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其他 >父凭崽贵 > 父凭崽贵
错误举报

>父凭崽贵——鬼半京(14)

    这声质问让贺狄猛地一颤,过往的记忆像海啸一样淹没了他。

    你不用上学,我会给你找家教,这样你妈妈醒来才能随时找到你。

    都是你害她成了这个样子!

    她生病都是因为你!

    她那么爱你,你怎么能让她难过?

    是的,他的妈妈爱他在她清醒的时候。

    这份爱也是贺狄这些年里唯一的光芒。

    可是,可是

    贺狄深吸了一口气,掐紧了手心,缓慢而坚定地抬起他一直低垂的头,看向了他很久很久没敢正视过的父亲。

    视线接触的一刹,贺狄的眼神其实是失焦的,但他坚持着没有移开视线。

    这是不对的。

    当第一句话说出来后,后面的话似乎也不那么艰涩了,我不想妈妈难过,但我也不想再让她生病了。她看到我会生病的,所以我不会回去。

    贺父冷声道:她看不到你会病得更重的。

    贺狄摇摇头:不是的,她要看的只是我的衣裳,不是我。

    贺父一怔,似乎没想到贺狄能说出这样的话。

    贺狄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妈妈不喜欢我妖怪的样子,所以爸爸你才要我一直穿着这种衣裳。可是,我就是妖怪啊。

    说着,贺狄伸出左手,撕掉了手腕上的创可贴,露出了破损的那片皮肤。

    皮肤上的伤口扩大了一些,边缘被黑色腐蚀,里面翻滚的黑雾更加显眼。

    贺狄举着手给他的父亲看。

    爸爸,你看,我是妖怪,这里面才是我真正的样子。可是你跟妈妈都不喜欢我这个样子 可这就是我,这才是我啊。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看真正的我呢?

    贺狄最后一句话的声音格外大,眼泪一瞬间从他的眼眶滑落,贺狄自己却没有发觉的样子。

    一旁的苏白看着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视线往办公室门的方向瞟了一眼原本紧闭的房门,此时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从缝隙里,苏白看到了一抹丝绸的反光。

    如果没记错,那是贺狄母亲今天穿着的裙子的颜色。

    那又怎样?

    这时,贺父忽然打断了贺狄的话,强硬地呵斥道,她是你的妈妈,是生养你的人,她的病也是因为你。别说穿几件衣裳,就是更多的事,你也应该为她去做!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贺狄泪流满面地摇着头,妈妈没有生病的时候会跟我道歉,她说想要我健健康康的,想要我过得开心。所以她其实是不愿意我一直穿着这些衣裳的,只是因为她看到真正的我会生病,所以才没有办法而已。她

    那你脱掉试试!

    贺父恼怒地打断了贺狄的话,冷笑了一声,你知道外面世界对妖怪是什么态度吗?你想要脱掉衣裳,你倒是脱掉去街上走一圈看看会有什么下场!

    贺狄被贺父突然爆发的怒火吓得缩了一下肩膀,但是他没有退缩。

    贺狄紧了紧牙,呼吸急促,带着哭腔发出了他最大的声音:所以我不会回去的!在重叠区里我可以脱掉衣裳,而且妈妈也不会看到真正的我,就不会生病了。我会在这里脱掉衣裳,过妈妈想让我过的那种生活,妈妈是这样希望的!

    哈,你在这里生活,你怎么过?

    贺父像是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问道,你有自己生活的能力吗?你有钱吗?你有有效的身份证件吗?还是说你想要让别人收养你?

    贺狄被问得语塞,眼泪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落在地面,却氤出了淡淡是灰色。

    他手腕上的伤口也飘散出了黑色的雾气,比以往的都要浓。

    我、我

    贺狄张口结舌,无法回答这些问题超出了他的思考范围,他甚至都还没想过这些问题。

    而随着贺狄的情绪起伏,他手腕上的伤口中浸出了墨水一样的黑色液体。一股淡淡的泥土腥味在房间里弥散开来。

    顾行周看了眼贺狄的手腕,眉头紧锁,伸手把苏白往身后拦了一下。

    苏白一愣在他的印象里,已经很久没有被人保护这回事了。

    够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房门被人一把推开,贺狄的妈妈跟常山从外面走了进来常山之前是守在贺母那边的。

    贺母的表情很混乱,但还能保持着冷静。

    她看上去正常了许多,跟刚来时候那种娇弱和懵懂的气质截然不同。

    妈妈。

    贺狄看到这样的贺母,顿时惊回了神,他把自己破损的手腕往身后藏,还一边跟贺母说道,妈妈你别看,会生病的。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贺母的泪腺开关,她一下就哭了出来。

    一片黑色的东西从她的眼睛里滑落,被泪水带着挂在脸颊上,而贺母原本黑色的眼睛,此时已经变成了绿色。

    苏白有些诧异:那个也是伪装吗?放在眼睛里的?

    顾行周半个身体站在苏白前头,闻言头也没回答道:美瞳,算是伪装吧。

    另一头,贺母抹去了脸上粘着的美瞳片,看着那黑色的小圆片,她的眼泪越发汹涌,同时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黑色如墨的怪物,铺天盖地的腥臭味道,父母的血,以及那抹鬼火一样的绿色。

    记忆深处翻搅的画面在眼前闪现,贺母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媛媛!

    贺父跑过去一把抱住了贺母,急声安抚道,没事了,把药吃了就好了。你等着我给你拿药。

    贺母紧紧拽着贺父的衣袖,视线从贺父的肩膀越过去,看到贺父身后的贺狄。

    贺狄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那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仓惶和恐惧。

    那是她儿子的脸,又不是她儿子的脸。

    这么多年,她浑浑噩噩,今天听到贺狄真正的心里话后,一切粉饰太平的伪装都轰然崩塌。

    够了。已经够了。

    脑海里的混沌还在继续,但是她这一次保持了理智。

    贺母推开了贺父,然后踉跄着走到了贺狄的跟前,接着忽然噗通一声软倒下去,跪在了贺狄的跟前。

    妈妈!

    贺狄连忙伸手去扶,皮肤破损的手腕托着贺母的手臂,黑色的痕迹已经爬满了贺狄的左手。

    贺母没有起来,她低着头没去看贺狄的脸,而是紧紧盯着贺狄手腕上的那些黑色,看着她最不愿回忆的、最不愿面对的一切。

    对不起。

    贺母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被泪水冲刷过的绿色眼眸,像是刚打磨出的漂亮宝石。

    对不起,小狄。

    原谅我,原谅妈妈。

    都是妈妈的错。

    贺狄怔怔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安慰:不是妈妈的错,妈妈你只是病了。妈妈你不要哭,吃了药就好了。

    贺母闻言却哭得更厉害了,她用力摇头。

    不,都是我的错。

    当年那个妖怪,是我自己。

    说完这句话,贺母的精神防线终于崩塌,她忽然尖叫一声,松开贺狄后倒在地上蜷缩了起来,大喊着离开、快走之类的话,状态癫狂。

    贺父在刚才就已经飞快跑去取了药,这时候连忙跑过来,熟练地制住挣扎的贺母,给她喂下了药。

    喂的过程并不顺利,药丸洒了一地。

    但药的效果很好,没到两分钟,贺母就渐渐安静了下来,陷入了沉睡。

    第19章 Chapter019

    chapter019 治疗

    贺母沉睡过后,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苏白把绒绒塞到顾行周的怀里,走到贺狄身边,拉起他的手腕看了看。

    这件衣裳彻底坏了。

    这种衣裳是经过法术炼制的,毕竟妖怪的形态各异,不是一张皮就能都塞进去的。这种衣裳破损一点没有大碍,但如果不小心损毁了其中的法术纹路,哪怕只是破米粒大的小洞,也补不好了。

    脱下来吧。

    苏白放开贺狄的手,叹了口气,你现在的情绪也不稳定,衣裳压制下会加重你的溢散进度的。

    贺狄听到苏白的话,却犹豫了:可是妈妈还没醒。她生病后醒来总是会要找我,看看我,然后她才会感觉好一些的。

    苏白伸手轻轻揉了下贺狄的头发,这一次不用了。

    贺狄露出疑惑的表情:为什么?

    苏白弯下腰,看着贺狄说道:因为我能治好你妈妈的病,但代价是她会忘记你,你愿意我治好她吗?

    苏白的话落,房间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贺父更是猛地回过头,一脸震惊地看着苏白。

    苏白却没看他们任何一个人,他只是盯着贺狄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愿意吗?

    贺狄的眼神茫然,好一会才喃喃道:忘了我?

    苏白点头:对。她的病好了后,就会把你忘了。她不会记得你是她的孩子,会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你。这样你还愿意让我治好她吗?

    贺狄呆了几秒,忽然明白过来了。

    哥哥你是说,我会没有妈妈了的意思吗?

    苏白却摇摇头:她是你妈妈这件事不会改变,只是她不会记得了。

    贺狄怔怔地看着苏白,黑色的眼睛澄澈如洗。

    过了一会,他好像理解了苏白的话,脸上倏然绽放出一个笑容,如同从朝阳里掬起的一捧光。

    那我愿意的。

    妈妈的病很重,一直没有治好。她生病的时候会对我不好,但病过后记起来就很难过。

    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只是她病了,她控制不了自己。

    所以哥哥你治好妈妈吧,不要让她再难过了。

    苏白并不意外贺狄的回答,只是再次确认道:就算她会忘记你也没关系吗?

    贺狄笑着点点头:没关系,因为我还记得啊。

    苏白一怔,然后笑了出来。

    对,没关系。

    苏白直起身,揉了下贺狄的头发,好了,跟你常山哥哥去更新身份信息吧,衣裳也记得脱掉。等你再看到你妈妈的时候,她的病就好了。

    嗯!

    贺狄用力地点了下头,然后又回头看了贺母一眼,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声妈妈再见。

    告别之后,贺狄就跟着常山出去了。

    办公室的房门再次被关上。

    苏白从门上收回视线,然后忽然开口问道:那么,你也愿意吗?贺太太?

    沙发上,贺母的双目依旧轻合,只是两行泪水却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媛媛。

    贺父一怔,连忙蹲在沙发边握住了贺母的手。

    贺母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翠绿的眼瞳一片清明。她在贺父的搀扶下坐起来,靠在贺父的肩膀上哭,没有回答。

    贺父紧紧搂着她,转头问苏白:你真的可以治好她吗?

    苏白没有回答贺父,只是看着贺母,眼神如刀尖一样挑开了贺母逃避的遮掩。

    贺太太,你连自己回答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贺母闻言,身体猛地一颤。

    苏白看了眼地上的药丸,这忘忧药吃多了也会失效,今天你该想起的都记起来了吧。

    贺母没有动,但二十五年前的画面却再次浮在了她的眼前。

    黄昏的盘山公路,奔驰的小车。父亲跟着收音机走调的哼唱声,母亲轻柔抚摸的手掌,车窗外略过的绚烂晚霞。

    但是忽然之间,漆黑的浓墨遮蔽了视线。等她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站在车顶,视线穿过车皮看到了车里的画面,像是看着一部失真的动画片。

    她看到了漆黑的怪物,睁着灯笼似的绿色大眼睛,在车里横冲直撞。

    她看到母亲被怪物挤到了另一边的车窗边,父亲被怪物压倒在方向盘上,车子失去了控制。

    她想要阻止,想要呼救,但是她却动弹不得。

    然后。

    砰!!

    银色的小车像被扔出的石头,从盘山路上飞出,沉沉砸落在了森林之中。

    她看到小车像块烂泥一样在岩石上碎裂,砸出了一片猩红的印记。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那只黑色怪物踩着一路血脚印朝她走过来,离得近了,她才看到那黑雾之中属于她自己的那张脸。

    苏白像是看透了贺母脑海里的画面,说道:杀死你父母的妖怪,就是你自己,不是贺狄。

    贺母的脸色一片苍白,她颤抖着身体,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折的苇杆。

    苏白并无意去折磨她,所以他说完后只是再次问道:我可以拿走你妖怪的力量,你会忘记它带来的一切,包括那段记忆,包括贺狄。你愿意吗?

    贺母抬头看过来,苍白的脸色挂满了泪水,但眼睛里却有着强烈的渴求:我可以忘记吗?全部都可以忘掉吗?

    苏白看着她:对。

    贺母扯了扯嘴角,朝着苏白点头:我愿意,我愿意。

    让我忘掉吧,再也不要回忆起来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它消失吧。

    苏白并不意外贺母的反应,他走过去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点在贺母的眉心上。

    等等。

    苏白停下动作,看着贺母。

    贺母低垂着头,声音哽咽而虚弱:可不可以帮我转告小狄一句话?就说,妈妈对不起他。

    苏白应下了:好。

    说完,苏白的手指从贺母的眉心上扬起,一蓬黑雾被从贺母额前的虚空中被拖出来,宛如海中鱼群,在苏白的掌心迅速团成一颗黑色小球。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