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春藏梦(5)
前世吴小花在刚离开庞家的时候捡过一阵废品卖，有时候能在废品站那看到很多别人不要的书，她买过一些小学的课本带回家自己看。
人只要愿意，什么时候学东西其实都不晚，养活一个家或许很难，养活自己却简单很多。
在没有负累之后，连那些不认识的字看起来都令人心生愉悦。
后来吴小花就慢慢看完、看懂了那些小学的课本内容，之后也去买过初中教材书回来，然而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庞刚弄死了。
吴小花想按照自己的年龄上初二或者初三，所以想在福利院上一阵晚课再去学校接着念，这样的话进了初二初三不至于听不懂。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她既能节省时间去念书、又能一直赚钱，一举两得，读书是梦想，赚钱是底气，她两样都不想放手。
不过这么详细的理由肯定没法跟杨老师说，吴小花只好将自己说得更纠结、更自尊些，算是利用了对方的善良心软，让对方答应自己这个看起来并不合理的想法。
杨老师看到吴小花低头咬牙的模样果然心疼得不行，便摸摸她的头：好吧，那我先带着你干些活儿，都不会很累的。
谢谢杨老师！
福利院能接的活不多，毕竟都是些小孩子，很多时候完全是对方的爱心，借个名头来送钱给福利院的老人孩子而已。
杨老师带的部分是医院食堂，就在附近的市立人民医院。
医院提供的岗位，帮忙洗菜切菜打饭分饭盒送饭，钱呢是一个人一天五块钱，平时孩子们是周末跟晚上过来，一周能拿个二十块，一天一结。杨老师在路上慢慢跟吴小花解释规则。
像这种在医院帮忙的工作，吴小花原本是想都不敢想的，在白溪镇那边，这种可以捞油水的工作根本不可能给外人干，不然她怎么会沦落到跟陈月打零工的程度？
很久之后吴小花才知道，医院跟一部分机构之所以分这种名额出来，是因为福利院的孩子跟老师们便宜，正经招人一个月要给几百块，可如果是小孩子们，一个月不到一百块就能打发，便宜多了。
世界上，真的没有便宜占，所谓的双方满意，不过是在彼此的角度上，觉得没有亏。
到了医院食堂之后有工作人员给两人分发白色的罩衣帽子口罩手套，等她们换好了，就带去洗菜。
医院食堂的饭菜除了供应给医护人员，还得供应住院部，都是病号餐，没滋没味的，如果病人想要吃点好的，还得自己出去找餐馆做。
洗一天菜回来，杨老师累得手都快抬不起来了，只有吴小花还精神奕奕的，这种活对她而言跟休息差不多，不是很累。
杨老师带吴小花回福利院，忍不住问她：小花，你不累吗？
吴小花摇摇头：不会啊，这种活很轻松，以前我待的地方，这么轻松的活可论不到我。
那、那你以前干什么活啊？杨老师问得磕巴，她无法想象一个小孩子，要一个人慢慢长大，需要付出多少血泪。
到厂子里帮忙、搬东西、做烟花爆竹之类的，像洗东西这种容易干的活，一般轮不到我。吴小花无奈笑笑。
李国富几乎不工作，可家里的钱都要上交给他，因为他是所谓的一家之主；陈月被赶着工作，不过她精明，知道带上吴小花，这样可以领两份钱，给李国富其中的三分之二，自己还能留下三分之一给儿子。
即使如此，这个家看起来还是很缺钱，陈月被逼得只要是有钱，她都要去想办法挣一些，包括给人哭丧。
那个年代哭丧费不高，是个人都能来哭，陈月就带上吴小花一块哭，因为小孩子哭得大声、尖利，能多拿钱。
吴小花哭不出来的时候，陈月就掐她，往往一场哭丧下来，吴小花的大腿跟屁|股都没法看了，严重的时候甚至满退都是血痕。
跟过去的苦难一比，有份可以一天赚五块钱的工作，在吴小花看来，简直是神仙生活，甚至觉得，世界上应该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生活了。
第十一章
杨老师听了很是心疼，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吴小花。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好像在炫耀，不如不开口。
回到福利院的时候其他孩子刚好下课回来，来不及跟吴小花互相认识，他们就被另外的老师带着去干活，没有一丝空闲。
福利院的生活很紧凑，下午四点左右就有老师准备晚饭，吃过后是烧热水给老人和孩子洗澡，一切结束大概是晚上七点半。
晚课是八点开始，上两个小时。
福利院多了吴小花的帮忙，老师们都觉得轻松不少，有老师跟刘院长说，新来的小孩儿太厉害了，比其他孤儿要熟练很多。
不仅孤儿，很多擅长干活的老师都得在吴小花面前败下阵来，毕竟她们都会累，一累动作多多少少会变慢。
刘院长对于吴小花的情况倒是挺担心：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有这样的体力，正常吗？
她们又不是没见过十五岁的孩子，在这个年纪，就算是早熟的男孩子都没吴小花干活利索，那种对每一种活的熟稔，没个几十年不可能存在。
老师们都觉得不正常，开始怀疑吴小花以前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受过虐待。
她会不会不是孤儿？是那种比较混的家庭，她受不了才逃跑出来的？有老师克制不住自己的脑洞。
刘院长一听，瞪她一眼：如果是这样，那她跑得好！在吃人的地方待着，还不如是个孤儿呢。
闻言，猜测的老师吐吐舌头，跑去帮忙了。
总之，刘院长愿意接手，那吴小花日后就会在福利院安置下来，是福利院的家人之一。
福利院每个老师都可以讲课，每个老师带一个年级的小朋友，从一年级到初中都有，给小朋友们加固知识，打好底子的话，到初中才能利用课余时间给自己赚生活费。
这笔生活费不会上交给福利院，几乎都是孩子们自己存着念高中、工作的。
按照规则，福利院不能继续给孩子们准备高中的名额，想要继续念书，一切都得看孩子们自己的努力。
晚课的老师从杨老师那了解过了吴小花的情况，她们商量过了，第一天晚课就先弄个三年级的期末试卷给吴小花摸摸底。
看看吴小花到底还记得多少知识，记得的话直接进入四年级教学，这样可以加快进程。
一共三张试卷，语数英，老师说今晚会多陪吴小花一个小时，让她认真做，除了作文不用写，其他都尽量写。
吴小花拿到试卷后有些紧张，她好多年没看过这种长长的试卷了，每次回想起来，好像纸依旧白，可惜物是人非。
握着新削的铅笔，吴小花深吸一口气，掐着自己的大腿冷静下来，在试卷上认认真真写下自己的名字。
三年级的卷子很简单，不过吴小花不敢保证自己做的都对，她看教材其实是她自己的接纳与理解，是否跟教材想要表达的意思一样，她完全不知道。
语文数学还好，到了英语，吴小花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那么多年没用过的东西，吴小花最多最多拼几个简单好记的单词出来，简单句子翻译完全看不懂，写到后面满头都是汗。
因为其中一张卷子不会写，反倒能在十点前写完了。
老师改完卷子，一阵沉默。
语文数学几乎满分，唯独英语，总共得了三分。
两极分化的成绩让老师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刚好其他老师下课，干脆都找过来商量。
这事惊动了刘院长，最后是十来个老师跟院长都来到了三年级教室里，围着吴小花商量应该怎么办。
其中一个老师建议：那要不先补英语？
那另外两科呢？语数英是大头啊，每一科分数都不能落下的！有老师觉得单补一科不妥当。
老师们都觉得吴小花偏科太多了，怎么补都很令人头疼。
最后还是刘院长开口制止了老师们，先询问吴小花：小花，你退学前，成绩怎么样？
吴小花回忆了一下，说：差不多都是满分，英语也是，不过英语真的太多年不用，现在都记不得了。
其实是吴小花搜罗小学课本重新学的时候忘记还有英语这门科目了，就只重新学了语文数学，英语是硬伤。
听罢，刘院长沉默一阵，认真开口：你觉得你精神还可以再做一套卷子吗？
能啊，我还不困，怎么了？吴小花不明所以。
只听刘院长说：小杨，你去拿套六年级的卷子来给小花试试。
杨老师愣住：六年级？院长你这
去就是了，等杨老师去拿卷子，刘院长看向吴小花，一个不靠任何人就能考满分的人，直接开始从初中内容学，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吴小花听得目瞪口呆，她不觉得自己可以啊！院长你喝大了吗？
旁边教初中的老师还搭腔：确实可以，反正初中一开始也是重新入门，如果基础不错，那一边学一边查漏补缺确实是个好办法。
很快，杨老师拿来了卷子，照样是语数英，只是跟三年级的比，很多内容明显更难了。
吴小花拿着铅笔重新削尖，看了眼刘院长，见她执意，便只好低下头开始做。
语文数学的卷子依旧几乎满分，只有数学卷子上的奥数难度部分吴小花没见过，脑子转不过弯算错了过程之外，其他全部正确。
而英语倒是让她蒙对了五分。
老师改完震惊了，看着吴小花嘴巴怎么都合不上：你是天才吗？
这么聪明的孩子，为什么是孤儿啊？
如果她有一个不错的家庭，肯定能好好念书，将来说不定是个状元啊！
吴小花被夸得心虚，只好解释说：其实虽然我没上学，但我有捡书看，小学的语文数学我都看过书，英语没看过，这些题几乎都是书上有过的，我会做很正常。
知道是这么回事后老师们也没有失落，反而很高兴，不管吴小花是付出了努力有这个成绩还是单纯天赋，这都意味着，她可以靠念书改变自己的命运，将来可以拥有一份安稳的生活。
第十二章
成绩确定下来后刘院长拍板决定，接下来就直接让吴小花进入初中的学习，然后看吴小花的学习进度来确定她什么时候入学。
如果她学得快，那年后差不多就可以插班读初二，十五岁读初二也不会跟同学有太大的隔阂。
刘院长不想让吴小花直接去念初一，主要是觉得吴小花自尊心看起来比较强，十五岁才去读初中会被歧视排挤，到时候吴小花万一崩溃了，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倒不如现在就先让她补好底子，十五岁念初二不算晚，成绩好的话，就算在学校不太好过，至少老师看在成绩的份上会护着些。
接着大家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去休息，第二天一早还得继续工作。
第二天吴小花依旧是跟杨老师去医院帮忙做饭，工钱一天一结，每天她都能拿到五块钱。
滨城靠海，下雪晚，不过温度一点都不高，才进入十一月底，晚上就接近零度了，白天倒是还有十一二度，纵然看起来温度还算适宜，只穿着一两件衣服肯定不行的。
其他老师提前准备好很多毛线，给孩子们织毛衣，尤其吴小花的，她到现在还穿着两件单衣。
杨老师在早上出门的时候问过吴小花：小花，你真的不冷吗？
天亮得越来越迟，她们差不多是摸黑去的医院。
吴小花听见声音回道：还好，不是很冷，不下雪的时候，我都撑得住。
路上冷，到了医院要一直碰冷水，就更冷了，即使戴着手套都顶不住那种一直往骨头缝里钻的寒意。
医院的工作人员看到吴小花一个不高的小孩儿在洗东西，便过来说：小孩儿，天气冷，你去前面帮忙打饭吧。
吴小花洗菜的手一顿，抬头：喊我吗？
对啊，这就你一个小孩儿，感冒就不好了，快去。工作人员找来牌子给她挂上，就把她推到前面去了。
突然到了食堂的打菜区，吴小花刚开始有些紧张，后来发现其实就是不停地分粥分饭盒之外，就没什么感觉了，打菜都有阿姨们做，她就是个分饭的。
这些分好的饭不是给来食堂的人吃的，是等会儿要一块送去住院部，分给住院病人吃。
吴小花用勺子搅和大桶里的白粥，半天没捞上来一粒米。
路过的阿姨看见，知道小孩儿好奇，就说：别捞了，这些粥只给重症病人跟吃不下的疗养病人吃，米都是熬烂的，但凡能活动的病人，都不会吃这种东西。
这样啊，谢谢阿姨。吴小花对阿姨道过谢，接着就不再试图多捞点米上来。
市医院住院部挺大，很多病人，导致吴小花一上午都在分那种黏糊糊的粥水，到下午没什么人吃饭就接着回后厨洗菜。
医院的活挺累人，杨老师在下雪前夕长了冻疮，之后就不打算来了，就剩下吴小花坚持在医院洗菜打饭。
一般孤儿的工作难找，如果不是特别坚持不住的，孩子们都不会轻易换。
杨老师找了另外的活计，早上跟其他老师一样出门，吴小花就单独往市医院走，有时候是洗菜，有时候是切菜跟打饭，哪里缺人手就去哪里。
十二月中，大雪过后更冷了，送饭的护士姐姐感冒请假了，食堂的领导过来看了看，点了分粥的吴小花一块分饭去。
吴小花长得矮，分粥还得站凳子上，不太理解领导干嘛分自己去，不过在哪儿都一样干活，就没拒绝。
跟着阿姨推着车到住院部才知道为什么点她，应该是其他人不是很愿意来。
住院部吵吵嚷嚷的，为了钱、为了病痛，吵起来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情绪，有些病人身上疼，就容易拿医护人员出气，还有病人家属，没一个脾气好的。
分饭的时候还有人骂骂咧咧的，说交了钱就总是吃这些，不说吃多好，至少青菜白粥该有吧？
送饭阿姨一遍遍解释说他们不能吃别的，路过吵架病房的时候还得拦着他们打架，一碗粥送进去，也是扔进垃圾桶，或者丢地上。
吴小花心疼坏了，看着那些浪费的东西，无奈叹息。
很多人，可能一天都喝不上一碗米汤，有钱住医院的人，却可以随便丢弃一份米粥，不管好不好吃，都是粮食啊。
这种情况在进入条件好一些的单人病房区之后好了一点，也只是好一点。
能住单人病房的病人家庭条件肯定不错，然而家里有了钱，如果生病的是老人，儿女们就会来吵吵嚷嚷，都不是为照顾老人来的，那就是在做□□，想给老人留个好印象，方便争家产。
接着是一个采光不错的单人病房，里面住的是一个收拾得干净妥帖的老太太，护士在查房，询问老太太的家人什么时候来。
这种时候不适合去送饭，阿姨就将一份饭放在吴小花手里，让她等一会儿送进去，她要去送别的病房，不能一直拖。
吴小花端着白粥在门外听了一耳朵，好像是老太太要做个手术，不过家人一直没来，没法做手术。
护士在本子上打着勾：老太太，咱们这手术不能一直不做啊，你家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说了，人都在国外，哪里能这么容易回来？再等等吧。老太太毫不在意地说。
那您老伴儿呢？就算离婚了，找来签个字也是可以的。护士忍不住问。
老太太冷笑一声：他巴不得我死呢，不会来的。
没办法，护士只能离开，没人签字一旦出了事，他们医院就得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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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花想按照自己的年龄上初二或者初三，所以想在福利院上一阵晚课再去学校接着念，这样的话进了初二初三不至于听不懂。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她既能节省时间去念书、又能一直赚钱，一举两得，读书是梦想，赚钱是底气，她两样都不想放手。
不过这么详细的理由肯定没法跟杨老师说，吴小花只好将自己说得更纠结、更自尊些，算是利用了对方的善良心软，让对方答应自己这个看起来并不合理的想法。
杨老师看到吴小花低头咬牙的模样果然心疼得不行，便摸摸她的头：好吧，那我先带着你干些活儿，都不会很累的。
谢谢杨老师！
福利院能接的活不多，毕竟都是些小孩子，很多时候完全是对方的爱心，借个名头来送钱给福利院的老人孩子而已。
杨老师带的部分是医院食堂，就在附近的市立人民医院。
医院提供的岗位，帮忙洗菜切菜打饭分饭盒送饭，钱呢是一个人一天五块钱，平时孩子们是周末跟晚上过来，一周能拿个二十块，一天一结。杨老师在路上慢慢跟吴小花解释规则。
像这种在医院帮忙的工作，吴小花原本是想都不敢想的，在白溪镇那边，这种可以捞油水的工作根本不可能给外人干，不然她怎么会沦落到跟陈月打零工的程度？
很久之后吴小花才知道，医院跟一部分机构之所以分这种名额出来，是因为福利院的孩子跟老师们便宜，正经招人一个月要给几百块，可如果是小孩子们，一个月不到一百块就能打发，便宜多了。
世界上，真的没有便宜占，所谓的双方满意，不过是在彼此的角度上，觉得没有亏。
到了医院食堂之后有工作人员给两人分发白色的罩衣帽子口罩手套，等她们换好了，就带去洗菜。
医院食堂的饭菜除了供应给医护人员，还得供应住院部，都是病号餐，没滋没味的，如果病人想要吃点好的，还得自己出去找餐馆做。
洗一天菜回来，杨老师累得手都快抬不起来了，只有吴小花还精神奕奕的，这种活对她而言跟休息差不多，不是很累。
杨老师带吴小花回福利院，忍不住问她：小花，你不累吗？
吴小花摇摇头：不会啊，这种活很轻松，以前我待的地方，这么轻松的活可论不到我。
那、那你以前干什么活啊？杨老师问得磕巴，她无法想象一个小孩子，要一个人慢慢长大，需要付出多少血泪。
到厂子里帮忙、搬东西、做烟花爆竹之类的，像洗东西这种容易干的活，一般轮不到我。吴小花无奈笑笑。
李国富几乎不工作，可家里的钱都要上交给他，因为他是所谓的一家之主；陈月被赶着工作，不过她精明，知道带上吴小花，这样可以领两份钱，给李国富其中的三分之二，自己还能留下三分之一给儿子。
即使如此，这个家看起来还是很缺钱，陈月被逼得只要是有钱，她都要去想办法挣一些，包括给人哭丧。
那个年代哭丧费不高，是个人都能来哭，陈月就带上吴小花一块哭，因为小孩子哭得大声、尖利，能多拿钱。
吴小花哭不出来的时候，陈月就掐她，往往一场哭丧下来，吴小花的大腿跟屁|股都没法看了，严重的时候甚至满退都是血痕。
跟过去的苦难一比，有份可以一天赚五块钱的工作，在吴小花看来，简直是神仙生活，甚至觉得，世界上应该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生活了。
第十一章
杨老师听了很是心疼，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吴小花。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好像在炫耀，不如不开口。
回到福利院的时候其他孩子刚好下课回来，来不及跟吴小花互相认识，他们就被另外的老师带着去干活，没有一丝空闲。
福利院的生活很紧凑，下午四点左右就有老师准备晚饭，吃过后是烧热水给老人和孩子洗澡，一切结束大概是晚上七点半。
晚课是八点开始，上两个小时。
福利院多了吴小花的帮忙，老师们都觉得轻松不少，有老师跟刘院长说，新来的小孩儿太厉害了，比其他孤儿要熟练很多。
不仅孤儿，很多擅长干活的老师都得在吴小花面前败下阵来，毕竟她们都会累，一累动作多多少少会变慢。
刘院长对于吴小花的情况倒是挺担心：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有这样的体力，正常吗？
她们又不是没见过十五岁的孩子，在这个年纪，就算是早熟的男孩子都没吴小花干活利索，那种对每一种活的熟稔，没个几十年不可能存在。
老师们都觉得不正常，开始怀疑吴小花以前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受过虐待。
她会不会不是孤儿？是那种比较混的家庭，她受不了才逃跑出来的？有老师克制不住自己的脑洞。
刘院长一听，瞪她一眼：如果是这样，那她跑得好！在吃人的地方待着，还不如是个孤儿呢。
闻言，猜测的老师吐吐舌头，跑去帮忙了。
总之，刘院长愿意接手，那吴小花日后就会在福利院安置下来，是福利院的家人之一。
福利院每个老师都可以讲课，每个老师带一个年级的小朋友，从一年级到初中都有，给小朋友们加固知识，打好底子的话，到初中才能利用课余时间给自己赚生活费。
这笔生活费不会上交给福利院，几乎都是孩子们自己存着念高中、工作的。
按照规则，福利院不能继续给孩子们准备高中的名额，想要继续念书，一切都得看孩子们自己的努力。
晚课的老师从杨老师那了解过了吴小花的情况，她们商量过了，第一天晚课就先弄个三年级的期末试卷给吴小花摸摸底。
看看吴小花到底还记得多少知识，记得的话直接进入四年级教学，这样可以加快进程。
一共三张试卷，语数英，老师说今晚会多陪吴小花一个小时，让她认真做，除了作文不用写，其他都尽量写。
吴小花拿到试卷后有些紧张，她好多年没看过这种长长的试卷了，每次回想起来，好像纸依旧白，可惜物是人非。
握着新削的铅笔，吴小花深吸一口气，掐着自己的大腿冷静下来，在试卷上认认真真写下自己的名字。
三年级的卷子很简单，不过吴小花不敢保证自己做的都对，她看教材其实是她自己的接纳与理解，是否跟教材想要表达的意思一样，她完全不知道。
语文数学还好，到了英语，吴小花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那么多年没用过的东西，吴小花最多最多拼几个简单好记的单词出来，简单句子翻译完全看不懂，写到后面满头都是汗。
因为其中一张卷子不会写，反倒能在十点前写完了。
老师改完卷子，一阵沉默。
语文数学几乎满分，唯独英语，总共得了三分。
两极分化的成绩让老师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刚好其他老师下课，干脆都找过来商量。
这事惊动了刘院长，最后是十来个老师跟院长都来到了三年级教室里，围着吴小花商量应该怎么办。
其中一个老师建议：那要不先补英语？
那另外两科呢？语数英是大头啊，每一科分数都不能落下的！有老师觉得单补一科不妥当。
老师们都觉得吴小花偏科太多了，怎么补都很令人头疼。
最后还是刘院长开口制止了老师们，先询问吴小花：小花，你退学前，成绩怎么样？
吴小花回忆了一下，说：差不多都是满分，英语也是，不过英语真的太多年不用，现在都记不得了。
其实是吴小花搜罗小学课本重新学的时候忘记还有英语这门科目了，就只重新学了语文数学，英语是硬伤。
听罢，刘院长沉默一阵，认真开口：你觉得你精神还可以再做一套卷子吗？
能啊，我还不困，怎么了？吴小花不明所以。
只听刘院长说：小杨，你去拿套六年级的卷子来给小花试试。
杨老师愣住：六年级？院长你这
去就是了，等杨老师去拿卷子，刘院长看向吴小花，一个不靠任何人就能考满分的人，直接开始从初中内容学，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吴小花听得目瞪口呆，她不觉得自己可以啊！院长你喝大了吗？
旁边教初中的老师还搭腔：确实可以，反正初中一开始也是重新入门，如果基础不错，那一边学一边查漏补缺确实是个好办法。
很快，杨老师拿来了卷子，照样是语数英，只是跟三年级的比，很多内容明显更难了。
吴小花拿着铅笔重新削尖，看了眼刘院长，见她执意，便只好低下头开始做。
语文数学的卷子依旧几乎满分，只有数学卷子上的奥数难度部分吴小花没见过，脑子转不过弯算错了过程之外，其他全部正确。
而英语倒是让她蒙对了五分。
老师改完震惊了，看着吴小花嘴巴怎么都合不上：你是天才吗？
这么聪明的孩子，为什么是孤儿啊？
如果她有一个不错的家庭，肯定能好好念书，将来说不定是个状元啊！
吴小花被夸得心虚，只好解释说：其实虽然我没上学，但我有捡书看，小学的语文数学我都看过书，英语没看过，这些题几乎都是书上有过的，我会做很正常。
知道是这么回事后老师们也没有失落，反而很高兴，不管吴小花是付出了努力有这个成绩还是单纯天赋，这都意味着，她可以靠念书改变自己的命运，将来可以拥有一份安稳的生活。
第十二章
成绩确定下来后刘院长拍板决定，接下来就直接让吴小花进入初中的学习，然后看吴小花的学习进度来确定她什么时候入学。
如果她学得快，那年后差不多就可以插班读初二，十五岁读初二也不会跟同学有太大的隔阂。
刘院长不想让吴小花直接去念初一，主要是觉得吴小花自尊心看起来比较强，十五岁才去读初中会被歧视排挤，到时候吴小花万一崩溃了，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倒不如现在就先让她补好底子，十五岁念初二不算晚，成绩好的话，就算在学校不太好过，至少老师看在成绩的份上会护着些。
接着大家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去休息，第二天一早还得继续工作。
第二天吴小花依旧是跟杨老师去医院帮忙做饭，工钱一天一结，每天她都能拿到五块钱。
滨城靠海，下雪晚，不过温度一点都不高，才进入十一月底，晚上就接近零度了，白天倒是还有十一二度，纵然看起来温度还算适宜，只穿着一两件衣服肯定不行的。
其他老师提前准备好很多毛线，给孩子们织毛衣，尤其吴小花的，她到现在还穿着两件单衣。
杨老师在早上出门的时候问过吴小花：小花，你真的不冷吗？
天亮得越来越迟，她们差不多是摸黑去的医院。
吴小花听见声音回道：还好，不是很冷，不下雪的时候，我都撑得住。
路上冷，到了医院要一直碰冷水，就更冷了，即使戴着手套都顶不住那种一直往骨头缝里钻的寒意。
医院的工作人员看到吴小花一个不高的小孩儿在洗东西，便过来说：小孩儿，天气冷，你去前面帮忙打饭吧。
吴小花洗菜的手一顿，抬头：喊我吗？
对啊，这就你一个小孩儿，感冒就不好了，快去。工作人员找来牌子给她挂上，就把她推到前面去了。
突然到了食堂的打菜区，吴小花刚开始有些紧张，后来发现其实就是不停地分粥分饭盒之外，就没什么感觉了，打菜都有阿姨们做，她就是个分饭的。
这些分好的饭不是给来食堂的人吃的，是等会儿要一块送去住院部，分给住院病人吃。
吴小花用勺子搅和大桶里的白粥，半天没捞上来一粒米。
路过的阿姨看见，知道小孩儿好奇，就说：别捞了，这些粥只给重症病人跟吃不下的疗养病人吃，米都是熬烂的，但凡能活动的病人，都不会吃这种东西。
这样啊，谢谢阿姨。吴小花对阿姨道过谢，接着就不再试图多捞点米上来。
市医院住院部挺大，很多病人，导致吴小花一上午都在分那种黏糊糊的粥水，到下午没什么人吃饭就接着回后厨洗菜。
医院的活挺累人，杨老师在下雪前夕长了冻疮，之后就不打算来了，就剩下吴小花坚持在医院洗菜打饭。
一般孤儿的工作难找，如果不是特别坚持不住的，孩子们都不会轻易换。
杨老师找了另外的活计，早上跟其他老师一样出门，吴小花就单独往市医院走，有时候是洗菜，有时候是切菜跟打饭，哪里缺人手就去哪里。
十二月中，大雪过后更冷了，送饭的护士姐姐感冒请假了，食堂的领导过来看了看，点了分粥的吴小花一块分饭去。
吴小花长得矮，分粥还得站凳子上，不太理解领导干嘛分自己去，不过在哪儿都一样干活，就没拒绝。
跟着阿姨推着车到住院部才知道为什么点她，应该是其他人不是很愿意来。
住院部吵吵嚷嚷的，为了钱、为了病痛，吵起来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情绪，有些病人身上疼，就容易拿医护人员出气，还有病人家属，没一个脾气好的。
分饭的时候还有人骂骂咧咧的，说交了钱就总是吃这些，不说吃多好，至少青菜白粥该有吧？
送饭阿姨一遍遍解释说他们不能吃别的，路过吵架病房的时候还得拦着他们打架，一碗粥送进去，也是扔进垃圾桶，或者丢地上。
吴小花心疼坏了，看着那些浪费的东西，无奈叹息。
很多人，可能一天都喝不上一碗米汤，有钱住医院的人，却可以随便丢弃一份米粥，不管好不好吃，都是粮食啊。
这种情况在进入条件好一些的单人病房区之后好了一点，也只是好一点。
能住单人病房的病人家庭条件肯定不错，然而家里有了钱，如果生病的是老人，儿女们就会来吵吵嚷嚷，都不是为照顾老人来的，那就是在做□□，想给老人留个好印象，方便争家产。
接着是一个采光不错的单人病房，里面住的是一个收拾得干净妥帖的老太太，护士在查房，询问老太太的家人什么时候来。
这种时候不适合去送饭，阿姨就将一份饭放在吴小花手里，让她等一会儿送进去，她要去送别的病房，不能一直拖。
吴小花端着白粥在门外听了一耳朵，好像是老太太要做个手术，不过家人一直没来，没法做手术。
护士在本子上打着勾：老太太，咱们这手术不能一直不做啊，你家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说了，人都在国外，哪里能这么容易回来？再等等吧。老太太毫不在意地说。
那您老伴儿呢？就算离婚了，找来签个字也是可以的。护士忍不住问。
老太太冷笑一声：他巴不得我死呢，不会来的。
没办法，护士只能离开，没人签字一旦出了事，他们医院就得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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