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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庭秀骨[修真]——落月无痕(68)

    容庭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厉公子,在这里躲了这么久,看够了吗?
    那人正是厉姜,也只有会金蝶隐匿之术的厉姜,才能躲起来不叫人发现。从前厉姜用这招骗过萧胜很多次,但他骗不了容庭芳。厉姜哪里知道能叫容庭芳一鞭打出来,他尚在方才所闻所见的震惊之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容庭芳走过去,似笑非笑:怎么,要本尊扶你吗?
    厉姜心头一凛,莫名一股惧意,当下自己爬了起来。多谢尊上手下留情。他当然知道是容庭芳手下留情,依他所见,容庭芳九鞭便能结束缚金网,区区一鞭岂不是能将他打的连魂都不剩。这才是他所见到的容庭芳他心中一直向往的强大的力量。
    只是,只是厉姜一直都不知道,佛门的黑莲万佛竟然被生生困在这里。
    他一时心头复杂万千。
    修道者若修得好,能活很久。但妖更久。同容庭芳比起来,厉姜和萧胜这些人,就像是一个孩子。厉家要攀附魔界,也不过是这一百来年间的事。容庭芳从前和蓬莱的过往,与佛门的那些梁子,都在云烟之中,仅茶余饭后方能听说。更别提,再久之前的四界战事。
    那简直就是,天书一般,只在故事当中了。
    厉姜从前,因为自己的身世,又因母亲受人界厉家所欺,故而一心想往魔界找靠山。他仰慕容庭芳的强大,远远瞧见便心中敬怕。如今得了机会,能近距离看了,又惊叹于对方的芳华。方知这位传闻中的修罗,年轻时是如何风华盛世。
    但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又有些疑惑起来。实在因为容庭芳这个人,有时候懒又任性,说话毒还气人。眼中向来平淡无情,唯有提到那位蓬莱的真人,才兴致盎然,多了神采。
    先前魔界盛日,大宴三天,所有魔都载歌载舞。却唯独不见容庭芳。厉姜往大殿去,也只是被禁制关在门外。他心中猜测,或许容庭芳在闭关。倒也巧,既然没人管他,厉姜便想往熔心湖来看一眼。从前他听母亲说过,说魔界有个地牢,是天生的。那里的魔气最为活跃旺盛。厉姜不是纯种的魔族,他需要更纯净的魔气,这样他才能更好的修炼幽冥火。
    谁知
    竟在这此瞧了一场大戏。
    厉姜脑中瞬念急转,当下恭敬道:恭喜尊上手刃仇人,能爱徒报仇。
    容庭芳哧笑了一声:我爱徒是谁,你恐怕见也未见过。你恭喜什么?
    一点也不领情。
    厉姜:他就说,这个人嘴又毒又气人!
    但容庭芳没想着要杀人灭口。他只道:你如今知道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怕不怕?还想要留在我身边,留在魔界吗?你是听见的,仙魔不两立。留在这里,便要一生与天道无缘,还会受万人唾弃。
    除非反了这天,倒个个儿,好知道,究竟是仙在前,还是魔在前。
    厉姜道:技不如人,便是如此下场。我既不背叛魔界,又不背叛尊上,何惧之有。过了这些时候,厉姜心绪已经稳定下来,他上前一步,只说,厉家负我母亲,我不愿留在大洲,看那些道貌岸然之辈的嘴脸。只愿在此,追随尊上,替尊上赴汤蹈火。
    就因为厉家人负你母亲,你便连朋友亲缘都不要了?
    我没有朋友。厉姜神色如常,眉眼坚决,尊上也有在意的人,也将在意的事,在心里记了这么多年。应当明白我的心情。
    一股肃杀之意蔓延开来,而厉姜不为所动。
    片刻后杀气一松,容庭芳道:行了,既然封了你左使之位,替本尊好好做事。你既然意已决,本尊便告诉你。魔界不留背叛之人。若你有任何二心,本尊只可保证,你的下场,比黑莲万佛,要凄惨万倍。他深深看过去,意味深长,本尊不是说说而已。
    厉姜背上出了汗,目光坚决地与容庭芳对视。
    遵魔尊令。
    厉姜这个人,虽然是公子哥的模样,亦有公子哥的作风。可行事之狠辣果决,心计之深沉坚忍,是萧胜这些人远远不能比的。魔界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才。
    容庭芳既然决意用了他,自然顺手拎他一道回大殿。
    傅怀仁不在。
    活总是要干的。
    重新活了一遍的厉姜看着满地散乱的书册:傅怀仁呢?
    回蓬莱了。
    厉姜道,要抓回来吗?
    容庭芳漫不经心看手中抄的那张纸:本尊放的。
    厉姜心中一喜,面上不动声色道:那是不是改成一个副使?
    不啊。容庭芳理所当然道,他人虽然在蓬莱,但只是放他一个回门假,人还是本尊的人。等过几天,容庭芳觉得差不多了,当然会给傅怀仁活干。
    再说了,不放个傅怀仁在蓬莱,容庭芳拿什么借口去蓬莱。
    现在多好啊。
    他大可以光明正大跑过去,将公文一扔:傅怀仁,替本尊批一下。
    然后就去找余秋远要鱼吃。
    嗯此计甚好。
    远在蓬莱的傅怀仁背后一寒,打了个喷嚏。晏不晓十分紧张,就怕傅怀仁把自己搞死了。这么紧张来紧张去不是办法,晏不晓忧心忡忡道:这草长这么慢,不如我们去问问余真人,有没有什么强身健体的功法,你练一练,或者问丹门要一些药吧?
    丹门的药何其珍贵,傅怀仁花尽钱也求不到一颗的。他道:余真人还没出来?
    晏不晓摇摇头:没有。
    两人齐刷刷看向金光顶。
    余秋远自那时起就没出来过,不知道在做什么。
    苏玄机被白绛雨叫去了玉玑峰,现在不在,金光顶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天上偶尔会飞来飞去的那些弟子。晏不晓也很想飞,但傅怀仁才回来,他不能只留傅怀仁一个人。而且余秋远也不知怎么了,还是在这里看着比较妥当。
    晏不晓是这样打算的。傅怀仁的眼光却是要比一个剑修毒得多了。精明如傅怀仁,当然看得出来,容庭芳和余秋远之间关系不一样,还不是晏不晓随口一说的你们是不是一对啊这样容易被打发。依傅怀仁猜测,该不会是容庭芳这个人一不做二不休,把余秋远骗到了魔界,就把人这样那样了,三天呢,寻常人根本受不住吧。
    余真人这么急吼吼脸色发青地进了屋,或许也是因为身体不适?
    晏不晓有些担忧:不知道余真人要不要护法。
    傅怀仁道:我猜他可能更需要些热水。
    为什么。
    为什么啊傅怀仁眨眨眼睛。可能不止要热水,还得要些吃的。清淡的那种,不能加辣,最好没有肉。顺便再坐椅上添两个软垫。免得累到了腰。
    余秋远需要这么些吗?
    他不需要。
    他现在需要一根戒尺,能敲人手心那种。
    掌山真人盘膝坐着,面色凝重,对面是一颗圆圆的金丹。这颗金丹这么千把年来,余秋远看过多回了,从没觉得如此陌生过。他凝重道:你再说一次?
    严重怀疑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胖丹要蹭他的脸,被余秋远撒手撇开:严肃点。
    撒不成娇的金丹很委屈,小小声声地又叫了一声。
    爹爹。
    又软又糯,确实在余秋远的灵识之中响了起来。
    余秋远:
    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
    这种万里挑一的机率都会被他撞见。
    金丹会生出灵识通常是不可能的,修行地如此之快,快到还能直接如孩童一般说话,那更是不可能。然而这两种不可能,竟然叫余秋远撞了个遍,还前后就差了那么一点时间。才月余啊。月余在他们漫长的生命中,简直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余秋远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扶了扶额,先要确认两件事。
    你说话,他们能不能听见?
    不能。丹丹还不够大,灵识现在还只和爹爹通。
    余秋远放心了一些,又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金丹上下左右飞了一圈:是爹爹和娘的灵力交合,才叫我鸿蒙之中诞了智。先前能听懂你们说话,后来,爹爹和娘又给了丹丹很多灵力,丹丹受不了了,只好让自己长大。不然丹丹就要爆了。
    这些事余秋远大概知道,头一回可能是鹤兰轩。第二回在无尽崖。
    那这第三回
    刚才爹爹和娘又玩有趣的东西,丹丹也想一起玩,但是灵力太多了,丹丹只好先把它们吃光。可是才吃完就感觉不到娘啦,丹丹一急,就能说话啦。
    余秋远:
    他并不想知道这个娘是谁。
    幸好不是在叫他。
    不然眼下金丹可能要砍号重修了。
    余秋远还有一桩事有些担心,他先前,担心金丹过于早慧,现在已经早慧了
    那能开灵识已然不易,鸿蒙之生产生天灵之物实属难得。哪里这么简单,像种青菜萝卜一样的说变就变。四界之中,只有一种途径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诞生出有灵有形的生命。那就是阴阳调和,孕育新生。这确实也是自然的准则。不然天下岂非乱了套。
    余秋远实在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内丹开口说话不算,还变成个娃娃天天揣在手里,就算是枚蛋也不行。那他还修炼什么,再这样反哺,多别扭啊!
    他揣着忧虑:你该不会能变成
    金丹脆生生道:变不了。
    余秋远放了心。
    但我会努力的!胖丹滚了滚,坚决道。
    仿佛握紧了小拳头如果它有的话。
    余秋远:
    不,他不希望,一点也不。
    还有
    你不许叫我爹。
    作者有话要说:  金丹:QAQ
    为什么,是崽崽不够胖吗,是崽崽不够可爱吗!
    都这么有求生欲管别人叫娘了,话本骗我!
    第71章 还是爹好
    余秋远费了很大的劲, 才叫金丹改口。
    万物生者皆父母,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认识。金丹不明白,依余秋远和它的关系, 怎么就不能叫一声爹。但是余秋远十分严厉, 一点也不让步。金丹委委屈屈, 只好换了个叫法。
    师父
    不行。
    秋秋。
    余秋远还是不满意:你可同蓬莱弟子一般叫我真人。
    金丹:
    长久的沉默后
    余秋远震惊地看着眼前胖胖的金丹嗖地一声, 把自己贴在了墙上。
    秋秋太不讲道理了!
    一嗓子差点把余秋远嚎聋。它贴着墙四处翻滚, 又高又快,叫余秋远伸起手也捉不到它, 屡屡从指间溜过。秋秋不讲道理!丹丹生气了!
    丹珠本为艳红, 生起气来灼热烫人,在墙上拖出焦黑的痕迹,很快墙上就像是车轱辘爬过, 不止是墙, 它能蹭的地方都蹭了一遍。屋里冒着一股焦香,简直不堪入目。
    余秋远捉它不到, 喊它不听,冷下脸来,不再留情, 脚尖一点踏墙而上,宽大的广袖一拂, 如同一个麻袋,金丹只觉头上一暗,整颗丹都被兜了起来, 任它如何挣扎,却像在乾坤袋里一般四处撞壁。
    闹够了没有!余秋远将它从袖中夹出来,用上了几分真力,呵道,你若再胡闹,我就捏碎你的灵元,叫你只能当一颗普通的金丹!
    胖丹沉默了片刻,大声道,秋秋不喜欢丹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丹丹,那就捏碎丹丹好啦!反正丹丹是你的嘛,你想不要就不要嘛!
    余秋远大怒:你
    指下欲用力。
    往常余秋远用这一招,金丹多半是听话的。结果自从会开口讲话,就像变了颗丹。金丹平时看着乖巧可爱又怂,这种时候竟然挺直了脖子,好一个不为玉碎宁为瓦全。这种刚烈的脾气到底从何而来!余秋远下手也不是,不下手也不是。
    下手吧,他于心不忍。若要毁它灵识,从一开始就不会放任它到如今能随意闹腾的模样。不下手吧,这么小就这爆脾气,不打难道让它上房揭瓦吗?
    余秋远指尖力道没松,只道:你若认错,我便不与你计较。
    哪知道金丹梗着脖子:丹丹没错!
    生者父母,丹丹是秋秋的,叫秋秋爹爹有什么错。秋秋不认,那丹丹退一步,叫秋秋的名字又有什么错!是秋秋不喜欢丹丹,才觉得丹丹什么都是错!
    余秋远:
    其实金丹是真的没什么错。它从诞生以来,没有给余秋远添过麻烦。受水火灵力相冲令它机缘巧合之下产生灵识不是它的错。开了灵识晓得自行吸收灵力那是天性,也不是它的错。甚至它在发现吸纳过头后,能把灵力吐出来还给余秋远。
    但是金丹不明白,这世间人与人的机缘,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它既为定数中的偶然,不在天道定数当中,那是它自身的机缘。若和余秋远扯上过于亲密的关系,他们之间便多了一道不知好坏的缘分。若要修道,缘分这种事其实当真不要也罢。多了牵挂,便多了阻碍。余秋远留它灵识,不是为了日后与它牵扯不清,他倒是希望金丹能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道心。故而情愿与它的情分,越远越好。
    可是如今金丹这个反应,反倒叫余秋远明白。有时候变数在那里,不是你想推便能推掉的。这亦是一种定数。金丹若听了他的话,与他生分,以师徒相称,或以普通弟子交情相待。难道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此断了吗?这并不能改变金丹出自他身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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