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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屿(CP)——回南雀(2)

    他问了我许多问题,病历上密密麻麻都是字,整个门诊室内都是笔尖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声响。
    医生,到底我儿子是怎么回事?我妈双手轻按着我的肩,语气透着焦虑。
    医生停笔,从鼻腔长长呼出一口气,似乎在斟酌言语。
    可能是坠地的时候伤到他的大脑,影响了他的感知系统医生见我妈面色不对,连忙安抚,您不用太惊慌,这个影响并不是说一定会危及生命。关于这个病您可以查一下通感症,国外确诊的很多
    一边说,他一边用笔在纸上写下了端端正正的通感症三个大字。
    他耐心地同我们解释,所谓通感症,意指一种感知共生的现象。有的患者听觉与视觉共生,听到的声音都有颜色;有的患者则听觉与味觉共生,每个单词都有属于它们的味道。
    而我比较特别,我的共情能力与我的视觉相连了,导致我变得能看到别人的喜怒哀乐。
    总的来说,这压根不是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没有超能力,也不是变异人,我只是脑子坏掉了。
    头两年我和我妈一样,对医生科学的解释深信不疑,认为自己只是得了一种较为罕见的疾病。
    可慢慢的,随着时间推移,在逐渐了解那些颜色与数值的深层含义后,我产生了新的迷思。
    比如,我父母就算努力在我面前扮演夫妻情深,我也能通过连日走低的情绪值知道他们彼此怨恨,日子难以维系。
    我还能通过自己的通感症区分班里有几对狗男女,谁又对谁暗生情愫,而我压根不关心他们什么时候早恋。
    仿佛我的共情能力已经强大到可以看穿皮相直达内在。这实在很说不过去。
    我试图弄懂,可还没等我搞清楚其中细节,父母婚姻彻底破裂,我妈带着我离了婚,从此头也不回和余家断绝了往来。
    之后我陷入了不太愉快的叛逆期,性格变得古怪又不讨喜。更要命的是,随着身体发育,性意识萌芽,我发现自己喜欢男人。
    也因此,查明我的通感症到底是超能力还是脑子坏了这件事,就这样一直耽搁了下来。而等我不叛逆了,也能坦然接受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由于发生了一些这样那样的事,这个鸡肋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对我来说也不再重要。
    前一刻还好好的,灯和电扇运转正常,下一刻眼前一黑,所有电器停止运作,整栋房子都停了电。
    我放下漫画书,在黑暗中摸索着站起身,拿手机打开手电,沿着楼梯小心下楼。
    阿公,没有电了,是不是跳闸了?
    房子是老房子,阿公年轻时候造的,已经快五十岁高龄,电路老化在所难免,电器开得多一些,有时候就要发脾气跳闸给你看。
    阿公正在一楼看电视,这会儿也找到手电筒,熟门熟路摸到了配电箱。
    我看看哦他打开箱门,将总电闸往上一推。
    眼前一亮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阿公又试了两次,遗憾地转过身:好像是保险丝断了。
    那怎么办?能修吗?
    阿公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提问,走到一只抽屉前翻找了一阵,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保险丝没了。他挥着手电,在我眼前划过一道明亮的白光,冲门外方向照射,棉棉啊,去隔壁问人家有没有保险丝,快点,阿公在追的《情在革命在》要开始了。
    阿公除了卖茶叶蛋的爱好,还有个爱好就是追电视剧,一部接一部,可以看到三更半夜,比我还像个网瘾少年。
    那你自己当心些,我马上回来。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我举着手机就出了门,往隔壁人家跑去。
    家门口的道路依旧昏暗,路灯并不明亮。右边人家与阿公做了半生邻居,交情不错,可惜门窗紧闭,灯也没有一盏,看起来是不在家。
    我只能转战左边那家新邻居。
    经过门前那只风铃时,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锥型玻璃风铃下,垂着一条两指宽的纸片,纸片上字迹飞扬,写着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匆匆瞥了眼,我按响门铃。
    很快有走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门在我眼前打开的时候,我竟然升起了些微的紧张。
    利落的短发,浓黑的眉眼。穿着居家服的男人过来开门,近距离一看,他身材更惊人了,可能是有练过的关系,肩膀很宽,衣料下隐约勾勒胸肌的轮廓,整个人都大我一号。
    他绝对一个巴掌就能呼死我
    你,你好,我是隔壁的。紧张使我说话都结巴,我们家跳闸了,可能是保险丝烧断了,你家那个有多余的保险丝吗?可以借我一下吗?
    门并没有完全打开,男人一手撑在门框上,几乎是用俯视的角度在看我。
    保险丝?我找一找,应该还有多余的。他松开手,转身进了屋,你进来吧,别站门外。
    门自然地朝里慢悠悠打开,我犹豫片刻,抬步走了进去。
    走道两边都是堆叠的书籍,各式各样的,有的看着很新,依然精美,也有的破旧不堪,书页都散架了。
    它们凌乱的占领了大半个走道,一路延伸,以同样的姿态盘踞在客厅,甚至是楼梯上。
    客厅的电视开着,一名穿着红色波点连衣裙的小女孩坐在地上,眼睛聚精会神盯着大屏幕,手里将一只游戏手柄按的噼啪响。
    我再一看屏幕,她竟然在打马里奥。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名水管工的魅力依旧不减当年。
    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还在苦哈哈的拯救公主。
    小女孩发现了我,拥有浓密睫毛的大眼睛看过来,一扫而过,并不在意,很快又专注到游戏上。
    我注意到她裙摆下只有一条腿,而一旁的地上倒着一只小腿到膝关节的假肢,应该是她的另一条腿。
    阿山,你快点啦,我要死了!
    男人走得有点远,并没有听见她的呼唤。
    我过去看了两眼,指挥她道:你要跳到她头上才能打死她
    她拿眼有些惊讶地斜斜看我一眼,默不作声照我说的操作一番,顺利过了。
    你很厉害嘛。过场动画期间,小女孩放下游戏手柄,还算满意地夸了我一句。
    实不相瞒,我也是这名水管工的脑残粉
    秋秋,玩好了就把游戏机收一下,准备上床睡觉了。
    我转身看去,男人已经找到保险丝,重新回到客厅。
    谢谢我站起来朝他走去,伸手去拿那团保险丝。
    他一下拿高了,没让我够到。
    我微愣,对上他的眼。
    会用吗?他应该经常吸烟,低语时,就会带上浓浓沙哑。
    要不是他头顶数值清清白白,毫无波动,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撩我。
    我收回手,庆幸屋内灯光昏暗,他看不到我脸红的样子。
    我不会,但我阿公会。
    男人想了想,对坐地上的小女孩道:秋秋,走了,带你去茶叶蛋阿公家玩。
    小女孩闻言整个脸都像是亮了,迅速穿戴起自己的假肢。
    好呀好呀,我最喜欢茶叶蛋阿公了!
    男人重新转向我,抬抬下巴道:走吧,我跟你过去看看。
    这大概就是一名合格的成熟男人该有的样子吧。想你所未想,做你不敢做,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可靠叫人心服口服。
    太酷了
    我心跳得厉害,点点头道:麻烦你了。
    他要抱小孩,打不了手电,我就走在他身边替他照脚下的路。
    我叫余棉,棉花的棉,你怎么称呼?我抵着院门,让男人先走。
    他从我面前擦过,低哑的嗓音在夜色里响起,好似大提琴被轻轻拨弄的琴弦,连震颤都带着丝绒般的高级感。
    雁空山。
    如果我的通感是通听觉和味觉,那他的声音一定是烈酒,听多了要上头。
    雁晚秋。 小女孩趴在男人肩头,自觉地接下去做自我介绍。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风铃下的诗句,原来是这个意思。
    而此时我尚不知晓,雁家还有第三个人的名字也取自这首五律新雨,雁新雨。
    她是雁空山的姐姐,也是雁晚秋的亲生母亲。雁空山原来不是单亲爸爸,只是小女孩的舅舅。
    第3章 好好努力
    阿山你还特意来一趟,实在太麻烦你了。阿公叫雁晚秋将手电照到墙上,自己两手相握,探到手电与白墙之间,玩着简单的游戏,嘿嘿,你看这是什么?
    雁晚秋认真地观察那只影子生物,片刻后猜道:兔子?它耳朵好长的。
    阿公耳朵不好,没听清楚,大着声音问:什么?
    小女孩没有半点不耐,将手拢到唇边,凑近阿公耳朵又说了遍:兔子
    歪了。
    一惊,我连忙收回视线,发现自己那束手电已经打歪,根本没照着配电箱。雁空山不得不停下动作,回身提醒我。
    抱歉!我马上调整角度,重新打光。
    雁空山表情不变,转身继续手头工作。
    配电箱嵌在柜子里,离地两米高,我要够到需要踮脚,而阿公这些年缩了不少,要踩小板凳才能查看配电箱的情况。但眼前男人仗着身材魁梧,既不踮脚也不踩凳子,只是微微仰头就好碰到所有开关。
    长得高真好,我也想长高,明天开始每天起床晨跑吧,也省得阿公老是抱怨我贪睡。
    换下烧断的保险丝,雁空山拧动手中螺丝刀,将闸刀上的螺丝一个个拧紧,接着向下拉动电闸
    噌!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这世上就有了光。
    供电恢复正常,屋内照明重新亮起。
    哎呀修好啦,终于能看《情在革命在》了。秋秋你要不要看?这个电视剧很好看哦!阿公第一时间就跳起来去开了电视。
    不要,上次你说很好看的电视一点也不好看。小女孩起身拍拍裙摆,自觉朝雁空山这边走来。阿山,是不是要回家了?
    嗯,你先等一等。雁空山将配电箱关上,螺丝刀递还给我,叮嘱道,电路太老了,用不了大功率电器不说,还很危险,有空叫你家大人找电工来看一下,能换的最好都换了。
    他看着也没大我多少,竟然就口口声声你家大人了。
    我十八再过两个月就十九了。不知怎么,我很不想要他把我当小孩子看,不是小孩子了。
    他微微有些讶然:我还以为你只有十六
    大概是看到我面色不对,他自觉失言,及时收了声。
    那我们就先走了,有事可以再叫我。雁空山牵着女儿往外走,路过阿公时,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自己。
    阿公知道他要走了,大力拍着他的肩,赞美他乐于助人的品质,将两父女送到了门外。
    听到雁晚秋跟阿公道别,我骤然回过神,惊觉自己竟然忘了和人家道谢。
    这样热的天,本来只需要把保险丝给我就好的,但雁空山却亲自跑了过来。
    阿公是阿公,我是我,阿公说过了,不代表我可以不说,再怎么样我也要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
    我来不及多想,从桌上果盘拿了两个焦黄的苹果就追了出去。
    欸?棉棉从阿公面前旋风一样跑出门,他剩下的话消散在身后空气中。
    雁空山身高腿长,一会儿功夫就快到自家院门口了。
    等等!我叫住他,跑得急了,停下来的时候就有些喘。
    雁空山一手扶在院门上,听到我的声音没有进一步动作。
    谢,谢谢你我把手里的苹果递向他。
    他垂眼看着,似乎是没明白。
    我解释道:这是谢礼。
    余棉,你在搞什么?
    什么年代了还要特地追出来送两个苹果?最近岛上苹果泛滥到孙蕊他爸都只能拿来喂猪了,我竟然拿这么寒碜的东西送人?我刚刚一瞬间是卡到阴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吗?
    他会不会觉得我太小家子气
    我僵着手,表面纹丝不动,内心已乱成一团。
    还好,他头顶数值挺稳定的,没有为此高兴,但也没生气。
    太客气了。雁空山从我手里接过那两个苹果,颔了颔首,手肘推开院门,牵着雁晚秋走了进去。
    阿山,我能吃个苹果吗?
    吃完记得刷牙。
    好呀。
    父女俩的声音逐渐远去,直至再听不到,风里传来清脆铃响,门开了又关。
    我蹲在他们的篱笆花墙下,懊恼地抱着一旁的电线杆直撞头。
    到底为什么要送苹果!为什么!?
    我应该送可乐的!这么热的天,他不一定喜欢苹果,但绝对不会讨厌冰可乐!谁会讨厌快乐肥宅水呢?
    或者我也可以等下次有更合适的谢礼时扣响他家的门,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冒失地追出来。
    余棉?
    身侧不远处突然传来耳熟的惊呼,我猛地一顿,在那一刻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该怎么解释自己不合常理的行为。
    不要慌,小场面。
    我站起身,朝着电线杆大喝一声,甩动两条胳膊拍击在坚硬的柱子上,随后状似惊讶地转头面向来人。
    哟,姑婆啊,这么巧,晚上出来遛狗啊?太热了,我睡不着,在这里锻炼身体呢。
    来人虽然年纪看起来很大了,气质却十分出众。满头银丝用簪子盘在脑后,一身真丝白色绣花旗袍,腕上戴一只帝王绿的翡翠玉镯,身材苗条,皮肤细白,看着就像个民国贵太太。
    她是我阿公的堂姐,二十岁便自行盘发,立誓不嫁,搬进了岛上的姑婆屋,成了众多自梳女中的一员。如今她七十多岁,姑婆屋只剩她一人,终日与一猫一狗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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