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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凡仙君被人骗了——皆付笑谈(12)

    进了房,迟肆走到床沿边坐下,正打算休息,忽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房里只有一张床榻。
    那不是意味着,他和齐季今晚要同塌而眠。
    平心而论,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况且齐季又不是姑娘家,这种事情根本无需介怀。
    可他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脸红耳热。
    待会该睡里面还是睡外边?
    他平日睡相好不好,会不会影响到对方?
    明明争夺盘中肉食的时候,什么没皮没脸的丑态都露过,迟肆这时却蓦然矜持起来,有生以来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坐卧难安。
    察觉到齐季走近,胡思乱想的纷乱心绪骤然停滞,只剩一片僵硬发烫的空白。
    齐季在他旁边躬下身,两人的距离只隔了一道似有若无的清淡暗香。
    迟肆脸烫得不敢偏头,却又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好用以掩饰此时不明缘由的手足无措。
    你睡上面还是下面?情急之中,竟没察觉说错了话。
    他喉头微动,在忐忑不安中静候对方的回答,劲长手指也无意识地捏紧薄衾,蹭出几滴冷汗。
    幽风微影从肩旁擦身而过,淡似近无的清香渗入鼻尖,却在似触不触的震心距离突然远离。
    齐季从榻上拿了枕头,又走到房中过道躺下身来。
    我睡地上。他弯眼调笑逗弄,放心,我不会毁了咱们家迟大姑娘的清誉。
    狂跳不止的心倏然一顿,迟肆愣了好个呼吸才回过神。只觉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仿佛少了点什么。
    为了调整这股莫名其妙难以言说的情绪,他愤然躺下身,也没同齐季谦让床板的位置。
    可惜事与愿违,越是想入梦,越是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逢山村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大半天,仍是难以入眠,情不自禁地想找对方说点什么。
    地上传来齐季流水般清润的声音:等明日进庙看看情况,再禀明家主。
    那你们家主如何处理?
    若只一人装神弄鬼,那倒好办,清理掉就是。若是一群人联合设下的这个骗局,尽量找出所有参与的人,不放跑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你是怀疑
    说不定有许多村民参与其中,一起上演了这桩骗局。毕竟靠着假神仙之名,村民也得了一些好处。
    逢山村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寻常小山村,忽然成了远近闻名的村子,吸引了大批进山的香客。
    村中居民也连带赚了不少银子。
    无论谁假借了神仙之名,目的无非两种,不为争权便是夺利。若能查得一清二楚当然好,若是查不清楚,齐季淡笑一声,温雅和润的嗓音中带着风雪霜刀的冷漠,也不妨事。只要能解决这股不正之风,不再让百姓受骗上当就行。
    那些和尚道士的虚假药丸,没必要非得弄清楚里面到底是加了一两铅还是三两水银。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开云层,村里就已响起喧嚣。
    迟肆懒散惯了,一向睡到日上三竿,今日却不得不跟着另外三人一道早起。
    谢观河去找孟婆婆辞行,仍然没有找到人。
    迟肆从他手里随意顺了一粒碎银,连同自己的一枚铜板,一起放在屋门口,随后大摇大摆扬扬而去。
    当真肆意洒脱。
    这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气呵成到让人误以为借宿的钱是他付的。
    即便迟肆费了老大劲才早起了这一回,走到古庙的时候,门外也已排了一大群香客。
    似乎逢山村的神仙也爱睡懒觉。
    第23章
    几人从早上站到中午,仍未进得庙里。
    虽是夏末,正午日头依旧毒辣。庙前空地没有一点阴凉处,烈日当空晒得人异常难受。
    谢观柏早已汗流浃背,他养气功夫远不如师兄和齐季,又一次逮着迟肆抱怨不休。
    这都站了大半天了,什么时候才能轮得上我们。
    热死我了,这里连水都喝不上一口。
    诶,迟肆,你不热吗?
    迟肆眉眼飞扬,像一朵娇花在太阳底下开得正欢,闻言道:不热啊。太阳晒着不挺舒服吗?
    若不是地方不合适,在外躺着有伤大雅,他还想躺在阳光下,再补上今日没睡够的一觉。
    见谢观柏瞠目结舌看着自己,他转头看向齐季,又环视周围。
    齐季神色淡然,除了额间极其微小的细汗,很难看出别的什么。
    但周围百姓也有不少人和谢观柏一样燥热难当不断抱怨,甚至还有一些富贵人家撑起了伞打起了扇子。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天确实热。
    你要不去那边的树荫下休息一会,这里由我来排着。他目指古庙周遭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问向齐季。
    齐季似笑非笑看着他,似乎觉得自己被对方看轻。
    谢观柏却是精神一震,眼里漏了如获大赦的辉光:那我去那边坐会了啊。
    谢观河无奈瞥了他一眼。习武之人夏练三伏,本不该如此娇气,却又不忍出口叱责。
    又排了大半个时辰,总算轮到他们。
    此时谢观柏已经躺在树荫下打起了盹。
    不用叫醒他。谢观河轻轻叹气,让二位见笑了。
    这位师弟此次随他一同下山,入世历练只为增长见闻,遇事实则帮不上什么忙。
    观柏赤子之心,实属难得。齐季笑答。
    这是在拐弯抹角取笑谢观柏像小孩?
    迟肆平日就喜欢逗弄谢观柏,此时也不甚在意,甚至打算等会出来后编个庙里阴森恐怖的鬼故事来吓唬他。
    三人抬脚准备入庙,却被门口一人叫住。
    等等,一个一个的进。
    这人穿着普通农服,想必是主动前来帮忙守庙的热心村民。
    谢观河不解:为何?
    咱们这儿的上仙是真神,不是外头那些打着神仙名号坑蒙拐骗的。你们有什么愿望,好好地告诉上仙,只要心诚,上仙都会帮你们实现。
    外面那些庙,一窝蜂的人跑到神像面前你一句我一句,你说神仙们是听谁的?难不成还要比谁嗓门大吗?
    那他们呢?齐季扬着下巴,目指刚从庙里出来的几个男女老少。
    他们是一家人。为了家中长子高中,一同前来上香。村民解释,同一个愿望可以一起说。
    我们的愿望也是一样的。迟肆随口道,我们一同前来,想学习仙法。
    这个借口昨天就说过一次,守门的村民对他惊艳的长相印象深刻,一见到他就想了起来。
    既然如此,你们就一道进去吧。不过上仙从来不收徒。村民又细看了他们几眼,要是等会被拒,你们你们多求几次试试。
    迟肆和齐季都有着惊世之貌,谢观河也是仪表堂堂。
    村民觉得,上仙若是收下这几个相貌不凡的弟子,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山村古庙内里不怎么宽敞,过于浓厚的香灰烟火久散不去,味道烈得有些呛鼻。
    庙中原本供奉的神像被拆走,也没为新的真神塑一座金身,供台上空荡一片。
    迟肆扫视了一圈,径直朝后庙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道士倏然出现在门口,挡住他去路。
    道士看上去年岁不小,眼角皱纹细密如网,但目漏精光精神矍铄,腰背挺得笔直,穿着一身似乎和他年岁相差无几的老旧道袍,却一点不显贫穷脏乱,反有岁月沉淀出的浑厚庄严,彰显出仙风道骨的气势飘然。
    老道的三角眼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拜师学艺?上仙不收徒弟,去前殿请三炷香再过来,由本道传授你们修仙功法。
    我们来自京城,有重要的事要和神仙商议。齐季把京城两字咬得很重,暗示意味明显。
    那些在偏远郡县骗出一点名气的游方道士,大多都幻想着能在宫中谋得一份职位。
    不知是看出对方不怀好意的试探,还是假神仙的确志不在此,老道稳若磐石:上仙不见外人。三位请回吧。
    谢观河向着老道拱手一礼:我们想
    我们慕名而来,想亲眼见神仙一面。迟肆抢了谢观河的话,微扬的嘴角带着一股油腔滑调的痞气,就不能通融通融?
    你老道身形一顿,尖刻锐利的目光移到迟肆脸上,仔细打量起他来。
    过了几息,他抚上亮如银丝的胡子:我不知上仙旨意,不敢擅自做主。这样吧,你们先回客栈等着,待我问明上仙,再找人通知你们。
    他语气依旧不咸不淡,硬如磐石的态度却已软化了许多。
    得等多久?我们另有急事,不能在村里耽搁太久。迟肆同他讨价还价,再说,客栈也没我们住的地方。
    老道面露迟疑之色,又端详了他片刻:你先去客栈小坐,我即刻就去面见上仙,应当要不了一个时辰。
    齐季朝迟肆使了个眼色,迟肆会意,朝老道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先行告辞。
    说罢,利落转身离开了古庙。
    感觉到了吗?出了庙门,齐季轻嗤:后庙里根本没人。
    山村老庙本就不大,若是还有人在里面,以他的深厚功力不可能察觉不到一点气息。
    谢观河点头:里面自始至终就只有那一位老道士。
    什么上仙不见外人,那是因为根本没人。
    所有一切都是老道士自编自演。
    三人几步走到树林边,叫醒正在打盹的谢观柏。
    他似乎正在做梦,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
    醒时,睡意恍惚中大概还处于梦境和现世的夹缝,半眯半睁的惺忪睡眼见了迟肆便道:诶,迟肆,第四句我忘了,你再说一遍。
    迟肆: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谢观柏一愣。
    呆立了须臾,瞬间反应过来方才的窘态,恼羞成怒双颊冒烟。
    迟肆你混蛋!
    谢观河轻咳两声,阻止两人的玩闹:走吧。
    啊?谢观柏又是一愣,那神仙
    看到迟肆脸上流里流气的痞笑,瞬时明白自己错过了,更是又羞又恼:迟肆你怎么不叫醒我!
    第24章
    回村路上,谢观河把庙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师弟。
    就这么点事?谢观柏目瞪口呆。
    师兄他们进庙也就待了不到一刻钟。
    虽然心知逢山村神仙是假,可这假得也未免太过无趣。
    那些许愿成真的百姓又是怎么回事?
    谢观河:以我之见,其中一大部分可能都是编造的。
    齐季点头赞同:打着神仙名号编纂几个故事,再找些人故意散播,百姓迷信又爱添油加醋,人人都是道听途说,又有几人见过那些幻想成真的?
    也不尽然。迟肆哼笑,即便不是真神,那老道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哦?齐季不以为然。那道士是个练家子,会一些江湖功夫,却绝不是隐世高手。
    他揶揄道:那你要不去客栈里等着,说不定他真会找个人扮作神仙,收你为弟子。我看他对你态度挺特别的。
    迟肆轻拍自己的脸:没想到他一把年纪,仍然被我的美色所惑。
    张扬俊艳的眉眼满是恣心轻狂的笑意,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应当。
    呸!迟肆你要不要脸!谢观柏吐舌朝他做了个鬼脸。
    迟肆常常自夸自己的相貌,谢观柏每次都起一身鸡皮疙瘩。以前关系生疏,他只能暗自腹诽,如今觉得两人熟络了,便毫不留情骂得直言不讳。
    我们都知这是一场骗局,可如何说服百姓却是一大难题。谢观河不善谈笑,把话拉回正题。
    即便他们将真相如实告知,百姓也不会相信神仙是假,反会指责他们对神佛不敬。
    这种粗鄙的骗术维持不了多久,过段时间就会不攻自破,谢兄不必多虑。
    齐季不会告诉谢观河这样行事光明磊落的名门正派弟子,这世上有的是非常之法,对付非常之事。
    那我们现在离开村子回客栈去?谢观柏有些懵,他来了一趟逢山村结果什么都没做。
    见三人一副这还用问?的神情,急忙闭了嘴。
    几人安静地走了一小段路,谢观柏嘴闲不住,又用手肘戳迟肆:诶,你那句话什么意思啊?就那句,什么不变,看什么的那个。
    没等迟肆开口,他又接着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你给了我什么东西。
    可是一醒来就全忘了,似乎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迟肆嘴角一扬,正想着这回要编个什么玩笑话来逗他,蓦地感觉头上一暗。
    一息前还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天空,骤然之间乌云压顶,翻涌不止。
    亮堂的天色须臾就被染得灰暗阴沉。
    怎么回事?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路人皆惊。
    又听得有人仓惶大喊:着火了!
    循声望去,只见神仙庙的方向火光冲天,竟是古庙烧起来了。
    迟肆一向悠闲懒散的神色难得有了几分收敛,俊眉微微一皱,随后又勾着嘴用无人听到的声音小声低喃了一句:没想到还挺行。
    半是称赞半是嘲讽。
    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敏锐的直觉让齐季预感到危机的接近。
    先走,离开这里再说。
    然而没等他们走几步,那个老道士的身影却忽然出现在正前方,挡住他们的去路。
    随后,一些村民面色不善,拿着铁锹钉耙等农具,将他们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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