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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和我谈——吸猫成仙(8)

    冷静下来后,才觉察到自己有些过了线。
    他山之鱼:那就别消化了,聊点其他的。
    他截断刚才的聊天,有些生硬地重新找了个话题。
    他山之鱼:你最喜欢21P的哪首歌?
    封季萌轻呼出一口气,把刚刚冒头的那些纷乱的情绪按回去,密密实实地盖上了盖子,也生硬地把这话题继续了下去。
    门:《car radio》和《kitchen sink》
    他山之鱼:他们的rap很有特点,这两首节奏感特别好。
    门:我喜欢car radio的词,cause somebody stole my car radio,and now I just sit in silence,sometimes quiet is violent。
    门:quiet is violent 这句吧。
    安静即暴力。
    封季萌想起很多个寂静的深夜,隔壁房间里突然爆发的尖锐的争吵声,像汽笛一样撕破他的夜晚,还有安宁。
    小时候父母吵架会特别害怕,他只能用纸团把耳朵堵起来,用被子把头蒙起来,靠着墙角缩成一团。后来他学会了用音乐把自己和外界隔绝开。
    长大一些,无所事事的时候,他总是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很多,一些嘈杂的声音在脑子里争吵,一刻也不停下,简直逼得人发疯,想要发泄,想要破坏。但在接上音乐那一刻,脑子里的声音消失了,他的世界反而安静下来了。
    所以每一个人都应该有一台自己的音响吧。如果他的音响被偷走,他大概也会发疯。
    他山之鱼:kichen sink呢?又是哪句奇奇怪怪的歌词把你打动了?
    门:I'm a kitchen sink,you don't know what that means,because a kitchen sink to you,is not a kitchen sink to me。
    门:洗碗池对于你和对于我,是不一样的东西。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
    他山之鱼:类似小时候妈妈随手把你的玩具送给其他小朋友了,但是她不明白你那么多玩具,却要为了其中一个哭得那么伤心?
    门:嗯,大概。
    他山之鱼:我比较喜欢另一句don't leave me alone。其实所有leave me alone想说的实际都是 don't leave me alone。
    门:可能。这句我也喜欢。
    门:还有《goner》I wanna be known by you. 《cancer》the hardest part of this is leaving you. 《stress out》《trees》《jumpsuit》他们的歌都很好听,几乎每一首都有那么一个点,打动你,让你找到自己。
    杨繁脸上挂着很淡的笑。一说起这个乐队,门就会一改往日惜字如金的样子,变得滔滔不绝。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兴奋和活泼,人也因为这种活泼的反差,变得幼稚了不少。特别喜欢是没办法掩藏的,无论是人,还是事物。
    但其实这个乐队的歌大都沉郁悲伤,有的甚至歇斯底里,不是现下流行的情爱挫折的伤感,而是更深沉的,更真实的,从生活、岁月、时间里受的伤。伤是累积的,所以愈合得很缓慢,需要经年累月的时间。
    杨繁并不希望他从这些歌词里找到他自己。每一句话的感同身受、引起共鸣,就表示每一处的伤痛他都有所经历。主唱每一次嘶哑的吼叫,都是他从内心迸发的声音吧,尽管他平时如此沉默寡言。
    他想,如果有天见面了,他一定要带他去听21Pilots的演唱会。
    他山之鱼:国内有喜欢的乐队吗?
    门:国内听得不多,没有特别喜欢的。你呢?
    他山之鱼:最近在听草东没有派对,可能不是你特别喜欢的类型。
    杨繁顺手分享了几首歌。
    门:没有啊,挺喜欢的。
    他山之鱼: 那我们的口味还真的很一样。
    他山之鱼:你想听我唱歌吗?
    门:想听。
    封季萌毫不犹豫说道。
    突然一个语音请求发了过来。封季萌还以为会是上次那样,只是一个录音文件,他看着那个绿色的按键,有些不知所措。等了一会儿没接通,对方挂断了电话。
    他山之鱼:你听就好,不用说话。
    语音再过来时,封季萌塞上了耳塞,接通了语音。
    一时间杨繁也没有说话,电话联通的两个人,在这安静的夜里,静默相对,却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杨繁那颗沉寂多年的心脏,突然悸动了一下,手机里那个冰冷的符号,突然有了呼吸,有了温度,有了生命,成为了一个具体的人。
    静默的时间有些久了,杨繁的手机震了震。
    门:怎么了?
    杨繁轻咳两声,他的声音从耳机里淌出来,稍微有点失真:没怎么,你有想听的歌吗?
    门:想听21P的,但现在太晚了,会吵到别人,你随便唱吧。
    第12章 无人听见的孤鸣
    三月的烟雨
    飘摇的南方
    你坐在你空空的米店
    你一手拿着苹果
    一手拿着命运
    在寻找你自己的香
    窗外的人们匆匆忙忙
    把眼光丢在潮湿的路上
    你的舞步划过空空的房间
    时光就变成了烟
    爱人你可感到明天已经来临
    码头上停着我们的船
    我会洗干净头发爬上桅杆
    撑起我们葡萄枝嫩叶般的家
    杨繁的声音降了一个调,深沉的,轻柔的声音。一半通过耳机直击封季萌的鼓膜,另一半从墙缝窗边溜进来。没有经过任何修饰,也没有任何伴奏,但这温柔而孤独的歌声在深夜响起,比歌曲本身更动人。
    声音很轻,封季萌把窗户轻轻拨开,把头靠在窗边侧耳倾听。他没发现,杨繁的声音竟这么好听。回荡在城市冷清雨夜里歌声,那感觉像极了深海里鲸鱼无人听见的孤鸣。
    杨繁把这首歌清唱了两遍,停下来喘了口气,说道:歌叫《米店》,张玮玮的原唱和词曲。
    门:写得很好。
    门:我没听过原唱,但你唱得很好,我很喜欢。
    杨繁大约笑了,耳机里有些嗤气声:还是你第一次说喜欢呢。
    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门:可以再唱一会儿吗?如果你还不是很困得话。
    门:我想听你唱歌。
    唱什么?
    门:这首或者其他你想唱的,都行。
    杨繁其实并没有睡意,这个晚上说了太多,有些扰乱他的心绪。还通了电话,虽然对方没有说话,但第一次触摸到了一个温暖的雏形。他唱了歌,对方说了喜欢,他的感情由此迸发得有些难以控制。杨繁想停下来冷一冷,但又无法拒绝对方的要求。
    杨繁又唱了一遍《米店》,唱了《天空之城》,《山阴路的夏天》
    他很久没有唱这么久的歌了,也很久没有唱这种类型的歌。和朋友一起去KTV,他点的都是点唱排行榜上炙手可热的歌,和朋友一边嚎一边闹,更多的是喝酒。
    回到洪城这几年,杨繁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未来梦想音乐这样的词语已经不能从他口中听到。他阉割自己以生活得如鱼得水,有车有房有事业,是小城青年成功的典范。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把格格不入的部分收起来,尖端朝里,刺痛的只是他自己。
    杨繁发现,门是个很好的听众,他安静地听,听完后说出自己的感想,他能准确地发现并表达出一首曲子的动人之处,而他发现的那些点,又恰恰是杨繁自己被打动的地方。他们像是两只弹在琴键上的手,通过第三者的媒介,达到了理解、产生了共鸣。
    有一种冲动在杨繁心里冒头,像是沉睡了很久的种子,睡得他几乎都要忘记了,那错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天的种子,却要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想要破土而出。
    他毫无征兆停了下来。
    封季萌等了一会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门:怎么了?
    杨繁没有回答,而是重新清了清嗓子。甫一张口,声音却突然有些发涩。
    下雨了。
    封季萌以为他在说话,侧目看了一眼窗外,雨依然淋淋漓漓,雨声打在窗沿上,滴答作响。
    门:嗯,下雨了。
    门:看起来会下一整晚。我讨厌雨天,但晚上听着雨声很好睡。你呢?
    耳机对面没有说话,深呼了一口气,再次张口,声音依然有点涩涩的生疏感。明明之前都唱得十分顺畅,好像车子平稳开着时突然打了个滑,至此开始一路颠簸。
    下雨了/我在雨天等你/久等不来/我开始思念
    思念是针/每次想起你/针就落下
    每次想起你/针就落下/我捡起来/别在心上
    下雨了/我在雨天等你/久等不来/我给你写信
    雨水是墨/我蘸湿雨水/雨水是信
    我蘸湿雨水/给你写信/你的雨天/信就到了
    杨繁捏紧手机,他胸膛起伏着,额头微微沁出了汗,舌根僵硬。
    歌词大概是这样的吧,曲调也好像是这样的,时间太久了,有些记不太清楚了,磕磕绊绊的,终归还是没能唱好。他有点后悔了,不该唱的。
    手机震了震。
    门:这首歌叫什么?原唱是谁?
    无意间听到的,记不得了。
    门:哦。
    怎么了?
    门:你唱得不是很熟悉,想找原唱听一听。
    门:感觉是首很好听的歌,这次你没有唱好。
    好听吗?
    门:好听的。
    门:曲子很好听,词也不错,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好听的的抒情歌了。
    杨繁因为这话,脸微微发热
    他咽了口唾沫:你可以和我说句话吗?
    封季萌听到这个要求顿时抿紧了嘴唇,马上想到的是会不会被杨繁发现。
    面对对面拒绝的沉默,杨繁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挂断电话,好像只是等待着,随便他给出同意或者拒绝的答案。
    封季萌喉头有些发紧,声音发干。
    他胆战心惊地小声道:今晚谢谢你!
    你的歌,还有其他。
    尽管前一夜睡得很晚,但生物钟还是让封季萌一大早就醒了。头顶的钝痛还在,他下意识摸了一把,迷迷糊糊手有些重,按在额头上,痛得他立马清醒了过来。他用手机照了照,青紫经过一夜发酵,已经变成了乌青色,活脱脱一个印堂发黑,继而感觉到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酸疼。
    他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关节,起床出去。
    房子里静悄悄的,他以为自己肯定是第一个起床的,便想趁着没人发现,干脆给杨繁留个字条就偷偷跑掉。经过昨晚,他更有些难以面对这个人。
    刚出房门,他就顿住了脚步。
    杨繁已经起来了,正静静地坐在阳台的凉椅上抽烟。
    雨在凌晨时分停了,天空是雨后特有的灰青色,被一整夜雨洗得很干净。杨繁穿着一件白色的纯棉T恤和宽松的棉质家居裤,在这样冷清的早晨,看起来有些单薄。白色的烟雾从他身旁升起,他手指中间的烟已经积了长长一节烟灰。
    封季萌往前走了两步,闷声闷气地问候:早。
    杨繁像是一尊被惊动的石像,烟灰最早感觉到他活了过来,落在了他腿上。杨繁扑了扑腿上的灰,转头对封季萌笑了笑:早啊,身体感觉怎么样?
    还行。
    小年轻越打越皮实,挨挨揍,更健康。
    封季萌懒得理他,准备钻进卫生间洗个脸,然后离开这里。昨晚接到他妈妈的信息,今天中午她就会回来。
    桌上的早饭,你自己看着吃点吧。杨繁接茬道。
    一说到吃的,封季萌的肚子也听到了似的,适时叫了几声,让他立马改变了主意。
    桌面上一锅烂熟的小米粥,一屉热腾腾的肉包子,白水煮鸡蛋和咸鸭蛋,还有两个爽口小菜。封季萌咽了咽唾沫,才发现自己其实饿坏了,他盛了碗粥,抓起肉包子就大口咬了起来。
    这时他身后的门锁响了响,封季萌回过头,和一个中年女人正好对视。他立马怀疑这是不是杨繁的妈妈,他犹豫着要不要先打个招呼,囫囵咽着嘴里的食物,结果一口噎在了胸口。
    冯姐,你这么早啊,吃饭了没?
    原来不是他妈妈啊,封季萌暗自锤着自己胸口想。
    我吃过了。冯文慧熟稔地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女士拖鞋换上,把包挂在玄关的衣架上,径直往里走,看起来对这地方非常熟悉。
    姥姥起了吗?
    还没有,最近天冷了,她也开始睡起了懒觉。杨繁从阳台进来了。
    嗯,那我等着她起,你有什么就去忙吧。
    杨繁起身拿水杯:喝水吗?
    没事,我自己来。她接过水杯往封季萌这边走的时候,又看了他一眼。
    杨繁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主动介绍道:哦,这是我学生,昨晚在我这儿住了一晚。
    他的头
    练铁头功,在树上撞的。
    冯文慧那张有些蜡黄,显得悲悲戚戚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笑纹,像是抱怨自己的小辈:在学生面前也没个正经。
    杨繁笑了两声:对了,你等等。
    他说着进了自己房间,拿了一个信封出来交给冯文慧:冯姐,你这个月的工资,辛苦了。
    冯文慧接过钱时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咕哝着:还有好几天这月才完呢,下个月给也可以的,哪有工作都还没做完先结钱的。
    她捏着这厚度好像不太对,又把钱抽出来点了点。
    早晚都一样嘛,我怕我忘了。杨繁说。
    点完钱,她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点惊恐的样子,抽出一叠还给杨繁:小杨,你算错了,不是这个数。
    杨繁给她推回去:你拿着吧,平时你带姥姥出门,她要着要那的也花钱。
    不不,姥姥出门大不了吃个饼子,吃个水果,哪里用得了这么多。小杨,你别这样,大成在你店里上班已经很受你照顾了,我不能再多拿你的钱。
    大成干多少得多少,和其他员工一样的,都是靠自个力气吃饭,不是靠我吃饭。冯姐,你照顾我姥辛苦,给我省了很多事儿,这是你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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