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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修真)——骑鲸南去

    所有的石中人都长得一模一样,自始至终,都是年轻体貌,不老不灭。

    他们也有名字,取来炼石补天的炼字,加以化用,得了练字一姓,传承千年。

    尽管并无人知晓。

    练如心走出神石的那一天,便继承了先辈石中人传下的千百年的全部记忆和责任。

    那些记忆快速地教会了他,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石中人脱胎于神石,存活也是依附于神石神力,因此,石中人不能踏出水胜古城的范围,灵力也不能延及古城之外。

    除去种种重要事情之外,先辈的记忆还告诉了他一个奇特的注意事项。

    不要与任何活物产生交集。

    他们是神石的守护之人,而非神石本尊,若是有了具体样貌,并出现于世间,愿力难免会偏移,到头来适得其反,反倒糟糕。

    练如心一身白衣,立在石前,神态恍惚如初生孩童,心中装盛着千年记忆。

    记忆还告诉他一件重要的事情。

    现在的神石,已经不复当初威名了。

    上次的祭典之日,愿意上山献祭的,只有两个人。

    石中人为着发展信徒,在城中做好事,甚至不惜以损耗寿命的代价显露神迹,但东城说是巫神显灵,北城说是城隍赐福,众说纷纭。

    当然,也有人说是上古石神保佑,但那声音被其他两股声音压制,显得那么软弱无力。

    上一任石中人为了保住香火不灭,透支性命,显露神迹,最终只活了三十五年。

    读到这一段记忆时,练如心蹲在涧边哗哗地玩水,心里空茫一片。

    他想,或许是先辈的好事做得还不够多罢。

    于是,他接下来的三年中努力行善事,布善缘,还特意催动灵力,让石神庙尊像闪出光芒,造出神临于世的假象。

    在这期间,他遇上了一只小小的梅花鹿。

    梅花鹿喜欢来找他,拿温软的舌头舔他。

    练如心虽然没有感情,却也不讨厌这样的温情,只由得这小东西日日来找他嬉闹一阵。

    可是,某一日,小鹿没能来。

    它被一名过路的猎户打中了腿,虽是逃了,但被练如心发现时,已是伤重至极,无力回天。

    练如心试着用力量救活它。

    然而,想救活一条性命,不亚于扭转乾坤,神之力方能及。

    他不是神,他不过是一块只有五十年寿命的、有些灵力的人形石头。

    它卧在练如心腿上,痛苦抽搐一阵,蒙着一层水翳的眼睛缓缓闭上,断绝了声息。

    练如心用树叶掩埋了小鹿的尸体,日日去看它,直到它散发出臭味,被野犬拖了去,再无踪迹。

    练如心望着脱落一地的沾满血的鹿毛,模模糊糊地明白了,先辈们不让他与活物打交道的原因。

    待到祭典那日,日日行善的练如心,竟然真的凑够了三个愿意献祭自己的信徒。

    他在山道上,破开平时守山的结界,等着接渡他们。

    等到那三个已经年迈的人走上山来,见到练如心时,三人宛如见到天神,双股战战,齐齐下拜,口呼神仙。

    练如心从没和人说过话,冷着的一张脸红透了尚不自知。

    他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说,带着三人往神石处而去。

    那三个老人中的其中两人都低头不语,默默诵经,只有一个人唠唠叨叨,求石神引渡,助他登上极乐世界。

    练如心低着头,只顾登山。

    他不能说,没有什么极乐世界,他们只能与石头化为一体,站在山头,一年一年地受着雨打风吹。

    献祭他们,山下古城百姓,可获三年平安,风调雨顺,安泰祥和。

    练如心将他们带到山石前,平静道:有什么心愿,请说吧,只要合乎天理人伦,神石都会竭力为你们达成。

    这是所有石中人在开始献祭前都会说的话。

    神石专心修炼蕴气,很少会回应祈祷者的心愿,因此,心愿达成一事,多半要靠石中人。

    他们做不到起死回生,但照顾妻小、保佑献祭者家中三代平安富贵等等事情,石中人都会努力帮忙做到。

    三人也一一说了心愿。

    他们年事已高,说的也无非是些护佑子嗣之类的话,并向练如心连连道谢,仿佛是得了练如心的什么恩赐。

    旋即,他们先后踏入灵石,再不见踪影。

    练如心呆立在空荡荡的山石前,低下头看向双手。

    迷蒙间,他觉得他掌心都是沾满了血的鹿毛。

    再定睛去看时,手仍是手。

    但心已不是那颗心了。

    第二年,练如心发了狂似的做好事,有些人一生的功德,累积起来,怕也比不过他这一年做过的。

    献祭者的家里,日子过得蒸蒸日上,于是,城里有传言,说石神近来灵验得很。

    石神的香火又旺盛起来。

    又一次三年祭典上,练如心等在石道上,目送着信者与石头融为一体,只觉自己无悲无喜,像极了一块合格的石头。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他觉得寂寞起来。

    一颗石头也会觉得寂寞,更何况他为了做好事,已经沾染了太多尘世色彩。

    他有时会趁夜深,来到古城与外界的交壤处,想要试着去往外头的世界。

    然而,他只要探手出去,手臂立即会化为飘飞的石尘。

    不痛,但是看上去很可怕。

    有一次,他从城墙上跳了下去,浑身立作飞灰,但待他再张开眼时,他已回到了神石边。

    后来,就到了十二年前。

    城中突发瘟疫,死伤者众。

    古城因为有神石经年护佑,福泽深厚,哪怕有恶事发生,也必能逢凶化吉,是方圆千里内难得的风水宝地,因此,练如心对这场灾祸始料未及。

    祸源并不在城中,是以他第一时间里想到的,是先保住大家的命再说。

    于是,他穷尽修为,为城中百姓吊住性命,大大减少了死难者的人数,但是他无法抵消痛苦,仍在有人死去,病气盈城,□□不止。

    只两天一夜过去,练如心便足足折去了六七年寿命。

    但只在一夕之间,散发着恶气的古城便恢复了正常。

    练如心耗尽功力,面色苍白,放下了结印的手,什么都来不及想,便靠在一棵榉树上沉沉睡去。

    他是被一滴晨露打中鼻尖、苏醒过来的。

    他爬起身来,想去溪边梳洗,谁想路过东南崖边时,远远觑见了一人身影。

    那是个霓衣长发的少年,梳成高马尾,手里提着一串透明的蝉蜕,静坐在崖边,一腿曲弯,肘抵膝上,另一手持酒壶,遥望灰色天际。

    练如心因着好奇,停住脚步,注视于他。

    少年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且饮且等。

    很快,少年等待的东西来了。

    一轮红日跃出天际,直登东干,轻雾从天裂处徐徐涌出,缭绕其上,宛如缓带轻裘。

    他在这里足足待了一刻钟,只为等看一眼日出?

    练如心未曾开口询问,那崖上少年却回过头来,似是早知背后有人,只怕看不到日出的关键时刻,才迟迟不曾回首攀谈。

    打扰了。我上山本是给我家小红尘拿些蝉蜕来,做些小灯,在过几日的灯节上点着玩儿,眼看着快要日出了,便来赏上一赏。

    少年扬一扬酒壶,笑道:我已看罢,现在轮到你了。

    说罢,少年足尖轻灵一点,跃下百丈山崖,只余小半衣带在空中飘扬片刻,便彻底消失在练如心眼中。

    此后许久,练如心才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

    一名疫魔作祟,被一位少年道长斩杀,祸源一断,诸多百姓不药而愈。为了冲喜,本来定在月中的灯节亦如期举行。

    人人称颂那少年道长为仙君,说他潇然来,潇然去,怕是仙君下凡临世,若是没有他,城中人不知还要死伤多少。

    灯节那日,练如心坐在山崖上,俯瞰城中灯星点点,宛如一条漫长星河,目光低垂,摸着心口,似是有些难受。

    但练如心知道,自己是石头出身,本没有心。

    他躲开了繁华喧阗,只孤身一人蹲在涧边玩水,想,那位仙君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很快活,很自由。

    但让练如心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那次灾殃过后,城中开始立起弗言仙君的庙宇,香火鼎盛,神庙前,人群往来如织。

    城中人只有数千之众,信了这家,便不会再去信那家。

    往后,不管练如心再如何煞费苦心,城中的和平安乐,几乎全都归算在了弗言仙君头上。

    曾经将自己献祭给山石的信徒家中,怀春的年轻女儿也日日前往弗言仙君神庙中参拜,祈祷着仙君能赐给她一个如意郎君。

    练如心守在她身后,弹着石头,赶走一名尾随她许久的登徒子后,仰头望天,神情迷茫。

    石神庙中,香火一天天衰微下去。

    终于,在某一次的祭典大礼上,练如心打开结界,在山道上等候了整整一夜,也没有见到一位登山献祭的信徒。

    在日出时分,练如心一步步走到了神石边,学着献祭者的模样,低声诵念古老的经文,低头想要进入石头中。

    他想要献祭自己。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石头没有魂魄,没有灵气,就连神石也不肯收下他。

    练如心抚着神石,跪在石头前,将额头抵在石身之上。

    他不知道该怎样办了。

    从那之后,练如心再没有等来任何一名献祭者。

    而天上的裂缝,比先前更大了,天象也逐渐变得异常起来。

    除了日日守在此处的练如心,没人会发现这一点。

    他天天去东南崖边观望,有些着急,再下山看一看香火,更是怅然。

    但他不能逼着别人去信神,更不能逼着别人去献祭。

    时光飞逝,练如心在山上,已独活了一十九载。

    某天,米脂山上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名魔道,练如心一眼就看得出来。

    不过,他的身上未沾血气,显然是个还没杀过生的年轻魔道,修的也不是专杀人命的血宗,因此练如心没有管他,只当他是一个过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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