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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10)

    吴窥江一心盯着钟在御,总觉得他有点不对,不是坏的那种不对,也不见得有多好。直到他和吴佩汉这个命中欠骂的一并出现,才发现,细白脖间少了领结。
    吴佩汉逃命似的,砰的一声关了门,特别响,像关了什么不好的心思。
    钟在御奇怪地望了一眼,这才看向吴窥江:买好了。他其实是有事商量,快人快语,我来前就在想,我也可以送,也能照顾他,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怎么说也是经理,替你分担点。不过连百爷也不送,如果不行,就算了吧。
    吴窥江合上笔记本,很有耐心:他不送是不敢,夏姐也是。你去吧,敲门就成,他不是怕人,是不想见人,难得你能有这份心思。他盯着钟在御,字字句句鼓励,见见新人,对他有好处。我看得出,他会喜欢你。
    钟在御点头,笑起来:老板,你挺好的。我真不懂你弟弟为什么怕你。
    怕我的人不止他一个。吴窥江故作轻描淡写,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你这是第二次夸我了,受宠若惊。
    言外之意,无非是你没事就夸一夸。抗打算什么,经夸才是真本事。
    钟在御不过随口一夸,跟林森的蜜糖轰炸手到擒来差不多,没想到吴窥江竟然明面点破。
    吴窥江点破不算,还上上下下瞧他,衣服的褶皱里也不错过,目光比手指还准确,下巴一抬:你领结呢,怎么不带。
    钟在御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刚才同吴佩汉一起逃之夭夭,心里有鬼地承认:我不会系这样的,明天就去买个系好的那种,直接带上就成。
    别人系的都很好看,现在领带遍天下,这种繁冗复古的领结难寻。夏还妃就喜欢这些上个世纪的流行物品,自己也常去古着店旧货市场淘货。
    过来。吴窥江不由拒绝,招了招手,我教你,经理要有点经理的样。
    经理没经理的样,老板就有老板的样了?哦。钟在御有点不情愿地朝前挪。光线太亮,耀着眼,照着脸。
    他走,吴窥江也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两人迎面。一共几步,办公室也宽敞,只差毫厘,就相抵。
    钟在御解开腕上的结,递过去。
    吴窥江接过,两手攥着一撑,绑人似的,把缎带细细掖在他领下:系腕上?有创意。
    怕装口袋里丢了。钟在御偏过头,任他摆弄。
    吴窥江呼吸紊乱,居高临下:抬头,梗着怎么系?试镜的时候也不叫人瞧脸?
    钟在御哪里试过镜啊,怕露马脚,竭力站定。
    吴窥江手觑着机会,在那下巴上轻轻一抬,指腹立马如触电。凝脂何解?如他此刻、心底的一塌糊涂。他不由自主地后靠,后腰抵着办公桌,金秋飒爽,抵着点实物能消消暑、去去燥。
    袖扣划过鼻梁,沁得他且凉且痒,钟在御看不清,左右不是石头就是珠宝。他连忙别开目光,暗地里咂摸怎么心慌意乱。
    吴窥江压抑着每一根神经,扯着带子两端,领结收紧。他算是明白那些嗜血的狂人是作何感想,那细脖,他只想狠狠咬一口,憋得五内俱焚:看清楚了?会了?
    钟在御压根没看,光顾着分神,开口没底气,有点似哼哼:哪能那么快。
    字字句句称心如意,吴窥江刚垂下的手重新抬起:再教你一遍。
    别。钟在御捂着领结,怕再迟一步清白不保,伶伶俐俐地一跳,我可聪明了,好多人都夸我聪明,我学得会。
    吴窥江双臂环抱,哄道:下次系不好我再教你。
    钟在御总觉得那眼神不怀好意,像是马上要使坏:那我先走了。
    吴窥江耸肩,不表态。
    钟在御拧开门,扭头追问:他是男孩女孩?
    男孩。吴窥江有一刻的迟疑,思潮起伏,都问名了,是在吃醋?千万生意过手,都没这么提心吊胆,叫百威阳。
    门关,片刻又被推开。
    钟在御虎头虎脑:吃的忘记拿了,刚才顺手就搁在桌上了。
    吴窥江还保留着他离开时的姿势,拎起来丢过去。
    他的准头是在酒吧玩飞镖练出来的,精准无误。
    钟在御这番倒是没急着走,挠了挠后脑勺,欲言又止,迟迟地说:我明天早上开始就不能跟你的车了,不过谢谢老板。
    虽然顺路,接连蹭了几次车,怪不好意思。
    这下可好,吴窥江又憋了满肺的火,吴佩汉又挨了骂。
    第13章 发小
    放映机房的双开门前,钟在御清清嗓子,郑重其事,没惊到里面的人,先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谨慎地敲门:你好,我是新来的经理,老板让我来送吃的。你藏好啊,我数十声就进来。
    一千零一一千零一十,进来啦!
    钟在御推开门,在幽闭的空间内环视,垫着脚尖走,屏声静气,好像偷鸡摸狗的小贼,为非作歹前,大发善心告知主人。没见到餐桌,他便放在睡袋边。直到走回门前,才畅快地呼了两口气,说:我走了。
    关门,伴着这一声,屋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是百威明出来了。
    吴窥江岂止是挺好的呐,他想。
    午夜场一过,送走最后一批人,几人聚集在门口,观摩这黑云你挤我压的罕见场面。乌云颜色明显比黑夜浅,看起来分明。
    吴佩汉瞧着天气不好,反正这个时候也不指望扒着哥哥学习什么,想提前走。他一连几天,别的没学会,倒是明白什么叫血海深仇与天生不适合这一行。
    钟在御想暴风雨来得快去得快,没放在心上,把自行车推进来避雨,安安稳稳地和夏还妃去更衣室了。
    夏还妃打开一个更衣柜,搬出折叠床,又打开另一个,搬出睡觉装备。钟在御目光短浅,还以为这些就够了,眼睁睁地看着她打开第三个,先是戴了个桃红色洗脸发带,拿出喷雾滋啦一喷,拍来拍去。
    钟在御想,这跟在门口被风夹雨水拍脸有区别吗?
    敷上面膜,夏还妃还羡慕地说:比不得你们小年轻啦,满脸胶原蛋白。
    钟在御摸摸脸,冰冰的,不知道是不是被水雾波及,故意犯傻:胶原蛋白能吃吗?
    夏还妃憋着:哎呀别惹我笑,不服帖了。赶忙安抚面膜,对镜贴的一个褶皱都没有,自夸自赏,真像鸡蛋白。
    钟在御连连点头,小声鼓掌:像像像。
    言外之意太明显,夏还妃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带我去买珠子?就是手串,项链也成。钟在御盘腿坐在椅子上,兴奋不已,便宜好看就行。
    夏还妃怀疑:送女朋友?
    送我阿姨。钟在御实话实说,林森和他妈,他都准备送。
    那成,不过你先等等,便宜也有好货,等谁家珠子好,又漂亮又便宜,我在找你。
    清晨雨还在下,甚至有渐大的趋势。雨水扑面,清冷。夏还妃给了钟在御一把胶囊伞。
    伞还没手掌长,钟在御长了见识。
    夏还妃劝:只有这把了,没有多余的。要不你叫辆车回去吧,不过这时候不好打,等等看,总会有的。
    她一头扎进雨里,百鹤也撑起伞,准备走了,转头催促,磨磨唧唧干什么!
    钟在御心里惦念着林森,这么大的雨,怕他麟湿透。打电话,好久才通。
    林森下班早,天都黑着,夜班公交平均两小时一辆,与其在风中等着,还真不如在夜总会找个地方窝一觉,再坐钟在御的车一起回去:你到了?
    钟在御抬头看密不透风的黢黑雨帘:没,外面下大雨了。
    那怎么办啊,你跟公交回去,我也跟公交车回去吧。
    钟在御那辆自行车太大,司机都不乐意他上车。下雨天,只能求求他们大发慈悲。你有伞吗?
    公交车站还要绕个大圈,林森想也不想,骗他:有啊,离站台可近了。
    百鹤急不可耐地给他打眼色,催促快走,蓦地看见吴窥江,一惊:大爷,还没走?
    吴窥江没说什么,他手里拿着长柄伞,竹节伞柄像一根拐杖,轻轻撑地,看着钟在御:跟我走?最后一程?
    钟在御如看救星:我还要去接个人,发小。
    吴窥江想起那个坐他前面的女孩子,也不愠:可以,接呗。
    一晚上的不安稳,此刻画上圆满终结。吴窥江颇有诗情画意地想,就让流水带走未开始便已终结的爱情。不值得同情,也无人共鸣,谁叫他的文采,就这么点。
    钟在御对电话那头说:你等等我,我老板送我回去,顺便接你。
    挂断电话,看向吴窥江,发现他的眼神里正丰富多彩,是烦他了?烦他还要送一程,钟在御想起昨晚说过的话,赧得不敢言语,早知道就先瞅天气预报,迟一晚再说。
    吴窥江悉数收在眼底,砰地一声,撑开伞。
    相比之下,钟在御手里的那柄伞就像儿童玩具,估计脖子以下都挡不住。可有比没有好,钟在御尴尴尬尬,蹭了车,可不敢再蹭伞。他正想撑呢,吴窥江手腕一转,一并罩着他。似善心大发,暗度陈仓是一颗糟心惦记。
    吴窥江脚下一动,鞋尖轻碰着鞋尖,见他看过来,眼神温柔,示意,走?
    雨脚密密麻麻,这天底下最舒心声儿。两人一伞,臂膀难免挨挨蹭蹭,像是一同叫雨给欺负了。
    分明是先是有了这伞,先有了一隅咫尺天地,先有了七情六欲,才修得这场风风雨雨。
    钟在御蹚了水湿了脚,忍不住瞥身旁的男人,休闲西装笔挺利落。在他身边,风打不着,雨也侵不了。
    吴窥江的思虑被一滴两滴三四滴搅得浑浊不堪,竟然开口:看什么?
    钟在御腼腆地笑:你是故意等我呢?
    吴窥江别过头,嘴比鸭子硬:最后一次!昨晚看天气不好,担心有雨。他欲盖弥彰着,有点踉跄,谁需要我都送,百爷夏姐,都会送。
    后车厢照旧合不拢,钟在御仔细压了压,心疼自行车。寻思吴窥江的车怎么那么脏,之前没察觉,现在雨水一打,全成了泥浆。他尴尬地笑,抹了一手的脏也不察:正好洗车了。
    吴窥江不置可否,雨天冷,钟在御只穿了件卫衣,宽松单薄。他看着心疼,恨不得给他裹一层棉被,二话不说把人往车上赶。
    车窗紧闭,开内循环换风,钟在御乘过几次,这是最舒适的一回。帆布鞋溢脏水,湿了脚垫,还积一摊水,他不好意思藏着脚,希望车座能挡住。又发现手也脏,羞红了脸,偷偷摸摸瞄吴窥江,怕他觉得自己脏了车,半道上赶自己下去。
    雨刷器来回摇摆,雨帘未成,叫它撕扯。吴窥江开口:说说吧。
    钟在御一愣,双脚蜷缩,双手更牢牢握着胶囊伞:说什么?
    吴窥江紧绷着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故意使坏:怎么做好经理?
    不报仇他就不是吴窥江!误他大好青春,还害他难受整晚。
    钟在御没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茬,他这个学生没人管就撒丫子飞得更高,琢磨个屁。
    见状,吴窥江就嘲:光想着怎么好好拍戏了?演技挺好?有什么作品没?
    口口声声都是戏,哪来的戏给他演!不知者哪壶不开提哪壶,钟在御有翻天倒海的委屈和不甘,也得撑着一腔心酸,咬白了唇,疼得他找到点清醒,终于小声回他:做白天的场?
    什么答案都是错的,吴窥江一笑:不改变现在的经营模式。
    钟在御含糊不清,含了什么似的:扩建不可能,每天有客人的时间只有那几个小时。票价也低,有钱的都去高端商场看电影
    吴窥江看了他一眼:我叫你说说心得,你怎么说起缺点来了。有什么毛病,我能不知道?
    钟在御做缩头乌龟,讷讷地:要不
    两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口。
    吴窥江在方向盘上一点,钟在御冷不丁地一个机灵:等重新后,再考虑竞争?现在影院都是连锁的,这块是不是快拆了,到时候原址在建个,加盟?
    上个老板出售就是因为经营不善,缺乏竞争力。吴窥江笑道:谁告诉你快拆了。
    他可是全城最大的钉子户,疯子名头在外,他不想动,谁他妈的敢叫他挪窝?
    钟在御没有理会他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自己都不知道被惯大了胆子,还敢胡言乱语:我猜的,不是吗?
    吴窥江没反驳:迟早的。
    钟在御心思沉重,想起请他吃面筋的大叔,有些难受:拆了,夜市是不是也没了。可火了,这个夜市。
    有钱没钱,谁还不爱滋味正宗的街边摊。
    吴窥江点头:必然的,影响市容。当然也可能继续干下去,不过就分散在各个角落,没这么集中了。怎么,你也不想?
    钟在御声音小,快湮没在雨声里:分散的生意肯定没集中的好做啊,而且哪个城市没有著名的小吃一条街!
    吴窥江纳罕:你还懂做生意?
    钟在御不隐瞒:做过烤冷面和手抓饼,别人的摊儿,我帮忙做早上的,算是打工。不够就干过一阵子。
    吴窥江使坏:逮到你偷吃了?
    钟在御愤愤跺脚,一鞋窠里的水都快溅出来了,摊子在我家附近,好多认识我的,非要吃免费的!火腿烤肠培根,还都要双份,卷都卷不下,我又不好意思收钱,赚得不够赔的。
    吴窥江心中乐得厉害,那么个好说话的,暖着心肺。他忍不住看着他气红的脸,朝着这脸蛋儿说话:拆是必然的,地儿太明显,影响市容。我琢磨给他们换个不显眼交通又方便的地。
    钟在御被湿湿热热的呼吸一吹,舒坦地一摊:旁边最好还有家影院。
    吴窥江打趣:不考虑原址重建了?
    钟在御诚恳:一拆一建的,得间隔多久,百威明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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