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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梦天师[重生]——丨林暮烟丨(29)

    此刻雨势已然转急,岸边的人早都跑了个没影,豆大雨点细密砸落,鹿辞抬手抹了把额头,打算也去找个地方避避雨,然而刚要起身,忽觉头顶上方笼来了一片阴影。
    他仰头看去,一张浅色伞面阻隔了雨滴,上空八角灯笼的暖色微光隐隐透过,将握着伞柄的手映得骨节分明。
    鹿辞顺着手腕转过头,便见姬无昼身披鹤羽长袍立在阶顶,正低头望着他:下雨都不走,是要在这扎根?
    鹿辞万没料到他会出现在此,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
    姬无昼也不嫌弃地上湿,下行两步掀袍坐在了他身边,将伞柄递了过去:江鹤传回祈梦符,说你来了青州。
    鹿辞不由哑然。
    早该知道那小子没那么好打发,果然还是留心防着自己呢。
    鹿辞心不在焉地接过伞柄,抬眸看了眼伞面道:这伞哪来的?
    雨才刚下不久,姬无昼出现在这也就罢了,竟还带了伞来,着实奇也怪哉。
    姬无昼活学活用:未雨潮毛。
    鹿辞一怔,随即想起方才那对父女的对话,仍不由觉得好笑。
    姬无昼抬眉望向他:不夸我厉害?
    鹿辞噎了一噎,顿知上当:人家那是女儿夸爹爹,你少占我便宜。
    姬无昼被拆穿也不在意,笑而不语地看向前方一河闪烁。
    河岸边已是空无一人,只剩下淅沥雨声。
    随波逐流的河灯在雨中摇晃,但灯中烛火却都倔强地不肯被雨浇熄,颤动着微弱下去又重新燃起,再被更猛烈的雨势冲击拍打。
    然而螳臂当车终是徒劳。
    很快,河灯熄灭了一盏。
    又一盏。
    姬无昼的目光追随着一个个暗下的光点,像是要看它们何时才会尽数熄灭。
    他看灯,鹿辞便在旁悄眼看他,心中着实摸不准他特地寻来此处的用意。
    从姬无昼当时看见木生堂和穆慎之的反应来看,他似乎并不希望宋钟与穆家父子接触,所以如今一听说自己来了青州就紧随而至,是为了在旁监看?还是兴师问罪?
    半晌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鹿辞索性试探着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事么?
    最后一盏河灯恰在此时被雨浇熄,河面霎时陷入黑暗,姬无昼像是被提醒回神般嗯了一声。
    鹿辞正竖着耳朵静待下文,甚至都做好了迎接盘问的准备,却见姬无昼撑膝站起身去,从怀中掏出一物抛了下来。
    鹿辞下意识张手接住,发现那竟是一只沉甸甸的钱袋。
    姬无昼漫不经心道:听江鹤说你要在这待五日才走,怕你身上那点钱不够吃住,过来给你送点。
    说完,他潇洒一笑转身迈入雨中:走了。
    举伞握着钱袋,鹿辞霎时间心头翻涌。
    自己借随江鹤出行之名独自拐来青州,姬无昼不可能不觉蹊跷,也不可能毫无猜想,可他特意寻来一趟竟然只是为了送钱送伞,别的什么也不提,什么也不追问。
    当初安排江鹤入悬镜台,逐赦大典当着众人的面提醒他别当真,初入仙宫便许下来去自由的特权,体谅他出狱不久陪他四处逛玩,告诉江鹤万事不必对其隐瞒,听说他与钟离不复暗通款曲也只道不必在意
    先前种种优待犹如根根薪柴,而今日这份故作不知的迁就纵容更仿佛坠入薪柴的一点火星,将其一把燃作熊熊烈火,烧得鹿辞只剩下满心歉疚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姬无昼对宋钟偏护有加,而自己却借着宋钟的身份将所有优待尽数承接,仿佛一个假扮失主的可耻之徒,冒领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珍宝。
    明明初衷不过是想借逐赦大典进入仙宫探查真相,从不曾料想姬无昼与宋钟竟是旧识。
    如今一再令姬无昼善意错付,若再如此装傻下去与欺骗感情又有何异?
    浓重的负罪感将他团团包裹,鹿辞只觉掌中钱袋烫如烙铁,手中伞柄利若刀锋,胸中猛地奔腾出一股横冲直撞的汹涌洪流。
    喂!
    鹿辞陡然站起转身,冲着雨幕中的身影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是宋钟!
    第35章 迷雾温池
    雨中背影骤停, 而鹿辞的心却如野兔乱撞般砰砰狂跳,他知道自己此举太过冲动,可冲动之后却丝毫不觉后悔, 只觉如释重负。
    欺骗伪装到底不是他所长。
    若宋钟与姬无昼毫无瓜葛,他大抵还能心安理得告诉自己暂时借用身份只是为了查明真相,可如今种种迹象都证明并非如此,宋钟对姬无昼而言可能不仅不是陌生人, 还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那么这个身份他便不能再用下去了。
    查明真相固然重要,却也没有重要到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利用感情。
    他紧紧攥着伞柄和钱袋,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雨幕中那一袭长袍和及腰银发,然而等了又等,却久久不见姬无昼转身。
    鹿辞忽地有些忐忑:难道是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无法接受?
    他抬脚迈上阶顶,一步步朝着姬无昼走去, 越走越觉心中惴惴, 连带着方才那股因冲动而起的勇气都悄然泄下了几分。
    终于, 他在姬无昼身后顿了顿, 又下定决心般绕过他身侧走到了前方,停步转身回头一看
    姬无昼紧抿的唇角微微弯起,俨然正在强自忍笑!
    鹿辞仿佛见了鬼:你笑什么?!
    他这短短几十步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会看到的表情错愕, 震惊,怀疑, 愠怒, 凡此种种他皆觉可以理解,却万没料到入眼的竟是一脸笑意!
    一滴水顺着姬无昼的额头滑进浓密眉峰,洇湿了那一簇眉尾,鹿辞这才意识到还在下雨,赶忙把手中的伞往前递了递。
    纸伞遮住了雨水, 同时也遮住了上方投下的微光,姬无昼顿时被笼入阴影,一双浅眸却在阴影中更显明亮。
    他伸手将鹿辞露在雨中的后背揽进伞下,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的双眼,嘴角笑意未减,却仍是但笑不语。
    近在咫尺的无言对视中,鹿辞终是迟钝地咂摸出了一丝端倪,有些难以置信地蹙眉眯眼道: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姬无昼忍俊不禁:毕竟你演得也不是很认真。
    鹿辞登时无言以对。
    诚然,他虽是顶着宋钟皮囊名姓,自始至终却未曾刻意模仿过宋钟言行举止,对诸人诸事的态度和反应都出自本能,表现出的性格定是与宋钟相去甚远。穆延年乃是因其搬出失忆为由才不疑有他,然其他人但凡与宋钟稍熟,必不会察觉不出异样。
    但是
    鹿辞心中依旧纷乱,缠成一团的乱线都理不出个头绪来,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刚问完他便发觉这话听着委实傻气,但既然问都问了,也只得讪讪抿唇认下。
    姬无昼笑意更甚,笑里还带上了些许揶揄:你说呢,小师叔?
    鹿辞被这三字砸得一阵发懵,随后才意识到这意味着当日初到仙宫向弟子们介绍他时姬无昼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鹿辞纳罕道:你怎么知道的?
    姬无昼不欲对他隐瞒,但整件事解释起来颇为复杂,非三言两语所能阐明。他抬手抚了抚鹿辞已经沾湿的肩头和后背,提议道:回去说?
    鹿辞被他提醒着低头看了眼肩头,又看了看姬无昼湿透的头发和长袍,想起这人最是怕冷,遂点了点头掏出符纸,轻车熟路地将二人传回了半月堡中。
    周围白光散尽,大雨骤然无影,拍在伞上的噼啪声响也顿时消失,突如其来的万籁俱寂令人生出了一瞬间的恍惚之感。
    姬无昼将伞从鹿辞手中拿过搁在一旁,拉着他绕过屏风似的那株雪白珊瑚往半月堡后行去。
    鹿辞有些茫然,他犹记得初来时看见过冰堡之后乃是一片围墙似的紧密石林,不知姬无昼行往那方是意欲何为。
    踏出冰堡,寒气骤然袭来,身上湿衣一阵冰凉,鹿辞不由得嘶地轻吸了口气。
    高耸的石林就在眼前,姬无昼脚步未停,带着他穿过两块竖石间的缝隙,沿着迷宫似的碎石小径在石林中一路折转。
    渐行渐深,周围竟慢慢变得温暖了起来,鹿辞随手拂过身旁一块竖石,发觉此处连石头都散发着温热。
    不多时,小径已临近出口,最后两块高耸的竖石之间斜斜倾洒下了大片的皎洁月光。
    跟着姬无昼几步踏入光中,鹿辞抬眸定睛一看,霎时屏住了呼吸。
    迷雾温池,临崖抱月。
    此处乃是仙宫最边缘的冰川崖顶,夜空中玉盘似的皎月再无一物遮掩,明晃晃地悬在近前,仿佛伸出手便可触及。
    池中是氤氲浮动的浓白雾气,池外是深不见底的万丈寒渊,雾气满溢出周围池壁缓缓倾落崖下,犹如温柔缠绵的云瀑。
    池边银霜满地,近水处躺着一块扁平巨石,其上空气颤颤波动,足可见其非比寻常的炙热。
    姬无昼解下鹤羽长袍扔在石上,对鹿辞道:衣服搁在这烘干,下去暖暖身子。
    鹿辞应了一声从景中回神,心中仍在暗叹此地绝美。
    他走到石边,麻利地脱了外衣搁下,刚将里衣褪至手肘忽觉如芒在背,扭头一看,发现姬无昼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目光相撞,姬无昼不仅未将视线挪开,反倒还走近两步替他扯了半褪的衣衫丢上巨石,捉着他的手臂将他翻来转去地看了一遭,看得鹿辞一阵心慌:你看什么?
    明明先前当着洛寒心的面换衣时也是这般袒胸露背,但那时丝毫不觉有甚,此刻却只觉得姬无昼的目光如有实质,烫得人浑身紧绷。
    姬无昼似是终于看够,松开手,抬眼瞥见见鹿辞耳根泛红,不由起了逗弄之心:有什么不能看的?
    鹿辞觑他一眼背过身去,剩下的裤子鞋袜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踟躇间还不忘还嘴:我有的你都有,有什么可看的?
    姬无昼轻笑:那可未必。
    他从后抬手,指尖划过鹿辞背上一线:你这伤疤我就没有。
    先前受刑所致的伤口都已落痂,长出的新肉泛着浅粉,被指尖这么一触微微瘙痒,更透了红晕几分。
    姬无昼不欲再逗他,收手轻声道:我就是看看你伤好全了没,先前就想带你来,又怕伤口未愈不宜沾水,现在看着应是无碍了。
    说完,他未免鹿辞继续不自在,转身将腰间别着的万铃法杖抽出搁在石上,兀自脱衣下了温池,蹚着及胸的池水往远里浮去。
    鹿辞听着水声回头,见姬无昼背朝此方目不斜视地行远,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痕,暗骂自己矫情过剩,躬身褪去剩下的衣物搁上巨石,赤脚迈入了池中。
    水温正好,但对于刚淋过雨的身子而言还是偏烫了些,鹿辞深吸了口气又喟叹似的缓缓呼出,适应了水温后,周身寸寸舒畅了起来。
    此时姬无昼已是到了温池边缘,伏在厚实光洁的池壁岩石上遥望夜空,身后银发漂散水中,被浓白雾气半遮半掩。
    当空圆月为框,将温池与背影一并框作月中画景,宛如谪仙隐于尘间角落,静得很,幽得很,也清冷得很。
    明明温池水暖,却何故清冷?
    鹿辞眨了眨眼,倾身浮游向前,挪移间推动的雾气被层层挤出池壁溢往崖下,伴着潺潺水声将幽静侵扰,也将清冷拂散。
    及至姬无昼身侧,鹿辞学着他的模样伏上岩石,冲着皎月抬起手,仿佛隔空抚了抚它的脸颊,又像是等着月中有人伸出手来将他拉入广寒琼楼。
    月中手未等来,倒是等来了身边手,那手掌掬了捧温水从他指尖淋下,将刚被寒气笼上的肌肤重新裹进温流。
    食指滑下的细流被指笛伏灵阻滞,鹿辞的目光定于其上,刚要开口,姬无昼便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一般淡淡道:是我给他的。
    鹿辞转过头:为何给他?
    这问题其实颇欠水准朋友间以礼相赠哪有那许多为何,无非是想送便送了。
    鹿辞真正想知道的也并非送礼的缘由,而是这两人究竟交情几何。
    姬无昼一时沉默,似是也被这问题问住了,静静盯了伏灵半晌才找了种最为恰当的说法:他与我做了一个交易。
    鹿辞一怔,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是为穆慎之祈梦改忆?
    姬无昼点了点头,他并不意外鹿辞能猜到这一茬先前接到江鹤传信后他即刻前往了青州,抵达木生堂时恰见穆延年送鹿辞出门。
    那时他便知道鹿辞此行必有收获,穆延年不消多说,只需稍稍提及穆慎之失忆后的症状,凭鹿辞的聪慧要猜到祈梦改忆就并非难事。
    姬无昼道:宋钟知道自己复仇得手后必死无疑,所以为穆慎之祈梦改忆,以免穆慎之为他伤怀。
    这答案倒是和鹿辞先前推测相差无几,只不过,他思忖片刻后又觉不对:可他请你为穆慎之改忆,为何你反倒还要给他东西?
    既然是交易就该有来有往,姬无昼为穆慎之改忆为来,那么往就该是由宋钟付出才对,可姬无昼却又将伏灵赠予对方,这是何道理?
    且话及此处,鹿辞又想起了另一奇怪之处:还有,你们当时是怎么去的木生堂?
    当夜宋钟是在青楼房中烧的祈梦符,姬无昼传送抵达后自然也是在房中,而要为穆慎之改忆至少须得先见到他才行。
    夜晚的青楼熙来攘往,木生堂也不是什么无人看顾来去自由的旷野,两人总不至于是堂而皇之从众人眼皮子底下去木生堂走了个来回吧?
    不知是不是鹿辞的错觉,姬无昼在听到这个问题时眼睫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片刻后才若无其事道:宋钟说他曾在穆慎之房中烧过一次祈梦符,当夜听他说完诉求后我回半月堡找来了那张符纸,带他传送去了木生堂。
    鹿辞道:然后你便为穆慎之改忆,之后又将宋钟送回了青楼?
    姬无昼顿了顿,道:对。
    鹿辞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片刻后,他忽地想起一件先前在青州时便觉无法理解之事:可穆慎之的病并非心病,也不是因宋钟而起,为何会因改忆而大病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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