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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穿越 重生)(上)——藕香食肆

    因为中午一碗羊肝惹出的祸事,谢茂很注意自己说话的态度,温柔得更像是玩笑。

    果然衣飞石就没领悟到他是在质问,还以为皇帝又玩闺阁情趣了,利索地起身往他膝上一坐,两只手就挂在他脖子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既亲昵又娴熟。

    谢茂还没反应过来,膝上就多了一个满脸讨好的心上人。

    衣飞石还隐带狡黠暧昧地蹭了蹭:有,有。这不是臣的御赐宝座?

    谢茂又好气又好笑,倒是想和衣飞石说说位置的事儿,架不住心上人亲亲啃啃肆意亲昵,雨歇云收时,寝殿里一片狼藉,衣飞石打着呵欠顾不上洗浴就在他怀里睡着。

    谢茂当然知道,衣飞石这是故意回避。

    他不想和自己谈这个话题。

    衣飞石在谢茂跟前一向很坦诚,能够交付的东西,但凡谢茂问了,他都知无不言。

    他很聪明,很多时候谢茂都不必问得很正式,言辞间稍微提及一句,衣飞石就会瞬间想明白前因后果,再找一个合适也波澜不惊地话题开始,细细向皇帝解释。

    如果有一件事确实是他不想谈的,他才会假装听不懂。

    谢茂当然也可以不管不顾单刀直入地问。他是皇帝,他有这样的权力。

    可他也不仅仅是皇帝。

    衣飞石反常的回避敲响了他心中的警钟,他知道,如果从不拒绝你的爱人突然选择拒绝你,那你一定该反省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衣飞石在谢茂怀里睡得很沉。

    习武之人本该极其警醒,可是,谢茂看得出来,衣飞石在他怀里睡着时一直都很放松。

    曾经他看着衣飞石侧卧的背影,就幸福得以为自己得到了所有。现在呢?谢茂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他觉得自己像是得到了重生几辈子最甜蜜珍贵的奖赏。活了几辈子,就是为了如今的相守。

    两世帝王的经历让他自以为看淡了世间所有美色,榻上那点儿事,有什么紧要?

    现在他真正和衣飞石在一起了,他才知道原来厌倦是因为人不对,不是这事儿不好。

    男人很难真的将爱欲与肉欲分开,谢茂守着衣飞石玩了两世柏拉图,这一世真正尝到了滋味,他面上看似与往常无异,心态上已经有了些微的改变而他自己一直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今日衣飞石装傻,拒绝了与他开始那场关于位置的谈话,他才静下心来反省。

    他问自己,衣飞石非要坐他身边那个第二尊贵的女主人位置吗?

    他做皇帝的尚且顾忌物议,唯恐衣飞石成为朝野谈资,尚且不敢当着朝臣的面狠命抬举衣飞石,尚且不敢当着内阁大臣、枢机大臣、满朝文武的面,叫衣飞石去坐他身边的位置

    那么,他为什么非得在一个相对私密的场合,压着衣飞石,逼衣飞石陪他在谢范跟前秀恩爱?

    就算今日衣飞石坐了他身边的位置,显出了比谢范更尊贵的地位,那又如何呢?这一番做作,除了满足他自己宠爱心上人的虚荣心,于衣飞石又有何益?如果不能堂堂正正地给一个身份,虚头巴脑地在小范围内偷偷摸摸地尊敬,这样见不得光的尊敬,又算是什么尊敬?

    说到底,今天的一切,都不是出于他对衣飞石的爱,他只是在满足自己的爱欲。

    衣飞石当然应该害怕。

    皇帝没有给他立后的诏书册文,皇帝也不可能和他生育帝国的下一任继承人,皇帝给他的宠爱就是偷偷摸摸在六王跟前赐一个貌似尊贵的位置,皇帝除了说朕喜欢你,什么都没给他。

    宠时余桃朕心爱之,厌时余桃朕深恨之。

    纵然这个世界没有弥子瑕余桃故事,色衰爱弛的前例总归是遍载史籍、屡见不鲜。

    爱这东西,既不能保存,又不能升值,说在就在,说没就没,无凭无据全靠一颗无法捉摸掌控的心加持,衣飞石凭什么相信谢茂就能爱他一辈子?

    寻常人家的书童不知分寸爬主母位置上坐了一会儿,逮住了顶多打一顿卖了。

    衣飞石真当着谢范的面坐了皇帝身边,皇帝一辈子疼他宠他也罢了,但凡有一丝失爱,他就是目无君上的死罪,黎王这人证都是现成的。

    所以,衣飞石绝不会僭越本分,也根本不想和皇帝讨论这个话题。

    你坐吧,朕心目中,你就是皇后,你天底下最尊贵。

    这叫衣飞石怎么回答?说臣知道您哄人呢,臣才不会当真,还是梗着脖子,说臣不敢,臣就是不识抬举?衣飞石和谢茂说话都很坦诚,太坦诚了就会有陷入僵局的困境,所以,他宁可回避。

    谢茂躁动了月余的心,终于在这一个寒风呼啸的寒夜冷静了下来。

    他在短时间内越过了几辈子从未踏足的一大步,陌生的环境让他彻底迷失了方向。

    他知道怎么当皇帝,知道怎么治愈这个饥饿的乱世,知道接下去每一年将会发生的天变地灾,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去谈恋爱。

    他所有的老练、成熟、会撩拨,都建立在猎人追逐猎物的技巧上。

    他并不会爱人。

    他只爱过衣飞石。

    他第一次得到衣飞石。

    老流氓遇到了新问题把心心念念想了几辈子的爱人弄上手之后,怎么办?

    ※

    次日清晨,衣飞石照例服侍皇帝起床,洗漱更衣完毕,二人在暖阁早膳。

    刚睡了起来,衣飞石脸上还带着一丝慵懒的潮红,坐在桌边看着满席清淡,想喝胡辣汤又怕皇帝训斥,就悄悄地看朱雨。朱雨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哪晓得谢茂一眼看穿:又弄鬼呢?昨儿才伤了胃,不许乱吃!

    衣飞石只得老老实实地吃了一碗山药汤饼,半碟子煨南瓜。他想着,反正皇帝也不知道,到兵衙再煮一碗油泼面吃,配上炙得香辣的小羊肉漱了口,衣飞石照例要随侍皇帝去书房,帮着端茶研墨,服侍片刻,才会离开。

    意外的是,皇帝这回没说去书房,反而吩咐朱雨加了件厚重的雪氅皇帝畏寒,出门就是全副武装。

    你这样整天忙着不得闲,朕帮你看看。谢茂说。

    衣飞石才跟着谢茂出门到廊下,闻言在踏跺上没踩稳,脚下一滑,仗着轻功清俊才稳住了身形,却也打了个磕绊:陛下

    军务朕不懂,你自己看着。朕替你理一理民务。谢茂觉得自己没问题。

    两辈子当皇帝都把陈朝纳入谢朝版图,稳稳当当当了二十年天下共主,谢茂觉得,只怕整个谢朝也找不出比他更了解陈朝各郡情况的人了。何况,他还真不是不通庶务、一直被内阁供着的昏王,灭陈之后,谢朝统共一千三百多个县,他全都走过一遍。

    他觉得自己没问题,衣飞石觉得这问题大了去了。然而,皇帝表现得信心十足,衣飞石也不敢说您不靠谱搁行宫待着得了,满脸欢喜地答应:臣谢陛下!

    皇帝出门当然比较麻烦,御前侍卫要排驾摆仪仗,卫戍军立即净街、净衙,哪怕行宫距离衣飞石暂时办差的行辕不远,还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抵达兵衙之后,衣飞石自然要让出正堂给皇帝办公,役兵立刻收拾东西。

    谢茂问道:你去哪里?

    衣飞石道:臣在前衙理事,您有旨意,臣见召即回。

    你商讨军务自然是秘事。这样吧,把外边东厢收拾一间屋子,你暂时在那儿见人。谢茂蛮横地给衣飞石换了个办公室,想去前衙?不可能!必须在朕眼皮底下。

    第108章 振衣飞石(108)

    衣飞石的西北督军事行辕中,有一个专门处理故陈西十一郡的民务部门,暂时就叫民部。

    这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管理机构总由八人主理,其中五个都出自衣飞石的私人幕僚室,另外三个是在长青城抓的陈人壮丁俱是在柏郡,乃至整个陈朝都极有声望的世家大儒。

    衣飞石的几个幕僚年纪都不小了,显然是衣尚予留给儿子的帮手。谢茂对这几个人没什么印象,想来前世不是死在了秦州之战,就是被谢芝杀衣尚予时一锅端了,没活到谢茂掌权的时候。

    倒是被衣飞石拉扯进来共同议事的三个陈人,谢茂全都认识。

    一见面就僵住了。

    这三个陈人也没想过议事主席上坐的人,突然就从谢朝的西北督帅变成了谢朝皇帝。

    以他们在陈地的身份学识声望,哪怕是衣飞石也不想太过得罪,客客气气地招他们入幕,也仅是咨询陈地安民之事。办差时双方都很客气,你施礼,我还礼,言必称先生、督帅,气得发狂了也顶多皮笑肉不笑地说一句,再议。

    这谢朝皇帝突然往正堂上一坐,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见了皇帝,你磕不磕头?

    按道理是应该磕头的。陈朝皇室太孙陈久芳都屈膝投降、宣布归制谢氏,已经亡国的陈人凭什么不磕头?

    可这三个陈朝大儒都直挺挺地站在堂前,只朝谢茂躬身作了个揖。

    堂中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衣飞石的五个幕僚中,有仰慕三位陈朝大儒人品文章的,也有议事时撕过几场怀恨在心的,然而,不管是想解围还是想落井下石,这时候都没人敢吭声。

    因为没人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帝究竟是个什么脾性。万一弄巧成拙呢?全身为上。

    谢茂没有表示,银雷就知机地没有出声训斥。短暂的沉默之后,谢茂看向站在右首的矮胖老头儿,说道:朕少时曾拜读银机先生所著《操行卷》,先生谓轻私节而重社稷,何解?

    他挑了陈朝三人中,心思最灵敏,做人最老练,也最会刷名声的柏青派党魁井桓下手。

    井桓是柏郡本地大儒世家井氏出身,他的父亲井圭老先生曾任太子太傅,唯一呕心沥血教导过的学生就是天昌帝。不过,井圭后期与天昌帝政见不合,愤而回乡治学,倒成了儒家柏青学派的创始人。

    井桓是井圭次子。

    他的大哥井权也是个牛人,年轻时走鸡斗狗素行无忌,从来就没见他读过书。后来老父井圭下野,井家被同城的常家纨绔嘲笑门第衰落,这猛人一怒之下,以三十二岁高龄速刷县、府、院试案首,拿到考籍就下场乡试,又中解元,次年飞升会试,再中会元。连斩五场,场场霸榜。

    到殿试时,天昌帝也给面子,钦点了状元,井权就成了陈朝历史上最牛逼的六元及第。

    天下瞠目。

    可惜这牛人命不好,当官赴任途中遭遇洪灾,被冲了个死无全尸。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别人不知道井权跑哪儿去了,谢茂知道。

    如今谢朝的常宁府知府岑执纪,就是陈朝派来的大间谍,本姓井名权字守中,就是面前这个银机先生井桓死了几十年的大哥。这是谢茂想起来都要笑掉大牙的事,想来陈朝也是牛人太多,以至于天昌帝连井权这种猛人都不留在朝中治民理政,反而放到敌国去当间谍这不是神经病吗?

    井圭所创立的柏青学派有一个很重点的学术观念,就是着重阐述了儒家的经权之道。

    从他长子起名井权,可见一斑。

    何谓经权?南北之道谓之经,东西之道谓之纬。此处说经,就是指天地间的常理,所有人都认同的规则。权,称也,然后知轻重。引申义为权变、权宜。经权之道,也可称之为经常权变。

    简单一点说,经是只向直中取,权是也可曲中求。

    井桓作为柏青学派的党魁,是最容易被曲线救国方针打动的一类人。

    井桓当初著写《操行卷》,完全是帮着老爹怼朝廷,怼天昌帝,骂天昌帝刚愎自用自珍脸面,为了帝王威仪不顾黎民生死,他提出的轻私节而重社稷,就是针对当年天昌帝在梁河销毁茶引,裁撤茶课对百姓而言,茶叶不再官营,甚至不抽税,简直是仁政。

    然而,裁撤茶课之后,朝廷没有跟进管理,茶山、茶道都被南郡世家所垄断,百姓反而更加吃不起茶了。那么,井桓就是为了庶民百姓骂天昌帝重私节了吗?

    据谢茂所知,井桓之所以写书跳脚骂天昌帝,完全是因为井家身在西陲,以前凭着茶引还能分一杯羹,现在南郡世家全吃了,井家毛都捞不上,井桓气得吐血,于是愤而著书骂娘。

    动机固然有待商榷,不过,谢茂是很赞同他轻私节的观念。

    死有何难?一盆水一碗药一面城墙,便是朕门外的卫士,一刀就能让诸位殉国死节。

    谢茂说话时略带了一点笑容,就是很明白地一种朕在努力给你们面子,别逼朕翻脸的姿态。这是最恰当的表态。如他这样的年纪,表现得太过礼贤下士,反而让人觉得轻佻可欺。

    死了怎么办呢?史书上给诸君记一笔忠义节烈,说朕暴虐黎庶?

    他笑了笑,眼中带出少年人才有的舒展与远望,朕还未弱冠。朕若不猝死,起码治世三十载。这三十年里,朕但凡做一件丹青所眷的好事,你们的鲜血就变得毫无意义。

    朕登基就平了陈朝,朕完成了太祖太宗心心念念百十年的愿望,朕让天下一统。

    朕是并陈入谢,让玉叶重圆的帝王。

    谢陈两朝分裂之前,皆同出一源,故朝舆图形若玉叶,所以谢茂说玉叶重圆。

    逼死了你们,朕仍旧是千秋彪炳丹青赞颂的圣明君主,你们除了史书上短短的两行字,还剩下什么?

    井桓沉默不语。

    在他身边的大儒常笃则反驳道:还剩一腔忠义之气,常在天地!

    好,先生忠烈,堪表后世!谢茂给他鼓掌喝彩,又问他身边的大儒鲜伯珍、井桓,两位也如常先生所想,要留一腔忠义之气于天地后人?

    鲜伯珍脾气比常笃还暴躁两分,只是这些天衣飞石一直礼贤下士,凡事都召了他们三个陈人来商议,听取陈人意见,并没有肆意使用刀兵镇压,他也确确实实在这个临时民部,为本地陈人争取了许多福利,所以,他很珍惜这个入幕的机会,一直憋着没吭声。

    现在谢朝的皇帝鼓掌讽刺常笃,还点名问他敢不敢死,他眼皮一翻:死则死耳,何必多言!

    井桓本心是不想跟谢朝对着干,陈久芳都投降了,人家皇室都归顺了,你蹦跶什么啊?然而,他现在完全被俩老哥们儿给绑架了,就算他再不想死也不能当叛徒,只能闭眼不语,选择默认。

    谢茂一挥手,几个侍卫就进来把三位陈朝大儒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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