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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啊梁肆延,我没有外婆了。第二句。
    我好难过,我没办法不哭。第三句。
    我只有妈妈了,她会一直陪着我吗?第四句。
    梁肆延缓慢地从床上起身,指尖无意识地叩打这柔软的床垫,像思考,也像下定决心。
    他说:会的,一定会的。
    电话挂断,江婉柔坐在一边,翻阅着杂志,不经意地问:你和小九说什么了?什么会的?
    她外婆去世了,是不是意味着她和我们家之间再也没有任何交易了?梁肆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当然不是。
    不是?
    江婉柔抬头:你知道我们在小九身上花了多少钱吗?
    妈,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没出事之前,我们一家人生活的好好的,你对易玖和对亲生女儿没有什么区别,怎么就只是这么几天
    江婉柔打断他:阿延,你也十八了,你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有些人情世故,有些道理,我不用说,小九就能明白,可是你呢,你非要妈妈戳破那些真相,直直白白地告诉你吗?有一次,我和你爸在书房说话的时候被小九听到了,我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我当时的确是口不择言,说她和你养的爱莱塔没有任何区别。
    原来那天梁泽和易玖说的就是这件事。
    梁肆延终于明白易玖那时的欲言又止,那些话,她怎么可能和自己说啊。
    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阿延,不用替她打抱不平。小九早就听到了,但是她装作没听到,如果不是你爸爸告诉我,我从她的言行举止里根本看不出她的心思。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家里,只有你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觉得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什么事情都应该按照最表面的轨迹来走。小九自己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不需要你来强出头。
    梁肆延错愕,他下意识揉着眉心,眼前有些眩晕。
    因为什么都是唾手可得的,所以他性格张狂又自负,而江婉柔今天的这些话,又像是给他已经成型的三观赋予了一层新的概念,无异于打碎,再重新揉捏。
    他才发现,有些东西,不是自己说一句想要,就能得到的。
    他必须得为此,付出代价。
    阿延,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情,我永远也不会对你说这些话的。我不介意你成绩差,也没有你爸爸对你的望子成龙的期待,梁家家底够你挥霍,你在保护好自己的情况下过的开心就行了。
    梁肆延静坐在原地,没有吭声。
    半晌,他才问:那我同意出国呢?
    什么?
    我出国,易玖回宁城。他抬头看着江婉柔,短促地笑了下,声音似妥协,总不能让她也一起出国吧。
    易玖接到江婉柔电话的时候,刚和蒋晗吃完饭。
    电话里,江婉柔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温柔如水,她的声音总是像春日的细雨,拂过心间,带起一片安逸。
    可是那婉转唇间的字字句句,却和宁城一月的冬天相得益彰。
    她说,小九,下学期就回宁城读书吧,阿延不需要你了。
    不需要?什么叫不需要?
    易玖的心脏像是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江婉柔的话像通知。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被拉长的哀鸣,一下一下拉扯着她本就绷紧的思绪。
    电话最后,江婉柔让她过几天回京北收拾东西,学籍会尽快转回去的。
    这短短四五个月的折腾,像一场闹剧。
    剧中人还未反应过来,戏已落幕。
    易玖捏着手机,怔愣地看着窗外。
    苟延残喘的枯叶终于从枝头坠落。
    饶是在家里,易玖也感觉到了一阵寒意。她不由裹紧了外套,窝在沙发上。
    冬天真的来了。
    第36章 肆意【大修】
    一个月内, 在宁城和京北之间来回奔波,易玖真的觉得太累了。
    梁肆延要在医院里待三个月,所以易玖回星月湾的时候, 家里空无一人, 只有刘姨在家里。
    易玖和她打了个招呼, 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
    手机里是樊江杨、从毓晗接连不断的消息。
    曾俊波说你要回宁城读书了啊?
    这么突然啊?
    你还回学校吗?
    ......
    易玖敷衍地回了消息。
    江婉柔已经把学校的事情都办完了,这些都无需易玖操心,一如当初她被外力推拉着来到京北, 又在梁家人不再需要她之后又把她弃置一旁。
    易玖坐在床上, 又不住地摩挲着那张未送出去的信纸,信纸上处处是折痕,角页在多次摩挲下, 字迹都变得模糊。
    她突然笑了一下,把它揉成纸团,随手丢进垃圾桶。
    小九, 收拾好了吗?刘姨敲了敲门。
    易玖应了声,拿着行李箱出门。
    坐上车,易玖突然说:张叔, 我可以去医院吗?
    张叔脸上露出为难:小九,这
    只一个字,她就明白了。
    那就不去啦。她轻快地说, 扯出一个笑, 那张叔, 能把我在前面路口放下吗, 我想去个地方。
    你要去哪儿, 我可以送你去。
    易玖摇摇头, 那里太远了, 来回要耗费不少时间,何必再麻烦人家呢。
    小九,没关系的,除了医院,我都可以送你去的,你不用嫌麻烦。张叔看出了她的顾虑,阿延说了,要把你送到机场。
    那他为什么不让我去医院呢?易玖不明白。
    她没有别的想法啊,最后一次郑重的道别都不需要了吗?
    张叔叹了口气,没说话。
    易玖知道问这些也是徒劳,她说:那可以送我去普愿海吗?
    二月初的普愿海,更添冷意。
    礁石仍屹立在那里,接受风吹日晒,接受海浪捶打。
    易玖坐在秋千上,围巾被凛冽海风往后吹着,几近要缠得她窒息。她的脚尖没有节奏地点着柔软又冰冷的沙滩。
    她看着通讯录里的那个名字,还是鼓起勇气拨了过去。
    她不擅长道别,也从未和别人真正道别过。
    可是出于礼貌,出于这几个月来他对自己的照顾,出于......出于自己喜欢他,这份告别应该是有的啊。
    一阵音乐结束后,接通。
    易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手指因为海风冰凉而蜷曲着。
    梁肆延。她先开口。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声。
    为什么不让我去医院呀,为什么不需要我了呢,是上次对你的告白吓到你了吗?易玖认真地问,语气有些无措,其实我没干过这种事,我以为告白就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应该......
    眼泪突然涌上来,眼前延绵海岸线被氤氲地有些模糊,我觉得你应该是喜欢我的,所以我才会这样的......但是可能是我想错啦。
    原来那样的行为举动,都不意味着梁肆延对女孩子的喜欢啊,是我误解啦。可是就因为这样,就不想看见我了吗?她轻轻地问。
    易玖。梁肆延打断她。
    声音平直无调。
    易玖懵懵的,没由来的失落,他今天的声音好冷淡啊。
    明明只是隔着一个电话而已,他们的中间却像是凭空横亘着怎么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别再来京北了。剩下那句话终于说了出口。
    海风太大,把他的声音磨得细碎。
    易玖好像听见了,好像没听见,她喃喃:你说什么?
    别再来了。梁肆延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地接过她的话。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呀,或者是,什么别的不能告诉我的原因,你只要告诉我这其中是有原因的就可以了,我不会追问你的。
    没有,你想多了。
    空气里沾着潮湿的冷意,雪纷纷扬扬落在围巾和发间,怎么也化不去。
    她声音带着细碎哭腔,仍是倔强地问:真的是我想多了吗?
    那边沉默了许久,最后轻叹一口气,似是败给她的口吻:小十。
    我准备出国了。
    听到那个专属于他的昵称,易玖像是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下,她笑着,鼻音有些重:那你告诉我就可以了呀。
    她又说:那你还回来吗?
    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易玖低着头,任风吹着长发迷朦她的眼,有一撮不小心刺到眼球,引得眼睛酸胀发痛:这样啊......
    对面终于笑了,声音又恢复了熟悉的散漫:干嘛这个语气啊,舍不得我啊?
    易玖没有犹豫:嗯。
    梁肆延愣住,喉咙里像被顽石侵占堵塞。
    那就他强撑着说,那就舍得一回吧。
    易玖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就这样吧,好吗?一贯的声调,甚至还带着点熟悉的哄。
    就这样吧,是怎么样呢?
    是行到此处戛然而止,是过往种种全部抹去,是妥协,是无奈,是还未开始就要放手。
    易玖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强忍着哭意,可是话到一半还是忍不住哽咽着:你是不是觉得这几个月的相处和你生命中的每一个月都一样?你说夏天会带我来普愿海的,你说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的,你说收了我的硬币就会实现我的愿望。可是你......可是你一个都没有实现。
    那声音依旧冷漠散漫,像滂沱盛夏里,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我现在......我实现不了。
    时间从来不是衡量价值的尺度与标准。所以易玖觉得短短五个月的相处时光,称得上刻骨铭心。可是她是个人,她有自尊,她也倔强。她早就该明白,这样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就是把自己当爱莱塔那样的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既然知道自己实现不了,那当初就不应该冠冕堂皇地做下承诺。
    梁肆延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她也不会再做掉价的事情。
    理智二字从易玖的脑海中尽数抹去,外婆的去世,告白的失败,和当下的羞耻齐齐涌上来,她一点也不想克制。
    好,那就这样。她几近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祝你学业有成。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变成忙线,梁肆延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呼吸隐忍而克制。
    她好像在海边,呼呼风声裹挟着她哽咽的声线,和低低哭声,席卷到他的耳边。
    也像最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凌迟着他的心。
    那天,梁肆延告诉江婉柔,他决定出国时,江婉柔怔愣了很久,她并没有为她倔强的儿子终于妥协出国而心满意足,她皱着眉:阿延,你喜欢小九。
    这不是问句,这是陈述句。
    梁肆延没有否认,他直直对上江婉柔的目光:对。
    他以为江婉柔可能会说一些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的话,他都已经做好了辩驳的打算,却没想到她只是随意地笑笑,拿着包就要走。
    莫名的,梁肆延觉得那笑里带着讽刺。
    可是江婉柔从不会这样对他。
    梁肆延面对江婉柔,永远是肆无忌惮地说话,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开口:妈,你笑什么?
    阿延,你当然可以喜欢小九,我们家家风也没严到让你连喜欢人的资格都没有呀。
    可是你
    但你,也只能到喜欢她这一步。
    他没反应过来。
    因为一个人的思想和情绪是无法控制的,所以我不会去管束你,但是到喜欢就够了。你要明白,恋爱讲求的是门当户对,但是小九和你,显然不符合门当户对这四个字。你的恋爱,你的婚姻是关系到两个家庭的荣辱兴衰,你想自由恋爱就要有自由恋爱的资本。但是我认为现在的你,的确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资本。
    像是一块顽石压在胸口,窒息和堵塞感迎面扑来,梁肆延挣脱不开那层厚重的束缚。
    半晌,他说:那我出国,我会好好学习的,可以让我和易玖
    江婉柔的高跟鞋轻点着地面,她从未见过梁肆延现在这副颓丧模样,所以她耐着性子继续说:阿延,你小时候看见别人玩吉他,我也给你报了吉他班,去了三次就不去了,喜欢滑雪,又请了专职教练带你,练了一周嫌苦也不练了,你怎么就确定你看过别处的风景之后还会喜欢小九呢?
    我会。他忙不迭地接过那句话,语气坚定。
    你想学吉他的时候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你说你会坚持练下去的。
    随着这句话的落幕,病房里气压低到令人窒息。
    这些天来,江婉柔说出的话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梁肆延的认知。他也未曾想过,原来一直溺爱他的妈妈其实心里都明白,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放纵他,所以才使得十八岁的梁肆延,还是像长不大的孩子,天真以为什么东西都是唾手可得的。
    梁肆延有殷实的家庭背景,有挥霍的资本,背后是重重靠山,但是易玖没有,他凭什么要求她等自己这么多年,去等一个未知的变数。
    江婉柔说完这些话就走了,只剩梁肆延一人坐在床边,窗外的天空由亮转暗,而后彻底黑下来。
    他垂着头,头发乱糟糟的,垂着的眉眼间尽是疲怠感。双手撑着脑袋,视线盯着地面上的格纹线条发呆。
    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那种不战而败的无力感。
    易玖回到了宁城,宁城的学习模式本就是她所适应的,也无需改变。
    期间樊江杨给她发了消息,让她在宁城也要好好学习。
    易玖回:当然。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比学习重要的呢?
    四月,梁肆延终于出院了。这医院待得他快要窒息了。
    出院那天,外面下着雨。
    春雨绵绵,香樟树的叶子经历了雨水的洗礼,更显翠绿。窗外的景色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薄雾,远望去朦胧而迷离。
    小心点啊。江婉柔看着他跳下车,埋怨。
    梁肆延啧了声:我又不是瓷娃娃
    话到一半,突然滞住。
    江婉柔走在他旁边,奇怪地看着他:愣着干嘛?
    梁肆延回过神:没。
    江婉柔和梁泽回了房,梁肆延原本也要回房间,走到楼梯口,他又鬼使神差地走上去,走到易玖的房间门口,彼时刘姨正在打扫卫生。
    梁肆延靠在门口:刘姨,待会儿再来收拾吧。
    刘姨应了声,没多说。
    这间房间,被打扫过后,一切少女心的装扮不复存在,又归于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房。
    他坐在床沿边,两手撑着头,看着地板发呆。
    梁肆延起身的时候突然看见垃圾桶里粉色的信纸,已经被揉成一团,像草稿纸。
    但鬼使神差的,他猛然想到什么,低头捡起它。
    纸团皱巴巴的。
    梁肆延把它摊开。
    黑色字迹娟秀清丽,他一眼就认出来,是易玖的字。
    梁肆延,见字如面。
    好紧张呀,不知道第一句该写什么。
    我想,你看见这份情书的时候,肯定接受了我的告白吧,这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上,我喜欢的男孩子在读我的情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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