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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亦可平(穿越)——开云种玉(117)

    方征看到了那头超过两百五十岁的九尾白狐狸,它在月光下的雪山上美得像狐仙。恐怕是可以到达这片区域的唯一生物,然而就算它也不敢越过雪线。它仿佛一尊雕像般站在山脚下,像叩拜般低着头,把后脖颈卑微虔诚地献给那片迷雾中的高山。
    那影子带着方征往一座最高的山腹中钻去,他们可以轻易穿过坚实的山壁,来到了幽暗深邃的雪山腹中。方征怀疑那山腹里连通了大半个高原,因为实在太宽大了,就像是地下大海。传闻古代的青藏高原曾经是汪洋大海,山腹里到处都是海水沉积的蛇绿岩套。
    在那大海里不知飘了多久,终于好似来到了尽头,山腹在变窄,但最窄的地方依然超过百丈宽。海水最后拍击着一片光滑的山腹壁,每次都掀起百丈高的波浪,证明这里依然有潮汐力的影响。
    而在那黑曜石般光滑坚固的山腹壁上,有个仿佛被什么凿过的半凸平台。那绝非任何人力能至的地方。可是平台上却有干枯的水草,还有一些奇形怪状深海鱼骨头,或许是水压太大,那些鱼骨头大部分都很扁。
    在被海浪拍击了几万年都没有崩裂的岩石上方,印着几片象背那么大的鳞片压痕,每一片压痕里面都可以并排站三四个人。
    方征四处找那个影子,它却不见了,似乎它的使命就是把方征引到这里来。方征的灵魂轻飘飘落到那散落着枯草的平台上,看到那堆破草堆深处,有一枚比巴掌稍小,椭圆的金色的蛋,上面还有个类似眼睛的花纹。倒有些像是祖姜人信奉的太一图案。但方征凭直觉知道,这恐怕比祖姜人的信仰更早。
    方征小心翼翼把那枚金色眼蛋捡起来,真奇怪,这个时候,他的手又能触摸到了实体。他忽然浑身一阵激灵,好像在梦里一下子穿越了千山,猛地睁开眼睛,竟然又回到了床上。
    可是他的手中,真的握着一枚金色的圆眼蛋,那玩意比鸡蛋还小一点,他可以把它悉数包在掌心。
    这是什么,方征不知道。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仿佛才从雪线上、山腹中、大海峭壁边回来。没有人能给他解释,可是他在睁眼的那一刻,就清楚地明白梦中究竟曾经去了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龙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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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把那玩意拿在手心里反复把玩。它触手感觉像一枚玉石,光滑冰凉。蛋壳是金黄色的,迎着光线,能看到纤细如毛发丝般暗红色的脉络。那枚黑白色的眼睛,栩栩如生,偶尔错觉正在盯着人看。
    方征在寂静中运起察知的耳力,仔细聆听了半天,终于听到了深处偶尔漏出一丝细微的脉动声。
    这颗蛋已经受精,如今里面有生命在孕育。方征心想这该不会是一枚龙蛋吧?可是它那么小,不知要生长几万年才能出壳,又不知要几万年才能长大?
    而且自己刚才只是灵魂出走做了个梦,怎么这颗蛋就自动来到了他手心?
    监视者依然守在他休憩的寝宫外面,方征不动声色,把蛋贴身藏在自己怀里,找绳索固定在口袋内侧。方征试着翻身,自己的体重也压不坏这颗奇怪的蛋。
    方征胆大地用重华剑试着擦了擦蛋壳,发现重华剑居然连些微粉末都割不出来。方征逐渐加大力气,震惊地发现,这个蛋的硬度居然超过了帝剑,这是方征得到帝剑后首次见识到的比剑更硬的存在。最后方征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剑对准那蛋狠狠劈下,除了一声差点把所有卫兵都引来的哐当清脆嘭响(我在练功夫,你要不要打扰。方征快速把蛋藏进了怀里,如此打发那些卫兵,她们也没有察觉到异常),蛋壳依然光滑得像玉一样。
    倒是那柄帝剑上出现了一丁点崩坏的缺口,可没把方征骇得目瞪口呆。
    方征一计不成又试了个法子。他吩咐卫兵给他准备吃食。祖姜贵族使用精美的陶器来烹饪,能耐几千度的高温。但还没有发明出灶台和火炉,她们把罐子架在木架和石块搭成的火堆上。方征告诉卫兵,想自己动手烤肉,并把她们支使背对打下手。方征趁机把那颗蛋埋进了火堆里。方征仔细聆听着火焰中那微弱的脉动声,发现不管火势如何变化,它都没有丝毫影响。
    方征偷偷背着人试了很多办法,烤过、砸过、放进冰雪里(现在是冬天,外面非常冷),但那脉动都没有丝毫变化,如果不是方征在梦中的景象太逼真,他简直要怀疑这玩意里面埋着一个很小的永动机械,还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那种。
    有一天晚上,卫兵守在外面。方征躺在床上,又把这枚蛋拿出来研究。忽然那脉动稍微强了一点,方征还没来得及惊喜,这颗蛋就像生气的小鸡崽般梆地狠狠撞了方征一脸。
    它连番撞着方征的头和脸,方征抱头想这还不得成精了,连忙道:祖宗我错了,我不该砍你砸你烧你冻你,我一定好好揣着你,成么?
    那颗蛋这才安静下来。方征心有余悸把它在怀里放好,也不敢再瞎折腾它了。不管这玩意在他的有生之年能不能孵出来,方征都发誓一定要贴身踹好,不能遗落更不能丢弃。他从来不是什么迷信之人,但事关神话中的龙,又是以那么玄乎的方式获得,也由不得方征不相信什么福报之类说不清的事情了。
    这颗蛋便也老老实实。方征很想让子锋也看一看,但是他和子锋见面的场合,卫兵的视线一刻都不会离开,他一直找不到机会把这枚蛋拿出来。
    在方征不断寻找突破的期间内,祖姜迎来了最冷的冬天。昆仑山海拔高。祖姜有大半的国土常年都在雪线附近,一年四季都在下雪。但也有季节之分。最冷的时候,很多屯庄的百姓和动物都会冻死。那冰雪覆盖的死亡世界中,所有人都像地洞里的仓鼠般缩在屋内,靠着储存的粮食过活。
    参加完瑶宴的其他部落首领也留下来了,比起跋涉死亡雪原的寒冬,他们更愿意开春化冻再上路。大国主似乎为了显示她变革又乐善好施的英明形象,给这些首领们统统安排妥当,让他们乐不思蜀。
    方征新收的那些个犬封族的小弟们也留下了。他们起初纠结在厉害的哥哥当了祖姜的王夫,我们是不是不能找祖姜寻仇的矛盾中,但经过方征不嫌事大的开解,表示他们可以尽情憎恨祖姜女人,不关他的事,当然,在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乱说话。那些人于是心安理得继续找当初杀狗仇人的麻烦。
    冬天的瑶城,就是祖姜境内最后的乐土了。它四门封闭,城里的人靠着仓库里的食物和三白宴的动物肉度过。国库每年都有富裕,所以瑶城的贵族们根本不缺吃喝。
    当初方征第一次来到大国主遍布奇花异草的庭院中时,还感觉到庭院里温度湿热。那其实是周围八根巨大的铜管,里面烧着熊熊的火焰,即便是在最冷的冬天,也保证每天足量的木炭燃烧,让大国主的寝宫能栽种那么多奇异花草,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甚至衣料也只用穿着丝绸制成的轻便美观装束。
    方征照例在国库外寻找下手的机会,有一日,忽然发现聚集了很多不同氏族的女人,她们正在跟新调任来看守仓库的士兵们交涉。
    从前国库是那些不通人性的猞猁大畜生看守,如今它们被调去南边挖路了,换成了军团抽调的人手来看管。方征心想,看来想要打国库主意的人都门儿清,现在是防守薄弱的时候,从前不敢想的人或事,都开始蠢蠢欲动。
    方征走到附近,正听到她们在吵嚷:只分那么一点柴和火石,根本就不够。今年冬天比去年冷得多了,应该多给我们分一些。
    国库分配是大国主的权力,但这些人不敢直接去找大国主,只敢来闹这些士兵。希望她们能够当传声筒,但那些士兵俨然不为所动。
    有些氏族成员还和看守士兵相识,搬出熟人情面或家族利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不帮帮我呢我和你姨母都要冻死了,你就不能去跟大国主说说?
    方征又转到另一边,发现其他想要请觐大国主的人中,有他的旧相识辛果。
    你也来找大国主请求多分柴火?方征问她。
    即便方征已经当了史无前例的王夫,辛果还是那副不卑不亢,保持自我的模样,这令方征感到很舒心。
    不是,辛果说,我想出城去挖你之前教给我们那种草乌,既然动物喝了可以驱寒,人应该也能。但是城门都关闭了,我就来问问她们能不能通融放我出去一会儿。
    方征当初教的方法,让她能把动物救回来。她对方征深信不疑,再加上方征推测出的寒魔侵袭,和六十年前,十日暴晒大地的旱魔周期轮转,是吻合的。六十年前是旱魔,六十年后是寒魔。辛果觉得方征的确配得起所谓的王夫,她认为方征是个渊博贤者,这个角度对于方征来说倒是新鲜。
    方征挑眉问:你的氏族也分不够柴火吗?
    辛果出身辛氏,那也属于十女祖之一的高贵氏族了。
    辛果笑了笑,王夫大人,我们氏族里的人是很多的。或许平均下来是够的。但是,她平静的语气背后是淡淡的悲凉,为什么要平均分给我们呢?
    方征蓦然想到大国主为了她那些花草虫鸟,多烧了的八大根铜柱,如果分给苦寒屯地,不知道能救回多少人。可是她并不愿意削减自己享受的用度。上行下效,一层层刮下去、氏族的非核心、弱小成员,即便是在瑶城这种看似资源充沛的地方,也难以自保。
    可惜我不能直接放你。我连自己都不能出城。方征自嘲般笑了笑,忽然眼珠一转,悄声道,不过,你为什么不说服更多一点人和你一起请愿呢?
    请愿?她艰难地消化这个新鲜的词。
    你们不要一个个分散去找,那会被轮流打发走的。你们要团结,选出一个代表,然后把你们的诉求清楚地告知大国主,并且告知她还有多少人有相同的心愿和困难。语气恳切一点,加上一点夸她仁慈英明的话,我想十有八.九能答应。方征把要点一一向她点拨。
    按照方征传授的办法,辛果最后请愿成功了。她带着一批人出城挖草乌,有不少方征叫不出名字的人,在经过他身边时,都对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祖姜女人觉得大国主提高男性地位的变革,伤害了她们自己的利益。她们之前排斥方征。但他真的帮助了她们之后,这部分人改变了看法。
    但并不是所有人的诉求都能成功,辛果她们能允许出城挖草乌,是因为不会消耗瑶城里的资源。那些请求多分发柴火之人,统统吃了闭门羹。方征留心绳结的数量,发现今年天气寒冷,用度又大,的确没有剩余多少柴火、煤炭、粪堆等可燃物了。消耗速度非常快,瑶城居然有这么多人么?
    方征旁观着大国主把陶坊里柴火的用度减了大部分。最好的陶制方法在祖姜,能烧出耐几千度高温,非常薄的陶器。一直用来和外面交换的非常珍贵的东西,每年都能换到大量兵器从虞夷换。虞夷似乎并没有因为连子锋的芥蒂和祖姜断交,所谓的远交近攻。夏渚隔在两个国家之间,分别有仇,而不接壤的祖姜和虞夷,倒还一直保持着友好贸易。
    为了削减柴火用度,顺利度过冬天。大国主停掉了陶坊的柴火。这就意味着她们不能按时完成这一年即将交送的品货,来年春天就无法收到约定好的武器。对此,来参加瑶宴的虞夷使者非常慷慨地表示:没关系,先赊着,明年春天武器照样会运来的,到时候再把陶器补过去就行了。
    我们虞夷不缺几块铜,使者骄傲道,我们有天下出产最好兵器的首铜山,那里也是百兽原乡。没人敢赖的。我们支持大国主您的改革,来年再说吧。
    祖姜大国主自然感动了一番虞夷使者的宽宏大量。方征却觉得不对劲。虞夷虽然铜资源不少,但当初为了抢夺巴甸的木材燃料,决定去炸平一整条大山脉。平时行事狠辣,探子更是派了一批又一批,方征才不相信他们愿对祖姜做什么慈善呢。不过,要说虞夷对祖姜有什么占领企图,也不太切合实际,他们中间毕竟还隔着一个强大的夏渚,
    没过多久,方征的种种疑惑就有了解答。
    三个月后,冬天依然没有过去。国库里的柴火继续捉襟见肘。大国主最后甚至停掉了那八根铜柱,还削减了白塔的用度。很多贵族都用不起柴火了。每天路上街边都有冻死的人和动物尸体。
    方征还听说囚犯们也都是没有火的。他去看过一次流云,她没有武技傍身,在这个冬天又生了病,连一根木头都分不到,眼看着是不行了。见到方征的时候,她依然像上次最后那样,一句话都不说,她那双眼睛里已经平淡得像死水一样,或许她的心已经死了很久。方征听说她的十几个女儿都不被允许进入瑶城来看望她。她们失去了家族庇佑和容身之地,也不能进入军团。她们就流浪在昆仑山上,成为一支野生游击般的小队,只偶尔被打猎之人看到。
    草乌驱寒的办法被推广到全城,曾经漫山遍野烂得没有人要的东西,这个冬天全都被挖掘一空。她们不得不找更远的草乌,深入危险的昆仑山,死亡人数进一步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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