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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穿越 重生)(上)——藕香食肆

    皇帝亲问的案子,涉案者不是自杀灭了自己的口,就是老老实实地交代,很少有人敢耍花样。吴富筝属于后者。根本不必用刑,海沙县的事情一出,得知皇帝亲临,他就全交代了。

    吴富筝是四岸县的富商,产业不止煤窑与晒盐场两处,然而,只有这两处,他才勾结海沙县令强征农夫充作苦力。为什么呢?因为他必须要维持煤窑与晒盐场的运转,又无力维持它们的运转了。

    这就要说到谢朝的盐政了。

    谢朝的盐政主要是民制(盐场),官授(盐引),民购(有盐引的商人去盐场购买),民销(买到盐之后卖出去)。真正赚钱的大头,都在拿到盐引的商人处,负责生产食盐的盐场,利益并不大。

    谢朝的盐引并不好拿,之所以拿到盐引就能赚取暴利,原因在于,盐引原本就是谢朝发放给商人的一种纳税福利。只有为朝廷征集过粮食、转运过物资,付出了很多代价的商人,才有资格获取盐引。尤其是文帝朝四面开战,朝廷运力不足时,为了刺激民间商人转运粮草军械,盐引曾经发到了二十年后。

    这也是谢茂轻易动不得盐政的理由。

    文帝放了二十年的债,他说撤了就撤了,朝廷在百姓眼中还有什么信用度可言?

    能拿到盐引的除了富商巨贾之外,还有一些以权谋私的官宦人家,这也是朝廷默许的福利。所以,这一批能够拿到盐引的商人,通常背后都有着很庞大的势力。不是财力,就是官势。

    晒盐场每年产盐数量有定额的,吴富筝这处晒盐场所产的食盐,大部分都被握有盐引的大势力垄断了,每年带着盐引来买盐的买家也都有数,对方只要拿着盐引来了,吴富筝就不能说没有盐卖,哪怕少一斤一两都不行怎么可能没有盐卖?没有,那就肯定是你吴富筝卖私盐了。

    这年月贩卖私盐就是杀头的罪过,吴富筝当然偶尔也会偷卖一点私盐,不过,就算卖私盐,他也不敢卖太多,更不敢影响了官盐的行情。

    问题是,自从神仙种推广开之后,役工减少,晒盐场产量不足,他是真的没盐卖了。

    买家可不会考虑吴富筝的难处,买家只要买盐。我有盐引,晒盐场就得给卖给我盐。

    不卖,我就举报你卖私盐,等着死吧!

    吴富筝只得出高价雇佣工人,然而,他这晒盐场本来也赚不来大钱,从前靠着压榨人工渔利,如今工钱涨上去了,很快就散尽家财无以为继。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另则它途。

    钻营来去,主意最后打到了强征农夫这上边。

    据吴富筝供认,他其实给每个征来的农夫都付了工钱,每人每月半两银子,管饭,做满半年还给一套房县布做的衣裳。这钱统一交给了海沙县令彭润。若有工人疲累身故,他给的丧葬抚恤是十两。

    这吴富筝还是吴阁老的族侄。谢茂嘴角噙着冷笑,衣飞石就知道他要杀人了。

    这是一层一层地压迫,最终才会酿成今日海沙县的悲剧。

    勾结海沙县令的富商吴富筝坏不坏?当然坏透了。可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他又怎会铤而走险?

    这个晒盐场,莫说开不下去关停,就算少晒十天盐,那一批揣着盐引等着买盐的大商人,也绝不会放过吴富筝。吴富筝说他没有给族叔吴善琏写信求助,这事儿谢茂和衣飞石都不相信。无非是吴善琏也不肯管罢了。

    吴富筝招得这么干脆利索,显然也是近几年来被逼得太狠了,存心要将此事上达天听。

    盐引发放都是有记录的,晒盐场卖盐也都有记录。谢茂心火茂盛,半夜拉着衣飞石去翻吴富筝那晒盐场的账本,抄出几个商号的名字和盐引编号,连夜叫送回京城盐政总督衙门核查。

    回城南别馆的路上,就看见火光烧红了半边夜空,整个四岸县衙被火舌席卷一空。

    谢茂稳稳地站在漆黑的四岸县街头,冷笑道:有意思。

    杀人灭口是做不到了,干脆一把火把证据烧个精光。倘若不是谢茂膈应得睡不着,半夜拉着衣飞石亲自走了一趟,证据已经消失了。

    何等猖狂啊!

    第175章 振衣飞石(175)

    县衙失火是极蹊跷的一件事。

    谢茂到城南别馆下榻才拿到吴富筝的供词,不到两个时辰,县衙就失火了,证据焚烧一空。

    一旦到地方出了事,听事司也必然不干净。所以,吴富筝被押住之后,地方官员不可信,地方听事司不可信,谢茂就吩咐衣飞石交羽林卫亲审,应该是一个相对保密的环境。

    倒不是说羽林卫必然有内鬼,泄漏了对吴富筝的讯问情况。

    但,消息外泄是一定的。起码,对方在出事之后,就一直紧盯着谢茂一行人。

    在眼看无法挽回,对方迅速选择了烧毁证据。也就是说,在四岸县不远处,对方必然有一个能做主的人在默默窥伺着,相机而动。

    被人窥探紧盯的滋味极其难受,何况,向来横行霸道的皇帝还被人当面烧了证据,何啻打脸?

    尼玛以前都是朕当面烧别人的证据,现在别人居然对朕也耍这一套,简直不能忍。

    一路上负责安防的人都是衣飞石,这要是搁了旁人,这会儿已经被谢茂骂得狗血淋头了。如今二人关系日厚,谢茂有脾气也不愿意对衣飞石发,阴着脸回了城南别馆,还能稳稳当当地洗漱睡下。

    衣飞石却自觉极其失职。

    皇帝不训斥他是因二人情意,他怎么可能跟皇帝一起没心没肺地躺了?

    服侍皇帝安歇之后,衣飞石悄然更衣出门,去了县衙现场。

    风助火势,大火一旦燃起,根本不可能扑灭,然而,四岸县衙这一把火烧得极其精准,只烧了县衙前后,旁边的民房毫发无损,只被燎出半墙黑烟。县衙被烧透之后,火势就渐渐小了。

    莫沙云只带了十个羽林卫出来,察看现场之后,见衣飞石过来了,连忙禀报道:将军。此是纵火无疑。着火点有大量火油助燃的痕迹。

    说些我不知道的。衣飞石说话的口吻也日益趋向于谢茂。

    莫沙云挥手让背后的羽林卫退下,走近衣飞石身边,犹豫片刻,轻声道:手法很内行。

    衣飞石听明白莫沙云的意思。

    不必察看起火点,衣飞石就知道这事必是内贼所为。他自己心里清楚,没有什么外人能准确地掌握羽林卫审人的进程,也没有人能够掌握皇帝拿到吴富筝供词的时间。

    能掐准时机放火的,必然是自己人。皇帝给他面子不曾训斥他,他才尤其觉得难堪。

    哪一种内行?西北的内行,还是羽林卫的内行?衣飞石问。

    尽管都是衣飞石带兵,但是,他手底下西北军和羽林卫在遇事处置上,都有细微的差异。

    西北军继承的是衣尚予带兵的传统,衣飞石回京后接掌羽林卫,虽也带了心腹安插到羽林卫内部,然而,羽林卫本身也有其故有的规矩和手法,衣飞石不能蛮横地废除旧法,此后带兵训练时,就汲取了二者之长,择优而授。

    莫沙云被问得冷汗都出来了,低声道:卑职无能,看不出来。

    衣飞石将火场附近的人都看了一遍,问道:衣长宁呢?

    刚还在莫沙云也帮着找了一遍,恰好看见衣长宁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他正要招呼衣长宁,突然间意识到衣飞石话里没说出口的揣测,心跳突地慢了一拍。跟了衣飞石小十年,莫沙云很明白衣飞石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难道,这把火是衣长宁放的?

    将军,衣长宁上前施礼,正办差就没照着家礼称呼,又和莫沙云点头,莫校尉。

    如何?衣飞石口吻很正常。

    衣长宁轻声道:将军,借一步说话。

    何事不可对人言?沙云不是外人。衣飞石道。

    莫沙云原本转身就想走,衣飞石发了话,他想走都走不了了。心中暗暗叫苦。

    衣长宁很熟悉衣飞石的神态表情,一旦衣飞石生气了,就是这样口吻淡淡的模样,也不喜欢看人。他才想低声软语哀求一句,衣飞石已问道:说不得?当着人就无话可说了?你刚干什么去了?

    这句话就认定了衣长宁身上不干净。

    衣长宁即刻低头跪下,求道:二叔

    衣飞石指着他失语片刻,方才说道:押起来。

    莫沙云自认倒霉才遇上这个差使,招来两个羽林卫甲士,将衣长宁押下。

    衣长宁也不敢反抗,眼看着衣飞石转身走了,才跟莫沙云商量:烦劳替我看着些聪儿。

    外人都以为皇帝看重衣明聪身上的皇室血脉,常年看着皇帝与二叔相处的衣长宁却很明白,衣明聪之所以得了皇帝青眼,无非因为他是衣飞石礼法上的嗣孙。一旦作为衣飞石嗣子的衣长宁出事,谢娴的血脉根本无力为衣明聪争夺皇帝的宠爱。

    莫沙云点头答应下来,心里觉得衣长宁怕不是个傻子。

    当初衣飞金跟皇帝作对,都被衣飞石亲手收拾了,区区一个衣长宁,情分地位难道还能跟衣飞金相比?办了这么明晃晃的一件事,还指望脱身指望衣飞石庇护着脱身这不是纯傻蛋吗。

    他心中又忍不住好奇,衣长宁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若说衣长宁是为他自己遮丑,莫沙云不信。一则事情岂会那么凑巧?二则娴郡主的夫婿,襄国公府的隐形世子,哪里需要不顾羽毛捞这一点儿蝇头小利?

    ※

    城南别馆。

    谢茂沉沉卧在榻上,隔帘放着一座冰山,宫人正轻轻摇扇,挥去室内暑热。

    他一向睡眠好,轻易不会被惊动。此时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看着身边空荡荡的铺褥,想起衣飞石大约是心中不安,连夜清查安防漏洞去了。

    陌途别馆,爱人不在身边,谢茂深觉无趣。眼看着离天亮还早,他翻了身,打算继续睡。

    才刚刚侧卧着合上眼,谢茂就突然想起,上一回突然惊醒,他看见衣飞石偷偷地哭,再上一回突然惊醒,恰好捉住了潜入帝寝偷偷窥探他的衣飞石。

    谢茂心中一动,披衣下榻。月光从窗外映入,屋内影影绰绰地飘着银光。

    他没在屋内找到衣飞石,推开窗户往外看,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廊下专注认真守岗的羽林卫,两个太极殿带来的宫人,提着一盏小灯,正在悄悄打双陆消遣漫长的守夜时光。

    谢茂当然信任衣飞石,信任羽林卫,不过,此行出门没有带御前侍卫,他就带了几个太极殿的宫人与羽林卫共同值守。确有互相监督的意思,也是为了保全。真出了什么事,互为佐证,就不会落入无法自辩的困局。

    他忍不住失笑,看来是想多了。

    正要阖上窗户上榻继续睡觉,门外服侍的宫人提灯进来:听圣人吩咐。

    不必了。

    圣人

    何事?谢茂很奇怪,太极殿的宫人都很规矩,哪有半夜找他说事的?

    秦筝是近年新选入宫的内侍,跟着银雷学规矩服侍,银雷师傅交代得最多的一条,就是襄国公的事没一件是小事,顶顶上心,绝不会错。他鼓起勇气拦住要回去睡觉的皇帝,尽量保持声音不颤:公爷在外院候着,劝不进来。

    果然银雷师傅说得对!秦筝话音刚落,就看见皇帝倏地停步,转身就朝外边去了。

    四岸县从一开始也没想过接待比知府更大的官儿,城南别馆规制不高,屋舍也没有多少间。谢茂住的地方庭前就不甚开阔,穿了过堂再往前,就是秦筝所说的外院。地方也不很大,廊下悬着灯笼,守着护卫的羽林卫,庭前一个熟悉挺拔的身影安安静静地跪着,不知道多久了。

    见皇帝一身寝衣急匆匆地出来,所有人都惊住了,仓惶屈膝施礼。

    衣飞石也很意外:陛下,您怎么

    目光落在了跟在谢茂背后的秦筝身上,衣飞石微微皱眉。

    他才回来跪下一会儿。之所以选择在外院不进去,就是不想把皇帝惊动了。哪晓得这小内侍胆大包天,皇帝在睡觉,他居然也敢把皇帝吵起来?

    你又和朕置气。快起来,朕给你准备了青草汤,喝一碗就睡了。

    谢茂在众人面前给足了衣飞石面子,丝毫不提县衙被烧之事,只说二人吵嘴。

    衣飞石惭愧又难过。这么多年前了,皇帝对他是一年比一年脾气更软和。从前办错了差事,皇帝虽也一定会替他遮掩住,可私底下怎么也要质问两句,说不得还要罚跪。如今连问都不问了,一味护着。

    他默默起身跟着谢茂回了内院。

    青草汤当然是没有的,谢茂喜欢喝,衣飞石就喝不惯,一股煮熟的生草味儿,与谢茂相识之初被强摁着赏了几年,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宫人就不再替他准备了。

    谢茂端了茶窑里的橄榄茶给他,叫秦筝来给他解了衣裳透气。

    因出来得简朴,服侍的宫人少,谢茂坐在衣飞石身边,亲自拿起扇子轻轻摇着,给衣飞石解暑:这地儿热得不行,松快松快,洗浴一番就凉快了。

    衣飞石一身武艺寒暑不侵,之所以憋出一身汗,全是给衣长宁气的。

    论公,衣长宁是羽林卫校尉,论私,衣长宁是他亲自教出来的。一旦衣长宁坏了事,于公于私,衣飞石都脱不开干系。被自己教养了十年的嗣子狠捅一刀,这一个闷亏吃下去,衣飞石连冤枉都不敢喊。

    衣长宁还指望着他帮忙遮掩,要他借一步说话,衣飞石想着心都痛这孩子怎么这样了?

    这些年皇帝对衣飞石极其恩宠,但凡是衣飞石有好感的人,皇帝都要赏出身,着力提拔,与衣飞石沾亲带故的就更不必提了,只要不是犯了谋逆的罪过,在京城简直就是能横着走。

    这样的恩宠让衣飞石战战兢兢,越发小心谨慎,从不敢侍宠行凶,更不敢以公渔私。

    因为他很清楚,他哪怕做的事情再出格,皇帝也容得下他!

    皇帝不肯给他画圈,他就必须自守。他给自己划了线,从不肯越雷池一步。

    他这样勤谨忠诚守了十多年,除了当年因黎王之事行差踏错,此后再没有任何能让皇帝挑剔的地方,若说规矩,他比所有人都规矩。皇帝越宠他,他就越规矩。

    他认真教养衣长宁,一则是为了长兄遗愿,想让侄儿成材成器,有个好前程,二则也是衣长宁做人规矩,学得了他几分本事,他很愿意给皇帝再留几个可用的人才。如今衣长宁出门当差就坏了事,衣飞石又气又恨又羞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皇帝说。

    倘若不是看他的情面,衣长宁没资格娶谢娴,也不会进羽林卫,更不会得到随侍皇帝微服出游的机会。换句话说,衣长宁若不是他的侄儿,根本就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情报准确地烧了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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