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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风水先生——青枫垂露(32)

    闲云道人脸色剧变。
    夏景生看出来了,他竟真的看出来了。
    这闲云道人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士,可所修的流派却很偏门。
    他修学的是房中术。房中术以闺房之乐与长生求道相结合,原本并无妨碍,但闲云却用幻术迷惑女子的心智,借机接近那些渴求姻缘的女子,再用双修的方式修行,早已犯了大忌。
    夏大少还真是耳聪目明啊。想不到你对房中术还有了解。闲云道人一脸暧昧的笑容。
    既然夏大少知道此为房中术,那自当知道我不过是修炼而已,于那些女子而言,她们的体质也有进益,说起来,我也算是做善事了。
    夏景生面色冷极:强词夺理,那些花季少女个个为求美满姻缘而来,你却趁人之危,还有脸说是做善事?!
    夏大少,你是没瞧见,她们一个个离去之时,均是一脸喜色,我可没强迫她们。
    胡说八道,若她们有意识,是断断不从的,否则,这静室门口的黑气是怎么来的?
    闲云道人脸色极为难看。
    想来是那些姑娘清醒后,找你讨要说法,才会生出如此多的怨怒之气。夏景生冷眼看着眼前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短暂的慌乱过后,闲云道人冷静下来,朗声道:夏景生,即便你能看得透,又能耐我何?
    夏景生看着手边的旧茶具,冷声道:我与你比一场,若你输了,滚出紫云观,从此不再祸害人;若我输了,便不再过问你的事,如何?
    闲云道人摇头道:若你输了,要给我一样东西!
    什么?
    闲云道人伸出手指,在夏景生的前襟轻轻划过:我要你的心。
    夏景生恶心欲呕,一把挥开那脏手。
    闲云道人浑不在意,率先道:七日后我在仙蝶舞厅前摆擂,若你斗法赢过我,我便认输。
    一言为定!夏景生应下,立即起身,一刻都不愿在此处多呆。
    却说夏景瑞在外间左等右等,半天不见人出来,心下着急。好容易瞧见门开了,赶紧迎了上去:哥,如何了?
    夏景生瞧了他一眼,见他眼眶青黑,一脸病容,叹息道:我问你,你与如樱是否在那八卦亭内行那亲密之事?
    夏景瑞脸色一僵,刚想开口,夏景生却喝道:休要再瞒,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夏景瑞一听,也惶急起来,他否认道:我们不过是牵了个手。
    仅此而已?夏景生步步紧逼。
    还亲了摸了旁的再没有了。夏景瑞一脸苦相。
    你中了那妖道设的局。
    竹林中的八卦亭,于方位而言,正处在无极殿的正面,可谓是在三尊与十二金仙的眼皮子底下。夏景瑞在此行事,一举一动都要格外小心。
    偏生他又着了道,行为举止亵渎了神像,虽说黄老之学提倡广嗣,却也惩戒淫邪。
    夏景瑞这是自投罗网,被惩戒了。
    惩戒一说,或破财,或折寿,都说事不过三,夏景瑞所养的鱼翻了肚,便是警示之一。可夏景瑞却不当一回事,仍旧日日到竹林找他的如樱小姐,这才酿成大祸。
    听了夏景生的话,夏景瑞又惊又怕,已失了主心骨。
    夏姨娘听说此事,险些哭晕过去,缠着夏景生问解决办法。
    夏景生摇头道:这是上神降下的惩戒,古来便有在神像面前行苟且之事被惩戒的先例,绝非凡俗之力可改变,为今之计,唯有二选一。
    选择破财或选择折寿。
    破财是散尽家财,折寿是折去一半的阳寿。
    夏姨娘拉着夏功成的衣袖,恳求道:老爷,你救救景瑞,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夏功成心绞痛又犯了,让他将偌大的家财散尽,谈何容易。
    夏景瑞看着闹成一片的厅堂,绝望地抱住了头。
    末了,还是夏景生开口道:我观景瑞之相,本是长寿之人,依我看,还是散财救人吧,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夏功成看了夏景生良久:你喜欢男人的毛病,能改好吗?
    改不了。夏景生还是那句话。
    夏功成一拍桌子,哑声道:救人吧,夏家不能没有子嗣。
    听了这话,硬撑着一口气的夏景瑞,整个人瘫软下来。
    第四十二章
    要想以财换寿, 夏景生还得往阎王殿那里走上一遭,把夏景瑞生死簿上的记录改过来。
    遵照夏景生所说, 夏景瑞亲手写了一份悔过书, 拓印在竹片背面。
    夏景生携了悔过书,将长命灯交予阿豹,再次魂入阴间。
    阎王殿内, 夏景生呈明来意,将刻字竹简呈交给阴差。
    不一会儿,阴差取出生死簿,找到夏景瑞所在之页,添动几笔, 便将原有的寿命改了过来。
    事成后,夏景生将阴间的钱币交给阴差, 提了一个请求:我想查找一个人的信息。
    阴差看了看那银钱, 点头道:姓名?
    林月。夏景生说。
    哪里人士?阴差又问。
    江城人士。
    阴差翻开生死簿,嘟囔片刻,摇头道:簿上没有这个人。
    夏景生微讶道:不可能。
    阴差又翻看了一次,照例是摇头。
    见夏景生满脸难以置信, 阴差翻动着生死簿问道:此人还有其余生平?
    夏景生思索片刻,开口道:育有一子, 夏景生, 江城人士。
    阴差看了夏景生一眼,从簿中搜寻片刻。
    名字与出生地都错了。阴差将生死簿递给夏景生。
    那簿子上头写着:彭月,桂城人士, 死因不明,育有一子夏景生,系江城人士。
    怎会如此?!夏景生打从懂事以来,母亲的名字就一直是林月,乃江城绸缎庄老板的女儿。
    怎么可能出生在千里之外的桂城。
    可细看,除了名字和出生地,其他的包括生卒年在内的信息都对得上。
    这生死簿上的信息有可能出错吗?夏景生问。
    阴差告之不可能,名字、出生地与一个人的魂灵相关,绝不会错,否则他日公堂问话,他们无法收入魂灵。
    夏景生怀揣着满肚子困惑回到阳间,一清醒过来便被拽住了。
    如何?夏姨娘焦急地追问。
    夏景生白着一张脸,看向沉睡中的夏景瑞:性命无虞了,只是从今往后,夏和厂便会缓慢败落,一切都得从零开始。
    得知夏景瑞死里逃生,夏姨娘嚎啕大哭,夏功成却无甚反应。
    他看着一屋子的古董字画,叹息道:夏家,就要败落了。
    七日后,擂台打响,夏景生在江城名声赫赫,闲云道人近日亦炙手可热。
    两人摆下的擂台吸引了无数路人驻足。
    闲云道人一登台,台下立即传来热烈的欢呼声。
    他长袖一挥,一头牛蓦地出现在擂台上,紧接着他手握一个酒坛,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牛在他的驱赶下,钻进了那酒坛中。
    天啊。牛牛钻进坛子里去了。观众一阵惊呼。
    闲云道人将酒坛子递给一位观众,那坛子沉甸甸的,往碗里一倒,竟真的倒出酒来。
    夏景生趁着众人哄抢酒碗的时刻,用鞭子指了指那倒酒之人,只见那人浑身一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低头一瞧,这才发现坛子里哪里有什么酒,明明是一坛子活蹦乱跳的蛤/蟆。
    啊那人吓得失声尖叫。
    酒坛落地,惊醒了一群人,众人发现被疯抢的酒碗里,哪里有什么酒,全是相貌丑陋的蛤/蟆。
    原本热闹的人群一下子四散开来,相互拥挤推搡。
    这时,不知是谁惊叫一声:有老虎!
    人群身后,站着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虎,正用一双邪性的眼睛,阴恻恻地瞧着众人。
    不怕,和方才一样,这老虎一定也是唬人的。没错!几个胆子大的汉子主动朝那老虎走去。
    却见那老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咬住了其中一人的胳膊。
    啊惨叫声在耳边炸开之时,众人才明白,这是真真正正的老虎。
    顷刻间,众人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感。
    就在这时,一条玄黑色的大蛇出现在擂台上,胆小之人当场被吓得晕过去。
    前有毒蛇,后有猛虎,堪称死局。
    可出人意料的是,那蛇并没有冲着人群爬来,而是越过人群,朝那吃人的猛虎袭去。
    大家伙明白了,这也是擂台的一个环节。
    只是这一回,替闲云道人叫好的寥寥无几,越来越多的人为夏景生喝彩。
    大蛇身形敏捷,直取猛虎的要害,一口咬在猛虎的颈脖处。
    猛虎吃痛,松了口,那被它咬住胳膊的人跌落在地,捡回了一条命。
    欢呼声再起,只见那猛虎左右摇着脑袋,想将大蛇甩出去,却无济于事。
    毒液已渗入猛虎的皮肤,麻痹着它的神经。不多时,那看起来全然不可战胜的庞然大物,轰然倒下。
    那闲云道人就是龌龊,竟连发数枚暗器,都冲着夏景生的要害而去。
    夏景生听见动静,步履矫健地躲过攻击,终于,完成使命的蛇,又变回了一条不起眼的鞭子。
    那鞭子似有灵性般朝闲云道人袭去,夏景生吩咐:留活口。
    鞭子像听懂人话似的,将那闲云道人捆绑得极其严实。
    闲云道人一下子失了重心,跌在地上,不断地打滚挣扎,可越是挣扎,那鞭子缚得越紧。
    夏景生历数了闲云道人的几大罪状用幻术蛊惑人心。纵容猛虎伤人在紫云观妖言惑众
    底下的大众群情激昂,大声叱骂:妖道,滚出江城!此等妖道,放在从前是要被判流放的。
    夏景生冷眼瞧着闲云道人: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的话?若是输了,便即刻滚出紫云观!
    在众人的唾骂声中,闲云道人形容狼狈地点着头。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夏景生听见不远处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一个女童蜷在母亲的怀抱里,似是被吓着了,不住地啼哭。
    夏景生走到女童面前,从袖中掏出一条白色的手绢,抬手一扬,那手绢变成了一只灵动的小兔子,竖着耳朵,乖乖地趴在夏景生的掌心里。
    女童瞪大了眼睛,忘却了哭泣,一副想伸手却又不敢伸手的模样。
    别怕,它不咬人,你摸摸看。夏景生柔声道。
    女童闻言,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兔子的毛,软软的兔子极好地抚慰了女童的情绪,不多时,她便咯咯地笑起来。
    夏景生松了口气,解了闲云道人身上的禁制:滚吧。
    到了这个地步,闲云道人唯有跌跌撞撞地离开,再不能讨价还价了。
    阿豹在一旁道:就那么轻易放他走了?
    夏景生看了眼闲云道人蹒跚的背影:他是方士,犯下如此罪行自有上天惩戒,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阿豹听得似懂非懂:那少爷,我们这便回去?
    夏景生摆摆手:去墓园。
    坐在去往墓园的车上,夏景生想起与孙闻溪一同去墓园的场景。
    那时的他,决计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与孙闻溪之间,竟会走到这个地步。
    这几日,孙闻溪总往夏家打电话,却都被夏景生拒了。
    凌霄子的话就像一则咒语,萦绕在他的心头,不时窜出来搅局。
    夏景生不愿给孙闻溪带去厄运,如果一切美好的事物注定要消逝,倒不如他亲手砍断,让它永远停留在某个极致美好的时刻。
    少爷,墓园到了。阿豹的声音打断了夏景生的思绪。
    夏景生走到墓前,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
    照片中的女子笑得温柔恬静,那是他的母亲。
    娘,孩儿来看你了。夏景生轻声道,你近来可好,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我有些累了。
    娘,从前不曾听你讲过你和爹的事情,也不知你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你这般软和的性子,怎受得了爹急躁的性子?
    娘,我心里有一个喜欢的人,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师父说了,我命中注定没姻缘。
    正说着,空中飞来一只金黄色的蝴蝶,翩然停在墓碑一侧。
    都说梁山伯与祝英台死后双双化蝶,娘,你会不会也化作一只绝美的蝴蝶?
    话音刚落,那蝴蝶便停在了他的肩头,轻轻巧巧地扇动着翅膀。
    倒像是能听懂我的话。夏景生笑了。
    他摊开双手,笑道:你若当真能听懂,便告诉我,这一生,究竟有没有机会和闻溪在一起,有便落在左手上,无便落在右手上。
    片刻后,那蝴蝶仍旧停在夏景生的肩膀上,无半点动静。
    夏景生噗嗤笑了:我在想什么,竟觉得你能听懂。
    话音刚落,那蝴蝶竟落在了他的左手掌心。
    左手,那便是有缘。
    夏景生怔了片刻,诧异地看着掌心里的蝴蝶。
    莫名地,他心底生出一丝欢快,心情也没有来时那般沉重了。
    娘,你到底是什么人?夏景生摩挲着墓碑,为何生死簿中记载的信息,与我往昔听到的全然不同,为何死因不是车祸而是不明?
    你放心,我一定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叫你平白受委屈。
    在墓园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特别快,转眼间便过了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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