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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穿越 重生)(上)——藕香食肆

    他也先往刺客尸体处察看,很快就转身看向了石斗处,旋即朝着房檐下飞掠而去。

    衣长宁找了快三刻钟才找出去二里路,衣飞石转瞬而至。见衣飞石轻飘飘落地,衣长宁脸上瞬间就涨红了,磕磕巴巴地想要解释:先前找错了方向,只看足迹,这才慢了一

    衣飞石已倏忽一闪,只剩下一道背影。

    这世上能和衣飞石比较追踪水平的人,几乎不存在。早在十多年前,衣飞石就能一边辨认痕迹,一边追上轻功堪称当世一流的南地刺客。衣长宁找了半天却被他后来居上,根本不稀奇。

    衣长宁却觉得难受极了。

    皇帝遇刺,这样严重的局势下,二叔想起我,欲用我,差事最终却是二叔自己来办。要我何用?

    他被辛吹突然上门委以重任的欣喜瞬间变成了自责懊丧,看着二叔潇洒离开的背影,他原地转了一圈,突然狠狠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要我何用?!

    ※

    衣飞石一路寻踪而至,意外的发现,这不是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曾经是一间酒肆,是陈朝诸色府的联络点,梁幼娘疯狂举事之后,这个地方就被朝廷连根拔起了。因曾在地窖里挖出几十具枯骨,左右都嫌晦气,不止这地方没人肯接手做买卖,连左右铺子都受了带累,不得不关张歇业。

    后来朝廷干脆出面收缴了这块地,在原址上建了个慈幼院,专门收养流落街头、无父无母的孤儿。

    刺客居然是从这里出来的?还是仅仅路过这里?

    衣飞石沿着追踪的线索跃入院中,心中隐有凉意划过,落地的瞬间,他就发现有七个一流高手在暗处隐隐地窥视着自己他可以立刻回撤,不过,他并不觉得这七个高手是威胁。

    衣飞石指控虚弦倏撤,无声无息的长箭,分别袭向藏身之处最刁钻的四人。

    箭,无影无形,没有一点儿声息。

    看上去衣飞石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被无形之箭锁定的四人就涌起绝望之感,箭至身陨。

    剩下三人大吃一惊,却没有任何人逃跑。

    衣飞石也很意外。

    他三年前就已经能一箭漫射,杀死七个目标毫无费力。之所以留下三人,是为了获取口供。

    他这一手惊天箭术显露出来,藏在暗处的三个刺客必然要逃,他已经做好了追捕这三人的准备,哪晓得这三个非但不逃,反而一个个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三个人,二男一女,高矮胖受不一。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脸都被烧成了一团。

    矮瘦的女子脸上只剩下一个眼窝,一张嘴,为了保持呼吸,她始终张着嘴,在寒冬中呼出团团白雾。

    故陈余孽?衣飞石皱眉问道。

    他们是,我不是。左首的胖男子瓮声瓮气地否认,我是言藻。言慎先是我伯父。

    皇帝登基不久,宗室就不安分地弄出了灵狐髓案,皇帝为此大开杀戒。言慎先就是当时的主犯之一,本人被剥皮示众,父族、母族、妻族皆被株连。

    言藻是言慎先的侄儿,自然也在言慎先父族之中,全家受株连而死。

    你却活了下来。衣飞石很意外。皇帝不是可欺之君,不可能出现该杀之人却被私纵的情况。

    我自幼体弱将死,师父渡我出家,常年在白云山修道习武,外人都以为我已经夭折了。言藻居然很平和安静地跟衣飞石交代,没有一点儿对抗的意思。

    若行刺陛下的人是你,衣飞石看了另外二人,与死去的四个刺客一眼,你们。

    不该是如今的局面。

    衣飞石因修习箭术九说,战力远超常人。他能轻易杀死这七个刺客,不代表这七人功夫稀松平常。

    相反,这七个人功夫非常好。

    倘若是他们七人潜入朱紫大道,甚至事先埋伏在陈阁老府上,陡然对皇帝发起攻击,羽林卫必然会伤亡惨重。皇帝此次出宫,带的侍卫并不算太多。

    衣飞石不认为他们有能力伤害到皇帝,但他们绝对能狠狠抽羽林卫一个嘴巴子,让皇帝灰头土脸。

    言藻怪异地笑了笑,说:万荆功夫也很好。万荆就是那个高个儿。

    他用手做了一个捅心窝子的动作,示意自己指的是那个行刺后自裁的刺客。

    如果那个刺客的功夫也和眼前这七人一样好,那么,他造成的杀伤力绝不应该只是那么一点儿。衣飞石看似认真地听着这三人说话,耳朵却仔细地听着四面八方的一举一动。

    这几个人的表现太反常了,他不相信这其中没有诈。

    这间慈幼院里,除了前边懵懂不知事的孩童,其余都是曾被皇帝灭国破家的复仇者。

    我被杀了全家。他们几个,国灭了,家也亡了。照道理说,我们都应该豁出命去,杀了皇帝。

    言藻说。

    可是你们都留在了这里。衣飞石说。

    言藻笑了。

    他身边两个毁了容的瘦男人和矮女人也都笑了。

    言藻从怀里掏出一包瓜子,塞进自己像是豁开一个洞的嘴巴,咔嚓咔嚓剥开,吃了几个,说:这是万荆炒的葵瓜子。他是个大男人,可他喜欢吃零嘴。他跟我说,因为他家里从小就很穷,常常饿得揭不开锅,村里地主家的小子经常揣一包瓜子出门,用蛇油炒得香香的,谁给他当马骑,他就给谁吃瓜子。

    瓜子,花生,冬瓜糖,薄荷糖。所有姑娘家爱吃的零嘴,他都爱吃。言藻说。

    他家里七个兄弟姊妹,荒年饿死了两个,卖了三个。他就是被卖的那个,进了诸色府当杀手。他吃饱了,穿暖了,有本事了陈朝被灭了。

    他家遭了兵灾,父母死于衣家铁骑屠刀之下,青壮年的兄弟也都被寻衅杀光了。

    只剩个小妹妹。

    国恨家仇,对吧?你若是他,有人收留你,给你兵刃,给你钱财,给你机会,让你去找敌国皇帝报仇,你去不去?

    衣飞石不想听他说故事,问道:那他为何放箭示警,却不真正行刺?

    言藻咔嚓咔嚓嗑瓜子。

    一直用嘴呼吸的矮女子哈着气,说:我原本也想杀了老皇爷。我姐姐她看了衣飞石一眼,死在长青城。我在诸色府受训多年,一心只想富国复仇。但是

    丰我衣食,止我漂泊。言藻捧着手里那一小包瓜子,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衣飞石沉默了。

    皇帝将神仙种遍布天下,初时为了控制边境不生乱,神仙种只准许在皇庄里种植。及至后来粮庄遍布谢朝上下,粮食不再是朝廷要害,神仙种才流往边境与故陈大地。

    他知道在民间有不少百姓都磕头崇拜皇帝,将皇帝称为神农老皇爷,纷纷立祠叩拜。

    可是,连被皇帝杀了全家的言藻,有灭国破家之恨的诸色府奸细杀手,也都为此放弃了刺杀计划,甚至不惜用性命向皇帝示警,这就完全超出了衣飞石的想象之外。

    他是个很纯粹的兵者。

    无论敌国皇帝行怎样的德政,对他而言也是必是敌我之分,他根本不会想着背叛自己的陛下。

    所以,衣飞石不能理解这群人。

    何人指使?衣飞石问。

    言藻又怪异地笑了笑。

    他指尖突然擦起一缕火花,瞬间就被衣飞石打灭了。

    言藻不笑了,狠狠瞪着衣飞石。

    我知道你们在地下埋了很多火药。

    衣飞石不止耳力惊人,嗅觉也比常人更加灵敏,观察力更是细致入微。他在走进这间院子时,就发现了这里的特异之处。地下埋着火药,地上浇着火油,一旦烧起来,整个院子都会炸上天。

    我不准许,任何人都点不燃它。衣飞石说。

    凭着衣飞石修至化境的《箭术九说》功夫,任何火星子飞入的瞬间,他都能即刻打灭。

    言藻不死心地又打了一次火,他身边一男一女两个刺客同时朝衣飞石飞扑上来,想要缠住衣飞石无暇动手。衣飞石足尖轻轻一点,人已掠至言藻跟前,一把拿走了他手中的打火石。

    矮女子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卷起舌头,待要吹燃火苗,一瓢水当头淋下。

    衣飞石拿着半个葫芦瓢,说:你们不是为了示警,是为了引我来,杀了我。

    神农老皇爷杀不得,你难道也杀不得?衣家屠夫皆该千刀万剐!矮女子怒吼着扑了上来。

    衣飞石一掌劈断她脊柱,顺手就将她掷出了院外。剩下二人眼见打火无望,把衣飞石炸上天的计划无法实施了,只能红着眼上前拼命。衣飞石一手一个按住了死穴,双双扔出了院外。

    羽林卫此时也跟着追了上来,衣飞石吩咐道:院子里埋着火药、浇着火油,叫缉事所来处理。

    缉事所专司防火缉盗,对此比较有经验。

    衣长宁低头站在一边,根本不敢上前施礼。衣飞石看着他肿了一半的脸,一瞥而过。

    先押到听事司去。衣飞石指着三个刺客。

    这三人功夫都不错,也不知道从诸色府里学了多少手段,羽林卫值房如今都设在皇城北面,往羽林卫衙门关押显然不行万一闹出点事,直接就炸在宫里了。

    近年来衣飞石常和听事司共事,差使起听事司来也算方便。

    衣长宁低头退到一边,恭恭敬敬地向衣飞石施礼,送他离开。哪晓得衣飞石停下脚步,道:你也来。

    第208章 振衣飞石(208)

    谢茂在宫中养了几个皇子,顺顺利利长大的,只有皇三子谢沃与皇四子谢泽。

    谢沃卷入不存在的谋逆案,与他不知事的生父思行王谢荐一齐死在了宫外,随后就被皇帝贬为庶人。如今记入玉牒、有嗣位资格的皇子,只剩下皇四子谢泽一人。

    皇帝死了,最有资格继任为帝的,就是皇四子谢泽。

    皇帝遇刺的消息传来,谢泽就在宫中急得直打转。

    谢沃作死了,他就是唯一继承人,根本犯不着在这时候去刺杀皇帝。可是,这节骨眼儿上,若有人落井下石借机害他,诛心即可杀人。

    陛下往长信宫去了!小太监跑来向谢泽汇报。

    谢泽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双眼蓦地空了下去,只喃喃道:父王误我,父王误我

    如今宗室都猜测太后对储君之位有了染指之心,谢泽也倾向于这个想法。

    如今谢沃已经死了,皇帝又莫名其妙遇刺,谢泽认为这就是太后故意要对付自己,说不得皇帝跟着太后一起做戏给他栽一个谋刺皇父、阴谋篡位的罪名,他就死定了。

    他在宫中不能随意召见外臣,两个伴读都是林家子弟,被他深为忌惮,这会儿就只有一个生父胡阳王送进来的宫女陈氏当参谋。

    陈氏皱眉道:殿下慎言!您只有一位父亲,便是咱们的太平皇帝万岁爷!

    太后要害我,我说不清了!现在皇父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他若死了,我我说不清了。谢泽阴着脸在殿内转了一圈,陈姑姑,我不能坐以待毙,我

    三殿下便是前车之鉴。陈氏提醒道。

    谢泽如遭雷击。

    若长信宫存心陷害,殿下可有反击之力?陈氏问道。

    谢泽沉默。

    行刺一事还在调查之中,背后主使成谜。或许是长信宫,或许不是。若不是长信宫所为,殿下没头苍蝇似的行事乱撞,反倒惹人注目,无故添上几分嫌疑,这又何苦?陈氏道。

    那我就这么等着么?若真是太后害我,我

    谢泽一句话没说完,陈氏已斩钉截铁地阻止了他的妄想:殿下与胡阳王府也只有一条路。

    这些年来,皇嗣的待遇,谢泽一样不少。然而,纵然名分所在,谢泽是有合法身份可以继承皇位的谢朝最尊贵的几人之一,选择依附他的朝臣依然寥寥无几。皇帝正当壮年,万一他治好了子嗣不继的毛病,有了真正的纯血帝裔,皇帝完全有时间精力扶立自己的亲儿子登基。

    不少知情者甚至还在等着,哪一日襄国公年纪大了,皇帝没兴趣了,咱们说不得就有太子了。

    空有名分却无实权,万一太后真想对谢泽下手,除非皇帝愿意出手相助,否则,谢泽必死无疑。

    谢泽质问道:那我就这么等着么?

    陛下遇刺受惊,殿下身为人子,不该即刻前往请安问候么?陈氏反问。

    谢泽狠狠将自己惨白的脸上揉出血色,咬牙道:更衣!孤去长信宫给皇父请安。

    谢泽赶到长信宫时,仍旧晚了一步。

    谢团儿已经到长信宫给皇帝请安问候过了,正从殿内出来。

    冬日里,谢团儿穿着一袭鹅黄色锦绣夹袄,宫女更服侍她披上厚斗篷,长信宫大宫女林秀品亲自给她捧来手炉,二人正在叙别。看着她那一身黄得晃眼的衣裳,谢泽忍不住心里膈应。

    宫中服色有着极其严格的规定。诸妃、诸皇子该穿什么颜色,佩戴什么饰物,全都有章程。

    谢泽作为皇嗣,能服杏黄,一些比较重要的祭服、朝服,也都是皇子独有的杏黄色。

    祭服、朝服的穿戴也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只能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场合穿戴,不能随便穿着到处跑。偏偏宫中给谢泽所准备日常起居用的常服,花样繁多做功极其漂亮,就是没有一件与黄色沾边。

    他堂堂皇嗣坐在上书房里,竟和几个伴读穿的颜色一样,都是酱、紫、靛、蓝。

    寄居在宫中的崇慧郡主谢团儿则完全不同。

    她的朝服和普通郡主没什么两样,常服就显得非常出格了。

    这两年谢团儿因住在宫中,太后借口后宫无人,进上的料子搁着也浪费了,常常将一些鹅黄色的名贵料子赏赐给她裁衣裳穿。在谢朝仪礼规矩之中,能够穿戴鹅黄色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贵妃,要么是公主。连东宫太子与太子妃的亲闺女,穿上鹅黄色也是僭越。

    她谢团儿区区一个亲王郡主,凭什么穿戴鹅黄?谢泽往日也不觉得什么,他一个正经上了玉牒的皇嗣,何必跟个婚姻不幸的郡主计较?今天看着谢团儿满面春风、尊贵从容的模样,心中就不忿了。

    给四殿下请安。大宫女转身向谢泽施礼,满脸和善温柔,您是来给陛下请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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