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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有竹(24)

    顾父听了不觉安慰,反倒慨然叹道:我儿性情疏阔,为父倒不如你了。只是,若许多人都这样疏阔观望,这世上许多事又该何人来做呢?为父尚不到疏阔澹泊的年岁,亦不能为了世道不朗而以此为逃避责任的借口。
    玲珑木然死鱼眼:瞧这矫情的,不安慰不行,安慰了也不行。
    顾父见玲珑如此表情,一扫愤郁之气,笑说:我儿莫恼,为父只是一时感怀,日后,还须尽职尽责,不负为父多年夙愿。夜了,我与你母亲要歇了,你也早些歇去吧。
    玲珑:这是垃圾倒了,垃圾桶就扔了?
    不愧是你,顾大人。
    快过年了,这些天总是很忙,各家厨房传出来的酒酿味薰的整个城里都香甜了,顾家今年整酿了一缸米酒,米酒不醉人,每日晚上都要煮一锅给各屋送去两碗,放了红枣桂花酱的米酒,顾家几个女眷都喜欢喝。
    苏北的山水养人,再加上入冬后家里的汤水不断,今年家里少有人生病,且都养的白皙水嫩,便是容色上稍欠了些,凭着这把子肌肤,也是很令人赏心悦目的。
    玲珑姐妹们决对不丑,也说不上十分美,就是寻常相貌,不过家里养的好,多少有几分娇华气度,书香浸润之下,多多少少有几分清华之气,虽然,这些都是唬人的玩意儿,没多大用处。
    只能说容貌不够,不得不用气质来凑了。
    以前年纪小,看着不显,横竖就一团孩子气,谁能瞧出脸是不是个美人脸呢?如今长开了些,再一看,果然,不是个美人。
    真是一点儿不意外呢。
    好吧,不是美人,但可以养一养,一冬养下来,乍一看,还挺美的,仔细端详,也挺耐看,这就够了。
    于如今这个时代来说,美人是祸不是福,长的这么安全的一副相貌,玲珑很满足。
    这几天,除了甜酒酿味儿,还有些煮肉味,炸丸子炸鱼炸豆腐油糕味儿,苏北本地的饮食偏清淡鲜甜,做法也仔细,食物划分的很细致,尤有种小家碧玉之态。
    顾家虽已是官家,在吃食上依然紧着不浪费的原则,食物够吃就好,绝不奢靡,更不会为了一样儿食材用好几种的荤肉鱼虾做配,话说回来,凭顾父的俸禄,也奢靡不起来,况他还处于俸禄的罚没期。
    顶多买一只羊,砍成数份,做成各种菜品,再来些鸡鸭鱼虾,整个过年所需的肉菜就齐全了。
    今年过的拮据些,挨一挨就过去了,毕竟明年春天又要打点两个孩子的行程,还得为儿女们攒聘礼嫁妆,家用还得紧着些计算。
    二十八那日,林家送来了半扇肥猪。
    顾父瞅着那扇猪肉默然,其实,半扇肥猪家里还是能买起的,不过是觉得不必要才没买来真不需要别人家送的。
    无奈,只能收下,还取了一坛好酒当回礼,给顾父心疼的,直觉是亏了。
    待他吃上一口纯正的东坡肉后,再不说亏不亏的事了,还道明年务必多买几块猪腹肉回来,不妨多做几次东坡肉,用此菜待客,也是尤为体面。
    蒜香肋条也好,梅菜扒肉条也好,红烧肘花还好,卤出来的猪皮更是筋道韧性,炸出来当下酒菜也绝好,总之,那二两银一坛的好酒,没白送人。
    因着这半扇猪,顾家过了个很丰润的年。
    于是乎,大年初一相见时,彼此间便多了一句万象更新。
    盼今年,一切顺遂。
    于林家而言,年初一接到北地的信抵,不啻是一声晴天霹雳,炸的林家上下两耳轰鸣,肝肠寸断。
    隆冬时节,北方突起战事,金人挥军南下。关东守备军因准备不足,指挥不当,在与金人大军相交时,全军三万人,全数覆没。
    林太太的三位兄弟及林家大郎,都在此役中殁了。
    早晨的欢喜之气未散,再看信上泣血的消息,林太太一口气没上来,昏死了过去,林家顿时乱作一团。
    林大人抚着大儿阵前临时写下的托孤信,心里一阵揪痛,半晌呼不出气来,不由的捶胸顿足,悲痛欲绝。
    同来的也有林太太次兄余存的信件,说唯一担心的是家中未说亲的幼女,如他们遇了不测,请托妹夫照看一二,若是合适的话,便将幼女许与林三郎为妻,他们也就放心了。
    余存的家眷也来了信,说整个余家,如今也只剩三个人了,一个老妇,一个小女,一个幼孙,余者,或被砍杀,或是自我了断,或是离散死去,金人蹂丨躏之下,又逢着大雪连天,一城人,活下来的,不多。
    林大郎妻子也受了劫,只是顾念着两子年幼,忍辱负重了下来,写信托人带回林家,让林家派人来接两个孩子回去,却没说她自己回不回来。
    林太太醒来,看了信,又是一阵嚎啕,揪着林大人的衣襟一声声祈求:老爷,你去接回她们,还有大儿到底不能扔在那里,想法子给他入殓,还有我兄长们,余家诸人,寻一寻吧,若扔在那里,要怎么暝目?老爷啊我的大儿啊,可痛死我了
    林大人也是虎目含泪,不住点头:阿余放心,我定将大郎舅兄们寻回来,好生安葬。余家幸存的三人也会一并带回来。
    想到大儿媳,又想到侄女,林太太突然睁圆了眼,咬了咬牙,一字一句的对丈夫说:老爷,我们与顾家的事,就此罢了吧。要不,让瑶娘怎么活?三郎若不娶她,她就真没活路了,余家不能再死人了。
    林大人一时为难:尚不必如此吧?你可知,娶顾家是我为三郎费心筹谋来的?
    林太太又哭起来:大儿已然没了,他又如何能按着你安排好的路子走?如今,娶不娶顾氏女,还有差么?她不与我家结亲,还能另嫁他人,我那可怜的瑶娘,若不嫁入咱家,就只死路一条了老爷,我先前一直不曾求过你什么,只这一件,算我求你了
    那顾家?
    我去,我跪着求去。
    倒不必如此,顾弟是明理之人,我与他亲口说吧。
    林三郎伤心未息,又听父母要取消与顾家的订婚之事,不由愣了,他怔怔的唤了声:父亲,母亲
    林太太不理他,又哭了起来。
    林大人拍着他的肩膀:三郎,事有可为与不可为,也有不得不为,你表妹是你舅舅阵前托与你的,又历了那么些事,她的生机,全在你身上了。
    林三郎不由茫然:可我二妹妹。
    林太太猛的起身劈头给了他几下:你兄长舅父们尸骨未寒,你在还想儿女情长之事?
    林三郎猛然僵住,然后瞬间萎顿下来。
    第27章 无奈 世道之过
    顾大人归家时, 双目通红,整个人沉在一种难言的悲伤中。
    家里人都看他,但顾父没办法笑着回答, 便沉声答道:关东战事不利, 林家大郎在战场上殁了,林大人的几个舅兄也殁了,朝廷倒不至于问责, 只是金人长驱直入,那里的民众几乎被祸乱怠尽
    顾父没办法再说下去了,这些年, 朝堂不停更迭换代, 各地也不太平, 西北有鞑靼瓦剌不停刺边, 辽东又有金人犯境,东南海寇闹腾不休,西南土人也时不时的做乱若大的朝廷, 看起来竟是到了四处动荡飘摇之际了。
    国家受难, 比他个人受难更让人锥心刺骨的难过。
    顾父用衣袖掩住面容,取出袖里棉帕, 将眼泪拭去。
    平静了片刻, 才又开口:余家幸存了一个孤女余将军阵前将她托给了林家,所以, 我们与林家的约定做罢。
    顾父话音一落, 顾母就抽噎着哭了起来,心里难过的不知要怎么说,看了一眼面容平静的玲珑,愈是伤心, 几欲嚎啕大哭。
    我的儿怎么这样命苦
    玲珑烦躁的揉揉脸,耐下性子劝母亲:母亲我不曾经过余家娘子经过的事,又没生在关东,如何能说命苦?
    顾母仍是抽噎:可你的终身大事
    玲珑肃着一张脸:在生死大义之前,我一个小娘子的事情,不足挂齿。母亲,不要再哭了,若要哭,就想想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吧。
    顾父点头:确是这个理。明日,大郎兄弟几人去林家凭吊一番吧,虽不识林大郎,但他保家卫国有功,可堪敬佩。
    维梌兄弟起身应喏,没多说什么,只关心的看了几眼玲珑。此时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倒不好沉默的好。
    玲珑也实在扯不出笑来,她见众人实在担心,就轻声说:我没事,不是还没订亲么,与我损不了名声的。
    最终以微不可听的声音叹一句:我只是不知道,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太平。
    这话顾家几人都没听见,自然不能回答于她,她自己也知道,她要的,不是回答,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答案,只是这个答案,遥远的让人即不可望也不可及。
    失去林三郎固然惋惜难过,却不上此时再度清晰的认识到这个世界更让人难过。
    顾母心里梗的像别了根刺,横竖的上不去下不来,难受成这样还不许哭一哭天杀的世道,哪有这样的理?
    唉哟我的儿
    顾父抹了一把脸:也好,这亲事没订下也好,原先是我想叉了,只道林家适合玲珑,却没想过武将家原也不太平,生死都是常事。做他家的女人,着实辛苦,也凶险的很。
    重新找吧。
    此地属南直隶应天府,自来是出举子的地方,慢慢寻摸,总能寻摸到合适的。
    维梌兄弟从林家归来,和玲珑相对而坐,余话不多说,只说:惨淡的很。
    林大人愈见沧桑,林太太伤心太过,瘦的连个人样子都没了,三郎也形销骨立的,笑也没了,仿佛一昔间就真正长成了,四郎悲伤又茫然,好似尤不知自己家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离开林家时,三郎送出来,眼中都是细碎的疼痛,脸上欲哭无泪,他们兄弟看着,不由流下泪来。人遭变故的初几日,最是难挨,他们未经过刺骨之痛,不能轻易将安慰话说出口,什么都显的轻浮苍白,莫不如沉默且肃穆。
    玲珑也如他们一般的沉默。
    然后说:若下次见面,你们捎话给他:家国大义面前,个人情意只是小事,我不怨他。
    维梌点头,只能如此了。
    玲珑又问:此次游历,你们先去哪里?
    维梌说:先走周边这一带,按着直隶府绍兴府一路转北,去蓟州府,顺便看看祖父祖母,再转中原道,往吉安府去
    可有同行之人?
    同行有七人,不过沿途必会遇过更多同行者,若是顺利回来,或许可答你在冀中时问过的话,也能解答我心中的疑惑。
    那就祝兄长们此行,求知悟道成功。我会帮母亲打理好你们的行礼,你们也要去外面转转,多备些治时疾的药品,备些治着凉发热的咳嗽的,腹痛泻痢的,虫蛇叮咬的,或是药物,或是成方,总要多备些,以便安全。
    记下了,在我们这里实不必操许多心,原该是我们操心你才对。
    玲珑笑:在我这里,也不必操心,若是不痛快了,就吃一顿好的,若还不痛快,再吃一顿。许多事,没有什么是好吃的治愈不了的,若还不行,那便是吃的不够,再吃就是。
    几人扑嗤一声笑了,指着玲珑,不知该说什么好。
    玲珑又说:索性我为你们准备路菜吧。
    维梌:其实很不必。
    放心,我不会祸害自己的?
    维梌这才放心。
    去年秋上晾的菌子笋子,先用热水泡软,再挤干水,切成小丁备用。
    平常用的菜油虽是熟菜籽油,但在厨娘们眼中,它仍是生油,炒菜使得,凉调时就不够香了。得加上水一直煮,煮的泡沫全部没了,水也干了,细密的油渣残留在锅底,绿色的菜籽油变成棕红色,这才是熟油。用熟油调菜不炸葱花都香的不得了,用熟油炒菜,只放盐也比别的菜更香。
    家里只熬了一坛熟油,平日里都舍不得吃,只在调菜时少放一匙半匙的增味。
    玲珑可大方,直接舀了几大勺倒锅里准备炒干菌笋丁,炝了葱花姜末紫苏籽,整个厨房就香的不得了,再倒进去菌子笋丁,洒上盐,炒到七成干时,菌子特有的鲜味就散开了,油煎菌子的味道滋滋散入空气中
    一锅炒干菌酱,只装了四个竹筒。玲珑将其中一个放一边,晚餐佐面饼吃,另三个用干荷叶裹住又包了一层油纸,然后用黄泥浆彻底封了口。再贴上纸,上面写着顾祖父收。
    贺嫂子看了半晌,不明所以:姑娘,不给大郎二郎留?
    玲珑嗯了一声:明日再炒一锅。
    贺嫂子默然,再这么用熟油,张大嫂得心疼死,就那么一坛熟油,就姑娘这个用法,多炒两锅路菜就要没了。
    没了再熬么,反正她这阵子很闲。
    张婶子没奈何,行,熬吧,横竖顾家如今还是能买得起一瓮素油的,反正都没糟蹋了,就是费些功夫么,熬吧。
    张婶子说:那我让油坊再送些生油来。
    嗯,我再炒个梅菜,婶子多活些面,下午咱们就用菌酱梅菜卷饼子吃,再煮一锅虾仁豆腐汤。
    张婶子又捞出一盆腌芥块,这么多的人,可不兴都卷着酱吃,多拌些芥丝萝卜丝,大家都能尝一口。
    玲珑只管炒她的菜。梅菜洗去盐末子,挤干水备着,风干鸭肉用臼捣成肉松,和梅菜一块儿炒,多切些葱蒜,炒的时候放一勺豉酱,半勺黄酒,炒到九成干,撒一把芝麻,出锅。
    一半封进竹筒,一半留着晚饭吃。
    家里有去年收起来没用的芥菜籽,炒八成熟,碾碎,铺上油纸放锅里蒸,半个时辰,锅盖一揭起,厨房的人都受不了那个冲鼻的辛辣味,打着喷嚏躲出去。
    滤过碎渣,就是纯正的芥黄酱了。
    得了一碗,留出一部分,另一部分照例封进竹筒,这是给维梌维杞两个带路上用的。
    芥黄酱一封好,玲珑今日的事就做完了,余下的酱,明日再做。
    明天要炒羊肉酱,婶子帮我买几斤羊肉来,要肥些的肉,再多买些胡椒,若有人卖老姜,也买一些,若没有就算了。
    胡椒老姜可都贵哩,张婶子暗自嘀咕一声,不过姑娘要用,再贵也得买来。
    玲珑洗手出去,果然,那些让人不痛快的事就得用人间烟火来平复,外面的事,与她什么相干呢,死了的人不是由她而死,活着的人也不因她而活,这世道,她救赎不了任何人,只能尽力过好自己的日子。
    日子是什么?父母高堂在上,兄弟姐妹在旁,一日三餐,有饭有汤,心里踏实,对未来还怀有希望。
    她不妨也怀些希望,因为,再不会有比这更坏的了情况了。
    晚上的菌子酱炒梅菜受到了一致好评,维杞满怀期待问:这就是妹妹给我们准备的路菜么?
    玲珑很冷酷的回答:并不是,这是给祖父祖母的,你们两人的,还没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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