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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厌辞(17)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被放得无限大,遮住了乔司月胸腔里打鼓般局促的心跳,徐梅芝的声音紧随其后,乔司月,不要影响到别人考试,赶紧把丝带给我。
    在徐梅芝压迫感十足的视线里,乔司月慢吞吞解开丝带,露出一道醒目的伤疤,但没引起徐梅芝的注意力。
    徐梅芝接过丝带,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后,没有归还,警告了句,考试的时候别再做小动作。
    众目睽睽下,乔司月觉得有些难堪。
    这种难堪在考试结束后又加重几分,路过洗手间时,听见有几个女生在议论伤疤的来源。
    十七八岁的少年,在养成基本的评判是非能力的同时,也能滋生出各种天马行空的想象。
    加上最近的投湖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很难不让人将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这道疤自然而然变成了自残的证明。
    乔司月知道,大多数人心里没什么恶意,只是将撰写命题作文时无处安放的想象力借机施展出来,但没有人会喜欢被人无端揣测,又妄加评论,她也不例外。
    空气闷热又潮湿,天色因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变得沉暗。
    乔司月站在楼道吹了会风,心里的烦闷有增不减。
    距离下门考试还有五分钟时,她才回到教室,下巴支在课桌上,神色倦怠。
    其实比起徐梅芝咄咄逼人的腔调和同学在背后的议论,她更在乎的是林屿肆的态度。
    他会怎么想自己呢?
    也会跟他们一样吗?
    就在她思绪百转千回间,林屿肆拿着两瓶汽水走向她,其中一瓶放在她桌角。
    给。
    男生腕骨突出,像被海浪反复冲洗后嶙峋的礁石。左手戴着一个黑色手表,大表盘,设计简约,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上面的小字母。
    和前几次戴的款式不同,但价格看上去依旧不菲。
    乔司月愣了愣,耳垂不知所措地烧起来。
    林屿肆丝毫没察觉到,极淡地补充一句:苏悦柠请喝的。
    她瓮声瓮气地应了声,为自己刚才的自作多情感到羞赧。
    察觉有视线正停在自己身上,乔司月侧目看去,对上张楠和沈一涵意味不明的眸光,眼睫微微一颤。
    对方很快别开眼,交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乔司月也没再看她们,眼尾垂落。
    汽水瓶上蒙着薄薄的一层雾,被热气氤氲,化成水滴沿杯壁缓慢滑落。
    她搁下笔,冰凉的汽水瓶紧贴掌心,手指不自觉一缩,五秒后握住瓶口,几乎没怎么用力就转开了。
    已经有人替她拧过瓶盖。
    没走出几步,林屿肆脚步一顿,鬼使神差般的回头看了眼,灯光下女生发色浅淡,漫开一层朦胧的金色轮廓。
    她好像很少把头发披下来,总是用再简朴不过的纯黑发圈扎一头不紧不松的马尾,露出的颈侧肌肤白皙细腻。
    这会她背对着自己,只能看见半截模糊的侧身线条。
    但不知怎的,林屿肆脑袋里忽然蹦出她完完整整的容颜。
    还有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洗手间外的过道上,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眉眼却素淡到看不出情绪,像海浪冲上礁石那瞬间碰撞出的白色碎花。
    看似弱不经风的皮囊里,藏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清高,可能还参杂着无可奈何般的妥协。
    他微微眯眼,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乔司月被徐梅芝怀疑作弊这事最终还是传到了苏悦柠的耳朵里。
    苏悦柠气到不行,一脸骂了好几声傻逼,徐梅芝怎么能平白无故就怀疑你?
    两个人撑着同一把伞,乔司月抬手把伞往苏悦柠的方向轻轻一推,答道:那会我走神了。
    苏悦柠脑壳蹦出一个问号。
    乔司月从校服口袋里掏出草稿纸,摊开,所有的肆都被墨水遮得严严实实,只好补充解释:这里全是他的名字。
    她没有明说,但苏悦柠很快反应过来,在心里感叹了句真是走火入魔了,随即听见乔司月有些无奈、又像在嘲笑自己没出息的声音,怕被徐梅芝发现,就没敢看她的眼睛,估计就因为这个,被她误会了。
    那这个疤?话一问出口,苏悦柠就后悔了,她想知道答案,但又怕自己的贸然出击会戳中对方不愿展露的伤口。
    百般煎熬中,苏悦柠察觉到乔司月往外挪了挪显然,她在抗拒这个问题。
    苏悦柠一顿,撑伞靠回去,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但这次留下一拳头的空隙。
    乔司月没再逃避,和她并肩走出十余步,主动将身子贴向她,目光清寂,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是意外伤到的。
    伤疤出现的位置太容易引人遐想,苏悦柠也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将此当成自残的证据,听她这么一说,直接愣住,啊?
    乔司月只记得出事那天,自己正和夏萱待在一起,脚下踩着五米高的护栏。
    一不留神,她被夏萱撞到。
    夏萱眼疾手快拉住她,想将她拉回去。护栏裂开一道口子,棱角锋利锋利,乔司月的手腕很快被磨出一道血痕,伤口在剐蹭间不断扩大、加深。
    愈合后,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疤痕。
    乔司月不敢告诉苏蓉真相,只说是场意外,但苏蓉不信,把罪全部归咎到夏萱身上。
    这遭过后,苏蓉对夏萱的印象差到没有半点转圜余地。
    而夏萱,那么骄傲的人,从不会轻易向别人低头,唯独为了这件事和自己道过很多次歉。
    乔司月哭笑不得,觉得她在小题大做,这道疤除了不美观外,对自己的生活没有半点影响。
    没多久,夏萱自己做了条编织手链送给乔司月,不巧的是乔司月伤的右手,手链戴着不方便,于是夏萱又买了一打不同颜色的丝带送给她。
    它们陪伴了乔司月每一个夏天。
    乔司月踩着脚底的白色油漆,忽然来了句:悦柠,我以前很努力地试过。
    苏悦柠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雨滴砸在右侧的铁栏杆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栏杆对面,雾蒙蒙的一片,云霭裹住街道两旁的榕树,囫囵的绿色没入黑夜,风里含着不知名的花香。
    试过什么?
    这声过去,迎来冗长的沉默。
    雨势渐渐小下来,细细碎碎的,偶然几滴融进眼里,明港的灯火被模糊成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球。
    前面已经没有路,乔司月跳下台阶,回头看着她,唇角勾起一道很浅的笑意,对明天怀有期待。
    正说着,乔司月脑袋里忽然闪过一张脸,停顿几秒,补充道:不过现在又有了。
    回到家,乔司月校服湿了大半,潦草冲洗后,下楼吃饭正好撞见下班回来的乔崇文。
    乔崇文放下电脑包,照例询问了句:今天考得怎么样?
    见他神色平常,乔司月猜想徐梅芝没有把今天在考场上发生的插曲包括她手上的疤,通过电话的方式转述给他。
    乔司月没说实话,含糊道:还可以。
    乔崇文放心不少,又问:明天考哪几门?
    数学和文综。
    提到数学,乔崇文想起一件事,一面摘掉保鲜膜一面说:对了,你不是报名参加了数学竞赛,什么时候考试?
    这次竞赛对高考没有任何加分作用,乔崇文不是很上心,这会也就随口一提。
    延迟到十二月初了。
    那你还得继续补课?
    竞赛前的每周六下午都要去培训。
    乔崇文默了默,再次强调,别让竞赛影响到学习。
    今天没有布置作业,各科老师梳理考点后让学生根据自身情况合理分配复习时间,乔司月把重点放在数学上,背完文综知识点,拿出整理好的数学错题,重新演算一遍,十点刚过,手机响了一声。
    系统发来一条好友验证请求。
    她点开,熟悉的羽毛头像蹦出来,只不过昵称换成echo。
    回声的意思。
    乔司月心脏突突地跳着,片刻一种难以言述的紧张感涌上心头,手掌被密密匝匝的汗液洇湿。
    她擦去屏幕上的水渍,用微颤的手指摁下同意键。
    对面很快传开一条消息。
    【赵老师让我把竞赛试题压缩包转发给你。】
    乔司月在对话框删删改改好一会,最后只回了三个字:【好,谢谢。】
    她下楼问乔崇文要来电脑,将文件解压后,想起自己刚才的反应,没忍住轻笑一声。
    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连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回复也要斟酌如此之久。
    第二天考试九点开始,早读照常进行,铃声一响,徐梅芝就出现在教室,大致交代几句,目光在扫向乔司月时没有片刻的停顿。
    就像昨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雨接连下了两天,直到文综考试结束前五分钟才彻底停下,地面湿漉漉的,映出头顶漂浮的云。
    乔司月避开脚下的水洼,不远处苏悦柠的声音响起。
    她抬头,看见对方正朝她摆手示意,随后晃了晃手机。
    苏悦柠:【待会要一起去美食节看看吗?】
    乔司月回了个ok的手势,想到什么,又说:【我把外套落在教室了,你等我几分钟。】
    教室门已经关上,里面的座椅布置还保留原样。乔司月刚握住门把手,四方玻璃的另一头,有道熟悉的身影拐进她的视线。
    短发,身材瘦小。
    这人在最左边第一排的位置坐下,过了差不多两分钟才起身。
    对方没察觉到她的存在,从前门离开后,笔直地朝走廊另一头而去,一个转身,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犹豫片刻,乔司月推开门,脚步不受控制地停在第一排,目光一个辗转,落到左上角已经残缺的准考证上。
    呼吸倏然一滞。
    第20章 20 一厢情愿和得偿所愿就在他一念之
    乔司月最后没能应苏悦柠的约。
    乔崇文打来电话, 说今天下午方惠珍在去老年活动中心的路上被一辆电瓶车撞倒,膝盖粉碎性骨折,恰好他临时被派到外地出差, 一时半会回不来。
    坏事总爱扎堆发生,就在昨天晚上,外公中风被送进抢救室,好在发现及时, 没什么生命危险,苏蓉连夜乘大巴回到南城。
    也就是说。现在家里唯一算得上清闲的人是她, 所以她得担起照顾方惠珍的责任。
    乔司月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手机电板盖上的凹槽, 低声应下, 我知道了。
    雨又开始下起来,空气黏糊糊的,混着泥土味的风溢进鼻腔。
    凉意严丝合缝地贴上皮肤, 乔司月猛地一哆嗦,后知后觉意识到夏天好像真的要过去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外套穿上,又将拉链提到最高处,大半张脸藏进衣领,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头也不回地跑进雨里。
    刚骑上自行车, 苏蓉打来电话,唠叨几句后,乔司月改道先回了趟家,找到她说的地方,抽出两张百元大钞,叠好后和银行卡一起放进口袋。
    路过张婶家门口,脚步顿住。
    似有所预感, 正坐在小院石阶上玩着悠悠球的乔惟弋抬头看过来,眼睛倏地一亮,小短腿奔向她。
    姐姐,婶婶说你晚上不回家住,那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听话,我要去医院陪奶奶,你今天晚上先住在张婶家。
    乔惟弋不肯,抱住她的腰死活不撒手,我也要去。
    乔司月拿他没办法,只好许诺道:我保证,明天早上你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我。
    乔惟弋耷拉着嘴巴,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乔司月手在半空停了几秒,缓慢放下,掌心贴住他后脑勺,轻轻揉了几下。
    乔司月到医院时,方惠珍正在跟隔壁床的病友聊天。
    乔司月叫了声奶奶,上前把快餐盒放到床头柜上。
    方惠珍冷淡的眼神扫过去,再晚几分钟,你能把我饿死。
    乔司月低头没说话,方惠珍又问:小弋呢?
    现在在张婶家。
    你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
    乔司月稍顿,眼皮轻轻一掀,平静地迎上她气势汹汹的质问,若有若无地嗯了声,您要是想他,我现在就去把他接过来,让他代替我守在床边,陪您一晚上。
    方惠珍被她反常的态度噎了噎,没再说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缠绕在乔司月心脏上的藤蔓,倏地松懈不少。
    她视线拐了个弯,缓慢探出窗外,远山轮廓被厚重的雾霭里包裹着,影影绰绰,树叶褪成淡绿色,边缘镶着一层颓败的黄。风一吹,叶子扑簌簌地往下掉。
    秋天到了。
    等方惠珍吃完饭,乔司月把食物残渣收拾好,在附近找了家小吃店,故意吃得很慢,回医院时,人已经睡过去。
    入秋的夜,气温断崖式下跌,吹得乔司月头皮发麻。
    她关小窗户,侧身缩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件薄薄的校服外套。
    打开□□,看见他两个小时前转发了一条音源链接。
    陈奕迅的《明年今日》。
    他好像特别喜欢陈奕迅和周杰伦,从发布的历史动态来看,几乎每周都会分享两到三次他们的歌。
    乔司月将这些做成歌单,全部记在自己备忘录里。
    刚退出空间,乔司月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下午在教室里看到的那一幕。
    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分不清是为那女生,还是为她自己。
    麻药几个小时后失效。
    这天晚上,病房里时不时响起方惠珍的痛苦□□,乔司月整夜未眠,耳机里循环播放着《明年今日》。
    可到最后,她也只记住两句歌词:
    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
    竟花光所有力气
    方惠珍在医院住了几天就嚷嚷着要回家,乔崇文拗不过她,当天就办理了出院手续,没多久苏蓉也回了明港。
    这些天,乔崇文公司医院两头跑,硬生生瘦了三斤。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才想起询问乔司月上次的月考成绩。
    乔司月:成绩要等国庆假期结束后才出来。
    乔崇文哦了声,又问:这次有信心进前五吗?
    理性分析毫无可能,毕竟当时被徐梅芝那么一闹,她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导致作文还有大段没写完,拿一半分数都是奢求。加上这次数学试题难度小,拉不开几分。
    她对结果心知肚明,但一预想到乔崇文接下来的说教,只能说谎:应该可以的。
    乔崇文笑了笑,那就好。
    临近饭点,乔崇文被叫到公司,乔司月陪乔惟弋在庭院玩悠悠球,一个抬眸,瞥见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突地愣住。
    怪他出现得太过突然,没有给自己足够的缓冲时间,连声线都变得磕磕巴巴的,你怎么来了?
    林屿肆扬了扬手里的小蛋糕,苏悦柠买的,让我顺路带给你。
    乔司月慢半拍地哦了声,盯住他的手看,手背上裸露的青筋,像树叶的脉络,那么清晰、又富有生命力。
    好像永远都看不腻。
    乔司月伸手接过,饶是她再小心翼翼,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手。
    秋日的午后不及夏日那般滚烫,他的指尖浸着凉意,过渡到自己肌肤上,像电流在体内乱窜。
    听见动静,苏蓉在屋里喊,谁来了?
    不到两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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