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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谷忘反(3)

    李珰满意地点点头,嘴上啃着油光发亮的骨头:不了,明日我得一早出门喝茶。
    周管家了然,侧身朝门外看去:今晚还需要他们演奏吗?
    李珰摆摆手,看来是不需要了。
    等到李珰吃得差不多了,有人呈上清水和手帕,净完手,周管家呈上一个小方盒:张草昨天找了我,说是赎身的钱攒够了,这两日便要离府。
    本来这些小事一般不会烦扰到李珰,不过十三人戏班毕竟和一般仆役不同,缺了还得从外面找一个补齐。
    李珰只看了一眼方盒,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攒着眉心:盒子一起烧了吧。年后事情多,那个戏班不用招人,谁要走便走吧。
    周管家领了命令正要出去,李珰出声打断,视线遥遥落在远处,看向西边。院里种的松樟,长年不败,葱葱郁郁的一片,带着郁结的香意。
    那个小姑娘,叫崔负水的,年后若要走,你找个法子拖着。
    遣笔作李珰(3)
    晋朝章怀太子墓发现盗洞后,文物局马上组织专家对墓穴进行抢救性发掘,李珰就是专家组成员之一。
    发掘工作差不多进行到扫尾时,考古人员又在某个耳室发现地下机关痕迹,现在大部分的研究工作都在讨论要不要打开机关,打开机关后下面会有什么。
    除了机关密室这一重大发现外,另外一个疑点是章怀太子墓是空的准确来说,虽然墓室修的精美华贵,各种陪葬品也都符合规制,但是没有发现棺椁。
    当然,可能是棺椁也连带着其他金银器一起被盗。问题在于,考古队员没有在墓室内发现棺椁停放的痕迹,也就是说章怀太子墓内没有安置太子尸骨。
    两项重大考古发现都指向历史上那位平平无奇的废太子,以致于关于他的记载不得不再次细致考究,试图从只言片语中查出一丝线索。
    历史上没有成功继位的太子太多了,史书对于这些角色记载也不甚详细,尤其是某些细节。
    《晋书》上只说章怀太子是皇帝的嫡长子,因多次忤逆皇帝后被废,不久便暴病而亡,不到三十岁。
    一个不得圣心的废太子,死后修筑了华贵恢弘的太子墓,可是尸骨并未停放在墓内。怎么看怎么矛盾。于是目前的猜测主要聚焦在机关密室内可能是太子棺椁真正停放之处,至于为什么这样安排则是待猜测成立之后该讨论的事宜。
    崔负献在办公室等了快半小时,桌子上平铺着《晋书》中关于章怀太子的记录,崔负献已经看了好几遍,直到身后门锁终于有了动静。
    李珰教授和自己的导师张怀远教授一起进门,一个拿着可乐,一个泡着枸杞。
    崔负献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嘴角抿了抿:李教授,老师。
    二人顺着办公桌坐下,崔负献安静地站在一旁并未做声,还是张怀远先开口,带着笑意:好了,李珰教授都跟我说了,他那里也是难得的机会,你既然擅长又喜欢,赶紧去,帮我搜刮点资料回来。
    说完,三个人都笑了笑。崔负献压住内心的激动,嘴角带起浅浅的弧度,面上依旧平静如水:好的,谢谢老师。
    另一边李珰弯腰拉开最底层抽屉,拿出大拇指高的一沓材料,语气有点轻快:这是先期材料,十月下旬估计就得去现场,你好好准备一下。
    崔负献心底算了一下,十月下旬,那就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视线落在材料上,心想,怕是要准备的远不止这么多。
    回过神不过一瞬的事,崔负献抱起材料:李老师放心,我会好好准备的。
    崔负献正准备出门,李珰叫住她,指了指桌上摊开的书籍,语气和上课时没啥区别,崔负献心里一紧,果然,刚送上人头死亡考核便开始了吗?
    你刚看了章怀太子一段,有什么想法吗?说着,视线便对准崔负献,一双眸里波澜无惊,沉静如深水。
    都说这是李珰教授的死亡凝视,崔负献第一次遇上,紧张之余倒忘记避开,看着那双眼睛里的宁静情绪心神渐渐稳定下来,甚至有些不自觉的放松。
    因此,她似乎不过多犹豫地开口:晋献武帝一生无外乎干了两件事,开疆拓土与削抑贵族。章怀太子是主战派,不大可能在这件事上忤逆皇帝,若说削抑贵族,太子舅家作为淮安一流贵门,为太子亲手查抄。
    当然,这可能是不得已而为之,崔负献心里默默补充一句。声音却直接接上另外一句话:可是后来周旋于诸世家的三皇子司马炽同样是惨淡收场。
    总而言之,在大政策上,献武帝和废太子基本是同一战线,即使在最可能出现矛盾的外戚利益上,太子手起刀落,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站在了献武帝一边。
    忤逆二字实在站不住脚。
    李珰眉头微松,眼底的平静湖面有了漪澜,这片刻的情绪波动迅速将刚才自信的少女击碎,情绪拉回现实,急匆匆向两位老师告别后出逃。
    张怀明得意地笑笑:如何,我说她对晋朝历史情有独钟吧。说完,抿了一口枸杞茶。
    李珰不动声色地收敛情绪,将《晋书》仔细合上放入抽屉:还行。
    无人敢写帝皇书(4)
    淮安城内的百姓总喜欢对高门贵族的事儿津津乐道,譬如说章怀太子和靖远将军不愧是知己至交,两个人都尚未娶妻。李珰今年二十五,太子司马烠比他还要长上两三岁。不止在皇室,放眼整个天下,二十七岁未成亲的男子也是少数。
    严格来说,司马烠不能算是未娶妻。
    当年太子北上治淮水途中娶了一位渔家女苏氏,这已是十年前的旧事。太子将苏氏带回东宫,后来苏氏还怀了太孙,本是一桩喜事。可惜后东宫遭天火,苏氏住的偏殿烧得只剩地基,母子尸骨无存。
    再后来,许给太子的各个小姐不是毁容便是暴死,太子虽贵为储君,也难逃天煞孤星的名头,便是皇帝陛下,也对他这位嫡长子的婚事不闻不问了。
    轶事里的主角正盘坐在茶案前,一身月牙白的锦袍,绣着银色的流云暗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搭在茶案上,食指有意无意地沿着瓷白的杯沿缓缓临摹着线条。身子半侧着,半张脸掩映在阴影里,许是地上的锦袍映着惨淡的银光,背影显得些许寂寥和脆弱。
    李珰掀帘而入,正坐在茶案的另一面。
    司马烠的背脊这才正了正,端起几分姿态,倒不是为了显得高高在上,整个人仍然浸润在一种温和的气质下,亲切,又对客人以示尊重。这是章怀太子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李珰似乎视而不见,端起面前的斗笠盏,茶水泛起清亮的青绿色,他一饮而尽,润口回甘。他虽然不懂茶,好不好喝还是品尝得出来。
    好喝。李珰挑挑眉。他今日穿着骑服,没有宽大的袖子和裙摆约束姿势,也没有这些华贵衣裳撑起威仪,举止利落潇洒,看不出什么杀神的影子。
    另一边的司马烠则撩起绣袍,添了一杯乌梅茶,浅笑着开口:你之前嫌我的茶有些苦涩,我特意加了乌梅。像是表功,司马烠也挑了挑眉,整张脸这才有了些生动颜色。
    李珰看他第一眼,便觉着太子脸色苍白,眼下有些乌青。
    看来昨日朝堂上争执过后,太子与皇帝之间还有更深入的较量。
    春明山在京郊南,以梅山雪景,盖覆淮安闻名。此山山腰处有一高阁,为倾山揽月,推窗而望,北面可看尽淮安城风光;南边便是满山的梅花与充盈漫室的馥郁香气;东边隔山相望,则是春明山主峰上的皑皑苍雪。
    景是好看,就是有些太安静了。
    李珰用力地揉了揉眉心,脸色有些难看。
    司马烠幽幽叹了口气:你的病又加重了?
    世人都说靖远大将军李珰爱风月,喜热闹,好看十三人戏。
    李珰用手撑着额头,闭着眼,凝神稳了稳情绪:在军营里呆习惯了,太安静的环境有点受不了。再睁开眼,表情恢复如常。
    司马烠也没有继续追问什么。起身开了东边的窗,猎猎寒风拍着窗户,还送来了春明山特有的梅香。李珰不喜欢闻香,这下却也不得不忍受一二,毕竟头的确有些抽痛。
    司马烠在房间的炉鼎内添着炭,话题缓缓展开:光炎他们想用议和卸了你的兵权,关于豫州,你打算什么时候拿下。
    光炎,便是司马烠的皇弟,当今天子的三皇子,司马炽。他的母妃是贵妃陈氏,而陈氏背后是淮安四大世家之一的陈家。
    李珰对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不大关心,没有点评前一句话,直接回答了后面一个问题,或许也不算回答吧。
    豫州可攻,不可守。
    豫州挟关东、关中二地,又是粮食生产重地,若得豫州,定能让魏戎元气大伤,攻下魏戎又能多上三分把握。
    司马烠仔细拨弄着眼下的炭火,空中升起袅袅耀目的金色炭星。
    李珰的十万军马与朝廷其他士军不同,是靠编制流民组织起来的。朝廷那边不肯松口,军队扩充便是难事。若是让李珰另统其他军队,不仅几位将军不干,朝堂上反对的人怕是比魏戎的敌军将领还多。
    豫州地大,又是军事重地。一旦攻克,镇守的守军必定不少,可调动作战的兵力便会分散,李珰的十万军可能就不够用了。
    未等司马烠开口,李珰笑了笑:这几日,张家的小子估计就要南下去投靠他祖父的旧部。
    像是随口提起一桩不大重要的新闻。
    司马烠偏头看向李珰,那人眉眼得意,瞧不出半点苦恼与忧心。
    也是,他并不在意这些,本就是自己半骗半哄地将他绑下山,不然,他还在山上当着不可一世的山寨大王。
    想到这,他自己也不禁笑了笑,旧年那些沉重的、扯不清的恩怨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好吧,你只管打。司马烠放下火钳,踱步走向茶案。乌梅茶早就凉了,他还是端起一杯:之后你离京,我便不相送了。祝君此去,平安凯旋。
    至于未说的承诺,他们都只能以命相付。
    遣笔作李珰(4)
    淮城转眼来到了十月,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绝,整个城市拢起淡淡雾色,染上泛黄带褐的梧桐叶,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沧桑沉重之感。
    省博物馆日常游客量不少,多是从外地赶来参观的。崔负献没有走馆前的柏油大路,而是走了工作人员通行的博物馆后门,是一段掩映在松柏阴影间的青石小径。
    许是胸前挂着的工作证不大显眼,开始保安还拦住她,毕竟崔负献也是第一次过来,她不得不抬手亮了亮薄薄的塑料片,上面刻着她的头像与姓名,还有一栏楷字:章怀太子墓研究组。
    晋章怀太子墓被发掘之后,部分珍贵藏品被收留在省博物馆,太子墓的研究小组通常也在这里工作。
    淮城清早刚刚下了一场中雨,公交车上她还在担心迟到问题,等到了博物馆站雨停了一会儿。眼下时间尚早,她也不识路,因此一段青石板路走得格外认真。
    听说这一段路采的是淮安城的旧石板。淮安,是历史上淮城的别称。前几年城区开发,这些旧石板被送到博物馆,最终成为她脚下这条路。
    崔负献抬头,仔细打量了这条小径,不长,博物馆后门上的金属把手清晰可见;也不够宽,只够两人并肩走。她垂眸,便能看见脚边的青苔,与被雨水浸润成的青墨色。
    她忽然想起来,史书上说淮安城的中央大街可以并排跑六辆马车而行人神情自若,步履闲适,自然不会像现在这般曲径通幽。
    崔负献眉眼弯了弯,脚步也变轻快了些。
    刚到后门,研究组的师兄正好赶到,两个人简要寒暄了下,可能是李珰还没到,研究组一行人正在馆内的一处长廊内等着。
    崔负献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都是淮城大学的研究生,三位男生,崔负献是第二位女生。因此她刚在众人面前站定,另一位女生马上拉过她的手,笑意灿烂。
    五个人交换了信息,又对课题小声讨论起来。崔负献虽然把资料看了遍,到底没有亲身经历实践过,只默默站在一边听着。
    顾文佳推了推她的手臂:你的名字好特别呀。
    崔负献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话题不知怎么转到自己身上来了。她勾起一抹自认为温和的笑容:还好,我爸妈取的。
    可是这么笑容还是因为某种情绪难以维持下去。
    她撒了谎,可是崔负献知道自己绝不是因为说谎心虚导致草草结束这个话题。她是真的不想在这件事上停留。
    刚才在门口接她的师兄是李珰带的博士研究生,年纪和李珰差不多,也算是这群研究组的小组长。他在一旁接了电话,应该是李珰打来的,说是路上堵车,可能得晚半小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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