷改故陈东八郡为潭州、芈州、堰州、图州、符州、崇州、新州、唐州,授林某等八州权知州事,襄佐西北督军事行辕辖治民籍诸事,故陈东八郡并入谢朝舆图。

    夏汛。六王谢范入西河治灾,凉国公孔杏春暂领北军。

    秋,加科会试。殿试共取一甲三名,二甲二百九十四名,三甲一百七十二名。所授二甲进士之多,天下震惊。

    冬至后,内阁首辅林附殷告病,阁老陈琦主持诸事。

    ※

    冬雪下来之后,皇帝连给太后请安都不怎么勤快了,经常窝在太极殿不肯动。

    赵从贵指挥着十多个小太监,捧着铜炉小锅,提着硕大食盒,在漫天风雪中鱼贯步入太极殿,暖意融融的东暖阁里,皇帝与几位阁老谈笑风生。小太监们将五个铜炉风门打开,煮着鲜美汤汁的火锅就缓缓翻滚起来。

    赵从贵将这几口小火锅都检查了一遍,陈阁老嗜辣,纪阁老喜酸,赵阁老只用清水汤,六王酸甜口最后将皇帝那一口御用的酸鸭汤锅子试吃了一口,方才去请:陛下,锅子好了。

    谢茂正歪在榻上提笔写字,吩咐道:端进来。

    边开会边记录,这是他前世年老后养成的坏习惯。年纪大了老记不住事,偏偏做皇帝的日理万机没记性怎么行?身居高处,很多时候只能信自己,所以干脆自己边听边记,每天睡前都要翻出来看一遍。

    如今林附殷告病不在,内阁诸事都由陈琦主持。陈琦能给林附殷当这么多年副手,性格是真好,他也不爱动不动就给皇帝劝谏。这好脾气的阁臣助涨了皇帝的邪性,入冬以来,谢茂已经招待他和阁臣们在太极殿里吃了好几顿饭了,今天居然还要吃火锅。

    陈琦左右一瞥,纪默声已经在袖手准备吃东西了,赵良安内阁排名较末,这时候就低着头不说话。脾气比较梗的吴善琏他今天不在,在内阁值班。

    至于六王谢范。那就是个比皇帝还不靠谱的主儿!

    谢范今年二十九岁,正旦就是而立之年。谢家的皇子长得都不丑,谢范虽不如皇帝那等龙姿凤章姿仪天成,那也是京中少见的美男子。殿内暖和,他只穿了象牙白的蟠龙袍,银线绣着深深浅浅的蟠龙飞云纹样,尤其显得尊贵清雅。

    几位阁臣都坐着软墩儿在下首回话,谢范身份不同,他是王兄,陪在皇帝榻边,单设了一张软椅,面前还有一个搁着茶碗果盘的紫檀木几子。他正在给皇帝剥花生,攒上七八粒之后,他就起身放到皇帝跟前。

    明明是个极其谄媚的作派,可谢范就能做得像是哥哥照顾弟弟,坦然得很。

    前儿陛下就说要请大人们吃锅子,这还真吃上了。谢范停下剥花生的动作,侍立在旁的银雷递毛巾给他擦手,他笑得很自在放松,托各位老大人的福,我这是撞上了。有朝一日还能在太极殿吃锅子。

    小太监们已经抬来了食案,放在各位大臣跟前,一一送来铜炉锅具食具。

    谢茂将刚刚已经议定的事用朱笔抹掉,仍是歪着没动,说:皇考在时,是哪个在太极殿里烤鱼吃来着?鱼没烤熟,前朝赵夫子的字帖倒烧了三五本。几个太监吓得趴在门外只顾发抖,皇考以为是走了水,提着朕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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