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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慕容樽月(144)

    又过了一会儿,那只黑猫从塔墙背后探出半边脑袋。
    喵~
    也不知道是谁家养的猫,见了人也不怕生,反而极亲近地凑了过来,在玄霄脚边喵喵直叫。他闻声垂下眼来,而那只黑猫也瞧着他,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一人一猫无声对峙。
    喵~~~那黑猫又叫了一声,尾巴盘在爪前,蹲坐下来。
    玄霄见状,微微皱了一下眉,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蹲下身去,伸出手摸了摸这只猫儿身上看起来绒绒软软的黑毛。
    我没有吃的,你去别处要吧。他说道。
    然而黑猫看起来并没有听懂玄霄的话,明明被摸得舒服到咕噜噜直叫,却反而扬起下巴,眯着眼睛,很是一副傲慢的样子。
    玄霄默然,只得又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目光虚落在一旁,思绪又渐渐飘远。
    这是他重伤之后,从昏睡中醒来的第二天。
    记忆中,神蛊失控,内力暴乱,那么危急的情况,那么疯狂的一剑一切的一切,到现在都还清晰得仿若昨日。
    他原以为他会死在那场惨烈的血战之中,可奇迹般地,他没有死
    但也只是没有死而已。
    或许是因为心中有所预感,玄霄发现,在得知他追求了半生的剑道毁于一旦时,他比自己预想中表现得更加平静,但知道并不代表在真正面对时,能完全做到心如止水。
    其实他很想安慰自己
    老天已经算是眷顾他的了,至少他现在还活着。
    可也正如慕容鸩所言,如果今后他只能这样苟且偷生地活着
    真的
    有意义吗?
    反正总有一日,他会死在千重阁的手里,和那些沉在地宫水牢之中的枯骨一样,走向相同的结局。
    正撸着黑猫的手忽而一顿,玄霄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妄图藏起内心深处不愿被别人看见的伤口,可偏偏事与愿违。由于武功尽失,他没能及时察觉到自刚刚那只黑猫出现时,一旁树下的阴影中便悄然来了一个人。
    那人面白无须,身材矮胖,披在僧衣外的杂色袈裟就好似裹在一颗卤鸡蛋上,绷得连个皱褶都没有,更不说那肥头大耳的模样,小小的眼睛仿佛两尾蝌蚪,可这样的一个人,偏生给人一种极其和善的感觉。
    他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名正在逗弄猫儿的青年,脸上表情若有所思,如此站了一会儿,方才垂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
    突如其来的一声佛号惊得玄霄微微一愣,而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都没能发现来人的存在,这让他多少有些不适应。他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猫,雄起一身的毛,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十分陌生的面孔。
    此人既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不是故意,便是武学修为不低。
    玄霄心下戒备非常,面上却不露分毫,看似镇定的神态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来人。
    谁知
    那人渐渐走近,却越过了他,转而俯身抱起了他脚边的那只黑猫?
    喵呜~
    这只猫显然就是眼前这人养的,一看见主人,便没了刚刚那股矜持与高傲,就着这人的手蹭了又蹭,在他怀里惬意而疏懒地窝了下来。
    而这人一边慢慢轻抚着黑猫,一边笑道:这小家伙平日里少与人亲近,看来施主与它颇有缘分。
    玄霄不语,脸上更是一丝表情也无。
    他心里清楚,对方来意不明,自己又是泥菩萨过河,最好的办法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而转身欲走。
    但他才走了没两步,就听这和尚忽然又道:且慢。说着,一面抱着怀里的猫,一面举起单手,朝玄霄做了一个佛礼:贫僧此来,是受少林寺方丈所托,他让贫僧捎几句话予施主。
    玄霄脚步微顿,重新转过身来,目光审视般地打量起这名僧者。
    说起来,三年前弘海大师为救少林众人,不惜舍身入狱,遍尝酷刑,彼时江湖榜上双皇之一的拳皇一朝跌下神坛,倒是与他现在的处境相差无几,思及此处,就算是他,也不免在心里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唏嘘。
    不过他与那人仅仅数面之交,这位少林的方丈怎么会突然找人千里迢迢给他带话?
    抱着这样的怀疑,玄霄冷冷问道:你是何人?
    他这话问得不甚礼貌,但这胖和尚似乎并不在意,语气平和地缓缓答道:贫僧法号弘明,不过一介云游四方的行脚僧而已,正在这座庙里挂单。
    弘明?玄霄微微地眯了一下眼:弘海大师和你什么关系?
    弘明笑了笑:正是贫僧的师兄。
    就在两人交谈间,那只正缩在这人怀里的黑猫看见不远处落了几只麻雀,立时扑腾起来,引得弘明低下头去,有些无奈地看了它一眼。
    他顺了顺猫儿后背上的毛,却发觉根本抱不住这只小淘气,于是只好弯下腰,放它自己去玩。而那黑猫一着了地,立马撒了欢儿地飞奔出去,追着它刚刚看见的那几只麻雀去了。
    小黑素日里便十分贪玩,让施主见笑了。弘明收回目光,颇有些头疼地说道。
    玄霄闻言,亦瞥了一眼那只正在不远处玩耍的黑猫,随后话锋一转,却是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问道:那人让你带什么话?
    弘明说道:师兄让贫僧问施主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玄霄不解道。
    见他问起此事,弘明收起脸上的笑容,略略正色道:他让贫僧问施主,何为极情?
    何为极情
    玄霄听后眸色陡然一暗,喃喃自语着复述了一遍这人的问题,话里意味很是不明。
    而就在他垂眸思索之际,弘明又道:不知施主可还记得昔日在莲花山上,师兄转交予施主的那把短剑?
    剑?玄霄眉心微拧,等着这人的下文。
    师兄说,若是来日施主心中有了答案,不妨再试着拔一次那柄短剑,看看剑刃能否出鞘。弘明双手合十,淡淡道。
    可那把剑
    玄霄本想说那剑根本拔不出来,但话说到一半,却似有一道光从他脑海中一闪而逝。
    经过弘明这么一提,他倒是想起来了,那柄短剑的原主人亦修习过极情剑法,只是不知道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此人将这剑寄存在了少林。
    当时听弘海大师说起此事时,他还奇怪过,因为极情剑用的是长剑,那人无端端地拿一把短剑做什么?而那时他拔不出剑,弘海大师只说是禅机未至,他懒得同这人神神叨叨,因此也就没将此事放在心思,以至于他几乎忘了有这样一把剑的存在。
    所以那把剑后来到底被他放在哪里了?
    见面前这人似乎陷入了深思,弘明也不急着开口,而是等他回神之后,才轻轻叹道:禅机已至。
    玄霄狠狠皱眉,忍不住追问道:什么意思?
    然而弘明对此只是但笑不语。
    在他身后,远处金乌西坠,晚霞如油彩一般涂抹着天空。湛蓝色的天,或金红或紫红的云彩,在这样绚丽的映衬下,倒映在湖水中的古塔褪去了威严,多了几分明丽。
    这胖和尚觑眼瞧了瞧天色,忽而转了话题:对了,施主的事情,贫僧也听寺里的僧人说起过不少,不知施主醒来之后,可去见过琴皇了?
    一听这话,玄霄目光闪了一下,侧过脸去,沉默不言。
    弘明却仿若未觉,又问:施主为何不敢去见?
    而他这话无疑正中了某人的逆鳞,只见玄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讽刺道:难不成,这也和你口中的禅机有关?
    弘明听罢也不生气,只是摇了摇头:听闻琴皇被寒毒伤了心脉,至今仍昏迷不醒,施主若是真心记挂,还是去看一眼吧。
    玄霄闻言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欲言又止。
    其实,这人的话他怎可能不明白?
    只是
    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握紧成拳头,他闭了闭眼,一时竟陷入了更长的沉默,而等再抬头时,那胖和尚早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了。
    ☆、297章 他应该也很难过
    四下里忽而寂静非常,连鸟雀的声音也渐渐地稀了,只余玄霄一人还站在塔下,在渐渐暗淡的光影渲染中,背影虽挺直如松,却显得分外孤独。
    人常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句话若是换个含义,放到玄霄身上亦是如此。
    曾经于他而言,纯粹到极致的剑道便是他毕生所求,为了得悟无上剑法,他入江湖,寻契机,忍受常人不能忍受之苦。
    众人只道他站在山巅风光无限,却不见那背后数十年的苦心孤诣与无数的鲜血,可如今猛地跌落山崖,万般心血皆化为了泡影,就算他表面上装得再平静,也不过是阳光下的泡沫。
    然而就在刚刚,弘明的话无疑一针见血,将他拼命想要藏起来的伤口又揭了开来,逼着他不得不审视内心那个正极度痛苦,渴望逃避现实的自己。
    他的确不敢去见那人。
    因为伤李惜花的人是他,害那人落到如此境地的人,也是他。
    如果换作是别人被他如此利用,玄霄绝不会生出任何怜悯之心,可换作是李惜花,他却只想逃开,逃得远远的,不要被那人看见他现在落魄的样子。
    他在愧疚,在自卑,同时也在害怕,而这一切都只因为他心里在乎那个人。
    可是弘明说得对,即使他再不愿面对那人,但也同样放心不下那人。所以内心在经历了一番苦苦挣扎之后,玄霄还是没忍住,想去偷偷看一眼,确认那人是否安好。
    他告诉自己,哪怕只看一眼。
    一眼就好
    夜幕低垂,廊外渐渐刮起了风。
    许是因为前两日一次断崖式的降温,在经过院中一株老桂树时,藏在翠叶下的花朵们仿佛正冻得瑟瑟发抖,也没了往年的幽香扑鼻。而这浅淡到若有若无的香气,却令那名玄衫青年脚步一滞。
    玄霄似乎想起了什么,但也只是微微地顿了一下,便又径自朝一间禅房走去。然而他才刚跨进院门,便听见不远处的屋子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凤玉楼气得浑身发抖,怒及反笑:你可知道,那东西本座找了整整三年,三年都找不到,你现在来跟本座说三天?
    他伸出手,比了三根指头,恨不得戳到面前这人的眼睛里。
    三天!
    你让本座上哪儿去找,给你用戏法变出来吗?!
    魏端见他一副恨不得冲上去揍人的架势,只得硬着头皮上去拉住凤玉楼,在一旁劝道:先别急,先别急!咱们都冷静下来再想想,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
    正站在床边的燕汐清眉头深锁,脸色也很不好。
    他转头看了一眼床榻,只见那上面躺着的人双眼紧闭,面色枯槁,若不是胸膛还微微地起伏着,简直与死人没什么两样。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好不容易从祭神台下捡了一命的李惜花。
    前几日这人的病情突然恶化,而同样徘徊在生死边缘的还有一个萧子楚。为了从阎王手上抢人,这些天燕汐清几乎不眠不休,眼底熬出了一片血丝,可即使这般努力,都始终无法将这两个人从鬼门关中拉回来。
    他闭上眼,疲惫地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复又重新看向床上那人,沉默良久,却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别的办法。
    燕汐清说道:所有能用的办法,我都试过了。
    他们两个人,一个本来就寒毒入心,受伤过重又失血过多,再被剑圣那一剑的剑气波及,根本就是雪上加霜。
    另一个
    提到李惜花,他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侧过头去顿了顿,才口不对心地冷冷道:就知道仗着自己武功高,随便胡来!
    凤玉楼闻言,亦是气得冷哼了一声,眉宇之间尽是阴郁,搞得魏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啊,这
    听了燕汐清的话,魏端皱着眉,整个人也变得十分委顿,虽然他知道眼前这人已经尽力了,可还是忍不住问道:汐清,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然而燕汐清只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这样的结果,在场无论是谁都无法接受,魏端不由急道:那李小花他岂不是那话里最后的四个字,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说出口的,但他即使不说,另两人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燕汐清垂眸,无力地缓缓道:只有雪域火蟒的蛇血能救他们,但如果三天之内拿不到蛇血
    话音落下,屋内静得出奇,而就在这下一瞬间,三人似有所感,突然齐齐扭头朝窗外看了一眼。
    玄霄的出现,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凤玉楼满腔的怒火。
    呵,倒还敢来,如果不是他!
    他一边说,一边抽出别在腰间的碧玉箫,一转身便想冲出去,却被魏端又一次拉住。
    算了,算了
    明明是魏端自己心里难过,却说:他心里应该也很难过。
    ☆、298章 我想让你活着
    又一缕桂香乘风而来,寥寥月色下,玄霄站在屋外的阴影里,将方才这三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于是正欲迈出的脚步就这样收了回来。他似乎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渐渐低垂的眼眸中又好像盛着无边的孤寂。
    片刻之后,他转身离去,一如来时悄无身息。
    长廊外的风越来越大了,拂下片片枯叶于青砖石上,踩得一地清脆。玄霄身上的伤并未痊愈,顿时觉得有些冷,不由紧了紧衣襟。步履匆匆间,他像是要急着去什么地方,却在再次路过那棵老桂树下时,突然停了下来。
    冷风摇得桂树花落如雨,玄霄看着这些还未盛放便坠落枝头的花朵,眼底隐有微光晃动。他不禁忆起白云山上的那棵老桂花树,曾几何时,那里也落得满地金黄,而在那一树幽香中,那人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他有些想念那人的笑容了。
    想念李惜花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模样,想念那只手牵着自己时,那种温暖的感觉。
    倏然间
    一线银光划过黑暗,堕入无明。
    正站在桂树下的青年下意识闭上眼,喉结滚动了几下,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然而不过短短数息的时间,玄霄便又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刚刚那一瞬的脆弱只是一种错觉。
    伴随着又一片枯叶飘落枝头,他抬起头,目光极其深邃地望着天边的明月,在沉默了片刻后,忽而讽刺无比地轻笑了一声。
    也罢
    他本来就已经一无所有了,如果再失去那人,那这世间便再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了。
    所以,就让他再自私一次吧。
    李惜花
    我想让你活着,代价什么的,无所谓了。
    轻到几不可闻的话音被风声掩盖,玄霄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离开树下时,眼底只余下一片冷然与决绝。风中树影摇晃,却无人发现夜幕下一道身影轻轻推开了山寺的后门,沿着蜿蜒的山路渐渐走远。
    灵鹫山水系发达,发源自雪山深处的溪流更是多达十八条,玄霄顺着其中之一的隐仙溪缓步朝山中走去,一路上盈盈月色浸染着青松,泉声清脆如珠玉落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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