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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封棺(重生)——二月啾(22)

    他本来以为,像燕玑这样的人应该是百年难得一遇的。
    谁成想,竟然在他进了南府的三年里遇见了两个!
    燕玑定睛望了一会儿,问一旁的叶谋人道:你觉得
    我不知道。叶谋人抢先一步打断了燕玑的问题,我小生只是个路过的,小生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他就要撑着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当他撑开伞以后,燕玑有些无赖的声音不偏不倚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叶老三,你既然活不过三十三,为什么不干脆活得痛快一些呢?
    叶谋人撑伞的动作顿时凝滞了一瞬。
    他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看向笑眯眯的燕玑,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困惑。
    为什么燕玑会跟他说这样的话?
    大将军府已经没了,叶家军名存实亡,你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叶谋人皱起了淡淡的眉头。
    别人不知道燕玑的身份,他却是晓得的。可正是因为晓得,他才比旁人更多了那几分的顾虑。
    燕王府跟大将军府?
    这两个招牌挂在一起,跟谋反又有什么区别?
    燕玑看见叶谋人站在太阳底下撑着泛黄的油纸伞在盯着自己看,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他平生,最见不得这样郁郁不得志的少年奇才。
    世人皆知他燕十三之才可比云肩,可是谁又知道这位先大将军府上的遗孤、被皇族赐姓收养在深宫妇人之手的叶谋人却是比他还要厉害的天才。
    昔年大将军府满门忠烈镇守朔方,帝国人绕道月亮湾,直取辛夷河。辛夷河之后,便是大周国土朔方之地。朔方地广人稀路远,大将军府一门十几子弟,连夜奔袭回防,牺牲了七七八八才勉强稳固住阵脚。接下来更是由于不可磨灭的一些差别,节节败退,近乎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
    然而,塞上结义城一战,大将军府的老弱妇孺皆出,红颜转瞬枯骨。
    三万人死守住了帝国的三十万大军,两军同归于尽,方才没有让帝国再寸进半步,方才换来帝国与大周议和的机会。
    燕玑小时候跟他父亲燕老王爷的关系极好,自然听过他提起过大将军府一门死守结义城的故事。
    因为当年的那一场惨烈至极的胜利,就是由他的父亲燕王爷前去收场的。
    弹尽粮绝,人间地狱。
    遍布大街小巷的血迹都已经不再是血迹了,那根本就是密密麻麻的黑暗。
    叶谋人就是被燕王爷从尸骨未寒的大将军府的老夫人临死前还用尽全部的力气护住的密室里抱出来的。
    朔方的天寒地冻,尚在襁褓的叶谋人那个时候少说也挨了一两天的饿冻,可是在燕王爷走进密室的时候,他还是大声地哭了出来。
    嘹亮的哭声穿透了整座死寂的空城。
    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叶谋人的身体哪怕是用各种神物吊着,却也偏偏不见得好转。
    甚至还有不要命的神医信誓旦旦地说:闲散王活不过三十三。
    燕玑冷不丁地从嘴里冒出了一句:懦夫。
    叶谋人愣了一下,好半天没有想明白燕玑刚刚说的到底是哪两个字。
    然而他毕竟是个聪明人,脑子转了转,恍然大悟道:说我是个懦夫?你不也一样?燕,王,世,子。
    燕玑笑了笑,眉眼如画。
    我们不一样。
    我在南府,是为了自己的梦想。
    而你在南府,却是为了躲避自己的梦想。
    第六章 争鸣(下)
    叶谋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燕玑,暗想到:这人真是他认识的那个恃才傲物跟什么似的燕王世子?
    他们两个人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同为天涯沦落人,论资排辈都是被宋诚那个事儿精硬生生地给撮合到一块儿的,哪里有说这种掏心窝子话的交情?
    他怎么也想不通,燕玑为什么要跟他说这种话。
    可是,燕玑仅仅是朝着他又笑了笑,接着就绕开了呆呆愣愣的叶谋人径直走向绕湖跑的卿尚德几人,步伐矫健有力,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可以阻止他燕十三走向那个人一般坚定,从容。
    叶谋人翻来覆去地将燕玑的这一句话给咀嚼了千万遍,到了最后却依然是一头雾水云里雾里。
    他肩上架着油纸伞,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浓墨重彩,远远地向着燕玑的背影发散过去探询的一瞥。
    敏锐如燕玑自然是对此一清二楚的,可是,他并不在意。
    他的全部注意力在这个时候已经被他尽数投在了绕湖负重跑的卿尚德身上。
    卿尚德虽然注意到了燕玑的到了,但是多年的本能让他选择继续进行着身上的任务,待任务完成才能停下了跟燕玑面对面。
    所以,他只是在路过燕玑身旁的时候,朝他点了点头,喊了一声燕哥好。
    燕玑眼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跑远了,步伐虽然看起来不像是真的系统学过的样子,但是那一种无法掩盖的熟练感却是显而易见的。
    卿尚德哪里来的熟练?
    燕玑靠在争鸣湖的栏杆边仔细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是穷苦出身的孩子,卿尚德曾经跟他提到过自己早年上码头仓库之类的地方做过苦力养活自己。
    像他这样年轻的孩子,大约没有点儿什么技巧傍身的话,是决计做不到长久地凭借着力气活养活自己的。
    燕玑的心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那些灰暗痛苦的日子里,卿尚德没有他的陪伴,不也好端端地活下来了吗?
    可见人世间,没有谁缺了谁就活不下去的。
    他在那里对着蔓延在湖面上闭合的水莲花发了一会儿呆,远处落下来几只花花的小麻雀,也不怕人,就在燕玑身前一臂的柳树枝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平复心绪的叶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撑着丁香色的油纸伞走到了燕玑的身边,神色淡淡的,对着湖面的倒影都看起来生无可恋。
    你在干什么?
    叶谋人尝试着打破沉默。
    燕玑抬眼打量了几下阳春白雪般的叶谋人,转过身,半个人靠在栏杆上,歪着脑袋笑道:还能干什么?发呆!
    你不是
    开学典礼的演讲人?燕玑嘴角的弧度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三分,脸上却又同时显露出一种无奈的神色,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想去的啊可是,我弟弟都在这儿受罚呢,我这个做大哥的又怎么好意思先跑一步?
    叶谋人狐疑地端详着燕玑俊美无俦的眉目,这个人这个人
    你为什么会那么在意那个叫卿尚德的新生?
    叶谋人到底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燕玑朝着他眨了眨眼睛,忽然间又向着他冲过去两三步,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在这盈不足尺的距离里,叶谋人的脸色唰地一下苍白了。
    他不习惯跟人靠得那么近。
    或者说,他忍受不了燕玑身上那一夜没换的校服。
    叶小王爷,看你这么闲,不如
    燕玑径直地在叶谋人大脑一片空白的时间里与他擦肩而过,迎向了终于通过一定的办法激励李青蓝这个少爷脾气的家伙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从而同样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的卿尚德。
    在彻底分开之前,燕玑对叶谋人轻轻地吐声道:跟我走,我请你看一场好戏?
    燕玑在越过呆愣的叶谋人后朝着几个少年里唯一保持着清醒状态的卿尚德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原本只是想拍拍这个少年的肩膀,对他表扬两句的。
    可是,谁成想,卿尚德竟然直接伸出双手硬生生地抱住了燕玑的上腰!
    燕玑的动作僵硬了一下。
    但紧接着他就回过神来,这还只是个刚刚成年不久的少年呢,离家千里的可怜孩子。
    在他的意识里,燕玑并没有想到,自己也仅仅只是比这个可怜孩子要大上两三岁而已。
    卿尚德则是心疼地抱了抱燕玑的小腰,天可怜见的,他的燕玑小哥哥怎么会这么瘦弱?
    一时之间,各怀鬼胎。
    叶谋人站在原地缓了缓,到底还是好奇心战胜了其他,走到燕玑的身边看着那两个负责监督几个小少年完成任务的学生会成员,淡淡地开口询问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第一年的新生不是应该都去萃英厅参加开学典礼吗?
    距离叶谋人最近的那个第三年生看了一眼燕玑,他的眼睛里有的仅仅是些许诧异这个时候的燕玑,还只是个顶着恃才放旷的名头的传说而已,并非日后的那个南府笑柄、彻头彻尾的疯子紧接着,他回过视线回答了叶谋人的问题:王爷
    叶谋人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不用这样称呼我,喊我叶芝就好,我们是同期。
    那个人愣了一下,到底还是顺着叶谋人的意思继续回答道:叶芝同学,我们是在按照规定处罚违反纪律的新生。
    燕玑这个时候忽然间抬起了年轻得有些凌厉的眉眼,微微一笑道:既然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那我就顺路带着他们去萃英厅了。
    他顿了顿,语气和蔼可亲道:你们看这样没有问题吧?
    那个人又是一愣。
    嗯?
    这个人是燕玑?!
    那个传说中打遍南府无敌手的燕十三?!
    而且,据说还混不吝、有欠家教、毫无风度的流气痞像、无药可救的燕老大???
    可是
    眼前的这个人笑得就好像他们五十八岁整天手掌心里捧着个紫砂壶泡碧螺春的老校长苏景行啊!
    去他的燕老大!
    谁爱信谁信!
    反正他们不信!
    好、好的
    话音未落,就看见燕玑一只手拉着卿尚德就往萃英厅狂奔而去,动作干脆利落,完全不像是拖着一个人。
    反观那个叫卿尚德的新生
    监督惩罚的两个学生会成员直接懵了。
    等、等会儿,这个新生刚刚才被罚了绕湖负重跑吧???
    结果,现在不仅健步如飞,而且还能跟上燕玑?
    风中凌乱。
    依稀记得自己当年新生的时候在第一次负重跑训练结束以后宛如死狗模样的两个第三年优秀生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古人诚不欺我。
    叶谋人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卿尚德的舍友,略做思索,便是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面前,开口道:你们跟我去参加开学典礼。
    翠英厅里静悄悄的。
    满座校服翠绿,少年的身姿笔挺,眉宇之间多的是英气。俊美也好,平平无奇也罢,只是在这个时候的这个地点,他们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朝气蓬勃。
    这就是大周的希望。
    燕玑拉着卿尚德旁若无人地当着站岗的同年优秀生的面进了后台。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学生会的第四年又或者第五年的学长来视察了呢!
    燕玑都不会怯场,卿尚德作为一个接替了曾经的总联络上官的会长之位的学生会老油子,自然是更加地不会怯场了。
    甚至于学生会的一切,从作风到规矩,他都能够追根溯源地倒背如流。
    这种进后台的时候,人多眼杂,谁也不会真正地去盘问谁是学生会的,而谁又不是学生会的这样的话问出来,不是平白将学生会给推到了更加大多数的非学生会成员的学生们的对立面上去了吗?
    至少,如今的学生会的重要人物,以第三年优秀生的身份就任安全部部长的郑重,他是做不出来这种有些愚蠢的事情的。
    整个后台,唯一需要重重把守的地方,也就只有登台阶梯一处而已。
    郑重安排在那个地方的人便是他的心腹之一,王世明。
    若是可以,卿尚德并不想对此人出手,也不想让燕玑与之为敌。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人并不像郑重那般表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王世明,顾名思义,净世明臣。
    知进退,有分寸,而且比起任何一个学生会的成员来说,他的身上都有那一种无法被人给忽视的正直感。
    让人无端地会觉得,这是一个正直的人。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王世明平常就从来都不接受宴请,而他的大公无私在卿尚德前世的渡江一战里更是充分得到了体现。
    他深知西府的败势早已注定,并且不忍令生灵涂炭。在郑重为首的西府军高层依然坚持要与卿尚德率领的西北军死磕到底的时候,王世明果断地反水把主帅郑重给关了起来,自己却代表着西府向西北军递交了投降书,从而避免了将近四十余万的年轻士兵无谓的牺牲。
    然而,他并没有接受西北军给他的职位,反而趁着卿尚德没有到场的情况下直接从宋诚的手底下逃脱,带着郑重直接逃亡到了帝国。
    第七章 我的南府(上)
    此后的四十一年余生,王世明一直生活在牢狱之中。
    他在狱中写下:不求闻达,但问本心。
    对于西北军来说,这个曾经无数次针对他们的王将军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在卿尚德的心里,有的人,一辈子做对了一件事,就已经是难得。
    可是,就在卿尚德感慨这位王将军所托非人的时候,他身边的燕玑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瓜子直接当着两人的面塞进了王世明的上衣口袋里,一边塞还一边念叨道:小五啊,哥哥没白看好你。来,吃点瓜子,让哥哥上台。
    王世明二话没说地直接闭上了眼睛,靠着墙,仿若睡去。
    卿尚德:???
    卿尚德一脸懵逼地看着燕玑拉着自己钻进了整个后台的核心之地,满脑子里都是一个声音在回荡啊?。
    他没有想到燕玑居然会是不对,他没有想到像王世明这样以正直闻名的人竟然也会成为燕玑的五弟。
    既然,王世明是燕玑的五弟,那他没有道理不在燕玑留给他的辅臣名单上,更没有道理的是这个人也不在燕玑曾经告诉过卿尚德的任何一段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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