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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后一刻 暴戾风车(9)

    周引愤而瞪了李擎一眼,他想推开李擎,却被拉住胳膊。李擎眼神灼亮,鼻息滚烫,几乎是贴着他的脸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回答我,我就让你走,保证以后不烦你。
    周引停下挣扎,盯着他看。
    李擎伸手抹去周引眼角的泪痕,低声问道:为什么哭?因为我吗?
    这句话仿佛是个开关,周引开始奋力挣脱起李擎,他又急又气,眼里噙着泪,每扫过去的一眼都伴着难堪与倔犟。
    李擎抓住周引胡乱捶打的手,他第一次看见周引这副模样,恍若丢盔弃甲。他想看清他的脸,周引执拗地偏过头,不肯与他对视。
    李擎喝了一声:看着我,周引,你看着我。
    周引刹时全身僵住,没了反抗,他任由李擎扳过他的脸,肆意打量。他的眼睛眨了眨,眼泪忽然不受控地冲破眼眶。
    他当着李擎的面掉下泪来。
    好我不问了,你别哭,别哭。李擎将周引拉入怀中,悔得恨不能立即举白旗投降。他没能逼出周引的心里话,反而试出自己的底线和防线。
    就那么不想看到我?太晚了,周引,李擎感觉舌尖都泛着苦,他苦笑地喃喃自语,也许我不是非你不可,但现在我只有你。
    人来人往的路边,陆续有人经过投来探究的目光。周引或许也察觉到了,他把脸埋进李擎的肩膀,双手攀着肩头且不断往回缩。
    李擎感知到他的紧张,用力地抱着他,完全把他纳入宽大的怀抱中,用臂弯与胸膛撑起放肆流泪的一隅。
    一拨又一拨人走进酒吧,每个进去的人或都有不能公开的目的,反倒让拥抱在一起的他们显得没那么起眼。
    拥抱太纯粹明了,大多数人所图之事复杂难明,要有更深的纠葛才能达成。这是李擎在看到一对依依惜别的情侣时想到的,他突然想知道,如果是他,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有这样的羁绊。
    拥抱分开时没有尴尬或别扭,周引揉了揉眼睛,说:该回去了。
    李擎应了声好,他还想再说点什么,看到周引哭过后红肿的眼睛便打消了念头。
    周引哑着嗓子道:你回去吧,我等一下再走。
    李擎还是只应了声好,接着转身就走,竟不打算使用任何交通工具。周引叫住了他,把摩托车钥匙给他,你骑回去,明天骑回来就好,怕被发现就停在巷子里。
    你呢?怎么回去?
    有人送我。
    李擎不再追问,他握住钥匙,戴上头盔,跨上摩托车身,没拒绝不仅是因为时间紧迫,最重要的是他迫切需要通过飙车刺激肾上腺素,从而压下心里的苦闷与烦躁。
    我走了。他再看了看周引,在摩托车剧烈的轰鸣声中对他说了再见。周引从口袋拿出手机,塞进李擎裤袋里,语速飞快道:你的手机坏了是吗,你拿我的,今晚我会给你打电话。
    李擎摸了摸裤袋的突起,点了点头。
    周引再次嘱咐:你记得接电话。
    我会的。
    周引不放心,继续要求道:我不确定几点打给你,你整晚都要手机不离身,不管到多晚。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很不合理,仍提了出来,梗着脖子等待李擎答复。
    李擎犹豫片刻,拒绝了周引,不可以太晚,你要早点睡,最晚不能超过一点。
    目送李擎离开后,周引回到酒吧,在吧台前坐下。他想啜一口方才点的特调饮料,立马有一只手伸过来捂住杯口,酒吧的老板郑文良站在吧台后对他怒目而视。
    这杯饮料放这里多久了?离了手的东西不能再喝,你不知道吗?
    周引喊了一声郑叔叔,嘟囔了一句很渴,而后手肘撑着桌面,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发起呆来。
    前奏渐起,身后传来慵懒迷醉的歌声。周引回头看向舞台区,灯光打下来的区域,小蓝就坐在高脚凳上,手握麦克风低吟浅唱。
    周引观赏了半首歌的时间,随后他转过头,问还在擦拭酒杯的郑文良:他长得这么好看,李擎没看上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
    周引不说话,似乎在思考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郑文良嗤道:你还真在琢磨这事?刚才我看你们在门口抱得难舍难分,还以为不管多少个小蓝都插不进你们之间。
    周引笑了笑,随手把玩起一只漂亮的高脚杯,就抱了一下能说明什么?就算接了吻上过床也一点用都没有,郑叔该不会以为抱了一下就什么都定了吧。
    周引说得漫不经心,话语里有故作的深沉。郑文良本想嘲笑他小孩装大人,哪来那么多感触。可当他仔细想了想周引的话,立即抓住了重点,你跟他上过床?你胆子这么大,我要向你妈告状。
    没有,郑叔,你很吵。周引皱了皱眉头,趴在吧台上,耳朵自动隔绝恼人的声音。
    为了不听母亲唠叨,周引照旧在十点半左右回到家。他在玄关处换好鞋,拎着书包走进客厅,母亲端着一个果盘从饭厅出来,招呼他过来吃水果。
    周引放下书包,趿拉着拖鞋走到茶几前,捻起一块苹果。
    母亲看到他的脸,惊道:你在学校哭过?
    周引嗯了一声,他毫不意外母亲会发现,也只有大大咧咧的郑叔叔看不出来。
    为什么?失恋了?
    周引在茶几与沙发之间的过道坐下,神色坦然道:我没有谈恋爱。
    那是因为喜欢的人不喜欢你?
    周引咽下苹果,啜了啜手指头,低着头道:我想,他应该有一点喜欢我。
    那你哭什么?母亲貌似很嫌弃。
    我怎么确认那就是真心,周引抬起头,目光里有异乎寻常的偏执,因为一时一点点的喜欢,就该得意忘形吗?
    你也说是一时的喜欢,真心与否,还有必要计较吗?
    周引抱着膝盖一声不吭。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打算这辈子只喜欢那一个人了?母亲拿起水果刀削苹果,苹果皮削得又薄又长,她轻描淡写道,真心也是有保质期的,除非你这辈子认定他一个,否则不要拿这种问题折磨自己。
    周引忽而意识到什么,站起来手足无措地喊了声妈。
    不用那么紧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周引,你爸给我的除了真心,还有承诺。母亲将削好皮的苹果递给他,莞尔道,真心可以没有,但承诺是要兑现的。
    会兑现吗?
    会的,小引,你要相信。母亲久违地喊了他的小名,笑容分外动人。周引却注意到母亲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她等了许多年,早已不年轻了,可她仍用最温柔笃定的语气告诉他,会兑现的,你要相信。
    有那么一瞬间周引真的相信了,他相信母亲说过的父亲会回来的话。尽管下一秒刺眼的灯光向他揭露了真相,这个宽敞明亮的屋子没有一处不是假象。周引痛恨假象,母亲沉浸在假象中,日复一日,把谎话当成真实。
    母亲拍了拍他的手背,以过来人的口吻嘱咐他、开导他,像一位真正开明宽容的家长那样,我觉得你还没做好准备。
    周引不解:要做什么准备?
    喜欢一个人,就要做好不被喜欢、有朝一日不喜欢的准备,可能是你不喜欢他,也有可能是他不喜欢你。
    周引想了许久,迟疑地问道,如果是爱呢?
    母亲敛了笑容,答道:如果是爱,要有会受伤的准备。
    一定会受伤吗?
    会。深信爱人会回来的母亲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周引的疑虑更深了,他看着难得清醒的母亲,不明白她的坚持究竟是为什么,人都会趋利避害,为什么不及时止损?
    母亲在用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小引,你以后会知道为什么的。
    周引摇了摇头,他不想知道原因了,他打从心底拒绝那种以后,会让他也变得盲目不理智、不懂止损无法抽身的以后。
    第13章 约定
    十二点刚过五分钟,周引从床上起来,做好准备要拨出那个电话。他把卧室门打开,让外面的光亮照进来,随后把自己塞进衣柜和床中间的狭窄过道。
    拨通自己的号码,铃声响了一下就被接起来,电话那头嘈杂声先于李擎的声音传来,周引握着手机没说话,几秒后李擎短促的话语传进耳膜,周引,等我一下。
    而后电话被挂断,周引维持抱膝的动作,紧绷的小腿骤然泄了力。他光着脚,两只脚丫伸进床底,小时候最惧怕的地方,现在竟也不过如此。
    黑暗吞噬不了他,幽闭吓唬不了他,只有家里终年不灭的灯光让他感到可怖。每一盏灯如同一只眼睛,见证这个家多年来竭力维系的正常,以及如今的岌岌可危。
    此时他就要借这一点光,提醒自己不要掉进另一个看似光明的牢笼。
    李擎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他按下接听,听着李擎对他说抱歉,解释刚才挂断电话的原因,向来平稳的声线显露出几分焦急。
    周引单手握着手机,左手撑着冰凉的地板,仍没开口说话,仰起头看黑漆漆的天花板。外面那一点光照亮的范围有限,他仍藏在黑暗当中,他是安全的。
    许是久听不到回应,李擎的声音焦躁更甚,开始连声叫他的名字。周引嗯了一声,说,我在听,我有话要跟你说。
    夜已深,四周万籁俱寂,这是个美梦不会被打扰的安宁夜晚。周引一只手搂着膝盖,身体蜷成一团,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请求会不会被允许,他想藏匿进深深的黑暗里,把所有的试探、犹疑、煎熬、考验都美化成梦境。
    接到周引打来的电话之前,李擎整晚都忙得脚不沾地,他一趟趟地搬运当晚送过来的货物,核对收货单、清点库存、补货。手机铃声响起时,他正在清理货架,由于站在梯子上,只能先接了电话匆匆讲一句再挂断。
    从梯子下来,有顾客在收银台前等候结账,李擎不得不回到柜台里继续忙活,直到最后一位顾客走出便利店。他进了狭小的库房,立即回拨刚才的号码,接通后对周引说了抱歉,向他解释挂电话的原因。
    抱歉,刚才我在忙所以挂了电话,你等很久了吗?
    电话那头只有轻微的呼吸声,李擎往里走了几步,在堆积成山的货物前停下,你打给我,是有话想对我说?
    库房空气并不流通,逼仄、闷热使得李擎出了一身的汗,身上极度燥热,心里好像也揣着火种,周引细微的呼吸声撩得他胸腔里蹿起火苗,身体每个部位似有火花蠢蠢欲动。
    忘了问你今晚几点回去的?是谁送你回去,那个酒吧的老板么?李擎的声音越压越低,恍惚中他把通话当成了亲密耳语。他曾见过便利店的长工给男朋友打电话,背着人,要么躲在库房,说话声很小,小到连经过她身边也听不到。
    情人之间仿佛自成结界,情人的世界里没有旁人。
    李擎有足够的耐心复刻他人的温柔,然而周引始终没出声,他忽然有些不确定,怀疑周引根本不在,周引,周引?你在听吗?
    周引回应了,他说,我在听,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擎放下心来,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圣诞节你想做什么?周引没来由地发问。
    李擎有点意外,圣诞节?
    到圣诞节那天,我们认识该有一百天了吧,周引笑了一下,似是自言自语,原来我们认识才这么短时间。
    你够了解我吗?周引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话锋一转道,其实我也不了解你,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擅长或不擅长什么,晚上几点睡,现在想些什么。
    李擎握了握拳,攥住的只有空气。周引的话不仅往他耳朵里钻,也往他左心房里钻。他变得急躁难安,在库房里来回踱步。
    便利店迎宾门铃响了,李擎硬生生停下脚步,走出库房回到柜台里,这次他没挂电话,转而开了免提,将手机搁在收银台。
    他熟练地用扫码枪扫入每件货品,报出最后价格,麻利地协助顾客将货品装袋。
    顾客离开后,周围重归安静,李擎扫一眼琳琅满目、井井有条的货架,低下头,缓缓开口,声音飘浮在不大的便利店里。
    我晚上要兼职,两点结束,通常三点左右睡觉。
    我喜欢跑步,也比较擅长,你今晚借我的摩托车,我开了很喜欢,我不擅长活跃气氛,嘴很笨,现在正在想和你有关的事。
    李擎双手撑着台面,语速缓慢,似乎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直到说完最后一句,他闭了闭眼,极轻地吐出一口气,关于我的事,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电话里周引沉默不语,没有即刻作出答复,李擎屏息等待。须臾周引叫了他的名字,问话声很轻,稍不留神就会错过,你喜欢我吗?李擎。
    李擎呼吸一窒,脑海空白一片,语言先于思考给出回答,喜欢。
    这两个字在嘴边滚了一遭,再回到大脑接受慢半拍的检验,李擎审慎地把话重复了一遍,喜欢,我喜欢的。
    迎接他的是将近半分钟的静默无声,李擎手肘撑着柜台,头垂得低低的,没有看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墙上的挂钟秒针滴答转动,连时间流逝也变得掷地有声,李擎侧耳倾听,忽而发现是自己的心跳声响如擂鼓。
    李擎,周引突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我们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
    这一年最后的时间,我们只做朋友,做朋友应该做的事,不能越界。
    周引的声音轻轻缓缓,犹如潜入梦里的微风。李擎被这夹杂着微尘的风迷了眼睛,他揉了一下眼眶,重新抬起头,便利店的灯光让他心里敞亮如明镜。
    朋友意味着亲近,也意味着只退不进。他想他明白周引的意思了。
    有顾客走进便利店,李擎关掉免提,拿起手机。挂断前他踟蹰了一两秒,向周引确认道:怎么样才算越界?你说清楚了,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
    他仍不愿轻易地顺从,他从来就不是能随意被摆布的人。
    隔天李擎没将摩托车骑回学校,他不至于那么大胆,公然挑衅学校规章制度。手机一直在裤袋里放着,打算碰到周引就还给他。
    学校操场塑胶跑道近期在翻新整修,这一周的课间操都改为自由活动。李擎去了趟教务处,提交助学金申请材料。走的时候被老师派去跑腿,他抱着一大摞实验手册去到实验楼,按指示放进一楼的某间实验室。
    接下来本该回课室,经过一楼楼梯入口,他却鬼使神差地上了楼,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一层又一层。知道这是头脑发热的冲动行为,也知道很可能一无所获,但他还是推开了造访过两次的实验室的大门。
    满室黑暗,张扬的灰尘在暗处耀武扬威。
    李擎走进实验室,关上门,找了把椅子坐下。不可避免地想起周引,想起曾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他趴在台面上,慢慢阖上眼睛。
    梦里的他同样在爬楼梯,楼梯并不长,始终到不了尽头。迈步向前的动作重复上千次,俨然形成了惯性,四肢开始不听他使唤,他试图停下来,下一步却一脚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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