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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一直等人放下碗,阿鲁才凑上前去,躬身行了礼,主子。
    如何了?李弘煜抬了抬下巴,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宫里头现在是乱成一团,镇国公连夜进的宫,至今还未出来,怕是阿鲁压低了声音,怕是凶多吉少。
    他说完这番话便抬眸望向坐在案桌前的人,却见这人凝眉思索着什么,小一会儿才出了声,李弘炀就这么死了?
    语气有些难以置信,像是询问其实更像是自言自语。
    阿鲁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应答,却好在李弘煜像是随口一说而已,并不是真想要一个答复,而是说起了别的要事,本王那个五皇弟如何了?
    还在祁府呢,说起此事,阿鲁也是万般不解,既然真相大白,也昭告了天下,宫里那位为何不将五皇子接回宫中,而是继续留在祁府呢?明眼人都看得出祁府如今失势,怕是在难东山再起了,五皇子留在祁府又是意欲何为?
    这一点李弘煜也未想同,承德帝虽然病入膏肓,可他却从未敢小看这人,虽不知用意留个心眼总是没错,便吩咐了句,你派些人盯着,此事定有蹊跷,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看来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阴鸷的眼神透露出狠辣之意,同往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大相庭径,连阿鲁都不由得为之一颤。
    与此同时,李弘煊那头也知晓了李弘炀的死讯,摇晃折扇的动作一顿,神色变得极其复杂,好似有许多话要说,却最终只是轻声叹了口气,斗也斗了,争也争了,这么多年过去再回想起来,却是一无所有,老大被贬边外,怕是这辈子都回不到临安了;老二呢更惨,连命都给斗没了;而我也没讨到几分好,唯一一个亲舅舅都不知能不能捡回一条命,算来算去倒是老三聪明,就为了那个位置,为了那个位置啊。
    王爷见人情绪低落,宋呈玖不由得唤了一声。
    李弘煜合上扇子,放松了身体靠着椅背,仰着头用扇子遮住有些发红的眼眶,声音轻的好似自远方而来,虽说这些年来,本王同他们算计来算计去,可始终没想过要他们死啊,本王母妃去的早,父皇待我宠爱有加,又加之我年岁最小,谁都乐意逗一逗我,少时一同在崇书院念书,老大得了新奇的玩意儿也会同我分享,被罚背书时老二也会偷摸给我小声提醒;老三虽性子冷淡却也还算相安无事。
    那时李汜还在,我同他互不对付总爱打架,李弘煜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小一会儿后才继续道:如今倒也算的上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了。
    宋呈玖安静的听着,待人说完方才出声,王爷,事到如今已没有回头路了,眼前梁王远在边外,齐王又没了,只有秦王一人能同你制衡,可无论是百官拥护还是声望能力,秦王都远不及王爷,王爷难得真能眼睁睁见到手的鸭子飞了吗?一朝辛苦付诸东流,王爷当真甘心?
    他情绪有些激动,李弘煜不由得挪开扇子看了两眼,语气有些模糊不清的问:呈玖,我所争所求就一定是对的吗?做皇帝就一定快乐吗?我们做的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当皇帝后我也会同父皇那般,兄弟阋墙,夫妻反目,众叛亲离,真正成了个孤家寡人吗?呈玖,你希望看到那样的我吗?
    连着几个问题,让宋呈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跟在李弘煜身边多年,远比旁人更知晓这人是何脾性,若说这皇室中人谁还存有良知仁善,那便是他眼前这位主儿了。
    突然间宋呈玖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从一开始这个皇位便不是李弘煊主动去争,为了家族,为了母妃,为了舅舅,唯独没有为了自己,无论是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生怕走错一步。
    明明自己是看着他的为难和无力的,也知晓他多想远离临安的种种,更明白他有多身不由己,却能说出那番话,那同那些人有何不同?
    不,许是更可恶些,王爷远没有视那些人自己为知己好友。
    两人间沉寂了下来,隐约能听到外头的狂风吹动树枝发出的沙沙声,宋呈玖上前一步有些后悔的轻声唤了句,王爷
    话还未说完便被李弘煊挥手打断,你出去吧,让本王一个人静静。
    说罢他将扇子打开遮挡住脸,一副不愿多谈的抗拒。
    宋呈玖张了张嘴,最终却是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待脚步声走远,李弘煜将扇子拿了下来,侧头透过窗户望向院中,白雪纷纷扬扬的落下,远远瞧着竟有些像飘散在空中的纸钱。
    一阵风吹过,叹息声融在了风中。
    枝丫上的雪压弯了树枝,被吹得抖落了些许,刚好从四四方方的小窗外落下,祁然背着手透过这扇窗打量着外面,看的格外仔细,逆着光的原因让人看不出他脸上的神情,仅能瞧见抿紧的薄唇,此时身后传来了声响。
    祁然回首望去便见杨钦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走来,人还未到声音却先传来过来,阿珩,我来看你了!
    送杨钦过来的人恭谨的朝着祁然行了礼,随后才转身离开,像是压根不担心他同祁然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就连杨钦脑子转的再慢也瞧出了古怪,隔着栅栏万般不解,你不是重犯吗?怎么也不派个人盯着?就不怕我带你越狱?
    这其中的事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祁然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许是瞧着你不像有那个本事吧。
    看你在牢里待着惬意的,也不缺什么少什么,我还是走吧。杨钦啧了一声作势便要离开。
    可同他设想的相差甚远,他都走了几步也未听身后这人出声劝阻,一时之间走不得退不得,进退两难,没好气的扭头问:你真不唤住我?
    嗯,祁然盘腿坐下,连头都没抬,慢走。
    见状杨钦算是明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没好气的走了回去,也不瞎讲究学着人席地而坐,虽有些气恼还不忘将食盒轻轻放置一旁,认命的将食盒中的东西拿出来,兄长和你阿姐本是要来的,但祁家如今是什么个情况你也明白,他们来总归不合适,便托我走这么一趟。
    祁然低头扫了一眼,都是些他喜爱吃的点心,一瞧便是祁熙亲手做的,怕是废了不少心思。
    他喉咙一紧有些难受,连忙问,外头如何了?
    不如何。提及此事杨钦就头疼不已,三言两语将这几日发生的的种种简要说了一遍,他说的有些乱,想到什么说什么,好在祁然能从中挑出要点听的明白。
    太子死了?祁然对此讶异不已。
    就昨儿个的事,我听到这消息也是吓了一跳,皇后丧子之痛如今疯疯癫癫,皇上还未醒来,宫里指不定乱成什么样,我爹连夜进的宫,这不我来大理寺了他都还未从宫里出来。
    闻言,季思眉头紧锁着,又问起了另一件事,念五皇子呢?
    在祁府呢,杨钦补充了句,本来是要安置在宫中的,可五皇子哭闹的紧,皇上只能先暂时安置在祁府,你说皇上这是何用意?
    承德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估计只有他自个儿知晓,祁然沉思着未接话。
    杨钦也未追问,而是环顾四周以手掩面压低了声音,神神叨叨的问,问你件事,你真当着百官的面儿说你心悦永安王府那个小王爷吗?
    嗯?你问这做甚。
    你这事做的属实过分了些,杨钦板着脸,语气中满是对祁然所作所为的不认可,你若是钟情小王爷,我自是万般祝福,可他命短了些,也算是你俩有缘无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糟蹋阿言的一片心意,你许是不知晓他待你情深意切,这些日子夜夜以泪洗面,对月哭泣,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整个人都憔悴的不成人样了。
    虽不知杨钦又是哪根筋不对,可祁然却明白这人却在胡说八道,稍稍想了想季思以泪洗面对月哭泣的矫情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惹得杨钦更为不悦,想了想又絮叨了几句,要我说,这小王爷也去了这么多年,你若是忘不了他那就同阿言说清楚,咱们大老爷们儿的好聚好散,省得他为你寻死觅活的;若是你待阿言情意不假,那便忘了过去种种,莫要辜负他,情爱讲究的是一个两情相悦,切勿朝秦暮楚。
    我记住了,祁然使劲憋着笑意,侧头咳嗽了两声,他待我这般情真意切,我断然不会负他。
    这便是极好的,年少时那点儿事总归是过去了,珍惜眼前人才是应当的,杨钦满意的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个信封递了过去,阿言给你的。
    祁然接过看了看,脸上笑意渐渐消散,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这副模样让杨钦瞧出了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信中所说之事过于复杂,远远超过祁然原先猜想,他抿了抿唇想了一会儿才回,此事有些复杂,你若想知晓回去后让季思同你说便是。
    见状杨钦也明白季思这封信,定是不似他猜想的那般,相反则是关系重大,连连点头,我虽不如你们聪明,也不知这里头写了什么,但若是我能帮上忙的话说一声便是。
    你可有带笔墨?
    啊
    眼前正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祁然直直望向人,二人视线相交,带着些许大事将至的不安。
    寒风凛冽,白雪纷纷。
    街道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各种吃食摊位热气蒸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油滚烫的味道,青烟袅袅,满是人间烟火气。
    面摊前围坐了不少人,兴致勃勃的讨论着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震惊朝野的大事,什么皇后被废,太子自缢,七年前死在火海中的五皇子死而复活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侃侃而谈,仅凭一些只言片语便能说的热火朝天,好似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季思垂着眸饮茶,突然间一道人影在对面的位置落了座,他抬眸一看,便见杨钦自顾自斟了杯热茶,也不饮就这么捧着暖手。
    如何了,他问,可有见到祁然?
    那是自然,杨钦有些洋洋得意,也不瞧瞧我是谁,这大理寺总归给我几分薄面吧。
    是给你爹面子吧。
    勾唇笑了笑,季思在心里头补充,转念又问,他,可还好?
    杨钦脸色骤变,让季思心头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却听这人压低了声音,故作紧张开口,好的不得了,我瞧着大理寺那些人对他毕恭毕敬的,半点没有怠慢,可你说他一要犯怎会有这般待遇?我觉着这其中定是有诈,
    本以为季思聪明,定能瞧出其中端倪,却不料对面这人听完,只是语气淡淡地哦了一声。
    你就不觉得蹊跷?杨钦仍不死心追问了句。
    嗯。
    这人敷衍的态度让杨钦没了脾气,也明白过来祁然被扣押在大理寺这事,远不是自己以为得那般,怕是另有深意,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儿疑神疑鬼,索性懒得多言,从怀中摸出张薄薄的纸递了过去,你自个儿看吧,你们这些事我也懒得掺合,下次莫要寻我帮忙了。
    季思没将此话放在心上,杨钦这人心性脾性赤忱通透,真诚仗义,次次这般说,可真有事相求却比谁都积极。
    只是拿起那张纸垂眸看了起来,眼睫遮住了眼中情绪,让人半点也窥探不到。
    怎样?阿珩信里头说了啥?前脚还说不再掺合的杨钦忍不住出声问了句。
    听见询问,祁然将纸张沿着折痕叠好,动作轻柔的放在怀中,抬眸冲人笑了笑,执起茶壶便要替人斟茶,殷勤道:这天这么冷,云川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莫要冻坏了。
    杨钦连忙用手盖住杯子,往后一挪避开了茶壶嘴,十分警惕的盯着人,有事直说,别笑的这般瘆人。
    瞧你这话说的,十足不知好歹,季思将茶壶放回原位,嗔怪着人,我这不是心疼你吗,怪我,忘了,你哪稀罕我心疼啊,怕是只想要祁二小姐的心疼吧。
    果不其然一提及祁熙,杨钦就有些扭捏不自在,嘴上说着莫要胡说,实则乱暼的眼神已经泄露出了他的慌乱。
    虽不知这二人如今算是怎么一个关系,又到了什么地步,但季思还是在心中叹了口气,祁熙那般聪慧的人,若她真心放下身段去讨一人喜欢,杨钦又岂会是她的对手,更不论这人满心满眼都是她,怕是祁熙说心悦于他,他都能欢喜上半天。
    季思觉得自个儿如今的心态,有些担心自个儿傻儿子被坏女人骗身骗心的老父亲,当真是操心的紧,生怕傻儿子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他这头操起了老父亲的心,却听傻儿子傻乎乎的开口,我给阿珩说了。
    说吧说吧。季思还沉浸在自己年纪轻轻便有一个好大儿的心思中,压根没听见杨钦说了些什么,只是顺着人的话附和了两句。
    阿珩说:你待他情真意切,他断然不会负你,什么李汜张汜的,只是少年时的一场悸动,做不得数的,让你莫要放在心上。
    后头这几句自然是杨钦自个儿加的。
    听到这儿季思算是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了,忙问,你同他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你因他钟情李汜一事,整日里以泪洗面哭的不能自已,更是起了寻死的心,让阿珩好生待你,莫要再惦记那只剩一堆白骨的李汜了。
    说完,杨钦眼巴巴的望着季思,像是在期待人的夸奖,若是背后有尾巴,指不定摇成何样。
    季思笑意妍妍的望着人,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干得漂亮。
    入了夜,宫里格外冷清,巡逻的巡察卫在宫门中穿梭着,手中提着的灯笼仅仅能照亮一小块儿地方,却见几行色匆匆自暗处走来,头上戴着斗篷,瞧不出面容。
    内侍宫女守在殿外,未有一人出声,听见脚步声,承德帝掩唇咳嗽着,抬眸望向被孙海带来之人,苍白的脸上满是病气,哑声道:你来了。
    声音极轻,却足以让殿中人听见,他随后又开了口,朕等了你许久。
    孙海身后那人上前一步,掀开斗篷,露出里面的面容,赫然便是应该收押在大理寺衙门的祁子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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