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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虎娶相公——梁长亭(11)

    张恶虎笑道:三个小孩儿罢了,我怎会跟丢。
    孟桥妆微微一笑,低声道:你今知我是青楼女子,定然轻视我了。
    张恶虎忙道:我怎会轻视你,你是个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他读书不多,不会说甚华丽的辞藻赞美人,只能说很好很好。
    孟桥妆嫣然一笑道:多谢保长夸赞。
    张恶虎笑嘻嘻半日,忽道:孟姑娘,你好像瘦了,没有吃饭吗?
    孟桥妆道:吃了的。
    张恶虎道:那怎么还瘦了?你脸色好憔悴。
    孟桥妆笑道:可能是感染了风寒。说着干咳几声。
    张恶虎向来笨拙,不太会察言观色,但此刻整颗心全系在孟桥妆身上,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尽收眼底,如今听她的咳嗽显然是装出来的,皱眉道:你没有生病,到底怎么了?
    孟桥妆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缓缓道:三世芙蓉眷清漪,风雨骤来渺人烟。
    张恶虎道:这是何意?
    孟桥妆道:你还记得那日红娘子庙求签。
    张恶虎笑道:怎么会忘记呢,咱们在那儿相识,一辈子都记得!
    孟桥妆道:这便是那日我在庙中求到的签文。
    张恶虎不懂诗中意,问道:签文说的是什么意思?
    孟桥妆幽幽道:签文说我一生找不到惜花人,终身终身孤苦无依说罢,掩面低声抽泣。
    张恶虎急给她拭泪,忙道:别哭、别哭,签文是胡说的,不可信忽然想起自己的签文,如果不可信,那桃花落尽芙蓉至的提示岂不也是胡说八道?可现下没功夫理会这些,抓住她手道:你这样好的姑娘,怎会没有惜花人我就爱惜你!
    孟桥妆道:多谢保长,可我已卖身在青楼了。
    张恶虎豪气满腔,一拍胸脯道:你放心,我替你赎身!
    孟桥妆淡淡一笑道:多谢保长美意,院中的水塘养有不少锦鲤,我与你瞧瞧去。
    张恶虎不想瞧锦鲤,只想瞧桥妆,何况从前绝无女子肯与他这般亲近,胸口蓦地升起一团火焰,胆子霎时重了几斤,猛地扑倒,跪在孟桥妆跟前,大声道:孟姑娘,我我想娶你作老婆!生怕她不答应,咚咚咚咚咚咚连磕几十个响头。
    孟桥妆未料他有此举,唬一大跳,连忙相扶道:保长,何故如此?
    张恶虎不肯起来,仍旧跪在地上道:我自从见到你,心心念念想着,好不挂念你一别数日,我以为再也见不着啦,现下能再看到你,我好欢喜!
    孟桥妆柔声道:多谢保长挂念。
    张恶虎道:那你肯不肯作我老婆?
    孟桥妆低着头,沉默良久,轻声道:我也想时时见到保长的
    张恶虎见她答非所问,登时一愣,好在他为人虽迟钝,却绝不是笨蛋!他适才也曾说想时时见到孟桥妆,结合自己的心思,苦苦思索半晌,总算想明白孟桥妆说我也想时时见到保长的意思,大喜过望,又恐不对,再重头想一遍,确定无错,这才手舞足蹈,跳将起来抱住孟桥妆,纵身一跃,在半空连翻几个跟斗后,轻轻落在地面,伸嘴在她唇上一吻。
    孟桥妆却不像他一般高兴,仍然秀眉深锁。
    张恶虎全身骨头都轻了,快乐胜神仙,并未留意,笑道:我马上回去准备大红花轿,明日便来迎你过门,咱们拜天地,结为夫妻!
    孟桥妆叹道:我恐怕无福与保长成婚。
    张恶虎大急道:你你你你刚才答应了的生怕她反悔,一紧张口齿又不清了,牢牢抱住她不敢放手。
    孟桥妆道:保长待我这样好,我焉有不愿之理?只是只是我乃青楼之人,卖身契终究在艳妈妈手上,身不由己,她是不会让我赎身的。
    张恶虎奇道:这是为何她要多少钱才肯放你走?
    孟桥妆摇头道:这不是钱的事,纵使有万两黄金,她也不会同意的。
    张恶虎大怒道:她存心为难你么?
    孟桥妆道:却也不是叹气道:总之我是苦命之人,你别再记着我,另寻良人罢。
    张恶虎道:不行不行,你刚才已答应和我一起,我谁都不要,只要你做我老婆!问道:老鸨为何不肯让你赎身?
    孟桥妆道:赋音楼阁每一位姑娘都很有才华,全是艳妈妈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她若卖了一位,只得万金,她若不卖,姑娘们长久为她赚取的,可不止万金。
    一位才貌双绝的女子来之不易,需是得自小挑选,再花重金请人悉心教育栽培,谈吐举止皆不可随意,当中所付出的心血和代价,又岂是区区万两黄金可比拟的?
    赋音楼阁、聚诗小筑等青楼,为何比别处不同?自是这儿的姑娘皆为有教养有学识的才女,与大家千金相比也犹有过之!她们眼光极高,慕名而来的宾客若得不到赏识,纵使富可敌国,要见她们也是休想。
    至于那种百两或千两便能赎出来的姑娘,就是寻常妓院的寻常妓|女了。
    张恶虎问道:她不让你赎身,是想让你继续替她赚钱么?
    孟桥妆摇头道:艳妈妈对我有大恩,若不是得她收留,我早已饿死街头,她待我亲如闺女,舍不得我走。
    张恶虎怒道:难道她舍不得你,就不让你嫁人吗?
    孟桥妆叹道:她不让赎,也无法可想,保长的厚爱,我只能辜负了。
    张恶虎哪肯就此放手,急得团团转,大叫道:我定要赎你,她若不肯,我把赋音楼阁砸个底朝天!
    孟桥妆急道:万万不可,艳妈妈与县官有交情,你若砸了,她要去县衙告状的!
    张恶虎怒道:告就告,难道我张二虎还怕县官不成!那个简仁,他若敢帮出头,我连他的府衙一块砸了!他口中所说的简仁,正是梅龙县县令的名字。
    孟桥妆道:你这是以下犯上,要是简大人向上级报告,不止你获罪,连你家人都要受牵连。
    张恶虎吃了一惊道:真的吗?他为人虽飞扬跋扈,对家人却是爱护有加,听说会牵连家人,倒不敢轻易造次,抓耳挠腮道:这可如何是好?
    孟桥妆见他转来转去无计可施,微微一笑,柔声道:保长,我得你怜惜,已感万分荣幸,不能在你身旁服侍,是我福薄,你这便与白公子去了罢。
    张恶虎实不愿错过了这段好姻缘,听她提起白映阳,心中一动道:小白羊最是聪明,我去找他想个法子。
    第14章 男风
    四更末,张恶虎躺在罗汉椅上翻来覆去,时不时透过芙蓉纱屏,去瞧睡在拔步床上的孟桥妆,听她呼吸平稳,想来已进入梦乡,便爬起悄悄开门出去。
    刚把房门掩上,背后有人叫道:你是谁?
    张恶虎回头一看,原来是傍晚送信给自己的那个男孩儿孟莲蓬,此时他已换下日间的蓝绿纱衫子,改着锦缎寝衣,脚踩棉拖鞋,蓬松的长发用绳带束着半截。
    孟莲蓬认出他来,惊道:是你这头大恶虎,你怎么在姑娘房里?
    张恶虎道:你叫什么叫,桥妆睡着了,别吵醒她。
    孟莲蓬大怒道:姑娘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张恶虎得意洋洋道:桥妆答应和我成婚,她现下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叫自己妻子名字,有何不可?说着哈哈哈大笑完三声,这才想起桥妆在屋内睡觉,连忙闭嘴。
    孟莲蓬惊道:姑娘答应和你这头大恶虎成婚?胡说八道!
    张恶虎道:你不信也无法,我明日便用大红花轿,抬她回家拜天地。
    孟莲蓬惊怒交集,顿足道:我问姑娘去!
    张恶虎拦住道:桥妆睡着了,不许打扰她。
    孟莲蓬气急败坏,恶狠狠瞪他一眼,回身要走,迎面见白映阳走来,他心头怒气难遏,破口大骂道:好狗不挡道!
    早前张恶虎随孟桥妆进屋后,白映阳则由水芝领去西厢房喝茶,适才他在屋中休息,半梦半醒之际,隐约听闻张恶虎和孟莲蓬在外头说话,便起来看看,还没搞清状况,莫名其妙就被骂了一句,微微一怔,心想这孩儿怎么如此无礼。
    水芸、水芝闻声也跑来了,急道:莲儿少爷,这是姑娘的客人,不得无礼
    孟莲蓬心中无比烦躁,怒道:狗屁客人!呸一声走了。
    水芝慌忙跟在他身后伺候着。
    水芸向张白二人道歉道:对不住,莲儿少爷是担心姑娘,只因姑娘向来不留人过夜。
    白映阳道:不打紧。
    水芸笑道:婢子去侍候莲儿少爷了,二位请自便。
    白映阳见张恶虎正开心地张大嘴想笑,却没笑出声,大概怕吵到屋内的孟桥妆,但他面颊早因嘴巴大咧而呈不规则状,待问明因由,也代他高兴,说去喝酒庆祝。
    张恶虎道:不忙喝酒,有桩难题要你帮忙想法子。
    白映阳道:是甚难题?
    张恶虎将他拉至院门边角数竿紫竹下,把孟桥妆的话原原本本讲了,最后道:你给我想个法子,把她赎出来。
    白映阳仔细听完,眨了眨眼,忽道:孟姑娘是真心要嫁你,还是只想借你替她赎身?
    张恶虎大怒道:桥妆岂是这样的人!
    白映阳道:我适才问过水芸、水芝,她们说,这几年孟姑娘总想离开赋音楼阁,是老鸨一直不肯放人,她用了许多法子都不能脱身,为此常跟老鸨争执。
    张恶虎道:桥妆想从良,自要离开青楼,有甚好稀奇?老鸨不肯放人才最可恨!
    白映阳道:可那两个丫头都说她这几日并未被禁足
    张恶虎挥手打断道:禁什么禁,我不爱听!
    白映阳见他一脸不快,暗道:她应允与你成婚,你自然觉得她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唉,也罢,我多留心些便了。略一沉吟,已有主意,笑道:要替她赎身却也不难,你这便去找简大人,让他别插手你和孟姑娘的事,只要他答应了,一切好办。
    张恶虎喜道:是了,简仁如不插手,就好办多啦。
    白映阳暗笑道:是你这人人害怕的大老虎就好办,若换作别个,可没那么容易。
    张恶虎道:我明日就去找简仁。
    白映阳道:不,你现下立刻去找他。
    张恶虎瞪眼道:现下是五更,他肯定还睡觉。
    白映阳笑道:正是要在他睡觉时找他,这会儿功夫,他定困得睁不开眼睛,你去把他叫醒,他想睡觉,也比较容易答允你的请求。
    张恶虎大喜道:原来如此,我马上就去!
    白映阳叫他稍等片刻,奔回西厢房,不多时复走出来,手中已多了一张纸,他交给张恶虎道:简大人如应允,你让他在这字据上按个指印,省得他过后不认账。
    张恶虎皱眉道:不必了罢?
    白映阳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记得他叫甚名字么?
    张恶虎道:简仁(贱人)。
    白映阳道:这就对了,万一老鸨坚决不肯让你赎孟姑娘,又再贿赂简大人大批钱财,谁能保证他不反悔?
    张恶虎心想事关孟桥妆,还是小心谨慎为妙!当即把字据折好,收入怀中,记下白映阳嘱咐,也不走门,直接翻墙而出。
    但梦白河别院又不是建在靠近道路旁,他翻出去,还不是仍在赋音楼阁的大院内,白映阳暗笑道:这傻老虎,走正门还不是一样。可最终张恶虎还是连跃几道墙,终究是凭翻墙翻出的赋音楼阁。
    明朝实行夜禁制度,一更初暮鼓后,直至五更毕晨钟鸣,期间禁止人们外出走动,违者要受笞打之刑。
    不过梅龙县原不似京城般戒备森严,何况恶虎保长是管治安的头头,他就是负责抓犯夜禁的,如今他自己犯禁,又有谁来抓?因此张恶虎从赋音楼阁到县衙,一路上大摇大摆,遇见巡逻队,对方还点头哈腰地向他问好:保长,睡不着出来散步么?当心天黑路滑。
    张恶虎来到县衙门前,见大门紧闭,于是他又翻墙而入,直奔县官卧房。
    简仁县令在床上呼呼大睡,张恶虎走近一看,见他怀中左拥右抱两个美貌小妾。
    张恶虎省得一会两小妾醒来碍手碍脚,于是搬动二妾头部,在她们耳门穴和睛明穴点了一下,忽摸到居然有喉结,掀被褥一看,但见漆黑的床榻上,三副赤条条、白花花的身体露了出来,二妾竟是两个少年男子!
    张恶虎在简仁肥胖的脸上捏一把道:简大人,醒来。
    简仁迷迷糊糊中看到梅龙县恶虎保长,皱眉道:天还没亮你来作甚?
    张恶虎笑道:我爱上了一位美丽温柔的姑娘,她答应和我成婚,大人替我高兴么?
    简仁笑道:那很好啊,恭喜你了。
    张恶虎道:可是她家人却不肯把她嫁给我。
    简仁随口道:那是理所当然的恶虎保长求婚遭百拒,全梅龙县人都知道,被拒绝太正常啦。
    张恶虎如今心情很好,也不在意,说道:还请简大人替我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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