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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司志强

    第 1 章
    他,还是走了。
    而我连挽留他的资格都没有。
    去年十月中旬;那是一个异常安静的晚上,外面的秋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息。一股带有雨腥味的清凉空气,灵活地绕过窗帘自作多情地闯进来,吹落了桌子上他那张倚靠在台灯前的旧照片。照片上,他浅淡的笑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飘渺,让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出现过。屋檐上积留的雨水节奏分明地落到窗台上,滴答,滴答。
    我,搂着近乎麻木的身躯,失魂落魄地蜷缩在昏暗的床角;是的,正是那张铺着深蓝色格子床单,他搂着我度过无数个夜晚的双人床。乳白色的被子整齐地铺着,却似乎和我,还有那个看似平静的夜,毫无瓜葛。替他紧紧地拥抱着我自己,就像是在搂着一个宁死也不愿松开的最后希望。双手越是用力,手臂上的握痕越是红紫,似乎就越能证明我依然是存在于世的事实。目光呆滞地眷恋着地上的那张笑脸,身体的余温就像是他在我生命里留下的淡淡气息,勉强地维持着我苍白的微弱命脉。小心翼翼地躲开从窗户照进来的冰冷月光,犹如撕破的伤口面对盐水的洗礼,那般恐慌。
    或许,松开一只手,要比握紧一只手容易的多。
    2015年6月1日,一个无比欢快的日子。从咖啡色外套左口袋里摸出那块古铜色老怀表,握在手里,透心凉,正好祛除身上那股莫名的闷热。我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它,分针刚刚滑过17点20分。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直至今日,乃至此时此刻,将近一千五百个日日夜夜,我与这座城,死死地被捆绑在了一起。就像是被下了魔咒,可以逃,却没有逃,竟然也不曾打算逃。回首追忆,静静地注视着这座被灰色薄纱笼罩的孤城;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触摸着那些默然逝去的岁月;才明白,青春,不过是一场厮杀,或许根本不存在输与赢;因为在回首的瞬间,身后早已布满了鲜红的痕迹。
    喂,姑娘,醒醒,飞机已经降落了,一个低沉但辨识度很高的男性声音在我耳边急促地喊着。
    啊?哦哦,好的,谢谢您。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迅速站起来,一脸不知所以然地谢过邻座不知道是哪个欧洲国家的大叔。
    我来帮你吧。他刚迈出的脚停了下来,转身帮我把背包从上面的行李柜中拽出来。该死的包带不知为何缠在了里面,我拽了好几次也没拽出来;不过也刚好证实新买的包质量不错。
    谢谢你,你人真好我一脸感激和膜拜地看着他;虽然外表彪悍,没想到还是个热心肠;瞬间觉得他精瘦脸上浓密的乌黑胡茬好可爱,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快走吧,你看看都没人了。说完他留下一个浅浅的微笑,扶了扶脸上那副棕色金边的眼镜,头也不回地快速往前走。右手拉着黑色皮质行李箱,左胳膊上挽着他银白色的西服外套,只留给我一个帅气的背影。
    好的,好的。我连声回应着;放眼望去,才发现机舱里只剩下我们俩,而他没几步步就已经跨到了舱门。我拖着疲倦的身躯和浑浑噩噩的大脑往机门小跑去。
    远远就看见气质十足的法航空姐,双手交叉握着,摆在胸前,满脸甜蜜笑容地在出口处正等着我。用不算标准的法语和她说了再见,然后我一只手拽着背包,另一只手毫无章法地整理着外套衣领和睡得凌乱的头发,满脸堆着尴尬又或许是郁闷的微笑。我是个绝对在意个人形象的人,可很多时候,希望也只是希望,和现实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身高一米七,体重五十公斤;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散落在双肩;白色T恤衫配ZARA最新款的米黄色风衣,下身是浅蓝色的帆布短裙,到膝盖上方约五厘米;脚上穿着匡威经典款的高帮白色休闲鞋;背着包,迈着小碎步,正急促地从飞机廊桥离开。这个人就是我,林若希,二十五岁,来自北京。
    如果生活可以重来,我是否依然会焦急且迅速地跑过那个飞机廊桥?是否还会那般期待地踏上这座城的土地?然而,生活里没有那么多如果。
    巧巧,我到了,终于看到期待已久的布达佩斯,不过感觉身体快要散架。你的航班是今晚十点半,对吧?那我在公寓里等你。站在航站楼门口,左手握着行李箱拉杆,右手掏出手机,取消飞行模式,激动地给夏巧巧发微信语音。
    对了,今晚我们要早点休息,养足精神;一想到你明天的侦察行动,我就兴奋得不得了。我又补发了一条,还配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表情包。
    点开电子邮箱里夏巧巧前天发给我的旅游行程攻略,密密麻麻,五颜六色,却清晰易懂,绝对可圈可点。具体路线,路程时间,转几号车,就连大约走几步路等等信息都写得无比详细。
    她就是这样的女孩,对于想做的事,可以细心到让人窒息。可也正是因为她的这种无微不至,惋惜地断送了高中时她与我们班长的那段青涩恋情。我仍然记得班长给她的那张浅蓝色小纸条,上面用黑色圆珠笔清晰且工整地写着,我喜欢过你,因为你的细心;可是,对不起,因为你的无微不至,我开始无法呼吸。
    机场航站楼门口,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我只是他们中的一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像是重新开启了人生旅程。望着视线里一张张陌生的脸庞,我和他们之间,都只不过是彼此眼中极其平凡的一个过客;谁也无须打扰谁,最多也只是个礼貌的微笑。
    在左侧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售票机果真静静地站在那里,鲜艳的紫色,就和夏巧巧的行程表上写得一样。花了四千多福林,买了一张市区七天通票;握着车票,急忙地向不远处已经发动了的深蓝色200E公交车小跑过去。
    司机是一位中年大叔,白色的T恤衫皱巴巴地裹着他的身体;有点胖,肉嘟嘟的脸显得很严肃,嘴巴紧闭着,肆无忌惮地叹了一口气,一脸不耐烦地用余光瞄着正在上车的乘客;似乎要是脚步慢一点,都很有可能会被他拒之门外。果然,我的脚刚踏上车,身后的车门便像是接到了顶级密令般地被火速关上,吓了我一跳。我很不爽地扫了一眼司机,虽然他也有胡茬,可是给人的感觉和飞机上那位可爱的热情大叔迥然不同。
    我拖着行李,一屁股瘫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暗紫色座位上;隔着一个座位上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女子,穿着一件浅黄色的体恤衫,带着耳机,音乐很吵,好像是重金属;长长的金色头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正低着头看手机,身体还在微微晃动。我没去太多关注她,就算想,我的躯体也不会允许,只是虚脱地依靠在车窗边,像个没了远方的梦想,明目张胆地在向我抱怨它的疲惫不堪。我转过脸,望向车窗外;西边天空还遗留着未隐退的淡红色霞菲,像是在向谁问候。公交车不快不慢地行驶着,晃晃悠悠;和前面那个肥胖的司机给人的感觉一样,冷漠,消极。
    虽然是初次拜访这座城,可我的状态并没有异常兴奋;大脑浑浑噩噩,竟然陷入了回忆,想起了种种过往。就像是在经历一次逃亡,筋疲力尽地逃到安全地点后,才后知后觉地反思自己为什么要逃。
    我出生和成长在南方的一个小镇,那是一个几乎无人知晓的世界的某个角落;常常独依窗台,呆呆地看着外面那条横穿小镇的河;水面很平静,清澈见底,水边的几颗深绿色水草就像是我的儿时朋友,常常与我为伴。偶尔划过的一艘小木船,上面坐着一两个游客,手里握着相机,正在努力地把那个似乎被世界遗忘的地方向世人宣传。我感到极度不甘心,总是对大城市充满着幻想。那种渴望就像是干涸的河床对一场暴雨的期待,那么洪烈,那么直接和干脆。于是,那年的初三暑假,我离开了生活十四年的江南小镇,全家人陪我搬到了北京。就在搬家前的那一晚,我从爸妈卧室的门缝里瞄到妈妈正坐在床头小声地抽泣,而爸爸站在床边的窗户前不停地叹气。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任性,或者自私。
    初到北京的那几年,曾经的向往,终得实现,犹如一只充满能量的鱼,终于回归了大海。可是,直到我从人大新闻系毕业,在北京,那个诺大的国际大都市的黄金地段建国门,开始工作后,渐渐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快要窒息,一种无形的压抑感正在体内形成一股强大的暗流,似乎随时都会爆炸;连皮带肉炸得七零八碎。那个画面太恐怖,我心底直犯怵,根本不敢去深想。
    城市的喧嚣,像是一股黑暗的邪恶力量,残酷地折磨着一颗想与平静私奔的心。默默地望着远方,脚步却不知为何那般沉重,就像是有人用粗粗的钉子把我牢牢地钉在了钢质的地面上。我所有的挣扎,均显得那么无力和可笑。天亮前的梦,是美好的,虽然只有暂短的一瞬间。
    二十几岁时看到的世界和五十多岁时看到的画面定然不同。就像一米五的人是感受不到一米九的人呼吸到的空气有多么的清新。又或许,根本不存在什么不同;可是,每个人都会在心底有一两个与他人不同的想法,就算是错的,自己也会忠贞地坚信着。故而,在不同的时期,我都会贪婪地给自己一个机会,哪怕是找一个牵强可笑的借口,也要让自己出去看看。
    在我看来,成长,并不是把自己所有的骄傲和自信都打得稀巴烂,使劲地扔在地上;然后,颤颤巍巍地爬过去,把它们一块一块地在现实的喝令下拼凑成别人想要的模样。人生只有一次,我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当然,也难免偶尔会显得很任性。
    十天前那个周三的晚上,在东单北大街,职场的酒桌文化还没结束,我猛地推开那只快伸进我裙底的不安分的脏手,狠狠地甩了酒气冲天的董庆鸿那个混蛋一巴掌;啪的一声,响彻整个餐厅包厢。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场合,只剩下齐刷刷的惊愕目光,像火一般炙热,死死地盯着我看。我既气愤又尴尬,屁股下像是瞬间着了火;抓起旁边的手提包,目光对着餐桌上的一片狼藉,说了句抱歉,我先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逃出了餐厅。
    在众人面前,打了合作方的项目经理,老板居然没有让我走人,觉得他的良知还是红色的,而非黑色;不过,他还是建议我休假几天。毕竟姓董的已正式道了歉;当然,毫无质疑地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可怜的酒身上,我真想知道,酒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正如怡红院的姑娘,劈头盖脸地被一个管不住自己男人的泼妇臭骂一顿,那恶心的男人还楚楚可怜地说自己是被勾引的。
    合作项目还有两周才会结束;如果我不出去避一避,在工作中遇见了他,难免尴尬。而我心中的怒火仍未灭尽,说不定还会在他的左脸上也甩上一巴掌;如果真的那样,结局注定会是我卷铺盖走人。为那样的垃圾弄丢工作?当然不值。
    我还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像个孩子在舔着一根五颜六色的棒棒糖,那么沉迷;却突然听到司机重重地按了按喇叭,才意识到公交车已经到了终点站Nagyvrad地铁站,车里的其他乘客都早已消失不见。我拽着行李,急忙地从后车门下了车,同时大声地用英文和司机说了声对不起。司机吃力地扭过身来,竟然微笑着和我说了句匈牙利语,我假装听懂了。或许是忘了看日历,那天应该不宜出门,不然怎么接二连三地像丢了魂一样。拖着行李换乘上了地铁三号线,浅蓝色的车厢,就像是从废墟里扒出来的一个破旧的铁皮,部分油漆已经开始脱落。可是,我竟然莫名地很喜欢那种沧桑感,毕竟整天就喜欢往自己的头上扣文艺女青年的帽子。
    地铁里竟然没有空调,后背早已热出了汗。我坐在两个身材魁梧的白人男子中间;一个在不停地讲电话,情绪还有点小激动,另一个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大包,一动不动;我瞬间觉得更加燥热。不经意间,注意到一对大约二十出头的情侣,穿着印有蓝色花纹的白色情侣装;站在几米外的地铁门旁。男孩比女孩高出一头,英俊的脸庞,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女孩依偎在他的怀里,彼此甜蜜地看着对方。我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也听不懂,只见男孩不时地在女孩的额头上留下轻轻的吻。那个画面,是那般的纯净,那般的让人羡慕,甚至嫉妒;就像是高贵帅气的王子爱上了街上一个相貌远远不如我的女子。地铁到了下一站,他拉着她的手,下了车,留下我这个绝对的局外人在车厢里发着愣。
    我苦笑着问自己,是否还应该相信爱情?
    从Klvin广场站下了地铁,顺着手机地图,照着公寓地址慢慢寻去。市区内没有风,很燥热,一路上拉着沉重的行李箱,早已大汗淋漓,喉咙也开始冒火似的在抗议。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看见了一个印有红色LOGO的SPAR商店,就像是发现了一个巨大的乳白色雪糕。两三步奔进去买了两袋巧克力味的夹心面包和一瓶冰镇的无糖可乐,还有西红柿、黄瓜等用来做早餐的食材。离开商店,又拖着行李箱,走了六七分钟,终于找到了门牌号6a;就像是看到了幸福的终点站,精疲力尽的躯壳瞬间亢奋了不少。
    房东不是发信息说他已经在这里等我了吗?人呢?我浑身懒散地杵在那里等着不知长什么样的房东出现。使劲拧开还冒着冷气的可乐,一口气灌掉了大半瓶;喝得太急,连续打了三个饱嗝。拧上瓶盖,慌忙地微微转过头,看了看周围,希望没人看到,不然肯定会说我是个不顾形象的女生。
    就在这时,我瞄到不远处的街对面一个男子正在盯着我看。心里一阵凉风嗖嗖地吹过,我赶紧转过脸来,没有再看他。街上的行人淅淅沥沥,我暗自抱怨,刚到这座城,这么快就遇到了坏人?如果他真的对我下手,那我该怎么办?大叫?撒腿跑?似乎都不现实,毕竟都需要足够的力气;我早已疲惫不堪,除了维持呼吸,没有任何多余的体力可以用来自卫。
    什么?他竟然走过来了!我用余光惊愕地发现他正在朝我这边迈出脚步。急得我额头开始不停地冒汗,就像是蒸汽机,似乎快要冒烟。发麻的双手迅速插进外套口袋里,什么武器也没有摸到,真后悔没有提前买一瓶防狼喷雾。
    一转眼,他已经快走到我面前,还有四五米的距离。我不敢看他,尽量转过头,希望他会自动消失。该死的,我要怎么办?这时,远远地看到一个不算年轻的身材微胖的女人,金黄色的长发,扎了个马尾,微仰着头,悠哉地抽着烟,倚靠在一家商店门口;可她并没有朝我这边看。我可以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叫,她会听见的,她会帮助我的,是的,她一定会。
    你好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啊!你想干嘛?我几乎跳了起来,嗓门提得很高,双腿扎稳马步,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要使出降龙十八掌的架势。
    嗨,嗨,冷静他被我中国人都会功夫的错觉吓到了。请问你是林小姐吗?他连忙往后退了两三步,探着头,小心翼翼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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