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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师弟捅死以后(重生 修真)——醉斩明月(

    打更的梆子声越发近了。
    一具雪白的骨架走在前面,手中拎着梆子,一边走一边张合着口部的骨骼,叫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那骨架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来,像是看了城隍庙的方向一眼。
    沈秋庭立刻转身灭掉了供桌上的油灯。
    骨架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只看见了一片漆黑,于是转回头去继续往前走。
    清脆的梆子声响彻长夜,镇子上入了夜后关得好好的门忽然一个接一个打开了。
    一具又一具状态不一的尸体从门缝出探出头来,互相致意了一下,循着梆子的声音走了出来。
    打更的骷髅一路走,身后跟着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高低不一的尸体静默地排成一串,一个跟一个,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滑稽。
    这一队尸体绕着镇子走了一圈,梆子声换了个节奏,尸体又换了个方向走。
    这方向好像是去镇子尽头的河边。
    沈秋庭神色一动,从城隍庙里钻出来,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混到了尸体队伍的最后。
    在这种阴煞之地,活人找不到出路,鬼物尸体可说不准。
    沈秋庭前面的尸体已经露了半个骨头架子,身上裹了一层陈旧的粉红色布料,布料上还有半只残留的蝴蝶,正机械地跟着前头的尸体迈步。
    看着尸体布料上的半只蝴蝶,沈秋庭心头一动,试探性地小声唤道:周晓芸?
    前头的尸体脚步一顿,已经完全化为白骨的头颅转过来面对着沈秋庭,黑洞洞的眼眶像是茫然地盯了一会儿面前的人,声音嘶哑:祭祀一起去参加祭祀吗?
    见沈秋庭没有回应,她茫然地四下看了看,重新转过头,追上了大部队。
    祭祀?
    这种鬼里鬼气的祭祀,看起来颇有些像是魔修手段。
    中州并非魔修地盘,能悄无声息杀死一个镇子的人本来就不是一般魔修能做到的,而有这个能力的魔修
    沈秋庭好歹在魔域混过十多年,对里面的大事小情也算是熟悉,数了半天也没有数出一个对得上号的。
    沈秋庭沉思间,一队尸体已经到了河边。
    夜色中,河对岸浓重的黑暗似乎更加躁动了,不断翻滚扭曲着,像是浓郁暗沉的血。
    打更的骷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带着身后的尸体一起跪了下去。
    沈秋庭不打算鹤立鸡群,于是也跟着蹲下来,偷偷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一帮尸体在河岸边上又是跪又是叩头,三跪九叩之后,才停了下来。
    带着河水腥气的夜风吹过来,几乎冷到骨子里。
    打更的骷髅率先站起来,敲了一声梆子。
    这一声梆子之后,呆呆跪在原地的尸体再次站起来排成了长队,一个接一个地往回走。
    沈秋庭落后一步,回头看了一眼。
    河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冰的颜色是淡淡的红色,在惨白的月光下闪着妖异的碎光。
    第4章
    沈秋庭想了想,折返了回去。
    这河怕是大有问题。
    他眼下没有自保的能力,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一天就危险一分,既然有了线索,自然不能放过。
    危险自然是有的,可若是半点风险不沾,他怕是要在这里待到死了。
    而且,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在这里待着,早晚会被同化成跟镇民们一样的活死人。
    尸体们已经走远了,整个河岸边就只剩了他一个还有动静的人。
    惨白的月光照在淡红色的河流上,河岸边的芦苇丛黑沉沉的,周围安静到诡异。
    忽然有个黑影从夜空中蹿了出来,沈秋庭偏头看去,见是一只乌鸦。
    乌鸦停留在树枝上,收了翅膀,冲着沈秋庭哇!哇!了两声。
    沈秋庭看了乌鸦一眼,活物?
    乌鸦也瞅着他,血红的眼睛中闪着诡谲的光芒,又叫了两声。
    沈秋庭想了想,从河边捡起一颗小石子,抬手打了过去。
    那倒霉的鸟儿叫了一声,飞离了树枝,直直冲着沈秋庭俯冲而来。
    它飞到河岸上方的时候,翅膀忽然僵住了,在半空中诡异地悬停了一会儿,直直坠落了下去。
    乌鸦摔在薄薄的冰层上,连挣扎都没有,就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一滩血水。
    血水渗进冰层中,在冰层中勾勒出了一片妖异的鲜红脉络。
    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雾,一开始只是缥缈的一层,随后便浓重起来,白雾遮住了月亮,周围的能见度迅速低了起来。
    夜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沈秋庭站在岸边看着眼前的变化,裹了裹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有点后悔出来前没穿厚一点。
    大凡是有本事要人命的东西,大都是直来直往见血封喉,只有没本事要人命又想要人命的东西,才会像眼下这般这么多戏。
    更何况他对此处的情况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沈秋庭耐心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浓雾中才又出现了动静。
    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浓雾中出现了一点淡黄的灯光,一条破破烂烂的木船悄无声息地破开了冰层向着沈秋庭的方向驶来。
    船到了近前,一个一袭红色裙裳的纸人放下了手中的竹竿,脸上两个黑漆漆的墨点直勾勾地盯上了沈秋庭的脸,鲜红的嘴唇勾勒出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
    那纸人靠着船舷摆了个妖娆的姿势,声音娇滴滴的:小公子,要不要上船呀?
    沈秋庭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装模作样地思虑了一番,慎重地问:姑娘这船是要往哪里走?
    纸人咧开血盆大口一笑,凑近了沈秋庭的方向,嗓子里如同灌了一罐蜜糖:自然是往该去的地方走。
    沈秋庭也笑了:在下身无长物,怕是付不起船资。
    连目的地都没有还敢开船,怕不是脑子有病。
    纸人垂在身侧的胳膊搭上了沈秋庭的衣角,娇笑道:小公子这般的俊俏人物,哪怕是不付船资,奴家也甘愿啊。
    眼前的纸人忽然出现了变化,身上的血肉迅速丰满起来,几息的时间就化作了一个衣衫半敞,媚眼如丝的绝色佳人,看起来香艳至极。
    身后破破烂烂的木船也迅速拉长增高,化成了一艘张灯结彩的三层彩船,彩船上人来人往,隐隐有丝竹声传来。
    那绝色佳人冲着沈秋庭伸出了雪白的手臂,腕上一只银铃声音清脆,引诱道:来呀过来啊
    沈秋庭像是被迷惑了,脸上的表情迷茫了一瞬,往前走了一步,手几乎要触碰到佳人的指尖。
    他的脚尖已经触到了湿软的河泥,似乎下一瞬就要迈进水中。
    纸人化成的佳人脸上诡异的微笑还没来得及完全绽开,忽然僵在了脸上。
    下一瞬间,沈秋庭眼神清明地冲她嘲讽一笑,动作极快地伸手摘下了她腕上的银铃。
    眼前的佳人顷刻间化为了一滩血水,重新融入了冰层中,身后的彩船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雾色重新变得轻薄起来,惨白的月光透过薄雾,再次照在了镇子上。
    沈秋庭随手把手里握着的银铃收了起来,脸色冷了下来。
    这铃铛并非什么灵物或是邪物,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家的饰品罢了。
    此处果然是冥河结界。
    沈秋庭上辈子在魔域混日子的时候,曾经在藏书阁看过一些魔修的秘术,其中有一项便是冥河结界。
    以秘术将千人折磨致死,死后一个时辰之内将这些人的血液灌入河道是为冥河,再依靠冥河中的冲天怨气制作幻境,引诱九百九十九个活人踏入河道之中,河上就会出现一道白骨桥,过了这桥,就可以得到上古魔神遗留下来的力量。
    冥河结界中生出来的幻象,只有拿到幻象中唯一的实物才能破解。
    沈秋庭当时看完一遍,骂了一句脑子有病,看四下无人,就点了火把一整本书都烧了。
    世间魔与道不两立,他就没听过还有魔神这种不魔不神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像纯粹胡说八道。
    这种东西就算是在魔修之中也太伤天害理,魔修虽然修的不是正道,也不乐意随随便便就成了身边人的祭品,每一次冥河结界现世都是人人喊打的局面。
    书中记载最后一次冥河结界现世已经是千八百年前的事,魔宫中的藏书阁藏的多是孤本,他这么一烧,往后可能知道这玩意儿的人就更少了。
    可眼下,这邪术居然出现在了中州。
    中州是修仙地盘的核心,哪怕是中州边缘的荒僻地带,也不该有魔修敢来搞出这种事才对。
    更何况因冥河结界而死的人,似乎并不会失去自己死亡的记忆。
    那这座镇子的存在就很可疑了。
    沈秋庭直觉他可能一不小心进了什么不可说的阴谋中,忍不住又有些想叹气。
    他眼下不过一介凡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就算真知道了什么阴谋,也连出去都办不到。
    可真真是车到山前必无路,船到桥头自然沉。
    要是他修为还在就好了。
    沈秋庭正在冥思苦想接下来的行动,忽然眼神微动,下意识往旁边一闪,顺手捞起旁边一根树枝就往右侧一抽
    树枝碰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耳畔传来利刃带起的破风声,一柄霜白长剑利落地切断了沈秋庭手中的树枝,稳稳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被剑气扫到的发丝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沈秋庭看着这吹毛立断的架势,身体不由得紧绷了一下,干笑了两声:这位道友,有话好好说。
    他看不见身后人的面容,只能凭借方才交手的一瞬间判断出来,应该是个活人。
    沈秋庭咬牙想着,既然是活人,总能听得懂人话,他这种无辜的过路人就没有必要揪着不放了。
    若是不幸又被捅死了就当白白赚了这几天的活头,左右也不亏。
    墨色的天空中白月西垂,周围的雾气又开始浓重起来了。
    身后的人呼吸声清浅,像是打量了他一番,才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音质清冷,意外得好听。
    听见这个声音,沈秋庭浑身的寒毛都炸了一炸。
    真是流年不利日了狗,白观尘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第5章
    这事儿仔细想来也对,凌云阁乃中州第一大势力,此处异状明显,只要不是眼睛瞎了,派人来查探也是理所应当。
    只不过这小兔崽子真是能耐得很了,刚一见面就敢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了。
    沈秋庭脑子急转,最后干巴巴地呵呵两声,随口编了两句瞎话:在下是附近过来投亲戚的,不小心撞进了此处,绝非歹人。
    他睁眼说瞎话一向说得恳切,加上身上并无灵力,白观尘信了七八分,收了剑,道:既是误入,便自己先躲好,待此间事了,自行出去便是。
    他说完,便打算离开。
    沈秋庭看着地上的影子,脑子一抽,忽然转身扯住了他的袖子。
    白观尘蹙了一下眉,偏过头来,用眼神询问他还有何事。
    白衣黑发的清冷仙君立于薄雾月光之中,面容与记忆中一般无二,恍惚间叫人分不清前世今生。
    沈秋庭愣了一下,跟他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剜了一眼自己抽了风的爪子,眨了眨眼睛,权衡利弊之后迅速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镇子里左右也没有别的活人了,不如仙师带在下一起走?
    他抓着手里的袖子,冷漠无情地想,拉都拉了,不如利用到底,有免费的保镖不用白不用。
    他正愁着出不去,这小兔崽子简直是打瞌睡的时候送枕头,他不接是傻子。
    沈秋庭这具皮囊生得好,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显得风清月朗,做出这样谄媚的姿态也不惹人厌,反而透出一股少年人特有的狡黠灵动来。
    白观尘一向不爱与人接触,这会儿看着少年的眼睛,却不自觉地恍惚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淡淡地说了一句:跟上。
    罢了,就当是随手救个人吧。
    此处怨魂众多,一个凡人总是不安全。
    沈秋庭乐了,连忙屁颠颠地跟了上去。
    他这师弟果然还是好骗得很。
    两个人一路无言,回到了沈秋庭落脚的破庙里。
    已经到了后半夜,打更的骷髅早就没了鬼影子,沈秋庭往外看了一眼,只瞧见了满镇子深沉的夜色。
    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重新点上了供桌前快要干涸的油灯。
    豆大的火苗在夜风里跳了跳,晕出一小片昏黄的光。
    白观尘方一迈进门槛就撞上了一片蛛网,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眉,用法术把蛛网挑了,才重新走了进来。
    他目光扫过掉了漆的神像和落了灰的供桌,以及满屋子的蛛网,一时竟没有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沈秋庭回头一看,见白观尘依旧沉稳地在原地站着,差点笑翻了天。
    他这师弟有点洁癖,修仙者经常出门在外,这毛病就显得格外不方便。依照白观尘闷葫芦的脾性,不舒服也就这么一个人忍着。
    沈秋庭发现他这个毛病也很偶然,当时白观尘入门不久,他带着师弟师妹们去南域参加天元大比。那年头正是南域最混乱的时候,当时承办大比的门派也穷得很,根本匀不出足够的房间招待这些参加大比的弟子,索性破罐子破摔,一个门派按性别给安排了两个大通铺,几十个弟子挤在一起,闹得一团糟。
    沈秋庭这个大师兄一向吊儿郎当的没什么威慑力,也就由着他们去了。过了子时,师弟们陆陆续续都睡下了,他才发现身边少了个人。
    他走出房门,就见失踪了的小师弟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院子里修炼。
    他拍了拍白观尘的头,问:怎么不进去睡觉?
    白观尘停下修炼,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不进去了,里面不舒服。
    那时候已经是冬天了,哪怕是在气候偏热的南域晚上也冷得很。年轻一辈弟子修为都没有到可避寒暑的时候,在外面这么冻一夜,非得冻傻了不可。
    沈秋庭思忖了一会儿,才领悟了这小崽子的意思。
    他想了想,脱下外袍,裹在了白观尘的身上,拍拍他的头,笑道:那就不进去了,师兄带你去别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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