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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当时在喀什城门前见过一面,他对这人还是有些印象的,故而对这两人出现在青木林中有了几分好奇,想看看这场的是哪一出好戏。
    两人心中各自打算,面上却没显露丝毫,空气中弥漫的气氛有些诡异,阿鲁曼蕾左右瞧了瞧,急忙忙迎了过去眉眼弯弯笑道:常陈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练兵吗?
    讨好的意思太过于明显,萧常陈白了她两眼冷哼了一声,你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人什么身份你都不知晓就敢带着他们营中到处走,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咱们边域军营地在哪儿是吧......
    有青木林的瘴气在,他们想进也进不来。阿鲁曼蕾噘着嘴嘟囔。
    你违背军令还不知错,明日你就回都城吧,让达安好好管管你。
    不不不,我知错了的,阿鲁曼蕾委屈道:都城就我一个人,我才不要回去,大巫天天在给达玛瞧病我都见不到他人,朝中那些人就知道吵架,吵着让蒙达朗继位,说达玛没有儿子我年纪又小不能继位,还说哪有女子当王的理,你又不在,我快无聊死了。
    她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祁然,又往前凑近些许压低声音说:而且这人长得这般好看,一看就不是坏人,坏人那都是长成蒙达朗那样的。
    随后被萧常陈狠狠瞪了两眼急忙闭嘴。
    两人之间的对话用的是南甸话,祁然一句也听不懂,不过从这二人的眼神中能明白他们在讨论自己,他抬眸望去恰好和萧常陈对上,后者朝着床榻的方向走来,扬了扬下巴打量片刻出声:喀什人?
    他用的疑问句,说的是南甸话,紧接着话头一转用了肯定的语气,用的还是标准的大晋话,大晋人。
    祁然眉头皱了皱。
    萧常陈唇角扬起个幅度,偏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季思又收回视线问,你们大晋人怎么跑到青木林来了?不知道两国边境不能越吗?还是说你们是骁骑营派来的奸细?
    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祁然眼神一暗还未出声,只听阿鲁曼蕾又道:他俩怎么看也不像奸细啊,常陈,他们是这个。
    随后只见某位身份尊贵的公主猥琐兮兮做了个动作,惹得祁然尴尬的偏开头咳嗽几声,萧常陈侧头看了一眼,眉头一皱一巴掌站把她手拍开又是一个眼刀丢过去,方才道:亡命鸳鸯?
    祁然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语气淡淡地说:将军这般说,那姑且算是吧。
    萧常陈嗤笑了一声,你们大晋不是自诩名礼貌有德之辈,这男风之事罔顾伦常,不应该羞于齿口吗,怎么我瞧着你倒是挺无谓的。
    随心而已,谈不上有谓无谓。。
    两人视线相交,萧常陈率先笑出声来,有意思,你倒是通彻,不像大晋人那般迂腐,你二人就在这儿养着吧,别出营帐就是,否则后果自负。
    多谢将军。
    萧常陈又垂眸看了一眼床上季思,眯了眯眼睛转身出了营帐,候在外面多时的下属早早就迎了上来,着急道:将军怎么样了?这二人是不是奸细,大晋这是给咱们设套,要不要我带弟兄们冲进去把他们砍了......
    不用,萧常陈抬手打断了他的说话,微微抬头眺望着远处的山脉,这人是公主救的,你把他们砍了公主会不开心的,更何况我留着他们有用,这处多派人盯紧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给我汇报,
    是。
    你一会儿派人给萧长聿送封信。
    送信?那人一脸茫然。
    信中就说,他们找的人在我这儿,萧常陈勾了勾唇,眼神一暗,语气染上了几分笑意,我就不信萧长笙不来见我。
    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帐中的阿鲁曼蕾慌慌忙忙就打算跟上去,只好对祁然笑道:那啥,你们好生休息,我一会儿再来找你玩。
    多谢公主了。祁然冲人笑了笑,有些淡漠的脸一下子生动起来。
    阿鲁曼蕾眨了眨眼,咧开嘴乐了,你怎么知道的?
    听闻南甸达安有一位公主同阿拿昂将军有婚约,年岁就是这般大小,再加上公主能在营帐中进出自如,又同将军关系亲密,身份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哇,你们大晋人都同你这般聪明吗?
    到不全是,南甸聪明不少,大晋蠢笨之人也不少。
    这番话明显让阿鲁曼蕾很满意,笑意加深道:你倒是会说话,你俩就在这儿待着吧,有我在谁都不敢动你们,我先走了,要不然常陈真会给我达玛说的。
    话音一落人就冲了出去,脚步声越来越远,刚刚还嘈杂的营帐中终于安静夏下来,祁然这才捂住胸前的伤缓缓坐下,盯着床上之人轻声道:小王爷,我等你醒来。
    声音很轻,透过季思的耳传入到脑海,荡起阵阵回声,在远处又似在近处,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是被喉咙带来的火辣辣的干燥疼痛感给弄醒的,眉头紧锁,手指轻颤,嘴唇开合无声念着几个字,随后见感觉身子被人扶了起来靠在一个温暖的物体上,嘴边贴上来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里头的液体一股股顺着唇角进去喉咙,喉咙像是久旱逢甘霖的田地,迫不及待汲取着水分,将那股火辣辣的疼痛感驱散开,带来丝丝凉意。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慢点喝。
    这声音让他着急心慌的情绪稳定了下去缓缓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小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东西,一抬眸,边和身后这人的眼睛人对上,一眼万年,瞳孔中倒映着自己苍白的面容,空气流转的速度仿佛都慢了下来,周遭的景物都变成虚化,他的眼中仅仅能容下的只有这一人,天地皆为黑白,唯有眼前人是彩色。
    真好,季思沙哑着嗓子出声,死了也能看到你。
    祁然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将枕头垫在身后,随后捻起袖子替人擦了擦唇角,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你刚醒少说点话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刚转身,袖子就被人拉住,他低头顺着被扯住的衣袖回头,对上某人笑意融融的脸,嘴角也跟着扬起幅度,索性坐了回去,将人手塞回被子中,我不走,我就在这儿。
    季思这才注意到四周,他们在的地方是个营帐,外面应该挺晚了,帐中点着蜡烛,橘黄色的烛光打在祁然身上,将他的身影印在帐布壁上,光是剪影就好看的一塌糊涂,季思打量了一会儿哑着声音问,你的伤?
    没事,祁然道,毒已经解了。
    这是哪儿?
    南甸边域军大营,祁然答,距离那天过了三日。
    只有两句话,但是季思已经从中得到了不少信息,他和祁然被南甸军队救了,这事虽有些麻烦,但不得不说多亏了南甸军他和祁然才捡回一条命,不至于客死异乡成了猛兽的腹中餐。
    这人垂眸抿唇不言的模样便是在想事,祁然见状出声打断他的思绪,当务之急是你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什么都别想。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季思的背后的枕头抽出来扶着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被子整理一番后温声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守着你。
    我刚醒哪能睡得着啊,季思扬了扬下巴,忍着痛往里腾了腾位置,动作很慢,可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依旧掉了下去露出锁骨和一小截圆润的肩膀,眉眼弯弯道:你上来躺着陪我说说话吧。
    谁料祁然低头看了他一眼脸色一变,猛的一下站起身来,起的狠了还扯住伤处疼的眼前一黑,季思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困惑的问:怎么了?
    一旁的祁然薄唇紧抿没回话,眼睛落在何处都不对经,好半晌才垂着眸深吸了一口气,弯腰将人滑落的衣衫往上拉了拉,语气平静提醒,夜里寒气重,别受凉了。
    季思低头望着他侧脸,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牵扯着浑身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一皱又变的哭笑不得,说话声都带着颤音,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你一点长进也没有,这看一眼怎么了,那往后咱俩脱衣服上床抱一块那啥那啥,你还能把眼睛蒙着不成......
    后面的话没说完,被祁然瞪了两眼给吞回去了,后者没好气道:你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就不能消停点吗。
    季思其实是真挺疼的,疼的脸色白没血色,随便动一动浑身的伤口都疼的他想骂娘,可是为了不让祁然担心只好一直笑着,闻言,也是笑着回答,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也不行吗?
    话里话外的委屈听的祁然心头一软,两人虽然没有谁先说起那日的时,但他们都能察觉到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了不一样,至少祁然这句不行是出不了口的,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脱掉鞋子上了塌双手搭在腹部躺下,他整个人很拘束,这么高的个子却只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两人同枕而卧,气氛有丝丝暧昧,祁然索性闭眼不言,季思微微侧了侧头盯着身旁这人侧颜看的认真,认真到祁然忍不住出声,你要同我聊什么?
    这烛火刺的我眼睛疼,你先把它灭了。某人开始得寸进尺。
    祁然睁开眼对上他有些狡黠的目光,附加一个大大的笑脸,又是率先败下阵来,指尖凝聚剑气,抬手一挥,只听咻一声,帐中烛光应声而灭,周遭陷入黑暗,好半晌才能从透进来的光看清楚些许。
    在这种环境中,其他的感官被放大,一点细微的声音和动作都能准确落入耳中,祁然闭着眼睛却感觉到手臂处贴过来一人,温热的体温和属于季思的气息肆无忌惮的扩散进他的安全领悟中,他身子有些僵硬,眼睑轻颤泄露出紧张,喉结上下滑动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
    账外传来风吹树枝的沙沙声和士兵巡逻踏步的哒哒声,里面却很安静,安静到祁然能听出身旁这人呼吸的频率。
    其实我有好多想说的,季思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可是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他说完停顿了一会儿,方才道:你从什么时候怀疑的啊?
    这句话问的是谁很清楚,祁然缓缓回答:湘州,行清节。
    难怪,季思的笑声传来,难怪在湘州你对我态度变化如此之大,那你又是何时确定的?
    何时确定的?
    祁然也在问自己,可能当你心中有一个念头,那所有的可能和细节都会随着这个念头浮现出来,他用了六年的时间去回忆那五年的光阴,没人比自己更清楚李汜是个什么样的人,故而反问了句:你是什么时候
    话说到这儿又停了下来,什么时候复活?什么时候借尸还魂?还是什么诈尸?
    他皱了皱眉换了个说法,回来的?
    季思听出了这人话里话外的小心,唇角扬起个幅度,就从蜀州回来的时候,咱俩在酒楼见面的前几天。
    闻言,祁然眉头皱的更紧,翻了个身,睁开眼直视着身旁这人的眼睛,语气中满是温柔和心疼,疼吗?
    仅仅两个字却让季思愣了愣,帐中很暗故而衬的祁然的双瞳很亮,像是月夜下的一汪清泉,映照出他所有的喜与悲,不安与无奈。
    他知道祁然问的是死的时候疼吗,当时被自己踹的那一脚疼吗,现在身上那二十二道伤口疼吗。
    有点儿疼,季思笑了笑,忍忍就过去了。
    你为何不告诉我?祁然问。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同你说。季思的表情有些窘迫。
    祁然又叹了口气,他发现这几日叹气的次数尤其多,收回目光躺平望着账顶,缓缓道:我以为我对你而言,总归是不一样的,是我多虑了。
    不是这样的,嘶季思猛地一下弹跳起来,拉扯到伤口又被疼的跌躺回去,眉头皱死,额头冒出的冷汗打湿了鬓角,咬住的下唇白的没有血色,身子颤抖不止,想必是疼极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把祁然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坐起身来扶住人低头查看,脸上的表情满是担忧,是不是伤口裂开了,我去给你拿药。
    说着便要翻身跳下床,刚一转身手却被人紧紧握住,握住自己的那只手颤抖着,掌心满是湿漉漉的汗水,汗水通过掌心相触的地方交织,有些炽热,就连传来的声音都带着颤音,你你别走
    他声音有些发紧,祁然轻轻一抽便可挣脱,可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我刚醒来的时候很怕,看到你之后更怕了,我不知道这六年发生了什么,看到你娶妻生子,前途无量,怕你忘了我,更怕你还讨厌我。
    我怎么会讨厌你。祁然垂眸自嘲的笑了笑。
    季思喉咙一紧,将酸涩感和疼痛压了下去,死死握住人手继续道:你也知道我爹娘去世的早,没人教我怎么去喜欢一个人,我以前不敢说,是怕你讨厌我,怕你觉得我恶心,现在所言也并不是为了戏弄你,你于我而言不是不一样,而是心尖上的唯一。
    祁然猛地一下抬头,睁大了双眼。
    我重来一次,什么都看透了,不想求什么山河安百姓康,我只有一求,求与你一生到老,白首为约,除了你任何人都不可以,我心悦你,自始自终都只有一个你。
    听着这番话,祁然眼神有些慌乱,眼前又突然发现出那个梦,梦中的李汜便是这般说着心悦自己,下一秒留给自己的只有一处孤坟,连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他守着那座孤坟就这么过了六个年头,只有自己一个人。
    可此时看着这人目光,他觉得心中有一处角落塌了下去,露出的嫩肉是他在柔软的地方,他缓缓转身跪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这人,目光带着小心翼翼的贪婪的将他印出眼中,抬手将季思眼角的泪珠抹去,张了张口道:一生到老白首为约
    季思忍着疼坐起身来,附身在他唇角印下一吻点头道:是,同你一起。
    祁然眼睛通红,握住季思的手渐渐收紧,手背青筋凸起,面目有些可怕,沙哑着声音重复着一句话,不能骗我
    他像是陷入进了梦靥中,满是血丝的眼眶瞧起来瘆人得紧,每重复一句手便缩紧一分,季思被捏的生疼却没皱一下眉,只是抬手抽掉祁然束发的系带,如墨的发扑散开来,飘散在他脸上,缓缓滑落,同他自己的发丝纠缠在一起,随后略带干燥的吻落在祁然唇上,很热,带着鼻腔呼出的气,还有在唇上来回试探的舌,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乱的是发还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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