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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邪——Aegis(123)

    白岐玉哭了很久, 任太阳升起又落下。哭太多东西。
    他曾经想过,自己这么多泪水,是不是上辈子残留下来呢?
    嘲讽的是, 或许真是。
    可最让他痛苦的, 是事到如今,他仍想不起过去的记忆。
    他隐约明白了一点:或许,他不是忘了,而是那段回忆已经随着太岁之死,一同灰飞烟灭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 白岐玉的心就好像被狠狠攥住, 痛的无法呼吸。
    你在搞什么啊?他泣不成声,你怎么可以忘?怎么能忘你对得起你的死,对得起霍传山吗?你给他记起来!记起来!!
    可没有的东西, 就是没有。
    霍传山付出了这么多, 他心甘情愿的受了, 却连一点记忆都想不起来。
    他不敢去面对祂。
    哭累了, 他绵软的就地一坐,靠在人行道边的长椅上, 看熹微晨光下来往匆匆的人流。
    追公交的, 打车的, 努力蹬自行车的。
    每个人脸上都浮着白花花的烦躁, 每个人的步伐都恨不得起飞。
    对人类来说, 这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时代。
    经济腾飞、文化百花齐放, 抹杀愚信。
    学的是马哲、算的是力学三定律, 救命靠的是医学,普天之下就一个信仰:sce。人死了也不用超度,没人再信来世今生,因为肉/体和尸体分析到极致就是分子原子夸克。
    或许是白岐玉一个成年男人哭成这样实在可怜,一个十三四岁的小胖子,小心翼翼的凑上来:哥哥,您没事吧?
    白岐玉很缓的动了动眼球:问我?
    嗯,小胖子从口袋掏出一个菠萝包,您吃了吗?
    小胖子又小心翼翼的从书包侧兜掏出来一杯豆浆:那您喝豆浆吗?
    谢谢,不用。
    小胖子见他态度冷硬,瑟缩了一下:我,我妈说,早上不吃饭会低血糖,低血糖就会心情不好,所以一定要吃早餐我辅导班老师那儿还有吃的,你不用担心我没有
    白岐玉泄气了。
    他收下了菠萝包,给似乎很舍不得的小胖子留了豆浆,后者喜笑颜开的走了。
    或许是菠萝包太软、太甜了,白岐玉又想哭了。
    就算知道了真相,他仍旧恨不起来人类。
    这是为什么呢。
    一个菠萝包慢慢的吃完,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很不怕脏的也坐在马路牙子上,大大咧咧的叉着腿。还抽烟。三块五一包的假烟。
    白岐玉疲倦的抬了抬眼皮,又很快的垂了回来。
    熟人。林明晚。
    寒假了,摆脱了牢笼的高中生们乱飞到哪儿都不奇怪。
    二人谁都不出声,就那么一左一右的观察着人行道上的行人。或者说,任行人们观察他们。
    许久,林明晚掐灭了烟,把烟头一个抛物线准确的掷入垃圾桶。
    为什么每次看到你,都那么狼狈?
    白岐玉勉强的勾了勾嘴角。
    那你呢?为什么总挑我狼狈的时候出现?
    孰料,林明晚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要慢一拍才能来。
    二人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
    你在说什么?
    林明晚却不说话了。
    她双手抄兜,裹在oversize的羽绒服里的身体瘦削却高大,倒有些可靠的意味了。五官冻得通红,把那些阴霾减淡了不少,那股咄咄逼人的艳丽感扑面而来。
    注意到白岐玉在打量她,林明晚露出了一个很丑的笑容。
    白岐玉这才察觉到,林明晚通红的鼻尖和眼睛,并不是因为冻得。
    是哭的。
    烟和打火机散了一地,这个一向阴恻恻的、孤僻强势的女孩,竟哽咽了起来。
    然后,抛出了砸的人头晕目眩的话。
    祂告诉我说,你把一切都忘了,我还不信。我以为祂又想骗我走。但我介绍名字的时候,你竟然毫无反应,我才意识到你是真的都忘了。
    什么叫我忘了?白岐玉的大脑被炸得的嗡嗡作响,一片混乱,我们在崇明小区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林明晚只是哭。
    像一只落水的、濒死的狼,哭它逝去的族群,惨死的领袖。哭不可追溯的光辉的过去。
    你是谁?是和霍传山一样的类似克苏鲁体系的生物吗?还是说像太岁一样
    林明晚却说,都不是。
    她泣不成声,磕磕绊绊的说,她只是一片林间明亮的夜晚。
    我记得清楚,那是台风刚过的一天。你和祂在林子里面走。
    死了很多动物,连根拔起许多植物,但你的心情却很好。因为久旱逢甘露,少量的死亡带来的是更大的升级。也因为地上很潮,树叶都湿着,月光洒下来,整片森林都是亮的,像银光闪闪的宫殿,很漂亮。
    你说,林明晚这个名字,很适合给女人当名字,不比人间那些酸溜溜的诗句强?
    你还说,如果你有女儿,就要叫这个名字。然后你又说,其实男孩子这么叫也挺不错,光风霁月。
    于是,我就存在了。
    白岐玉望着林明晚惆怅的眼,心中是一片不可思议。
    就这样?
    嗯。
    你是男的啊?
    按照人类的性别观来看,是。
    我一直以为你是女孩子呢。抱歉。
    林明晚见他震惊、迷茫,却很快接受了的模样,突然意识到,白岐玉的记忆或许永远都回不来了。
    行走在明亮的林间,说林明晚这个名字不错的神,把自己和过去都忘了。
    他紧紧闭上眼,任泪水滑下。
    看他哭,白岐玉心里也不好受。
    如果他的理解没错,那么林明晚就是因为白岐玉一句无心的话而产生的。他知道,在玄学界,这叫言灵。
    从话语中,白岐玉隐约能感觉到,在太岁眼里,林明晚的存在并不是值得惊讶的事情,甚至说,太岁是真的把林明晚当儿子,或者徒弟、宠物之类看的。
    过多的真相让白岐玉的脑子一片乱,他不出声,林明晚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的坐在马路牙子上,继续看来来往往的人。
    直到残血般的晚霞燃亮了天空,上辅导班的小胖子蹦跳着回来了,看到白岐玉仍坐在原地,惊讶的跑过来:哥哥,你还在这儿啊!
    他一喊,白岐玉缓缓动了动眼睛:啊哦。
    小胖子又看到了林明晚,乐呵呵的:这个小姐姐是你妹妹吗,好漂亮啊!
    白岐玉却一愣:你为什么不觉得她是我女朋友?
    小胖子童言无忌:你们长得很像啊。而且,怎么说呢,感觉你看她的眼神像我妈妈看lucky,啊不对,像我妈妈看我。很慈爱的。
    白岐玉失笑。
    小胖子背着书包跑了,许久,白岐玉问:你饿了么?
    是你饿了吧。
    嗯。
    吃饭去?
    好。
    两人去了鲁大伯纸上烤肉。
    沉默的吃完,林明晚看着桌上密密麻麻的光盘,露出一个怀念的神情:你这家伙,饭量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白岐玉有些意外:我之前我是说太岁,饭量很小吗?
    很小,超乎想象的小。反正小的不像个神。林明晚怅然的笑了,所有见过你本体,又见到你饭量的,都感慨你的饭量怎么那么小。然后你总会生气,说什么君子,什么风度的,扯一堆人类文化里很唬人的怪词汇来辩解。
    白岐玉一直紧绷的神情也软化了下来:既然你知道我过去的事情,那你多告诉一些给我,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呢?
    说着,林明晚的思绪飘到了很远,聊了很多过去的趣事儿。
    比如太岁从来不吃植物,只吃肉。
    倒不是因为忌讳植物是同族,是嫌弃植物有一股草腥味儿,难吃。
    还说祂的饭量超级大,总是把猎物的最好的部位给了太岁,剩下的卷一卷吞掉,吃东西像推土机。
    这比喻太搞笑了,白岐玉想象了一下推土机一样吃饭的怪物,笑出了声。
    沉浸在过去的回忆时,林明晚前所未有的轻松,像一个真正青少年,不带阴霾的笑着。
    白岐玉问:你们都说祂啊祂的,祂的名字是什么啊?
    这个问题,却把林明晚问住了。
    祂有名字吗?没有吧。起码我没听你叫过。
    没名字怎么称呼它啊?
    林明晚茫然地说:你喊祂的都是那家伙,那个贱畜,差不多这意思的。
    啊
    白岐玉掩饰的喝了一口啤酒,结束了这个话题。
    吃完饭,林明晚裹了裹羽绒服,问他要去哪儿。
    白岐玉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回崇明小区吧。他说,我有一些有很多事情要继续问你。
    首先,就是崇明小区的问题。
    刘玉良、裴芝琪、文森特(奥尔波特神父)、霍传山,再加上一个白岐玉,几分之一探险队的人都住同一个小区,绝非巧合。
    联系到探险队当年做过的事情,很难不疑惑这群人扎堆住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现在看来,白岐玉选择崇明小区,那套一见钟情的房子入住,恐怕是被操纵过。得知他对装潢的偏好并不是难事。
    那么,探险队的其他人选择这里,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林明晚爽快的给了答案: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群人的所作所为,那个小区,就没有事儿可以瞒你了。
    刘玉良的账单你看到了,林明晚说,那就是贩卖太岁的记账单。
    白岐玉睁大眼睛:你是说他们甚至
    甚至不光自己吃,还拿去换取荣华富贵,金银财宝。
    卖
    卖太岁?
    白岐玉脑中突然浮现了一个片段。
    他曾经被流浪汉模样的人拦住过,问他要不要太岁,可以延年益寿。他把人当神经病绕开了。
    戚戎的远房亲戚扈大师被骗了2000多万,食用天价保健品,然后癌症一直未复发。
    离开靖德前,有无差别连环杀人案闹得整个城市人心惶惶,后来发现,并不是无差别杀人,而是受害者们都购买过天价保健品,专家们判断为仇富心理
    刚来邹城时,他还听到一段新闻,是什么来着
    经判断,犯罪分子管某、艾某有两年精神病史所售卖的号称太岁的天价保健品,经检测成分,是淀粉与某种可致幻毒性蘑菇的混合物
    管某,艾某。
    管豹、艾春生。
    极巨的怒火攻心,白岐玉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就连分食,长生,都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贪欲吗?还要制成保健品,换取金钱与地位
    林明晚赶紧扶住他,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他脸上的恨意几近凝成实质的表情:只把他们抹杀,还是太便宜他们了
    白岐玉缓了很久,才嗓音沙哑地说:原来,不止探险队的人,这些人的死也与你们有关。
    嗯。
    那个刘玉良白岐玉深吸一口气,死了以后,化成那种,很恶心的黏糊糊的黑色液体,是你们搞的?
    林明晚摇头:那是食用太岁的诅咒。
    诅咒?
    食之可不畏死,可不代表就是长生。林明晚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不畏死,是因为本身就变成了行尸走肉的怪物。死过一遍了,自然就不怕再死了。虽然那天把他杀了是个意外,但就算我们不杀他,他也会逐渐步入失序与疯狂。
    白岐玉一怔:就算不杀他,也会步入疯狂所以,你们提前一步去杀掉他们,也算是停止这场折磨了?
    嗯。
    这个说法,让白岐玉好受了点。
    他复杂的叹口气,翻过来覆过去的看自己骨感而葱白的手,无法想象皮囊下的存在是不可言喻的黑泥。
    裴芝琪呢?她既然是刘玉良前妻,难道也参与了卖太岁?不过她好像还活着
    林明晚摇头:她虽然去了饱头山一行,但她是被胁迫的,而且太岁的残块也主动交还了。所以,我们留了她一命,来协助我们,作为赎罪。
    等等,太岁残块?
    林明晚笑了:我早就想吐槽了,你反射弧是真的长,那家伙天天给你做着吃,说什么是龟苓膏,老天,这你都能信?
    白岐玉震惊的捂着喉咙,许久,才挤出来一点声音:那东西就是太岁本体!我我他妈吃了我自己?
    林明晚哈哈大笑: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他笑了一会儿,见白岐玉仍是难以接受的模样,好心解释说:这没什么可介意的吧,蛇蜕皮还会自己吃蛇蜕呢。蛙不光吃自己蜕皮还吃蝌蚪呢。
    当然了,和你比不是一个档次的反正太岁本体碎了,不能用了,那可都是好东西,与其浪费,不如能给你补一点儿是一点儿了。
    白岐玉缓了很久,嗓子眼儿那股呕吐感才散去。
    他艰难的开口:也就是说,我现在淹不死、撞不死,还能他妈的瞬移,不是因为我本来就是神,而是因为我食用了太岁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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