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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酒入喉——张小素(80)

    我朋友。周烨看了苏嘉泽一眼,为对方的搅局感到不满。
    苏嘉泽很有眼力见地摆了下手,笑了一下说道: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浅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笑起来牙齿很白,少年感十足,一点也不像一个二十八岁快要奔三的男人。
    苏嘉泽开着车子走远了,周烨双手握住容昭的肩膀,微微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继续刚才的话题,今天晚上给你烧糖醋鱼好不好?
    容昭把周烨的手从自己肩上撩开,眼神被重新覆上一层冰,声音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你的行李什么时候搬走?
    周烨看着容昭,声音低沉沙哑:你非要这样吗?
    我那天说得很清楚,我不喜欢男人,觉得同性恋不好。容昭偏过头,看着旁边地上的一丛树影,终究还是没把恶心两个字说出口。
    还是那句话,周烨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不能拿着同一把刀一遍又一遍地捅在他心口上。
    也不能说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错在爱错了人,他爱上了一个杀人犯,爱上了一个披着一层假身份永远也见不得光的人。
    容昭和苏嘉泽相识在很多年前,他可以肯定,苏嘉泽认出他来了,只是没有点破。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瞒得了天下人,总有一天会被以前的认识的人撞见。他曾想过整容,把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种样子,那样才是最安全的。
    放弃整容是因为这张脸是父母给的,是他们留给他的最宝贵的遗产,也是他们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
    苏嘉泽的出现让容昭再次意识到,容昭是假的,只有关旭是真的。
    他连苏嘉泽是敌是友都不知道,没准人家已经开着车去公安局举报他了,不等他回到家就会有警察过来抓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压在他的肩膀上,掐住他的喉咙,让他连呼吸都困难。
    别跟过来。容昭看了周烨一眼,转身往石莲路的小巷里走去。
    周烨往前,一只手抓住容昭的肩膀,紧紧掐着他的皮肉。
    容昭反手抓住周烨的胳膊,狠狠把他往旁边一推。周烨毫无防备,更没想到容昭会对他用这么大的力气,他被推得踉跄一下,,还没站稳就朝着容昭走去。
    容昭攥了攥自己的拳头,冲周烨吼出声:说了别跟过来!
    周烨从来没听过容昭用这么大的声音跟他说话,一颗本来就破碎不堪的心被振得稀巴烂,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容昭越走越远。
    容昭走过小巷,拐了个弯,靠在墙边,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头,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等周烨走了,容昭从巷子里走出来,站在局里公交站台不远的一个广告牌后面。
    这儿是石莲路的入口,也是视野最开阔的地方。
    待会儿来的是苏嘉泽一个人,他就出来。要是来的警察,他就逃跑,在亡命天涯中查探其他凶手。
    很快,那辆黑色的卡宴重新开了过来,停在刚才停下的地方。
    苏嘉泽从车里下来,转头到处看了看。
    他看起来只有一个人,容昭没有立刻走过去,他的警惕心很强,等了三十分钟之后才出来。
    苏嘉泽看见容昭,朝他走了过去,走近了才敢低声叫他的名字:关旭。
    我刚才都不敢认,苏嘉泽不可置信地看着容昭,你不是,你不是死了吗?
    容昭抬眸看了苏嘉泽一眼,眼里的戒备和警惕几乎要化成实质变成一堵墙围在自己身前:你想怎么样?
    苏嘉泽看着容昭眼里看见深不见底的抗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没有攻击性:我不会伤害你。
    我要是想拆穿你,刚才就拆穿了,不会等周烨走了,现在才过来。
    容昭打量着苏嘉泽,似乎在考量他话里的真假,评估着眼前人的危险值:你跟周烨认识?
    苏嘉泽点了下头:认识,但不算特别熟。其他没有多说什么。
    容昭确信苏嘉泽暂时不会张扬他的身份之后,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容昭十三四岁那年认识的苏嘉泽。
    那时候的苏嘉泽和眼前一身名牌开车豪车的样子不同,他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人很瘦,喜欢站在篮球场边看着他们打球。
    苏嘉泽跟母亲相依为命,后来,她的母亲去世,从来没出现过的亲生父亲把他接走了。
    那时候的苏嘉泽从来不笑,总是穿着一身黑色,十八岁的少年老成得像个垂暮的老人。
    完全不是现在明亮耀眼的样子。
    你就当没见过我,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容昭看着苏嘉泽,眼神冰冷又狠厉,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苏嘉泽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容昭,声音柔和:你以前帮过我很多,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了,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就打上面的电话。
    你现在的名字叫什么?
    容昭接过名片:容昭,昭示的昭。说完转过身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回到家,容昭打开门,躺在周烨原来睡过的那张床上休息了一会,一共睡了一个小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做梦。
    这回不是梦见自己被人提着刀到处追杀,被追杀的人变成了周烨,追杀他的人是警察,有拿着枪的,有扛着炮的,埋地雷的。
    他们穿着整齐的制服,嘴里喊着,要代表正义和法律对他正法,因为他和杀人犯在一起,是同犯。
    容昭从噩梦中惊醒,满头都是汗,手脚冰凉。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和窗外的夕阳。
    网上说,当一个人在下午五点钟醒来,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会产生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孤独感。
    容昭在床边坐了一会,三个小时前周烨的那个拥抱,让他觉得网上说得不准。
    容昭从床上下来,把周烨的床铺整齐,床单和被子平整得一丝褶皱也没有。又从衣柜里把周烨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整齐叠好,放在床头,连一条内裤一双袜子都没落下。
    他走到厨房,把碗柜里周烨的那套餐具拿了出来,还有他喝水的杯子,浴室里的牙刷,他把所有能看见的关于周烨的一切都整理了出来。
    又用湿抹布把整个房间擦了一遍,尤其是窗户玻璃、浴室玻璃、柜门等容易留下指纹的地方。
    容昭想着,以后警察来搜查,提取不到关于周烨的任何生物痕迹,就不会认为他们的关系好,从而减轻对周烨的怀疑。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张姐推开门进来,小容,你要卖废品?
    容昭点了下头,指了指堆在周烨床上和地板上的一堆物品:那些都不要了,您帮我卖了吧。
    这个床不是才给你搬来的吗,怎么就要卖了,张姐走进来,摸了摸床单布料,被子也不要吗,料子挺好的,也挺新的,就不要了?
    容昭:不要了。
    张姐毕竟是个已婚妇女,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知心大姐一般:又跟他吵架了?
    容昭随口应付道:算是吧。
    别冲动啊小容,夫妻哪有隔夜仇,等过几天你们和好了,这些床啊碗啊,还得重新置办,不得花钱啊,张姐蹲在地上,拿起一个碗看了看,看这瓷,多细啊,得十几块一个吧。
    还有这些衣服,都是新的啊,摸着怪滑溜的,在专柜买的吧,外面地摊可没这种料子。
    容昭被张姐吵得耳朵疼,干脆拿起手机和钱包:您看着卖,把这些都搬出去就行,我去吃晚饭了。
    张姐往床底下看了看,拿出来一个鞋盒子。
    鞋盒子后面还藏着一个大一点的箱子,拉出来看是装微波炉的,没微波炉这么重,估计放的杂物,张姐转头喊道:小容,你确定这些都不要了吗?
    容昭已经换好鞋了:都不要了。说完走出了房门。
    张姐叫了一个收二手货的人过来,把本来就是在二手市场买的床卖了,看床上的被单和被子太新了,舍不得卖,自己给收了起来,回头给娘家人用,只要小容看不见就行,就告诉他已经卖了好了。
    收二手货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又高又瘦,力气挺大,很快就把这堆杂物装上车了。
    张姐蹲在地上,把装微波炉的箱子打开,没想到里面还有个箱子,是个挺好看的木头箱子。
    再打开,里面装着一个花瓶。
    张姐把花瓶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在手上看了看:花纹挺好看的,就是有点旧,怪不得小容不要了。
    收二手货的女人已经把床放在电动三轮车上用绳子固定好了,站在院子里仰头喊道:张姐,还有东西要卖吗?
    张姐拎起手上的花瓶,站在栅栏边晃了晃:这个能卖多少钱,你给估个价,我看合适吗。
    女人看了一下,想了想说道:十块钱最多了。
    张姐赶忙摆手:不行不行,十块钱也太便宜了,这么大一个,还是瓷的,说不定还是个古董呢,电视里不天天放吗,一个好几百万呢。
    女人看张姐把那花瓶拿在手上晃来晃去,瓶底差点磕在水泥栏杆上,一个不小心手没拿稳就能从二楼掉下来摔碎,哪是什么对待好几百万的古董的样子,怕是连是不是瓷的都不一定,废塑料做的还差不多。
    张姐狮子大开口,直接给人翻了个倍:二十块,少一分都不卖。
    她心想,人家小容失恋了,挺可怜的,多卖点钱也好让他高兴高兴。
    张姐你也太会讲价了吧,开口就二十,你怎么不去抢劫呢,十二,多一分都行,女人拿起挂在车上的一条毛巾擦了擦汗,仰着头对站在二楼的张姐说道,觉得不行我就走了。觉得行,就赶紧送下来,扔给我也行。
    女人说完,往前面走了走,伸出手:扔下来吧。
    张姐犹豫了好一会,还是觉得十二太便宜了:十五。
    女人摆了下手:算了算了,不卖拉倒,我走了,手上还一堆事呢。说完转身去推电动三轮车。
    张姐抱着花瓶从二楼下来,觉得十五块钱也还行,一开始人家还只能十块钱呢。
    可惜女人已经开着电动三轮车走了。
    张姐抱着瓶子回到自己家里,随手放在门边的柜子上,想着过一会容昭回来了再还给他。
    张姐的老公下班回来,手上提着一袋大蒜,走进来说道:腌点糖蒜吧,想吃了。
    张姐正在厨房做晚饭,一边洗菜一边说道:钱没见你挣多少,吃吃吃,就知道吃。
    咸菜、泡菜、酸豆角,已经腌了不少了,没有多余的菜坛子了,不腌。
    张姐老公把手上的大蒜往灶台边一放,瞥了下嘴:你就是懒,不想做,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
    张姐听了很不爽,放下手上的菜刀,叉着腰大声说道:你倒是给我找个多余的坛子出来!
    张姐老公转头到处看了看,指了指地上那只花瓶:那不有个花坛子吗,只要瓶口能把蒜头放进去,就能腌。
    张姐看了一眼:那是租客的,一会我还得还给人。出去出去,别在我眼前晃,我一看见好吃懒做的人就头晕。
    张姐老公洗好手,卷了卷袖口:说谁好吃懒做呢,不愿意做算,我自己做。
    说完把一袋子大蒜倒进洗菜池里,开始洗蒜:腌出来你别吃。
    容昭吃好晚饭回来,老远就听见张姐和她老公吵架的声音,他们经常这样,见怪不怪了。
    张姐从厨房的窗户看见容昭,叫住他:小容,等一下,我把卖的钱,还有剩下的东西给你。
    第96章
    听见张姐的声音, 容昭停下脚步:没多少钱,你留着吧, 抵房租也行。说完继续往前走了。
    等下,还有东西呢。张姐在自己的围裙上擦擦手, 转头要去找那只花瓶,就看见她老公正在往花瓶里装蒜, 旁边的醋和白砂糖都准备好了。
    张姐老公又往瓶子里倒了半瓶醋:别说,这这个花坛子还挺好用, 别还了, 换成钱给人吧。
    张姐一看,都这样了,也没法还给人了,只好摆了下手:随便吧。
    等她走出门, 看见容昭已经上楼了,冲二楼喊道:那我给你抵下个月房租吧,一共三百二十块。
    这二十块还是她自己给加上的,算是花了二十块买了容昭的花瓶, 比收二手货的可贵多了,她可真是个好房东。
    张姐自我感动了一下, 回屋继续烧菜了。
    张姐老公已经把糖蒜腌好了,在瓶口蒙了层保鲜膜, 找了个不用的切菜板盖在上面, 心满意足道:过些天就能吃了。
    张姐把炒好的的菜盛出来, 一边说道:等腌好了我给小容送一盘过去, 让他也尝尝。
    容昭打开门走进房间,一股空旷感迎面而来,他走到原来放周烨的床的地方,像站在一片荒芜的空间里,周围寸草不生,一点活人气也没有。
    容昭告诉自己,等看习惯了就好了,现在空间更大了,应该感到更舒适才对。
    第二天是周日,容昭起了个大早,开始像以前一样,在石莲路的小巷子里散步。
    他看起来很闲适,走得也很慢,路过各种小店都要停不下来,进去逛一逛。
    电线杆子上被贴满了小广告,各种各样的,有贷款的、有通下水道的、有招聘公关的,层层小广告糊在一起,纸张泛着青黄色,看起来真实而廉价。
    容昭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广告上面贴着的一张通缉令上。
    画上的人是丁鹏海,三十五岁,身材微胖,面露横肉,长着一嘴络腮胡子,眼白比正常人多,眉尾上扬,像一把下悬的刀,典型的凶相。
    容昭从电线杆子上挪开视线,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以前周烨经常去那家花店,花店老板娘认出来容昭,热情地喊了他一声:小帅哥。
    老板娘从花桶里挑了几支玫瑰花,让她的女儿跑过来送给容昭。
    容昭不想要,又把手上的九朵玫瑰花还了回去:谢谢,不用了。
    不要钱的,你家那位上次买花的时候多给了钱,当时没零钱找,就说下次来拿花,这都好几天都没见他人,正好给你,老板娘捧着手上的花,笑了笑,需要帮你包装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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