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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暴雨冲刷着青瓦屋檐,山林黄土,雨珠落在水坑中,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噼里啪啦的声音敲响在每一个人耳旁。
    东郊斜坡那处雨水混着泥土哗哗流成一条小溪垂直而下,流进了湘江。
    斜坡顶上的植被长的茂盛,一个不久前堆的土坡被雨水一点点冲刷露出了底下的东西,那是具已经渐渐腐败的尸首,还未腐烂完全的皮肉上,是松弛且苍白的,尸首发丝混合着褐色的泥沙,裸露在外的烂肉上爬满了白色的蛆虫,它们拥挤且密集,在烂肉上缓慢的蠕动,被雨水砸的慌忙逃窜,纷纷钻进鼻中,耳中,嘴中
    尸首全身渐渐露了出来,这是一具老人的尸首,个子不高,衣衫褴褛,浑身带着青紫的痕迹,十指紧紧握拳,像是死前遭受了何等难以忍受的痛苦一般。
    雨水未停,覆盖在尸首那层薄薄得土层被冲刷掉,尸首被水流带着滑下斜坡,慢慢的,慢慢的,最后,咚一声,掉进了湘江,一点点,一点点,被江水没过。
    天中闪过电鸣,照亮着川流不息的湘江,他从北到南,他穿过湘州城,通过地下暗流,流入家家户户的井中。
    雨还在下,水流的速度也未停。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季思:子珩,你知道我们有cp名了吗?
    祁然:不知。
    季思:【兴奋脸】叫祁季暖暖。
    祁然:骑季暖暖?【突然脸红】
    季思:【开心】是不是很好。
    祁然:【红着脸点头】甚好。
    ps:等我把窦元亮搞下马,你们猜这具尸首是谁鸭,前头有提过,他有啥作用鸭。
    第50章 又要涨水了
    雷雨轰鸣而下,闪电如刃划破天际,照亮了湘州各个角落,透过雨帘望去铺了一层冷光,幽灵清冷,顷刻间又归于黑暗,只余下雨打石砖的声响。
    茂盛的枝叶在风中摇摆,树影打在墙上,像是张牙舞爪的鬼怪,浑身冒着黑气。
    街上瞧不见个人影,入眼满是萧条,骤然之间,一人影举着伞形色匆匆横过空无一人的街道,身上被蓑衣斗笠包裹的严实,面容隐在伞下看不清楚,仅能从身形和匆匆踩在泥坑中留下的脚印能估摸瞧出是位健壮的男子。
    这男人听下脚步微微抬头左右张望了一下,再三确认无事后垂头钻进一个巷道,小巷四通八达七扭八拐了好一会儿,男人停在了一座小院前,将伞檐压低,抬手以背扣门,三急一慢,连着敲了两次,门后有了些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压着的说话声混合着雨声传了过来,外头的找谁?
    家里锄头坏了,没法下地,来买锄头的。男人有些着急的说。
    话音说完门内那人没回话,片刻后响起了咯吱声,门应声而开露出个手指粗细的缝隙,缝隙里是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紧紧扒着门打量着外头这人,随后将木门往两侧拉开了些,在屋外无人的小巷里张望了一会儿,才沉声道:锄头有的是,进来自己挑。
    随后示意人抬脚迈进院子,身后的门立马就合上了,二人穿过堆满了农作工具的屋前空地,走到檐下时,男人合上油伞抖了抖了上头的雨水堆在一旁,遮挡着面容的斗笠也被摘下来,露出了张焦急的脸,赫然就是远良粮号的管事,郑四。
    郑四将斗笠拿下来捏在手中,侧头慌忙询问道:当家的来了吗?
    来一会儿了,国字脸的男人回了句,你这次的事办的不怎么好,粮号损失不少,当家的可不大满意。
    那可如何是好?郑四也是一脸愁容,我按着当家吩咐办的事,谁能想到被摆了一道儿。
    先进去再说吧。男人推开门道。
    郑四抬头望了望,心生恐慌,双腿有些轻颤,眼中流露出紧张害怕的情绪,脑子绷得紧牙齿死死咬住,抬腿时像是含了铁一般千斤重。
    他刚跨进屋中,门便咚一声关上,薄薄的门板将外头的电闪雷鸣隔绝开来,屋中点了烛火,点的不多衬着上下跳动的火芯反倒有几分瘆人诡异,郑四垂着脑袋,眼神不敢四处飘散,匆匆跪倒在地颤着声音道:当当家的
    主位的男人着了身纯色便服,烛光打在一半的脸上,明明暗暗,听见声音也未抬眸,只是垂着头把玩着手上的翠玉扳指,食指和拇指捏着扳指慢慢转动着,屋中没有点声音倒是屋外的雨声格外清晰。
    突然,男人转动扳指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微抬了抬手,立在一旁的人得到指示,几步走了上前,抬脚便将郑四踹翻在地,紧接着邻着他的衣领重重砸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皮肉骨头和地面接触发出的沉闷声一下接着一下。
    郑四流了满脸的血,十指死死扒住地面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大人,饶命啊,大人!
    好了。主位的男人出了声。
    他缓缓抬头,面容在烛火的照明下渐渐清晰起来,正是湘州刺史窦元亮,不同于平时的和善,脸上神情带着毒辣狠绝,瞧着郑四的眼神满是不悦。
    窦元亮抬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将之放了回去后才开口道:郑管事。
    小的在,小的在。郑四挣脱开束缚,跪趴在地上迅速挪了过去,他眼睛被粘稠的血液粘住,看不清事物,只能垂着脑袋,将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身子止不住颤抖,大人饶了小的这次吧,小的跟着大人几个年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大人!
    这事其实也怪不得你,窦元亮冷笑了两声,这么多商行粮号没出事,就我们远良粮号账目对不上,这人有备而来,就是清楚明白的告诉我们,针对的就是远良粮号,没你也得有别人,真心想使绊子,多的是法子。
    闻言,郑四心中松了口气,连连磕头,大人所言甚是,正是这般,背后这人针对的仅仅是我们远良粮号,换作是谁也是这般情况,他是有备而来,定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小的对粮号对大人,那都是忠心耿耿,这事也不是小的能定下的。
    郑管事说的有几分道理,窦元亮扶住座椅扶手起身,蹲着步子走到郑四跟前,慢慢附身盯着人瞧了好一会儿,本官的确不应该怪罪于你。
    郑四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视线和窦元亮对上的一瞬间,不知为何身子如坠冰,冷的异常。
    可那三万担粮食是从你手里没的,本官一下子可是损失了好几万两,郑管事是能补上银子,还是能补上粮食?窦元亮盯着他眼睛问道。
    小的小的郑四答不出话。
    窦元亮眯了眯眼睛,随即起身冷声吩咐,滚下去,等这事完了再好好收拾你。
    郑四瞳孔猛地一下放大,脑袋重重磕在地板上,哭喊着,谢大人饶命,谢大人饶命。
    滚吧!
    是是是,郑四连滚带爬的起身,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望着人走远的身影,王之贵凑近了些许,有些不解道:大人为何不把郑四处理了,还饶了他一条狗命?
    他不能死。
    王之贵更是困惑。
    陇西布政使司还有临安来的那几人都见过他,窦元亮解释着说,郑四要是突然不见了,总归让他们起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还是大人想的周全,这般想来郑若是莫名其妙的死了,的确更是多生事端惹人怀疑。
    后头窦元亮没接话,只是坐回椅子上端起温茶饮了一口,若有所思出声,这次事端是冲着远良粮号而来,这布局的人想做些什么,意欲何为让人不清楚,又究竟是谁在暗中同本官作对?朝中其他两派又是否和这事有关系此时也说不准。
    该不会是布政使司的人?王之贵小心翼翼道。
    布政使司?窦元亮重复了一遍,随后冷笑了一声,崔灏自诩清高,背后无权无势靠着他一腔热血衷心,审时度势多年,才能勉强立住这陇西布政使的位置,一个正三品官员到处借粮食银子过日,简直像个榆木草包,他到是知道我私藏官粮不交,奈何无证据,更何况粮号这层关系他定是不清楚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没有些动静。
    王之贵想了想觉得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那大人怀疑谁?
    杜衡可不是一般人,承德三十三年的榜眼郎,他此来湘州很有可能还有受人吩咐,至于祁然,这人名声一向清正廉洁,为民为国为心为忠,背后立着的又是祁府,在临安就办了不少官员,手段雷厉风行,若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给我们下套也不是不可能,他二人都不是善类,应得小心对付,窦元亮摸了摸扳指,歇了口气又道:这些日子本官心头不安,细细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理了个遍,总觉得忽略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地方,可再想了想依旧不知道是何处不对劲,整日寝食难安,只盼着祁子珩这几人能早些离开,省得日夜提心吊胆生怕真被这二人瞧出点什么。
    大人可否想过,一开始就想错了?一旁没说一句话的钱多弓着身突然开口。
    错了?窦元亮有些困惑。
    钱多眯了眯眼睛,笑着说:这里头除了大人提到的几人,还有一人啊。
    你是说季思?窦元亮皱了皱眉,不可能,他这人我也略有耳闻,一个绣花草包除了趋炎附势谄媚讨好外,能有何作为,狗仗人势这种事倒还差不多,他在临安干了些什么勾当众人都清楚,自个儿屁股还没擦干净,哪有胆子处心积虑算计我?
    那若是,他从一开始就是演的呢,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大人觉得他季不言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这次窦元亮没回话,只是抿紧嘴唇思索,他从未想过季思身上,一是觉得这人无能耐,二是觉得一个奸臣查一个贪官,这说与谁听都觉得难以置信,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明摆着让人笑话。
    钱多抬眸小心翼翼瞅了一眼,见窦元亮脸色不大好看,眼珠滴溜溜转动,话锋一转又道:这季不言虽说是个草包,没有能耐算计设套,可大人莫要忘了,他是谁的人?
    窦元亮听着声音将视线投了过来。
    他是太子的人,钱多垂眸一字一句道。
    此时,窦元亮脑中猛地一下闪过许多东西,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也被这句话一一串联了起来,若季思是演的,若是太子授意,若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假的,那所有的东西就能解释的通了!
    什么无脑无用,什么几人势如水火,什么朽木白哉,统统都是狗屁!全部都是安排好的一出戏,分明就是演给他们这些坐下客看的!曲终人散,他们倒赢得可满堂彩!
    本以为是个满腹无知的废物,岂料里头藏了些心思。
    之前种种尽数想的清楚了,窦元亮脸色一沉,猛地一挥手,桌上的茶杯碰的一下摔了下去,应声而碎,碎片炸裂分散,里头的茶叶洒了一地,飞溅的茶水打湿了钱多和王之贵衣衫下摆,二人神色未变,依旧站立在一旁。
    季不言当真把我们玩的团团转啊!窦元亮咬着牙冷声道。
    钱多咽了咽唾沫,衡量着语气忧心忡忡的说:大人,季思这厮也不知道都查到了些什么,若是让他回京把这事奏到殿前,不仅梁王有罪,大人也脱不了干系,最后获利的便是太子,到时候可就晚了!
    回去?窦元亮冷哼一声,盯着屋外如瀑的暴雨,满目凶光,撑着烛火有些吓人,他回不去了。
    大人的意思是王之贵询问着。
    窦元亮没出声,只是缓缓起身踩过瓷片走向门外,盯着屋檐下形成的雨帘自言自语道:雨太大了,许是要涨水了。
    屋外雷雨轰隆,这声音太轻,好似若有似无,还未传的远些便被各种声音盖住。
    起了风,夹杂着点点湿气,扑打在人身上顺着衣襟钻了进去,立马激起一身的寒意,身子止不住抖了一下。
    季思鼻腔瘙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将身上的单衣裹紧了些,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
    一旁的祁然垂眸看了一会儿,随后转过身将支着窗户的叉杆收了回来,合上窗子后又坐会了原位。
    多谢!季思歪头看着身旁这人,有些玩味的说。
    祁然端起茶饮了一口,语气淡淡的回:举手之劳。
    那子珩要不再举手之劳一下,给我披件衣服。某人得了便宜继续卖乖。
    季大人,祁然放下茶杯侧头望着他,不紧不慢的说:不知可否有人夸过大人是巧舌如簧,颜之厚矣?
    并无,季思笑出声来,倒是多有人夸我才情斐然,颜之貌矣。
    世人总爱背良心,张口并无半句真。
    差不多得了啊,季思提起茶壶替人倒满热茶,没好气道:你变着法骂我,当我真听不出。
    下官逾越了。
    逾哪门子越?季思摆了摆手,不说这事了,刚刚说到坑了远良粮号三万担粮食的事,窦元亮他们应该猜到有人在查他了,估摸着觉得不是你就是杜衡,这几日八成会消停些,你明日和杜衡去远良粮号拿粮食时可以留个心眼。
    远良粮号的粮仓存不了几十万担粮食,窦元亮定然有个私库,可这私库在哪儿?这么大一个粮仓不可能没人注意到,总不能建在深山老林中吧。祁然说。
    我也没想通这事,季思皱了皱眉,这般说起来,他一年几十万两银子,我一个三品大官一年的俸禄还抵不上他一个零头,十足叫人生气。
    季大人说笑了,祁然冷声,季大人为官多年,各方人物见的不少,所得比窦元亮只多不少。
    季思勾了勾唇,缓缓将脸凑了过去,在一个极其亲密的距离停了下来,盯着祁然眼睛真诚道:那些个贪污腐败的事我并无不认,可佛家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以往不知,可我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悟到了这个理,我视子珩为今生知己,真心不改,就看子珩愿不愿意渡我回头。
    祁然同他视线相交,抿唇不语,屋外的风雨打乱了湖面平静,泛起了道道涟漪,不知为何,他觉得呼吸突然也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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