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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知有飘零(21)

    哦。洛纬秋向来对别人不感兴趣,对别人对自己的兴趣也不感兴趣。他只是抬眼略略看了一眼付小芸,那肩膀又塌下去继续做题了。
    付小芸却不气馁,她仿佛早有预料似的,此刻颇有一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你不太礼貌啊。这是一句冒犯的话,然而经她之口而出,却只像一句轻飘飘的问候。
    洛纬秋算不上什么好脾气的人,他听到这句话之时手上忽然一停,手指却没受住力,尖锐的笔尖把薄纸划了个口子。一道黑色的墨迹,像猛然刹车后地上出现的辙痕。
    他皱着眉再次向旁边看去,想直接丢个不耐烦的目光给付小芸,或者干脆说一句不太中听的话,却在抬头那一刻,眼角余光中看到了金澜。
    洛纬秋到底顾及着金澜在一旁。于是那点不耐烦还没成什么气候,就被主人压回去了。
    金澜在一旁,自然是如坐针毡。他不可能知道付小芸对洛纬秋的兴趣与好奇来自网游PK,在他看来,或者在任何一个不明内情的人看来,此情此景一定染满了令人想入非非的桃色。
    他当然不解:付小芸已经同闻岳在一起了,为什么还对洛纬秋这么感兴趣?
    他还不解:为什么付小芸总是对他的
    不,不,不对。金澜瞬间掐住了自己乱窜的心思。什么你的我的他的。
    没人是他的。
    洛纬秋不是他的。
    金澜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一股铁锈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小金,付小芸处事有道,进退得宜,她不会一直在洛纬秋那儿自讨没趣,于是转向金澜:颜雪羽说资料已经拿给你了,那几个数据,还请你多商榷一下。能直呼小颜大名还不令他有意见的人没几个,而付小芸算一个。
    金澜点点头。他低头拿过桌旁的黑咖,猛吸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中和了口腔中那股血腥味。
    这时,有人从旁边路过,手中拎的袋子蹭了一下桌子,一支笔于是骨碌碌滚了下去,掉到了咖啡桌底。
    三人都注意到了。我来吧。金澜冲正打算去捡的洛纬秋的摆摆手,他瞄了一下,那笔离他更近。
    金澜弯下了腰,没怎么费劲,他就捡到了笔。只是在即将抬起身子时,他看到付小芸穿了一双浅色的羊皮长靴,应该价格不菲,正贴合她的小腿曲线,更显整个人身材纤细。只是看着双腿,就能想象这是个美丽的女子。
    而她旁边是洛纬秋。洛纬秋穿了一双黑色的运动鞋,不是新鞋但还算干净,直筒的休闲裤,他的腿很长,安放在这不大的咖啡桌下估计并不舒服。
    如果说每个人都会在某一个瞬间感到自卑,那么金澜的自卑就在这一眼之中。
    他把笔默默放回桌上,然后想,其实这两个人也挺配的。唯独他在这儿,应该是个多余的。
    付小芸其实喝完那杯拿铁就走了,似乎诚如她开始所说,只是来拼个桌的而已。算来最多也就二十分钟,可金澜就在这二十分钟里,像打地鼠一般与自己的千头万绪作斗争,简直按下葫芦浮起瓢。
    在他眼中,付小芸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目的性,他不能不多想,不怪他多想。
    学长?洛纬秋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出声问:你没事吧?
    这一声音量不大,却把金澜震了一下。
    哦,没什么。
    洛纬秋脸上的疑惑却没有就此消散,他还是担忧地看着金澜。
    金澜也看向他。可能是店里的灯照得,洛纬秋的眼仁特别亮。金澜看着那一点点亮光,在那一刻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为什么他就要自持稳重不出格呢?他之前喜欢闻岳的时候,以为自己面上装得够宠辱不惊了,还不是被小颜他们看出来了?横竖都是不体面,怎么就他这么累呢?为什么他就一定、必须、非得、要做一个体面的人呢?
    明明体面人嘴里都是那说不出来的苦味道。
    有些念头一旦开了闸就不再好收,一点点悸动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洛纬秋的换班时间到了,他给金澜说了一声,拉开身上那件藏青色的外套,露出了好看的颈线,手腕上的青筋依稀可见。
    金澜向前起身,拉住了眼中的那只手。身体重心一下子前倾,这姿势有些勉强,他有点站不稳。
    洛纬秋抬起另一只手托稳了他,问:学长,有什么事吗?
    我金澜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论文答辩被刻意刁难时心都未必有现在跳得这么快。最终他说:你晚上还有空吗?
    你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说,我的意思是,可以一起吃个饭啊。他想,吃饭好,谁能不吃饭呢?洛纬秋一定不会拒绝的。
    谁知洛纬秋认真地想了下,却略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学长,我晚上一直有事。
    有事?
    嗯。洛纬秋点点头,他觉得也许自己应该主动解释原因,但是要上游戏带人升级这几个字在嘴边徘徊许久还是没能说出口。
    毕竟他在意的事总是被别人看作是 小儿科、有网瘾,他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跟金澜说。于是只好一脸的讳莫如深。
    金澜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刚刚被莫名点燃的勇气顷刻间急急褪去,只徒留后背一层薄汗。
    第34章 问心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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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澜一个人走出咖啡厅,刚一推开门,一阵冷风趁机而入。背上那层汗此刻已经干了,只是有风经过时还是忍不住战栗。金澜把外套拉链拉上了。
    他站在路旁一盏路灯下,目力所及,除了深冬略显颓败的校园景色,就是川流不息的学生们。学生们总是很有活力的,他们两三成群,说着笑着,从形单影只的金澜身旁走过去了。
    金澜心里一片茫然。
    他刚才干什么了?
    不理智的时刻虽然只有一瞬,但其威力,足以使他在今后的日日夜夜里时不时地为自己尴尬。
    金澜掏出手机,给小颜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挂断,随即一条信息跳出来:「组会,在听PRE。」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来了:「怎么了?」
    金澜想了想,回道:「我刚刚做了一件特别不理智的事情。」
    几分钟后,小颜的回信姗姗来迟:「你终于忍不住去骂让你改了十二遍中期报告的老板了?出息了啊。」
    「不是。」
    「不是骂,是打?可以的,以后我院学子给你塑身立像,代代传颂你的事迹,逢年过节排队给你上香。」
    「你想什么呢。」
    金澜叹了口气,又补了一句:「跟学弟有关。」
    「哦,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
    「你看出来了?那你贫什么嘴?」
    「我就是想看看你能忍多久再说。看来是没多久。」
    这人!金澜简直无语,怎么平时没看出来小颜这么爱捉弄人,明明这家伙仗着一张好脸在外面高冷得跟什么似的,那么多人送情书送礼物,他倒是眼皮都不抬一下。
    「迟早把你这一面抖搂出去,让暗恋你的学妹心碎一地。」
    「请便。」
    金澜懒得跟他多嘴,干脆地将手机揣进口袋,回宿舍去了。
    他心里怀着一股难言的情绪,是生气,是不满,是哀怨,是迷惘,他说不清这些情绪是从何而来,由谁而生,又将产生什么结果,只觉得他们一条条一绺绺地如藤条柳枝,丝丝密密地将他的心缠绕住了,难见日光。
    他有些透不过气。曾经他也会因为闻岳而感到心中阻塞,但是当时的暗恋虽苦,他心中却很明白,只要看着就好了,不用求什么结果,也算是苦得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然而当下的心情却十分复杂,他并不觉得自己对洛纬秋心动到这般坐立难安的地步,他只是跟自己置气。哪怕他现在去世界上最圣洁的教堂忏悔,面对最虔诚的神父,他也理不清这一团乱麻中最初的线头到底在哪儿。
    他像在跟镜中人发火一般,纵使奋力打破了镜面,也只会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白白落个弄伤自己的下场而已。
    不过是场愚昧而又无能的发泄。
    金澜一言不发地回到宿舍,打开电脑,一气之下就开始没日没夜地校对数据。
    于是就将约定每晚升级的事忘了。
    这期间,小颜在PRE结束后还是给他打了个电话,那时金澜已经看了一晚上英文资料,正在经受疲惫与饥饿的双重折磨。他只简略说了下经过。
    然后金澜问你在哪儿啊。
    小颜那边乱糟糟的,人声音乐声搅和在一起,震得人耳膜疼,不知他在哪里。他听了之后低低地笑了一下,说了句科研狗还不能出来放松下么。
    接着他问然后呢。
    金澜说什么然后,然后我就回来干活了啊。
    小颜啧了一声说不对,如果他真的跟你去吃饭了,然后呢。
    金澜沉默了一会儿,他确实不知道,谁会在冲动时想那么多。不过他此刻摸着因太久没有进食而叫嚣不满的胃部,真挚地说总之先吃饭再说,万事都没有吃饱重要啊。
    小颜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
    挂了电话后金澜给自己定了个外卖。这么晚了还叫外卖,金澜心中过意不去,还给外卖小哥发了个红包,然后去给隔壁屋的兔子喂食添水。
    接下来又是一场鏖战。要核对的数据很庞杂,他熬了两个通宵才将将有个眉目。
    室友上学期去国外交流了,现在金澜一人对着一盏小小的台灯坐着,他感觉除了这一角外,整个世界的其余部分大概都浸在黑暗中了。
    孤独是附骨之疽,是挠不到的痒,深夜发作时更为难捱。金澜抬头看了一眼,果然窗外是墨般的浓黑。今夜全城好眠,往日暖黄的月此刻已潜入云层,孤零零的它大概也羞于露脸了。
    金澜回过头,动了动鼠标,唤起了即将陷入睡眠模式的电脑。他新建了一个文档。
    孤独当然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但很奇妙地,有些人就是可以一边忍受孤独,一边从孤独中汲取力量。夜的静谧让金澜心里也平静了不少,而长时间的伏案工作也让心里那股无名火多少平息了些。他感到自己对身体与神智的掌控力慢慢回来了。也正常,失控的车总要重回轨道的。
    金澜拿出写报告的状态,他将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事无巨细地一一列在文档上。闪烁的光标像一把薄却锋利的手术刀,他试图给自己做一场手术,找出病因,切除病灶。他在这个夜晚对着电脑坦诚心迹,就这样把自己血淋淋地剖开了,尽管没人看。
    研究背景与目前进度进行完毕,但手术在近期目标这一项时停滞了。他有什么目标?他能有什么目标?金澜想了想,发现自己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但难道他又是别无所求?如果现在小颜在此,一定又会夹着烟,笑话他了。
    写不下去了,干脆先保存,反正还没到晚期,先保守治疗吧。时针又一次划过十二时,他才感觉心里松快了些,往日的那种状态好像又快回来了,他按着太阳穴瘫在椅子上喘口气。
    这一按不要紧,倒直接把人按精神了:他忽然想到了,他连着两天没上游戏,岂不是连放了思思两天鸽子!
    虽说游戏升级跟现实中的种种比起来也就是个芝麻大点儿、不值一提的事,但无论如何也该提前跟人家交代一句。
    眼看着已经过了12点,金澜有些犹豫,但他还是登录进了游戏。
    虽然思思肯定早就下线了,但无论如何,先给人家留言道个歉吧。
    一进入游戏,果然有好几条来自思思的留言,不外乎是问他怎么没有上线,是不是有什么事。
    金澜简直汗颜,赶紧回复:
    【私聊】[望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两天改论文,一时忘了
    发送完,金澜叹了口气,虽然事出有因,但是让一个妹子等着自己,还连等两天,这事他从来没干过。
    然而正在负罪感试图作祟之际,一声提示音:
    【私聊】[思思]哦,没事就好
    金澜看到消息的那一瞬间,无论之前多么复杂或糟糕的心情,都暂时给心中的感动让位了。
    惟有负罪感尤甚,还星火燎原。
    思思居然在线,她难道每晚坚持等他到深夜?金澜忽然不敢问。问了又怎样,这个人情他还不起。
    【私聊】[望月]真的对不起
    【私聊】[思思]没啥
    【私聊】[望月]下次我不会失约了
    【私聊】[思思]行
    【私聊】[思思]那明天晚上照旧?
    【私聊】[思思]也没剩几级了
    【私聊】[望月]好,我一定来
    【私聊】[思思]那我下了,安
    【私聊】[望月]晚安
    金澜心中感动与惭愧交织,熨帖与酸楚并存。
    另一边的洛纬秋合上了电脑,映在他脸上的电脑荧光消失了,他独自坐在寂静之中,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不过心中倒是轻松起来了。
    还好,还好这次不是不告而别。
    *
    第二天晚上,金澜由于心中有愧,早早地就等着了。而洛纬秋用大号认真带人升级的效率确实可观,虽然最后的三级需要的经验更多,但最终还是一个晚上搞定了。
    一道绚丽的光闪过,金澜的游戏人物就此满级了。
    【私聊】[望月]满级了
    【私聊】[思思]嗯,恭喜啊
    【私聊】[望月]多亏了你
    【私聊】[思思]没什么
    【私聊】[望月]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
    金澜的本意是今天还没到很晚,接下来还可以玩什么。洛纬秋那边却难免理解成了从今往后,这游戏还有什么可玩的。
    【私聊】[思思]满级不是毕业
    【私聊】[思思]我带你刷副本
    【私聊】[望月]呃,今天吗?来得及吗?
    【私聊】[思思]不是今天。过两天吧,过两天记得及时更新游戏,要开新版本了,会有新地图,新副本,新装备
    【私聊】[思思]新副本的话,不好打,得组织一个团按时开荒
    【私聊】[望月]会有很多人一起打吗?
    【私聊】[望月]那,我不会怎么办?
    【私聊】[思思]没关系的
    【私聊】[思思]其实我也不会
    【私聊】[思思]我先学会了,然后我教你
    【私聊】[望月]好
    【私聊】[望月]不过有件事
    【私聊】[思思]什么
    【私聊】[望月]你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我怕我一忙起来又上不了游戏,白白耽误你和其他人的功夫
    【私聊】[思思]好,你记我的电话号码吧
    看到思思给他发了一串数字,金澜于是打开手机的电话簿,点击新建联系人,在姓名一栏输入思思,然后按照屏幕的顺序挨个键入数字。
    手机屏幕上忽然跳出来一行提示:该联系人已存在。
    奇了怪了,金澜抬起头,仔细核对了一下。
    没错啊。
    他于是去看因提示已存在而被标亮的那个名字
    洛纬秋。
    金澜想自己今天肯定是太累了,大脑中的语言文字处理系统过载了,不然怎么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让他理解了好久。他把这三个字拆开来看,连起来看,左看右看,最后第一反应是洛纬秋居然玩个女号?真是看不出来啊。他又想起洛纬秋说的晚上一直有事,怪不得啊怪不得。原来他拒绝了自己,是因为跟自己有约在先,最后倒是自己先失约的。这关系还挺绕的。
    意识到这一点,他就笑了,这剧情太过荒诞,他真的忍不住越笑越深。
    这种感觉像什么?就好比一列辛辛苦苦安稳运行许久的列车在差点经历脱轨的危险后,又拼尽全力想将自己拉回正途,最后在以为一切能渐有起色时,却见一道闪电凌空劈下。这是命运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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