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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心理侧写(GL)——地山谦(6)

    刁书真深吸了几口气,又缓缓吐出,尽量让脑海里一片空明。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还是飘荡的芦苇,一桥灯光的倒影在微风的吹拂下碎成星星点点的几何碎片。鼻端嗅到的,还是新鲜潮湿的江风,并没有出现白天那种绝望的死亡气息。
    刁书真踏着石板阶梯,缓缓前行到更靠近江水的地方。因为今天是个晴天,所以江面的水位线低了不少,大约褪去了半米。刁书真皱着眉,一步一步地踏在淤泥之中露出的石头之上,免得自己陷进去。前方可见白色粉笔圈出的痕迹,那是老太太被掩埋的地方。尸体已经被移走,那里留下的大坑显得愈加触目惊心。
    她拧起眉头,似乎犹豫了一瞬间,还用脚略微试探了一下坑的深度和泥土的湿度。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她将自己的外套先铺在外面,然后慢慢地躺了下去。
    视角改变。
    天空是那么低,黑沉沉的云压下来,铅块一般。远处的一桥如同一块倒塌的墓碑,压在刁书真的身上。错落的高压线构成一张渔网,刁书真蓦然地想起一个民间的传言,若是将渔网罩在横死的人的身上,冤魂被束缚着,便不能找凶手复仇。坑内的腥臭之气侵袭着刁书真的嗅觉,寒意直往她的骨子里渗去。
    虽然她经常独自一人返回凶案现场,然而这里曾有一个人被活埋而死的事实,依然让她觉得浑身汗毛竖起,头皮发炸。她勉强收敛心神,将自己的意识心减低,变得软弱却敏感,仔细捕捉着现场可能遗漏的蛛丝马迹。
    刺骨的仇恨。冰冷的杀机。痛快。仿佛从喉头咳出一口梗在心头多年的血,弥漫着腥甜的香气。心火在沸腾,那股仇恨的烈火将清白的魂魄烧灼殆尽,灰飞烟灭。他在上方俯视着老人痛哭流涕的脸,挥动着死亡的铁锹。
    不、不对。是她,而非他!
    她蹲下来,微笑着看着老人的生命渐渐消失。
    像是案板上的活鱼,哪怕是在开膛破肚之后,仍然肌肉挣扎痉挛着,从案板上蹦到地上,蹦跳着抽搐着,最后还是成了锅里沸腾的鱼汤。
    享受。无与伦比的享受。完美得令人心醉。
    死亡并没有什么令人欣赏的部分无论是沉淀的尸斑、僵硬的关节、混浊的角膜散大的瞳孔、融化的皮肤,以及扭动的白花花的蛆虫。但是,褥夺去别人的生命,将活生生的东西变成静止死亡的过程,这种仿佛偷窃神明权力的行为,才令人神魂颠倒。
    填上最后一抔土时,她仿佛将那个迷茫和犹豫的自己一同掩埋在了深坑里。那双墨色的眼睛燃起了野兽般的火焰,终于燃成燎原大火。
    燎原的火。远处的一桥仿佛末世纪录片一般,在火焰的高温中烧灼变形,如同一块融化的巧克力,向中间坍塌。钢筋咋下,砖石滚滚而下。一道雪白的影子在其上坠落,姿势优美得如同在向上升腾飞翔。
    潮水涌入了坑里。刁书真猛地清醒过来,她的右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和麻痹感,竟然动弹不得。或者是因为刚刚身体的压迫和坑里的低温,偏偏在这个时候抽筋了。
    她挣扎着想要从坑底爬起来,坑底的淤泥像是无数只手,将她牢牢地黏在地面之上。如同粘蝇板粘住一只倒霉的苍蝇。慌乱之中她试图用左手支起身子,却无意间磕在坑里一块尖锐的石头之上,划破丝绸的声音格外响亮渗人。钻心的疼痛削弱了她的神志,不断拍击着岸边的涨潮涌入,活着泥沙浇在她的身上。
    她一开口,便呛了好几口水,腥臭污浊的水。她几欲作呕,耳边听见下一波浪潮正在呼啸而来。
    难道就这样死了?没有死于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的屠杀,没有亡于花言巧语的骗子精心构建的陷阱,就这样死于一场小小的意外,像是只水灾过后来不及逃出窝的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死去?
    孙凤娣在坑里被活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眼前的画面走马灯般闪过:母亲端来两杯一模一样的牛奶,逼问着幼年的自己;父亲赤红暴怒的眼睛,像是野兽一般低吼;老师的瞳孔渐渐涣散,手足冰凉,嘱咐自己不要浪费独一无二的天赋;宋玉诚震重地拒绝郝仁,说不喜欢活人时郑重又清冷的模样
    宋玉诚!
    巨大的力道提着刁书真的领子向上,破开水面。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灌入刁书真的肺叶。她竭尽全力地吸入新鲜的空气,战栗了好一阵子,才勉强缓解那种铭刻入骨的恐惧。
    宋玉诚也跳下了坑,积水没过了她的小腿,藏青色的连衣裙被弄成污浊不堪。刁书真狼狈地坐在水里,脚下滑了好几下,才勉强站了起来。
    宋玉诚的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刁书真缩了缩脖子,低着头,莫名做错了事的心虚。
    你受伤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吸引了宋玉诚的注意,她眉头一皱,脸色更差了。
    没事没事,不小心被石头划了一下,破了点皮。刁书真忙不迭辩解道,不用费事。
    宋玉诚不顾仿佛是被从泥里刨出来的刁书真身上污秽,拉过她的手细细查验一番。一条伤口贯穿手掌,从掌侧的小鱼际肌一直延伸到大鱼际侧,足足有五六厘米,殷红的血还在不断涌出。
    不行,必须去医院缝针。宋玉诚面部的肌肉更加冷硬了,怒气冲冲道,要是感染引发败血症就糟糕了。不知道外面的土质和水源里多少病菌寄生虫呢。
    哦哦。刁书真弱弱地回答道,她转开目光,演示自己的心虚愧疚感。
    第9章
    两人并肩走在风光带边,所幸已经比较晚了,江边人迹寥寥,不然又会有很多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仿佛从地里刨出来,浑身是泥的刁书真吧。
    宋玉诚扔给刁书真一袋干燥的衣服。后者并不感到惊讶,冲她讨好地笑了笑,就去江边的洗手间匆匆将自己身上的泥水简单地清理了一遍。
    这次是宋玉诚开车。今天的宋玉诚车开得飞快,不同于往日规矩严整的风格,透着一股子心烦意乱的意味。
    两人一路无话。刁书真几次想开口,都被宋玉诚冷漠的眼神给阻挡了回去。别说话,生气呢。
    刁书真实在是觉得为这点小伤就去医院有点小题大做,换成往日她拿点双氧水冲一遍,再用生理盐水冲一遍,草草包上就了事了。但今天她不敢再开口,免得让在宋玉诚的怒火之上再加把火。
    伤口很长,但不算深,麻烦的是在污水中浸泡了这么久,感染的风险比较大。急诊的大夫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人,揣度着她们俩的关系。
    急诊科的大夫手很稳,先用肥皂水洗去伤口周边的污物,再用双氧水冲洗伤口。
    水流带走了污物,划破的皮肉翻着白色,仿佛再挨上一刀。
    刁书真痛得面色发白,汗珠从她的额上冒出,她微微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宋玉诚神色阴沉,端坐在一旁。
    急诊科大夫有种大气不敢出的憋闷感,恍然间觉得这里是倒霉催的妇产科,渣女怀上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被头顶绿绿的原配拖来流产。
    不对。刘大夫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腹谤自己小说看多了,想象力太过丰富。
    这几天别沾水,记得定期换药,防止感染。刘大夫叮嘱道。
    两人并肩走出急诊室,夜已深,街上空荡荡的,寥寥几辆车从空旷的街面上飞驰而过。
    刁书真试图搭上宋玉诚的肩膀,对方瞪了她一眼,拍开了她的手,显然是还在生她的气。
    如何应对生气的室友,刁书真很有自己的一套。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辆车飞驰而过。刁书真本能地将宋玉诚揽在内侧,连累了手上的伤口,不由地痛呼一声。
    很疼吗?宋玉诚墨瞳里流露着关切。
    没有,没有。刁书真忙不迭否认,却刻意蹙起了眉头,显得很痛的样子。
    宋玉诚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她细致地用面巾纸擦去刁书真额头上的汗水,轻声问,真的那么痛吗?
    是有一点。刁书真的桃花眼里蒙着一层水汽,倒像是真的疼得狠了。
    她可怜兮兮道:还在生我气吗?
    宋玉诚瞥了她一眼,闷闷道:没有。
    真的,我不想打扰你相亲,就先自己一个人来看看现场了。刁书真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笑道,多亏了你,不然可能真的交代在那里了。
    深夜的大街很是安静,两人并肩走着,路灯的投射下,身后长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亲密异常。一阵风吹过,香樟树落下几片陈旧的叶子,发出沙沙的轻响,平添了几分寂寥。
    你和那个女孩子很熟吗?良久,宋玉诚开口问道。她站定在那里,简单的牛仔裤,白衬衫,气质干净出尘,宛如青砖瓦上初落的一抹新雪,洁白柔软。
    刁书真一愣,目光躲闪了一下,她低头望着脚下的落樱,迟疑道:不算吧。
    哎,我知道你这样高冷如仙子、生人不近的家伙,肯定很难理解我这种人。
    刁书真看着宋玉诚那双清冷的眼睛,笑容灿烂,可是老宋,人生苦短呐,既然她有情我有意,快活快活,这又怎么了?
    你看,我活着,一不图功成名就,出人头地;二不图一生一世一双人,感情坚贞,至死不渝;三不图家庭美满,子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四不图长命百岁,身体康健,羽化登仙。刁书真的神色晦暗不明,也就喜欢研究研究犯罪心理学,还不一定能出什么名堂,破获什么大案。
    要是连喜欢漂亮小姐姐的这点爱好都不能满足,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刁书真轻轻哼起了一首不成调的歌,很是喜庆,听上去似乎是《今天是个好日子》。
    宋玉诚望着刁书真的背影,升起了一阵难言的迷惘:一直以来,她的世界是黑白分明、静止不动的。她不害怕死亡,不贪恋活着。她怀中抱着枯骨,在自己的轨迹上按部就班地走着,这条笔直的线从现在通往生命的尽头。她几乎可以看见自己从青丝如瀑到白发苍苍,由初出茅庐的小法医变成经验丰富的老法医,就像小毛毛虫长大,变成大的毛毛虫。
    这样的人生轨迹,没什么不好的。
    那样的笔直、规整,逃开了狂欢的诱惑,却同样规避了悲伤的落网。
    但是刁书真身上有某种她未曾见过的东西,像是奔流的熔岩,滚烫的,灼热的
    沸腾的,焚烧殆尽的;又像是流动的风,清甜的,自由的,饱含了风与花的尘息,生机勃勃的。
    刁书真身上有着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这一未知的事物令宋玉诚惶惑、忐忑不安,又怅然若失。
    哎,话说回来。你拒绝郝仁的理由可真是绝了。刁书真笑着,露出了那一对标志性的虎牙,我不喜欢活人,哈哈哈哈哈,我感觉郝仁的脸都绿了。
    宋玉诚没有回答。
    刁书真习惯了她的缄默,自顾自地乐着,又哼起了《爱江山又爱美人》。
    折腾这么一出之后,两人疲累交加,回到C局招待的宾馆,简单清洗了一下,倒头就睡下了。
    半夜,一个影子掀开被子,悄悄凑近熟睡的刁书真。她跪在床上,拿起一柄镊子,从睡得四仰八叉的刁书真口袋里夹出了一张纸条。
    那张纸条上残留着玫瑰浓郁的香气,其上有一朵盛放的玫瑰,还有一串电话号码。字迹是特意设计过的那种,很有艺术感。
    黑影踱步去了阳台,几秒钟后,那张纸条化成了几点不起眼的灰烬。
    月光映亮了黑影那双幽深的墨瞳,皎洁的月色之下,她的肌肤白胜初雪,五官明艳动人,如同披上了一件清雪般的纱衣,仙气飘飘,不似俗世中人。
    影子站在阳台上,怀中抱着枯骨,遥望着明亮的月色,默默在风中站了一夜。
    第10章
    直到两天之后,案情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正如刁书真所预料的那样,现场存留下来的物证都是常规的日用品,排查来源的难度极大。而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虽然孙凤娣为人比较刻薄小气,在邻里间的风评不佳,但是确实没有和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怨。
    死者的孙子当晚没接电话,是因为他在网吧通宵上网,忙着打游戏没接到老太太的电话,排除了他的嫌疑。
    同时,基本排除凶手是与死者的儿子生意场上的纠纷,迁怒老太太而杀人。
    不过,按照刁书真犯罪心理刻画提出来的侦查思路,倒是找到了一些线索:经过警方的排查走访,发现死者的孙子孙潜曾经有过一个同性恋人徐刚,两人情投意合,感情甚至发展到了互见家长的地步。
    不过,这段恋情遭到了孙老太太的强烈反对,认为孙潜是孙家唯一的独苗,如果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孙家岂不是就断子绝孙了?并且,孙子搞同性恋,她丢了大脸,实在无法面对街坊邻居的议论和眼光。
    所以她坚决反对孙子的恋情,当时还屡次来学校找校方反映,当时事情闹得很大,直到徐刚被迫转学去外地才罢休。据说徐刚被迫了孙潜分手,学习一落千丈,还罹患了抑郁症,这倒是特别符合刁书真对于犯罪人的刻画。
    这个发现让C市警方和刁宋两人很是兴奋。
    然而,后续的调查反映,徐刚在外地高校恢复得不错,学业有成,又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这次这位帅小伙子相当幸运,找到了新的伴侣,两人恩爱有加。
    而且,由于当地的民风比较开放,恋人的双方父母很开明,徐刚小伙子和新伴侣得到了身边人的支持,打算今年下半年就去同性婚姻合法的地方登记结婚。
    这样一来,徐刚杀害前男友奶奶的嫌疑,进行报复的动机就不存在了。
    案情陷入了僵局。
    在重回省城的路上,宋玉诚坚持不让刁书真开车,免得再撕裂伤口。习惯了飙车的刁书真只好悻悻地靠在椅背上,无所事事。车窗上起了一层薄雾,她用指头在上面无意识地乱画着。
    横亘在江面上的大桥,江边弯弯曲曲的风光带,再添上几个跑步的小人。代表桥的那一横上有水汽淌下,像是一颗坠落的泪水。刁书真心中划过一个念头,那是她躺在坑底,生死一线的时候隐隐约约捕捉到的。
    地点。
    刁书真的眉头越皱越紧。为何凶手要针对被人害设计这样一场特殊而又残酷的谋杀,凶手强烈的仇恨又为何要用这样的一种虐杀的方式来宣泄。
    凶手选择这个地点活埋老人,这个地方对于凶手来说,一定具有某种重大的意义。
    可是,江边的河滩能有什么意义?
    芦苇丛下,江水退去,湿漉漉的泥土上烙印着一排排的脚印;河滩上紫茜花盛放;恋人们牵着手在河边漫步;跑步爱好者沿着风光带运动;清明的时候,有人在河边放河灯,小小的船和跳动的蜡烛寄托了对逝者的哀思;皎洁的月色倾泻在堤岸的芳草之上,宛如凝成细细的白霜;不远处的大桥上车来车往,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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