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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如果不是要找隐蔽的烤鸭店,沈陆扬都不知道兰江市里还有这么偏的地方,和他小时候,十几年前去的那些黑诊所长得差不多。
    诊所藏在七拐八拐的巷子里,门外挂着个涂了白漆的小木板,用红油漆写了诊所两个字,油漆斑驳脱落了不少,红漆还往下淌了几道。
    看着就不像能把人治活了的。
    沈陆扬站在门口,颇为犹豫:要不我们换一家?
    彭俊不耐烦地扫了眼诊所门口:我走不动了。
    那行吧。沈陆扬扶着他走进去。
    院子里收拾的还算整洁,门口种了几盆刺梅,连续几天降温,红色小花依旧开的生机勃勃。
    屋里开着空调,沈陆扬一进门就被热气糊了一脸,弄出动静后,一个满头白发,看起来年过六十的老奶奶从里屋走了出来。
    沈陆扬指了指彭俊,笑得温和:大夫,我弟弟伤着了,能包扎一下吗?他还发烧了。
    大夫戴上眼镜,先给彭俊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量了体温,最后说:挂点滴。
    沈陆扬按着彭俊的肩膀,无视他的意见,点头:行,挂吧。
    最近降温,病房里人坐满了,两个人被安排在了一个小隔间,平时应该是大夫休息的地方,现在只有他们师生两个。
    沈陆扬摸了摸他额头,还是热:饿不饿?来的时候买点吃的好了,你想吃什么,我看看能不能订外卖。
    彭俊一直偏着头,吸了下鼻子:不饿。
    沈陆扬看出他口是心非,用软件定位,点了两碗馄饨,才放下手机,闲聊似的说:怎么欠那么多钱?
    彭俊知道他肯定会问,所以想了一路要不要说,直到现在才下定决心。
    他抿直嘴唇,用苍白简单的语气说:我妈病了,需要每周化疗,医药费太多,我爸听了亲戚的话,去找他们贷。一开始贷一万,两万,利息特别低,但是再后来,等我爸开始多贷的时候,利息突然翻倍了。
    沈陆扬猜的七七八八,这种不正规的贷款,十个有十个都是骗局。
    我爸还不上,我妈还要化疗,就只能继续贷今年一月份,我爸突发脑溢血不在了,他们要不到钱,就来找我。
    沈老师,彭俊忽然抬起头,赤红的眼睛看着他,带着少年的倔强,你的钱我会还的,别理他们,他们就是一群吸血鬼。
    沈陆扬笑了声,揉了他脑袋一把:你确实得还,我也没说不让你还,他们是吸血鬼也吸不到我这儿。
    这就是世界操蛋的参差。
    能把一个家庭压的支离破碎的钱,也只是沈陆扬随手买的一辆车,甚至买就买了,都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顶多沈父生个气,打一顿骂一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彭俊皱紧眉头:你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沈陆扬挪了挪他的腿,给自己腾了个地儿,往后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什么叫必要?你需要帮助,我恰好看见了,还有能力,就帮你了,不挺好的吗?
    彭俊沉默半天,突然想起那天听黎申宇说过的某件事,他下意识说:你是奉献型人格吗?
    沈陆扬一愣,来了兴趣:哟,你懂得还挺多,能给老师解释解释不?
    彭俊没记住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只记得印象深刻的,边打量沈陆扬边说: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位,帮助别人获得快乐,为了讨好别人可以没有底线,任打任骂任劳任怨
    沈陆扬都听乐了,打断他:首先,我从来不把自己放最后一位,我帮助别人确实可以获得快乐,但是,如果有人打我骂我我还帮他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他顿了顿,忽然凑近,看着彭俊的眼睛问:你想和我动手?
    不等彭俊说话,他又一脸迟疑地说:不好吧?你四肢健康的时候都不是我对手,现在咱俩打架,那不是血虐么?我可是人民教师啊。
    彭俊:
    他确定沈陆扬不是奉献型人格了。
    就没有比他说话还气人的了!讨好个几把!
    沈陆扬又躺了回去,翻着手机看外卖页面。
    彭俊同学的问话其实有一定道理,他上辈子就经常被人说你这孩子是不是傻,帮别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陆扬其实不太理解,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的事儿,为什么不能做。
    从在孤儿院,一直到后来上大学,只要有人需要帮助,沈陆扬能帮得上忙就会伸出手。
    当然,对方要是不识好歹,沈陆扬也不是有毛病,非得上赶着帮忙。
    周围人经常开玩笑叫他活菩萨,说他是特别罕见的、天生的大善人。
    确实,沈陆扬天生就比其他人更愿意帮助别人,更愿意承担责任,更能接受不一定有回报的付出,但他也挺挑的,只对合他眼缘的人这么做,因为他会很愉快。
    这种性格,和彭俊口中的奉献型人格有本质的区别。
    沈老师。彭俊忽然叫他。
    嗯?沈陆扬坐起来,想上厕所?
    不是,彭俊掏出手机,公事公办地说,立字据,我欠你钱。
    沈陆扬没推拒:哪天我让律师过来找你,等我先把剩下的钱解决了。
    彭俊苦日子过惯了,八十万对他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不放心地问:你真的有那么多钱?
    沈陆扬手机忽然响了,外面响起外卖小哥清亮的沈大善人的外卖到了!。
    沈陆扬站起来,边往外走边摆手:小意思,我们大善人的钱都是身外之物。
    彭俊:
    为什么他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不靠谱气息。
    沈陆扬找大夫借了个小桌子,放在病床上,和彭俊对着吃馄饨。
    吃到一半的时候彭俊忽然吸了吸鼻子,看着他后颈说:你身上的信息素好乱。
    沈陆扬一愣,信息素对他来说就像一个人类突然长了翅膀他压根不知道怎么飞。
    平时经常忽略他是个Alpha的事实,更没仔细闻过。
    他吃了个馄饨,有点好奇:什么样的乱?
    彭俊更努力地嗅了嗅,直觉让他往后挪了挪:像巧克力,又像酒酒心巧克力?
    听见酒字沈陆扬第一反应就是谢危邯的信息素。
    不愧是S级Alpha,都过去这么久了,还在他身上。
    哦,沈陆扬随口糊弄,昨天去酒吧来着,彭俊同学你是狗鼻子?
    彭俊切了声,筷子戳了戳馄饨皮:你当我是傻逼吗,信息素和酒的区别都分不出来?学校又没规定不可以老师谈恋爱,你忙着否认干什么。
    这误会,一路从喜马拉雅飙到了太平洋。
    沈陆扬难得兵荒马乱了两秒,看来需要找方医生要点儿遮盖信息素的药了,不然他和谢危邯的事儿迟早要露馅儿。
    他倒是直成钢筋什么也不担心,但谢老师是弯的,秘密被别人揭开肯定不会高兴。
    到时候心情不好伤个人犯个法什么的那就太恐怖了。
    你觉得老师是那种,沈陆扬顿了顿,面上一片平静,有女朋友了不和你炫耀的人?
    彭俊沉默。
    但这种融合到都分不清信息素的具体味道的情况,除了谈恋爱这种亲密关系,还能是什么?
    第23章
    挂完点滴, 沈陆扬把彭俊送回了家。
    看出他的想法,就没进去坐坐,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沈陆扬翻了翻联系人列表,干干净净的,没几个人。
    他看着彭俊债主的联系方式, 想了想,给宁婉姝发了条消息。
    妈,我朋友想咨询一下贷款的事,您认识靠谱的律师吗?
    发完他立刻脱了西装, 跑到浴室把大人模样的头发洗掉,简单炒了几个菜,吃完才在沙发上躺下。
    在要不要备备课和开学还剩两天呢之间摇摆了几秒钟, 沈老师果断选了要。
    谁让沈老师基础差, 笨鸟就要先飞。
    去书房写了俩小时卷子,沈陆扬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坐久了浑身酸疼。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搬出个瑜伽垫,俯卧撑卷腹平板支撑挨个来了一遍, 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当老师确实很辛苦, 每天在办公室坐着,批改作业之外还要仔细反省每天的课堂状态和学生情况, 时不时找人来办公室谈谈最近的课有没有听懂?。
    他观察了理科组的情况,除了谢老师之外,老师们多多少少都有点健康问题久坐, 不运动, 操心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沈陆扬拿毛巾擦了擦汗, 按亮手机,一条微信未读消息。
    沈堂平:我看得出你的改变,但还不够。
    沈堂平:你如果能静下心在学校里待够一年,就可以回家来公司实习。
    沈陆扬靠着墙,研究他爸的心理状态。
    八成是他妈说了很多好话,他哥忙着调查传说中的段家小儿子段辰有人品问题,没空在背后黑他,让老爸能在一顿饭之后放下身段和他这个不孝子好好说话。
    沈陆扬笑了声,打字。
    谢谢爸,我一定会努力做一个优秀的人民教师。
    到时候他可不一定愿意回去了,当老师多好啊,教书育人,还能跟谢老师当同事
    哎,怎么有点热。
    又做了半小时运动,沈陆扬在北方十月份的天气里冲了个凉水澡,不仅没缓解,反而更热了。
    他热的压根睡不着,不得不光着上身满屋子乱转悠,一会儿照镜子欣赏一下六块腹肌的身材,一会儿翻两下练习册复习复习知识。
    直到他不经意路过书架的角落那边东西他还没来得及收拾,乱七八糟堆了一大堆手办,沈陆扬一直想转卖,之前是没时间,终于放假了,又没想起来。
    他受到某种指引一样,拿开两个手办,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瓶红酒,看样子还很贵。
    沈陆扬搜索了原主的记忆,有关红酒的部分很模糊是原主不在意的表现,原主不记得的东西,继承了记忆的沈陆扬也不会知道。而且沈陆扬继承记忆后,这些就是他的记忆了,他也是会忘的。
    沈陆扬猜,这瓶酒大概是原主随便买来装逼的。
    沈陆扬把酒拿了出来,狗鼻子一样地闻了闻,忽然觉得好舒服
    他鬼使神差地把这瓶红酒放在了床头,躺下后燥热的感觉虽然没消失,但很明显地减缓了。
    国庆假期就像你脑袋上的头发,说没就没。
    还不等你反应过来,已经七号了。
    沈陆扬万万没想到毕业了,工作了,还是要怀着上坟的心情去上学。
    放假的时候不觉得多美好,开学了才追悔莫及。
    7号学生要回学校上个晚自习,差不多算是为了提前适应开学,但全体教师也必须到校。
    沈陆扬很不懂学校这个脑瓜进水的安排。
    科任老师干嘛去?跟学生表达七天不见老师好想你么么哒?
    但是再费解,他这个一个月两千多块钱的小破临时工也不能违背学校规定,他随便穿了身衣服,又扣了顶鸭舌帽挡住自己日了狗了的表情,开着车全副武装地去了学校。
    校园里的学生还算活泼,这个年纪虽然讨厌开学,但一帮学生在一起吵吵闹闹也很快就能缓过来老师就不一样了。
    沈陆扬一推开理科组办公室的门,就被里面的丧劲儿感染了。
    他动作都迟缓了几分,有气无力:老师们开学快乐。
    姜暖雨从刚收上来的生物卷子里抬起头,麻木地看着他,眼神空洞:你也快乐,希望你永远快乐。
    沈陆扬扔下包,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全都快乐
    相较于学生们的叽叽喳喳,理科组的老师们显得非常安静,也没有聊假期干嘛了,也没有说我好想你我必须和你多说会儿话。
    一群人安安静静地丧着,每个人脑袋上好像都有一团小乌云在哭泣,和走廊里的鬼哭狼嚎热情似火形成鲜明对比。
    沈陆扬没忍住笑了一声,还挺可爱。
    沈陆扬桌子上摆着课代表詹静妙收上来的作业,小丫头没等他交代就都办好了,等沈老师从丧劲儿里缓过来,要大大表扬。
    比起别的老师摆满一桌子的,他就一小摞。
    相对的,他工作量也少了不止一星半点。
    随便抽了几张检查,简单的题差不多都是他们自己写的,明显看出步骤和思路不一样。
    最难的两道题就大差不差,只有那几个答案,五十几个学生拆个步骤换个顺序的假装是自己写的。
    虽然努力掩饰了,但在他这个老狐狸面前,依旧无所遁形。
    都是沈老师当年玩剩下的。
    沈陆扬在走廊的巨大噪音里强行进入状态地批卷子,批着批着,忽然觉得缺了点什么。
    想了想,他回过头谢危邯不在。
    哈喽哈喽姜老师,沈陆扬伸长胳膊敲了敲姜暖雨的桌子,谢老师呢?
    姜暖雨拄着下巴,耷着眼皮扫了他一眼:去医务室了吧,我从医务室出来看见他往那边走了。
    沈陆扬一愣,他去医务室干什么?感冒了吗?
    姜暖雨瞅他,酷毙了的脸上满是提不起劲儿的丧:我哪知道,你发消息问问不就得了。
    沈陆扬觉得很有道理,掏出手机,斟酌了一下措辞。
    谢老师,你感冒了?
    等了会儿,也没有回复。
    沈陆扬看着桌子上已经批了一半,领先其他老师一大步的卷子,决定先出去透透气。
    顺便看看能不能偶遇谢危邯。
    他刚出门,迎面就撞上了正在往办公室走的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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