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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活——怀愫(7)

    韩珠笑一笑:是你哥不想娶我。
    柳二急忙替柳大分辨起来:不是,我哥是猪油蒙了心!他,他这会儿怎么会不想娶你呢?
    金丹桂已经死了啊!
    柳二无论如何是想不通的,师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他们刚被师父收养,两人饿得心发慌,师姐炖了烂面条给他们吃,他连吃了三碗,差一点儿就撑破肚皮。
    那是他吃过的,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能娶到师姐当妻子,他连梦里都不敢想,哥哥竟不要!
    就算没有金丹桂,也还会有银丹桂的。韩珠脸上淡淡,瞧不出悲喜,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柳二不敢去看韩珠,只敢望着她的影子,那么以后他们就不是一家人了?
    韩珠看他呆怔的模样笑了一下,想像小时候那样拍他脑门,伸出手才看见自己手上满是金粉,便用手背拍他的面颊:咱们俩永远是一家人。
    柳二面红耳赤。
    柳大睡得昏昏沉沉,听见耳畔传来骨碌碌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滚动,一直滚到他耳边。
    柳大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西洋弹簧床上,房间里传来音乐声。
    醒啦?金丹桂笑盈盈把水晶酒杯送到他手里。
    柳大又闻到她身上法国香水的味道,他心里有些疑惑,好像忘记了什么,手已经接过杯子:这是什么地方?
    金丹桂轻拍他一下:这里是柳公馆啊,我们带着钱离开上海,买了这幢花园洋房。
    柳公馆,对了,他们终于离开上海,买了房子,雇了司机老妈子,现在他是柳老爷柳老板了。
    金丹桂依偎在他身上,依旧粉光脂艳,风情万种。
    柳大恍惚间好像真的抛开了一切麻烦,得到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他意气奋发,一把勾住了金丹桂的腰,两人到稠不可分时,金丹桂环住他的脖子:咱们生死都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柳大如梦如幻,嘴里应一声,可心里又隐隐觉得不稳当。
    好像有人死?是谁死了?
    怀里美人活色生香,对了,那姓霍的还说什么她的脸是割出来的,这么美的脸,怎么会是假的呢?
    想到霍震烨就想到白准。
    心中隐隐升起疑团,这法国香水的味道不对劲,香过了便腐臭难闻。
    你死了!柳大冲口而出。
    西洋弹簧床不见了,屋里没灯也没有音乐,金丹桂勾在他脖子上的手,又湿又冷。
    那张让他神魂颠倒的脸就在他眼前。
    脸上两只血窟窿用对新眼珠填住了,可这对眼珠子不是原装,按在眼眶里时不时就要掉出来。
    一掉下来,金丹桂就用手指头再把眼珠塞回去。
    柳大怵然回神,惊声尖叫,金丹桂沉下脸:怎么?我为了你特意找来这一对眼珠子,那可是拿耳环换来的。
    苏曼丽拿走了她的耳环,那就用眼睛来换,还好,她去的时候,眼珠子还是新鲜的。
    柳大想逃,可四脚如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他惊恐之下终于想起自己枕下有白准给的保命符。
    掏出来向金丹桂扔去,金丹桂却一点不怕,她一手接住,抖开那张纸。
    眼睛不能在眼眶中自由转动,她就伸着手指把不听话的眼珠转一转,这才看见上面写着城隍通关路引。
    柳大,年十九,所带葬品无。
    金丹桂笑了起来,她指尖一搓,幽蓝鬼火把这张路引点燃,烧给城隍爷。
    柳大往后缩:我不跟你走,我不能走,我还要发扬古彩门,我师父我师父
    金丹桂细尖十指撑着眼眶,吊睛看他,咧嘴一笑,眼珠就从眼眶里淌出来,淌到鼻子上:这可由不得你。
    她一把塞回去,十指作爪,掐住柳大有脖子:我一个人太寂寞了,只有你待我好,咱们不是要做夫妻吗?
    柳大四脚乱蹬透过窗户看见弟弟和师姐两人在对面的屋子折锡箔元宝,可无论他怎么动,两人都听不见。
    浓云蔽月,屋外一丝亮光也无。
    金丹桂掐得柳大目眦欲裂,胸中只剩一丝气的时候,自浓黑中传进铮一声铁锁响。
    金丹桂一下缩手,仓惶转头望向窗外,一只眼珠又掉了出来,滚在柳大身上,她也顾不得捡。
    返身急忙想逃,可她脚上还锁着白准的镣铐,只能一节一节转过身体,双手贴地爬行,匆忙间另一只眼睛也掉了。
    她摸到床底,把自己整个折起来塞进去。
    一条铁链自窗口飞进来,锁住了金丹桂的脖子,将她从屋内拽了出去。
    柳大只见窗外站着个戴尖顶帽子的黑影,霜白月光投在尖帽上,照出天下太平四个字。
    黑无无常。
    柳大翻眼昏了过去,他从床上滚下来,头撞到床脚咚一声巨响。
    声音传到堂屋,柳二听见赶了过来,一开门就看见哥哥滚在地上:哥!你怎么了哥?
    韩珠手执油灯进来,看见柳大倒在地上,先问:怎么了?
    柳二将柳大翻过来,就见柳大颈间赫然两只鬼爪印,指节根根分明,地上还有道道刮痕迹,一直从床底延伸到窗台。
    韩珠盯住掌印,似乎是吓住了,柳二掐住兄长的人中,把柳大掐醒。
    哥,你怎么样?
    柳大恍惚间还一通乱抓,他喉咙口呜呜出声,已然说不出话来。
    那两只手蛇一样滑软无骨,冷冰冰缠在他的脖子上,好像到此刻还没放开。
    他伸出手来,对弟弟比了个七,柳二一怔:哥,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见七爷?韩珠说出他的心思,天都这么晚了,咱们白天再去找七爷。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轻拍柳大的背,软掌一触摸,让柳大想起刚才的情形,他浑身一颤,本能避开。
    韩珠也不生气:师弟别怕,明日一早咱们去找七爷。
    柳大躺在床上,他扯着弟弟的胳膊,到这时候才后悔了,喉咙口呜呜咽咽,可再没有人听懂他说什么。
    纸无常拘走金丹桂,回到白准坛前,手上锁链不见了,金丹桂已经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霍震烨抬头一看,从这天井正能看见城隍庙大殿的檐翘。
    白准再次点香,恭恭敬敬送走神官。
    这支香一点,无常便灵气消散,又变回纸人的模样,白准取出黑布,将无常眼睛遮住。
    不遮会怎么样?霍震烨问。
    白准没有答他,又露出懒骨头的样子,这一次太耗精神了。
    霍震烨就这么看着,等白准做完这些,他才问:这事就了结了?
    不然呢?
    那杀金丹桂的凶手呢?
    不归我管。白准请动无常,十分精力去掉八分,纸无常一回来,他力气就散了,说话懒洋洋,眼皮一耷就要睡去。
    霍震烨看白准雪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他走上前去。
    白准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谁知霍震烨弯腰将他一把抱了起来,还往身上拢了拢。
    白准没想到他这样大胆,心头怒火刚起,满屋纸人便飒飒振响,霍震烨听见声音,在他耳边说:我送你去睡。
    说着走到内室,把白准放到床上。
    霍震烨腰背有力,臂弯将白准一托,自然比纸仆抬他要舒服。
    白准突然想起了什么,怒意渐平,很久以前,这人也是这样,他那会儿自己也只有桌沿高,偏偏就要逞英雄。
    从堂前到后屋,只有短短几步路,霍震烨走得极稳,从他的角度看去,白准低垂着脸,只能看见一点鼻尖,和一瓣淡白的唇。
    一个人怎么能这样轻。
    霍震烨替白准盖上被子,大咧咧往床边一坐,问白准:你怎么这么轻啊?
    霍七少第二次被扔出白家。
    作者有话要说:  白:听说有人质疑我的手艺
    霍:想不到第二次来的这么快
    第10章 白小姐
    怀愫/文
    霍震烨爬起来掸掸土,这一回生二回熟,虽被扔出来,心情却很好,笑盈盈晃着步子,走出馀庆里。
    白准僵坐在床上,身上盖着霍震烨替他盖上的被子,脸上的表情说不清究竟是怒还是不怒。
    一只手攥住被面,锦缎被子螺起个漩涡,握紧了又松开,终于还是躺了下去,那浅浅的漩涡就留在缎面上。
    阿秀扒在门边,好奇的看着白准,阿秀比别的纸扎要更通人性,主人心绪几次变化,她都感觉到了。
    主人这么快就消气,看来是喜欢那个人的。
    霍震烨第二天一早就磨刘妈做糖蒸酥酪。
    这东西很费功夫,刘妈一听就皱眉头:这是小孩子吃的东西,你不是不爱吃了嘛?
    不是我吃,是我朋友想吃。霍震烨搂住刘妈的肩,我都夸口了,说刘妈做的糖蒸酥酪,全上海滩都吃不到。
    这句马屁拍得刘妈很受用,一听是他朋友要吃,放下手里的抹布:什么朋友啊?姓什么啊?长得什么样子,漂亮不漂亮啊?
    霍震烨想起白准的模样,比划了一下:姓白,皮肤很白,头发又黑又亮,鼻子大概这么翘。
    这么漂亮啊!
    用漂亮来形容过于女气,可除了漂亮,霍震烨一时还真找不到形容词了。
    白小姐是穿洋布还是穿绸衣啊?刘妈很不赞同霍震烨找个喝洋墨水的小姐,那种小姐跟霍老太太处不来的。
    还是大家闺秀好,霍老爷霍老太太喜欢,以后小少爷回老宅才有面子。
    霍震烨想到白准总是一身轻罗白绸,笑说:穿绸衣,绸衣衬他。
    刘妈笑得合不拢嘴,还以为霍震烨是给谈女朋友送吃的,她立刻忙起来,又是倒牛奶,又是分细料,问霍震烨:要做的甜一点还是淡一点?
    那肯定是甜一点。
    刘妈更笑了:对的对的,小姑娘家都喜欢吃甜一点,爱吃甜的女孩子脾气好,吃甜的么人就开心呀。
    她还怕霍震烨被陶家拒绝,心里会不高兴,陶家也是,听风就是雨,小少爷是胡闹一点,但他跟那些舞小姐肯定是没纠葛的。
    此时看他这么讨个女孩子欢心,拿出十二分本事,不仅做了糖蒸酥酪,还做了一笼豆腐皮包子。
    一半素馅一半荤馅,只只饱满,咬开豆腐皮,里面的汤就能流出来。
    装在盒子里递给霍震烨:喏,我让阿珍去花房剪了点花,你一起送给人家。
    霍震烨一手拎食盒一手捧着玫瑰花,飞快从屋子里溜出去,出了大门才喊:刘妈,我那朋友是男的。
    说着钻进车里,带着玫瑰去了白家小楼。
    阿秀开门的时候,白准还在睡觉,他连续两天耗费心神,今天不睡到中午是不会起来的。
    阿秀的眼睛上下打量霍震烨。
    怎么?又不给我开门?霍震烨想把东西放下就走,阿秀却把门打开了。
    她接过玫瑰,有些好奇的盯着看,这样漂亮的花家里有许多,供神烧七都要纸盆花卉,白准做的自是与真花一模一样。
    颜色形态,连近蒂处的深绿浅绿也无一不像,可就算形态相同,也还是不一样,阿秀摸摸花瓣,没一会儿就把花插好了,捧出来给霍震烨看。
    霍震烨差点笑出声,阿秀拿了个纸花篮插花,篮子里连水都没有,怎么养花。
    刚要教阿秀怎么用水养花,门被拍响,柳二的声音传进来:七爷,求您救救我师兄。
    阿秀还没动,霍震烨先皱眉头,怎么又是他,白准为捉金丹桂,耗费心神扎了纸无常,还没休息好呢,这兄弟俩又来了。
    白准被吵醒,他沉着脸从屋里出来,神色恹恹,一眼先看见了霍震烨,问阿秀:怎么放他进来了?
    阿秀懵懂,她分明感觉主人并不厌恶霍震烨,每次因为他来都会有些高兴。
    白准抿住嘴唇,知道阿秀是揣摩他心意行事,对别人还能口是心非,对这些纸人却瞒不住。
    霍震烨一看白准发脾气,老老实实举起手:可不关我的事,我给你带了吃的。
    白准的竹轮椅滚到桌前,阿秀取出盒子里玻璃碗,白准托在手里,用小勺子拨开上面点缀的红绿玫瑰丝,只挑葡萄干吃。
    霍震烨记在心里,红绿丝不吃,葡萄干是吃的。
    白准把他不吃的东西都挑干净了,才用小勺子挖一点,牛乳凝成膏状,一勺送入口还尝出一点酒酿汁的甜味。
    柳二还在叩门,白准嘴巴没停,示意阿秀开门让柳二他们进来。
    柳二背着柳大,韩珠跟在他们身后。
    白准眼一扫,在韩珠身上停了停。
    韩珠心知她偷换了符纸的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白准,但她迎着白准的目光,半点也没退缩,做了做了,她就不会罢手。
    柳二进门就说:七爷,我师兄这是怎么了?
    白准不悦,他眼角一垂,柳二闭嘴,三人眼巴巴看着白准。
    白准不为所动,慢悠悠吃完一碗酪,恋恋不舍的放下小勺子。
    霍震烨看他这样,轻笑出声,又假装咳嗽掩饰:对不住,我嗓子痒痒。
    白准瞪他一眼,这才看向柳二,示意说下去。
    柳二伸手解开柳大脖子上的丝巾,昨天夜里勒痕还是淡红色的,经过一夜,勒痕已经变成了朱砂色,指端隐隐透出青紫。
    金丹桂怨恨难消,虽送她去幽冥,但柳大也被她鬼力所伤。
    白准望一眼就说:抬回去吧。
    他们是抬着柳大来救命的,听见白准这么说,还以为柳大没了活路。
    柳大口中呜呜出声,柳二急了:求七爷救救我师兄,七爷要什么,我必想方设法替七爷办到。
    不必治,自然会好的。白准做成了生意,糖蒸酥酪又很合他的胃口,心情虽然不错,但还是不肯帮忙。
    那,什么时候能好?这是韩珠问的。
    三年五载,等这上面的怨气散了,就好了。
    可,可咱们师兄弟就是靠这个吃饭的,真在床上躺三年,功夫就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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