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17)
说完，便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里堂。
背影竟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即便是许远祺那样无忧的人,听到陈平群的话也心下分明，皱眉道：陈大哥不愿卖？
方云无奈地冲对方笑笑。
没人回答，但沉默已经给了最好的答案。
许远祺一向不会收敛情绪，这会儿更是忍不住抱怨，陈大哥怎么这样死脑筋。
无妨,日后我们再细细劝说。莫净成倒是不急，只觉心下已经有了把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没有更好的办法，村长也只是轻叹一声,便引着众人离开。
买田一事便暂且放下,左右摘来的葡萄还没做好，便继续晾晒葡萄干。
这日,方云正在做芝麻饼，做到一半却发现芝麻不够，便出了灶房要去田里摘些芝麻。
我同你一起去，手中的活不忙。莫净成停下手里查看葡萄干的动作，洗了手去里屋取了件外衣为方云披上，别着凉。
近来天气逐渐变凉，若是不及时增添衣物很容易病着。最近因为秋风爽快，葡萄干也晾晒得差不多，时间便宽松了些。
方云冲莫净成甜甜一笑，便在手臂上挽着个小篮子就一起出了门。
摘好芝麻后，方云嫌走大道慢，便特意绕了一条近路回去。这近路不偏，只是窄了些，一次只能过一人，因而平日里没人走。
小路上洒满了金黄的落叶，两旁也长满了低矮的艳红的野果，看着很是小巧可爱。
但方云并不敢随意采野果，听闻越是鲜艳的野果便越是有毒，所以遇到没见过的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但方云一个人过活惯了，认得一些颜色黯淡但好吃又没毒的果子，便顺手采了一些放在篮子里，还向莫净成轻轻比划解释着。
莫净成自然是看懂了他的意思，勾唇一笑道：谢谢。
那温雅的笑容惹得方云耳根子又是一热，慌里慌张地避开了眼神。
突然，不远处的草丛开始晃动，还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吓得方云将野果放进篮子的动作顿时一停，紧紧地盯住草丛晃动的地方。
听闻秋季一来，山上的大虫便会时常出现在小道上吃野果，方才方云只想着走这条道近了，全然忘了这事儿。
声音越来越大，草晃动得也越来越厉害，方云的后背直出冷汗。
猛然间，莫净成拽住方云的手臂，将他带进了一旁的草丛里，还将食指抵在他的唇珠上，小声地嘘了一声。
炽热的温度从另一边传递过来，方云的身子紧紧地挨着莫净成，小力地挣扎着却被对方反扣住。
方云惊讶地抬头，却对上莫净成异样的目光，他顿时局促了起来。
但草丛外的声音很快让方云回了神。
我我是不喜你经常去那儿！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慌张从草丛外边传来。
随后，一个属于少年的声音似是不耐烦地回道：这有什么喜不喜的！我敬佩莫大哥，又喜欢和云哥儿玩，自然是愿意靠近他们！
方云心下一惊，小心翼翼地挪动了身子，用枝叶挡住自己，露出了半边脸。
果不其然，是陈平群和许远祺。
身材高大的陈平群此时全然没了平常凶狠的模样，背上背着一捆柴，手里却紧紧抓着许远祺的手腕，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这模样，许是上山打柴时半路遇见了许远祺，便有了现在这个场景。
闻言，莫净成一挑眉，心下调侃，想不到这汉子还有结巴的时候。
许远祺不耐烦地停下脚步，甩开对方的手回过头来，那你为何不愿意将荒田卖给莫大哥？
你为何喊他喊得这样甜？陈平群没有回答，而是糊里糊涂地问道。
许远祺懵了，反问道：我不也喊你平群大哥？
好像也是。
我以为你对他是那种心意。犹豫了片刻，陈平群还是垂下了眸子，模样竟透露出一丝难过。
许远祺更懵了：哪种心意？
在一旁听着的方云看见事情的发展似乎有点不对劲，眨了眨眼睛望向莫净成。
感受到目光，莫净成浅浅一笑。
纵然他是机器人，对人类的情绪感知不深，但陈平群对许远祺的心意那么明显，明眼人都瞧得出。
况且这个世界上，汉子和汉子成亲也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由此看来，陈平群先前之所以那样憎恶自己，大抵不是因为外来人的缘故，而是许远祺太过过来玩闹，导致陈平群吃醋的缘故。
但粗神经的许远祺大抵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面，便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
我们先回去。莫净成在方云耳边悄声道。
左右留在这个也不太好，方云便点点头，弯着腰跟着莫净成出了草丛。
没过几日，村长便送来好消息，告诉他们陈平群愿意将荒田卖给他们。
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突然就同意了，真是奇怪。村长嘟囔道。
方云耸耸肩，悄悄地去看莫净成，正迎上对方透过来的目光。
如果是莫大哥，会察觉到他的心意吗？
这样一想，手里头的动作都慌张了起来。
莫净成弯起了嘴角。
在村长的公证下，陈平群将地契交给了莫净成，还不情不愿地板着脸。莫净成也不恼，将银子尽数递了过去。
陈平群家的荒田一共有五亩，一亩五十两银子，总得算下来就是二百五十两。
如此一来，田地的事情算是定了下来，恰好唐正志这时也买了几大包种子回来，风尘仆仆地下了马车。
莫净成！你瞧我带回了什么！
马车停在院子前，小厮们正在一袋一袋地将货物卸下来。粗略一看，一袋都得两个人扛着，搬起来哐当直响，看上去重量倒是不轻。
一袋种子不会那么重，莫净成便猜想那并不是种子。
果不其然，唐正志给自己灌了一大筒水后，仰起下巴自豪道：我还买了农具回来！到时候请人农作不就不用担心工具不够了！
说着，便用眼神示意小厮将麻袋打开。
都是铁质的农具。
他们当初便说好，五亩田地太大，再加上原先山腰上的一亩，莫净成和方云两人种不来。况且方云平日还需准备尚食轩的糕点，三人便斟酌着请些村人来帮着种植。
而这个世界上，铁质农具算是稀罕物，好用但是昂贵，并不是家家户户都用得起，大多数人家还只是用树杆做成的农具，虽是便宜，但耕作起来很容易折断，便很不方便。
唐正志到底是个有家底的生意人，带回来的农具少说也有十几袋。
唐掌柜想得周到。
莫净成收集了平常和唐正志相处后得到的数据，掌握了对方的性格，便偶尔时不时地夸上一句，倒是把人夸得心花怒放。
果不其然，几句话便夸得唐正志更加得意起来，又示意小厮将马车上的另一个麻袋打开，这些都是我找人买来的水果种子，有十几种，但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些路程，有些可能坏了。
略微地扫了眼，莫净成便知晓里边几乎坏了一大半，已经泡发了。
遇上了秋雨，下得大，来不及收好。但我没细看，你回头看看还有多少能用的。唐正志解释道。
无碍。左右都是要替换掉的。
听闻了买田的过程后，唐正志不觉有些疑惑，你高价买五亩荒田做什么，这些大半又是坏掉的种子，你能照料得好吗？
莫净成也不多解释，只是浅浅一笑，到时你便知晓。
唐正志便只好作罢，不再多说什么。
除了农具和种子外，唐正志还带回了些食肆要使用的工具，又因离开了大半个月，尚食轩积了许多事情，休憩了一会儿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杏花镇。
那些种子放在院子怕受潮，莫净成便把种子抬进了正房里。
相比偏房，正房较大，又没有其他的仓房，若是有需要储存的东西，则一般都是放在莫净成睡的正房里。
这倒是方便了莫净成替换种子。
是夜，吹熄灯后，莫净成便开了扇窗，借着月光披衣下床，从自身携带的数据库里找出了相应的种子。
睡前他都细细数过，大多种子都是桃子和西瓜，还有少数不太好种植的蜜桃。
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麻袋，莫净成估量着重量将优良的种子放进去，为了避免被怀疑，还在最上层摊上了部分坏掉的种子，到时候挑出来就好。
左右唐正志也没细看，方云虽是翻看过，但没见过水果种子，便可借个理由搪塞过去。
但至于如何处理唐正志的那一袋种子
莫净成还是决定扔在后山的林子里。他们的屋子在山尾，走两步就到山里了，况且山里平日里没什么人家会去，很是方便做这些事情。
想到这儿，莫净成不禁嘲笑了自己一番。
竟有种做贼的心情。
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去，方云的屋子里已经熄了灯，许是睡下了，莫净成便扛上了那一麻袋，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
莫净成一抬眸，便和正要叩门的方云对上了视线。
第二十九章
一群小厮围在方云的周围,瞧着他手上端着的一碟凉拌苦菊，齐齐地发出惊讶声。
还有一个平日里较为多话的小厮没忍住，伸了手指想要去捻一朵吃,却被另一个围观的小厮拍了手背。
贪吃什么？这是云哥儿带给他夫君的。即便这样说,也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云哥儿，你对你夫君真好，总是送凉菜来田里给他。
许是方云近来给莫净成送凉菜送得太过频繁，俨然一副好夫郎的模样,便让他们误会了。
方云本来还眯着眼笑，听到这话耳根子顿时熟透了,嘴里啊啊着想解释,但发不出什么辩解的声音，手里又端着盘凉菜，只好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他很想解释,莫大哥不是他的夫君。
但又不觉失落地垂下了眸子。
那么对莫大哥而言，他到底算什么呢？
云哥儿，你的手艺可太好了，都能开食肆了！
就是啊，教我们做做吧,好歹我们也是食坊的小厮，不能只会做糕点呀！
还在眼馋那碟苦菊的小厮没有察觉出方云情绪的变化,只是一个劲地夸赞方云，还请求他教教他们。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去给桃树苗浇水！正闹得不亦乐乎,唐正志的声音猛然在背后响起。
众小厮顿时作鸟兽状逃跑,临走前还朝方云眨眨眼，才取了一旁的水桶去田地里浇水去。
这群顽皮孩子,就知道玩闹！唐正志白了他们一眼，眼底却藏着笑意，云哥儿，你是给莫净成送凉菜来了？那小子也忙昏了头，都不知道休息一下。
近来莫净成不知在田地里加了什么东西，硬生生用半个月的时间就将五亩荒田变成了良田。恰好又赶上农忙，村人都要收割自己田里的作物，便没时间来帮忙播种。
左右尚食轩也闲着，唐正志就只留下了两个小厮在轩中，其余的都以双倍的工钱被赶到了田地里干活。
说是赶，但其实大家都愿意。毕竟之前看到莫净成很好说话，出的工钱又多，自然是不会推脱，除却偶尔打闹，平日里也是积极。
但即便如此，莫净成还是天还未亮就跑到了田里察看作物。方云时常早上一起身，便已经不见莫净成的踪迹。
就连午饭和晚食，都因为两人时间的错开而分开吃。
这莫净成也算有些本事，我还以为带回来的种子至少也会烂掉一半，但看现在发的苗，竟然长得都还不错。
闻言，方云一愣，想起了前不久被扔掉的麻袋，也望向了田里。
种下的桃子种和葡萄种都发了苗，长得快的西瓜苗已经开始长出藤蔓，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
而此时的莫净成却蹲在刚长出来的西瓜藤前，对着西瓜内心陷入了挣扎。
那夜和方云迎面撞上后，方云只是不解地看了看莫净成手里的麻袋，没有问里边装的是什么，反而帮着他一起将麻袋扔到了山里。
但莫净成心里确信，方云是知晓里边装的是种子的。
白日里他看到方云因为欢喜以后会有许多水果吃，便蹲在麻袋前看了很久，还不时翻来看看，自然是记得唐正志带回来的麻袋模样。
明明当晚扔掉的泡发种子，第二天却都好好地甚至完全换了一副模样出现在眼前，任谁都会产生怀疑。
一想到这儿，莫净成便再次陷入了慌乱。
他怕方云知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甚至可以说不是人类，而是一个被人类报废的机器人。
若是被方云知晓了，他还能留在这儿吗？
方云会质问他的身份吗？
他知晓，对杏花村的人来说，他始终是一个外人。那对方云来说，他又是什么身份？
他不知道。
无论如何，他都思索不出答案，于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最没用的逃避，尽量避开和方云的接触，每日一早便出了门。
好在近来田里的活忙，这种躲避倒也没显得太过明显。
莫净成轻叹了口气。
他什么时候这样在乎过一个人的想法了？哪怕是在被人类贴上报废标签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在乎过人类到底是如何看待他的。
胡思乱想间，一道身影蹲在了他的面前。紧接着，一碟苦菊便映入了眼帘。
莫净成猛然回过神来，循着瘦弱的手臂望过去，正对上方云一双含着光的杏眼。
给我的？莫净成愣了会儿。
方云点点头，眯眼笑得更开心了。
一瞬间，莫净成心中的纠结和慌张轰地一声全都坍塌倒地。
什么逃避，什么答案，他都不需要了。
就算被方云察觉出身份，不愿意留他在这儿，那又怎样呢？
只要方云保持着这份笑容，他愿意。
莫净成接过方云递过来的筷子，夹起了一朵苦菊放在嘴里。
很苦，却又很甜。
苦涩的味充斥在口腔中，莫净成的脸瞬间苦得拧紧了眉毛。
紧接着，比糖甜却又不腻的滋味慢慢融化在舌尖，慢慢地融化进了心头。
方云在一旁看着莫净成表情的变化，只抿着嘴乐。过了一会儿，盯着莫净成终于将嘴里的一朵苦菊咽下去，这才不急不忙地比划着解释。
原是在这个世界上的秋日，做一小碟苦菊给重要的人吃，就寓意着希望对方以后的日子都能够排除万难，和苦菊苦后清甜的滋味一般。
读懂了他的意思，莫净成的心尖却像是被狠狠地掐了一角，充斥了难以明说的滋味。
就像人类常对他说的那样，若是在某天，收到一束喜欢的花那会是多么开心啊。
他从前不懂，人类也不需要他懂。
这一瞬间，他竟知晓了这番难以体味的情感。
*
当秋风袭来，田里的瓜果也成熟了起来。
为了不让众人怀疑，莫净成没有替换成太过优良的种子，眼下种上去的也不过是比普通种子更耐旱和耐寒的品种，生长速度却较慢。
因而也是长了好几个月才成熟，但这足以令众人都欢喜。
特别是唐正志，看着田里成熟的粉嫩桃子，竟然激动到落下泪来。
他虽为掌柜，但从不嫌下地是粗活，常常换上粗布麻衣就扛了锄头开始理地。毕竟这地里的水果关乎着尚食轩的存亡，他们尚食轩都好几个月没卖出多少糕点了。
他老早就和莫净成提起过，若是水果成熟了，就将这些拿去尚食轩里卖。莫净成也赞同。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水果同时出现在我面前，而且还是我一起种的！第一次这样激动，还是儿时在阿爹的带领下做出第一份糕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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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竟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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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田一事便暂且放下,左右摘来的葡萄还没做好，便继续晾晒葡萄干。
这日,方云正在做芝麻饼，做到一半却发现芝麻不够，便出了灶房要去田里摘些芝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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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方云并不敢随意采野果，听闻越是鲜艳的野果便越是有毒，所以遇到没见过的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但方云一个人过活惯了，认得一些颜色黯淡但好吃又没毒的果子，便顺手采了一些放在篮子里，还向莫净成轻轻比划解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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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温雅的笑容惹得方云耳根子又是一热，慌里慌张地避开了眼神。
突然，不远处的草丛开始晃动，还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吓得方云将野果放进篮子的动作顿时一停，紧紧地盯住草丛晃动的地方。
听闻秋季一来，山上的大虫便会时常出现在小道上吃野果，方才方云只想着走这条道近了，全然忘了这事儿。
声音越来越大，草晃动得也越来越厉害，方云的后背直出冷汗。
猛然间，莫净成拽住方云的手臂，将他带进了一旁的草丛里，还将食指抵在他的唇珠上，小声地嘘了一声。
炽热的温度从另一边传递过来，方云的身子紧紧地挨着莫净成，小力地挣扎着却被对方反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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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草丛外的声音很快让方云回了神。
我我是不喜你经常去那儿！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慌张从草丛外边传来。
随后，一个属于少年的声音似是不耐烦地回道：这有什么喜不喜的！我敬佩莫大哥，又喜欢和云哥儿玩，自然是愿意靠近他们！
方云心下一惊，小心翼翼地挪动了身子，用枝叶挡住自己，露出了半边脸。
果不其然，是陈平群和许远祺。
身材高大的陈平群此时全然没了平常凶狠的模样，背上背着一捆柴，手里却紧紧抓着许远祺的手腕，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这模样，许是上山打柴时半路遇见了许远祺，便有了现在这个场景。
闻言，莫净成一挑眉，心下调侃，想不到这汉子还有结巴的时候。
许远祺不耐烦地停下脚步，甩开对方的手回过头来，那你为何不愿意将荒田卖给莫大哥？
你为何喊他喊得这样甜？陈平群没有回答，而是糊里糊涂地问道。
许远祺懵了，反问道：我不也喊你平群大哥？
好像也是。
我以为你对他是那种心意。犹豫了片刻，陈平群还是垂下了眸子，模样竟透露出一丝难过。
许远祺更懵了：哪种心意？
在一旁听着的方云看见事情的发展似乎有点不对劲，眨了眨眼睛望向莫净成。
感受到目光，莫净成浅浅一笑。
纵然他是机器人，对人类的情绪感知不深，但陈平群对许远祺的心意那么明显，明眼人都瞧得出。
况且这个世界上，汉子和汉子成亲也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由此看来，陈平群先前之所以那样憎恶自己，大抵不是因为外来人的缘故，而是许远祺太过过来玩闹，导致陈平群吃醋的缘故。
但粗神经的许远祺大抵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面，便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
我们先回去。莫净成在方云耳边悄声道。
左右留在这个也不太好，方云便点点头，弯着腰跟着莫净成出了草丛。
没过几日，村长便送来好消息，告诉他们陈平群愿意将荒田卖给他们。
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突然就同意了，真是奇怪。村长嘟囔道。
方云耸耸肩，悄悄地去看莫净成，正迎上对方透过来的目光。
如果是莫大哥，会察觉到他的心意吗？
这样一想，手里头的动作都慌张了起来。
莫净成弯起了嘴角。
在村长的公证下，陈平群将地契交给了莫净成，还不情不愿地板着脸。莫净成也不恼，将银子尽数递了过去。
陈平群家的荒田一共有五亩，一亩五十两银子，总得算下来就是二百五十两。
如此一来，田地的事情算是定了下来，恰好唐正志这时也买了几大包种子回来，风尘仆仆地下了马车。
莫净成！你瞧我带回了什么！
马车停在院子前，小厮们正在一袋一袋地将货物卸下来。粗略一看，一袋都得两个人扛着，搬起来哐当直响，看上去重量倒是不轻。
一袋种子不会那么重，莫净成便猜想那并不是种子。
果不其然，唐正志给自己灌了一大筒水后，仰起下巴自豪道：我还买了农具回来！到时候请人农作不就不用担心工具不够了！
说着，便用眼神示意小厮将麻袋打开。
都是铁质的农具。
他们当初便说好，五亩田地太大，再加上原先山腰上的一亩，莫净成和方云两人种不来。况且方云平日还需准备尚食轩的糕点，三人便斟酌着请些村人来帮着种植。
而这个世界上，铁质农具算是稀罕物，好用但是昂贵，并不是家家户户都用得起，大多数人家还只是用树杆做成的农具，虽是便宜，但耕作起来很容易折断，便很不方便。
唐正志到底是个有家底的生意人，带回来的农具少说也有十几袋。
唐掌柜想得周到。
莫净成收集了平常和唐正志相处后得到的数据，掌握了对方的性格，便偶尔时不时地夸上一句，倒是把人夸得心花怒放。
果不其然，几句话便夸得唐正志更加得意起来，又示意小厮将马车上的另一个麻袋打开，这些都是我找人买来的水果种子，有十几种，但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些路程，有些可能坏了。
略微地扫了眼，莫净成便知晓里边几乎坏了一大半，已经泡发了。
遇上了秋雨，下得大，来不及收好。但我没细看，你回头看看还有多少能用的。唐正志解释道。
无碍。左右都是要替换掉的。
听闻了买田的过程后，唐正志不觉有些疑惑，你高价买五亩荒田做什么，这些大半又是坏掉的种子，你能照料得好吗？
莫净成也不多解释，只是浅浅一笑，到时你便知晓。
唐正志便只好作罢，不再多说什么。
除了农具和种子外，唐正志还带回了些食肆要使用的工具，又因离开了大半个月，尚食轩积了许多事情，休憩了一会儿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杏花镇。
那些种子放在院子怕受潮，莫净成便把种子抬进了正房里。
相比偏房，正房较大，又没有其他的仓房，若是有需要储存的东西，则一般都是放在莫净成睡的正房里。
这倒是方便了莫净成替换种子。
是夜，吹熄灯后，莫净成便开了扇窗，借着月光披衣下床，从自身携带的数据库里找出了相应的种子。
睡前他都细细数过，大多种子都是桃子和西瓜，还有少数不太好种植的蜜桃。
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麻袋，莫净成估量着重量将优良的种子放进去，为了避免被怀疑，还在最上层摊上了部分坏掉的种子，到时候挑出来就好。
左右唐正志也没细看，方云虽是翻看过，但没见过水果种子，便可借个理由搪塞过去。
但至于如何处理唐正志的那一袋种子
莫净成还是决定扔在后山的林子里。他们的屋子在山尾，走两步就到山里了，况且山里平日里没什么人家会去，很是方便做这些事情。
想到这儿，莫净成不禁嘲笑了自己一番。
竟有种做贼的心情。
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去，方云的屋子里已经熄了灯，许是睡下了，莫净成便扛上了那一麻袋，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
莫净成一抬眸，便和正要叩门的方云对上了视线。
第二十九章
一群小厮围在方云的周围,瞧着他手上端着的一碟凉拌苦菊，齐齐地发出惊讶声。
还有一个平日里较为多话的小厮没忍住，伸了手指想要去捻一朵吃,却被另一个围观的小厮拍了手背。
贪吃什么？这是云哥儿带给他夫君的。即便这样说,也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云哥儿，你对你夫君真好，总是送凉菜来田里给他。
许是方云近来给莫净成送凉菜送得太过频繁，俨然一副好夫郎的模样,便让他们误会了。
方云本来还眯着眼笑，听到这话耳根子顿时熟透了,嘴里啊啊着想解释,但发不出什么辩解的声音，手里又端着盘凉菜，只好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他很想解释,莫大哥不是他的夫君。
但又不觉失落地垂下了眸子。
那么对莫大哥而言，他到底算什么呢？
云哥儿，你的手艺可太好了，都能开食肆了！
就是啊，教我们做做吧,好歹我们也是食坊的小厮，不能只会做糕点呀！
还在眼馋那碟苦菊的小厮没有察觉出方云情绪的变化,只是一个劲地夸赞方云，还请求他教教他们。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去给桃树苗浇水！正闹得不亦乐乎,唐正志的声音猛然在背后响起。
众小厮顿时作鸟兽状逃跑,临走前还朝方云眨眨眼，才取了一旁的水桶去田地里浇水去。
这群顽皮孩子,就知道玩闹！唐正志白了他们一眼，眼底却藏着笑意，云哥儿，你是给莫净成送凉菜来了？那小子也忙昏了头，都不知道休息一下。
近来莫净成不知在田地里加了什么东西，硬生生用半个月的时间就将五亩荒田变成了良田。恰好又赶上农忙，村人都要收割自己田里的作物，便没时间来帮忙播种。
左右尚食轩也闲着，唐正志就只留下了两个小厮在轩中，其余的都以双倍的工钱被赶到了田地里干活。
说是赶，但其实大家都愿意。毕竟之前看到莫净成很好说话，出的工钱又多，自然是不会推脱，除却偶尔打闹，平日里也是积极。
但即便如此，莫净成还是天还未亮就跑到了田里察看作物。方云时常早上一起身，便已经不见莫净成的踪迹。
就连午饭和晚食，都因为两人时间的错开而分开吃。
这莫净成也算有些本事，我还以为带回来的种子至少也会烂掉一半，但看现在发的苗，竟然长得都还不错。
闻言，方云一愣，想起了前不久被扔掉的麻袋，也望向了田里。
种下的桃子种和葡萄种都发了苗，长得快的西瓜苗已经开始长出藤蔓，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
而此时的莫净成却蹲在刚长出来的西瓜藤前，对着西瓜内心陷入了挣扎。
那夜和方云迎面撞上后，方云只是不解地看了看莫净成手里的麻袋，没有问里边装的是什么，反而帮着他一起将麻袋扔到了山里。
但莫净成心里确信，方云是知晓里边装的是种子的。
白日里他看到方云因为欢喜以后会有许多水果吃，便蹲在麻袋前看了很久，还不时翻来看看，自然是记得唐正志带回来的麻袋模样。
明明当晚扔掉的泡发种子，第二天却都好好地甚至完全换了一副模样出现在眼前，任谁都会产生怀疑。
一想到这儿，莫净成便再次陷入了慌乱。
他怕方云知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甚至可以说不是人类，而是一个被人类报废的机器人。
若是被方云知晓了，他还能留在这儿吗？
方云会质问他的身份吗？
他知晓，对杏花村的人来说，他始终是一个外人。那对方云来说，他又是什么身份？
他不知道。
无论如何，他都思索不出答案，于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最没用的逃避，尽量避开和方云的接触，每日一早便出了门。
好在近来田里的活忙，这种躲避倒也没显得太过明显。
莫净成轻叹了口气。
他什么时候这样在乎过一个人的想法了？哪怕是在被人类贴上报废标签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在乎过人类到底是如何看待他的。
胡思乱想间，一道身影蹲在了他的面前。紧接着，一碟苦菊便映入了眼帘。
莫净成猛然回过神来，循着瘦弱的手臂望过去，正对上方云一双含着光的杏眼。
给我的？莫净成愣了会儿。
方云点点头，眯眼笑得更开心了。
一瞬间，莫净成心中的纠结和慌张轰地一声全都坍塌倒地。
什么逃避，什么答案，他都不需要了。
就算被方云察觉出身份，不愿意留他在这儿，那又怎样呢？
只要方云保持着这份笑容，他愿意。
莫净成接过方云递过来的筷子，夹起了一朵苦菊放在嘴里。
很苦，却又很甜。
苦涩的味充斥在口腔中，莫净成的脸瞬间苦得拧紧了眉毛。
紧接着，比糖甜却又不腻的滋味慢慢融化在舌尖，慢慢地融化进了心头。
方云在一旁看着莫净成表情的变化，只抿着嘴乐。过了一会儿，盯着莫净成终于将嘴里的一朵苦菊咽下去，这才不急不忙地比划着解释。
原是在这个世界上的秋日，做一小碟苦菊给重要的人吃，就寓意着希望对方以后的日子都能够排除万难，和苦菊苦后清甜的滋味一般。
读懂了他的意思，莫净成的心尖却像是被狠狠地掐了一角，充斥了难以明说的滋味。
就像人类常对他说的那样，若是在某天，收到一束喜欢的花那会是多么开心啊。
他从前不懂，人类也不需要他懂。
这一瞬间，他竟知晓了这番难以体味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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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秋风袭来，田里的瓜果也成熟了起来。
为了不让众人怀疑，莫净成没有替换成太过优良的种子，眼下种上去的也不过是比普通种子更耐旱和耐寒的品种，生长速度却较慢。
因而也是长了好几个月才成熟，但这足以令众人都欢喜。
特别是唐正志，看着田里成熟的粉嫩桃子，竟然激动到落下泪来。
他虽为掌柜，但从不嫌下地是粗活，常常换上粗布麻衣就扛了锄头开始理地。毕竟这地里的水果关乎着尚食轩的存亡，他们尚食轩都好几个月没卖出多少糕点了。
他老早就和莫净成提起过，若是水果成熟了，就将这些拿去尚食轩里卖。莫净成也赞同。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水果同时出现在我面前，而且还是我一起种的！第一次这样激动，还是儿时在阿爹的带领下做出第一份糕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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