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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幡(21)

    咳!他听罢哈哈笑起来,既然是女朋友,以后就是妻子啦。妻子自然是家人嘛!你立了延生消灾禄位,我们诵经祈福的时候,肯定也带上了她。一样的。
    这么一说,反而是白问了。郁弭难以辩解他说的话,只好点头表示知道。
    释知乐却惊讶道:原来,你有女朋友啊?那你这几个月在寺里当志工,没关系吗?
    郁弭语塞,他所指的关系是指什么呢?郁弭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合适,想了想,说:每天都会电话或者微信联系的。
    那不一样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郁弭隐约猜到是什么意思,顿时愕然。
    不过,你没有受戒,只是善男,倒也还好。平时寺里不忙的时候,你可以请假回家看看她嘛。释知乐笑道,至于那些受了戒的在家居士,他们的妻子或丈夫就麻烦啦。寺里有时候会遇到亲眷找上门来的,只因家中那位是在我们寺里受的戒,这连监院也头疼。不过,这也是他们迟迟不能出家的原因吧。尘缘到底不是那么容易了断的事。
    居士们的配偶会有可能因为那种事情,闹到寺院里来吗?郁弭不能想象,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理解得太肤浅了,这只怕是赖以他原本就很在意那桩事的缘故。
    诚然,曾砚昭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不过是家人或不是,在佛祖和菩萨面前,应该不是以一纸法律公文作论定的。
    立禄位的人认为谁是自己的家人,谁便是了。这么想着,郁弭打定主意下次遇见监院师父的时候,把自己有意捐款的事情说明白,也趁早把善款捐了。
    修缮常觉寺,正好也是曾砚昭的心愿。想到能为他达成心愿助一份力,即便捐这笔善款时有几分不虔诚,郁弭认为也无关紧要。
    曾砚昭他们修缮寺院的善举,会被记录在寺志里,他捐款的事迹也会写在寺志中。这么一来,他们的名字就会出现在同一本书上。这可比往功德碑上刻名字好多了。
    郁弭又想起了顾晦之捐款时洋洋得意的样子,在心里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等到把善款捐出去以后,他要第一时间告诉曾砚昭。
    郁弭才打定这个主意,就在菩提树下遇见了从外面回来的曾砚昭。
    他愣了一愣,想起午斋时没有见到曾砚昭过堂,应该是和顾晦之出去了,于是连招呼都没有打,转身就往斜廊走。
    郁弭本来是要回募款的摊位去的,临时改了主意往相反的方向走,路过禅堂又不能入,走着走着,居然要走到停车场去了。
    他能感觉到曾砚昭一路跟着自己,眼看就要离开寺院,过了垂花门,他蓦地转身,定定地看向曾砚昭。
    好在曾砚昭已经换了平常的衣服,郁弭看着,心里不是那么别扭了。
    怎么了?曾砚昭问,怎么一觉醒来,整个人都闷闷不乐的?
    大半天过去了,倒是没有谁说过他闷闷不乐,反而是曾砚昭开口就问了。郁弭郁闷道:哦,您看出来了。
    听见他又这样称呼自己,曾砚昭无奈地叹了口气,问:出去走走吗?
    郁弭心头一紧,回答说:不去。
    曾砚昭惊讶地眨了眨眼。
    他戴着眼镜,仍披着昨晚的那件衬衫,郁弭多看他一眼,就觉得心跳是乱的。他低头嘟哝道:我怕出了寺院,又忍不住对您动手动脚的。
    曾砚昭愕然,忍不住有些想笑,但郁弭看起来十分苦恼,又使他笑不出来。
    在寺里他问,你就会忍住吗?
    郁弭顿时面红,不知怎的,想起了遇见杨念棠和刘株依的那晚。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晚上,他之所以会做春梦,多半和遇见他们有关。
    毕竟是在寺院啊。郁弭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执拗还是烦恼,而且,您要守五戒,我不愿意害您。
    听罢,曾砚昭终于明了,郁弭之所以愿意在寺院中克制,并不是因为正信修行,而是碍于他是居士的缘故。
    一时间,他不知道应该为此感到欢喜还是遗憾,心情变得复杂许多。
    半晌,他说:在外面也不好吧?
    郁弭闻之打了个激灵,不愿相信地问:所以,昨晚我是冒犯了您吗?
    曾砚昭连忙答说:不会。
    那是让郁弭身心安然的甜蜜,他却没有想到曾砚昭其实认为那是不好的。即使曾砚昭否认了自己觉得被冒犯,还是难以化解郁弭心中骤增的失落感。
    这就是真信众和假信众的区别吧。郁弭苦笑。
    见状,曾砚昭解释说:昨晚的事,我不后悔。我很开心。
    但您会去向佛拜忏,起誓绝不再犯,是不是?郁弭难过地问。
    曾砚昭的确有去拜忏的打算,顿时哑口无言。
    郁弭低声说:我的脑子里都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我的寂寞,也很脏,对吧?
    面对他黯然神伤的样子,曾砚昭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
    心疼自然是心疼的,偏偏曾砚昭确实觉得像昨晚在停车场发生的事情,哪怕只是拥吻,还是少做为妙。
    如果,下次你休假的时候,我们去外面约会呢?曾砚昭轻声问。
    郁弭抬头惊喜地看向他。
    见他眼中有光,曾砚昭暗自松了口气,说:到时候,我去向智空师父请假,在外面多住两三天,也是可以的。
    郁弭一直觉得为这些事情耿耿于怀十分不齿,现在听曾砚昭有了打算,更为心底涌动的狂喜羞愧不已。
    不愿意吗?他久久低着头不出声,曾砚昭忍不住问道。
    郁弭忙不迭地点头,说:好,当然好。
    曾砚昭原以为这样的安排会让他的烦闷一扫而空,但现在看来,他的心事反而更重了。曾砚昭不得其法,难免困惑,又不忍心刨根究底地追问,令他连这点儿高兴都没了。
    那轮到你休假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曾砚昭道。
    郁弭点头,很想上前抱一抱他,哪怕拉拉手也好,可记着他要为昨晚的事去做拜忏,又没有上前。
    第33章 一重帘4
    药石过后,郁弭果然见到曾砚昭去了禅堂。郁弭知道自己就算去了禅堂,也没有办法禅定,如果出去散步,四下无人,他怕是会更想起与曾砚昭有关的那些纠结。
    既然二人已经说定找个时间离开寺院,去市里约会,而这又是曾砚昭主动提出的,郁弭思来想去,还是希望自己能够稍微冷静一些。
    关于感情的事,他和曾砚昭之间确实讨论过一段时间了。不过真要计算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连郁弭都心虚。
    他相信从曾砚昭的角度看来,他们已经是情侣的关系。但那应该是从他先一步吻了曾砚昭开始的。
    在这个快餐时代里,用接吻来确定交往的关系,已经不足为奇。但是真要那么快发展到更深的阶段吗?这对于像曾砚昭那样的人来说,应该是太快、太不可思议了。
    在普通人的恋爱里,应该也会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吧。可惜,郁弭从来没有谈过正常的恋爱。
    之前,他和叶懿川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发生关系了。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一张床,就是一座桥。叶懿川在桥的另一端,假如不是为了上床,根本不会到桥的这一端来。
    郁弭对叶懿川的爱意,是通过一次次的床笫之欢建立起来的。他根本不知道循序渐进的恋爱是什么样子。
    在他单纯,甚至木讷的外表之下,窝藏的是一颗眷恋于亲密、性爱的心。
    曾砚昭是不是被他吓着了?二人被关在罗汉殿的那个晚上,曾砚昭之所以会问他想不想交往,应该也是没有想到,原来他所谓的寂寞,当真指的是低俗和淫猥的事情吧。
    不能去禅堂,又不愿意去外面走一走,郁弭索性去了经堂抄经。
    比起禅定,对普通人而言,抄经更是能够摈弃杂念,使自己专注的事。
    根据经文一字一句、端端正正地抄了,不能出错,等到把经抄好的时候,其中的意思未必能够理解,心也能够在专注的过程中获得一份平静。
    常觉寺对抄经的要求不多,郁弭怎么也写不好毛笔字,所以只用圆珠笔来抄。
    郁弭抄的是《金刚经》,这部经书他从来常觉寺的第一天就开始抄写,到现在断断续续地抄了十几遍。里面的内容,有些他听师父说过,有些没有;有些记住了、理解了,有些没有。
    他本打算在休息前好好地抄一遍《金刚经》,但起笔没多久,监院释知净师父来了。
    像这样,寺里的师父在禅修的时候四处走一走,遇见信众,彼此坐下来聊一聊天,大家请师父开示是常有的事。
    不过,见到释知净的时候,郁弭想起的是找个机会把捐钱的事告诉他。
    经堂中的众人见到师父来了,纷纷放下纸笔。
    释知净闲闲地坐在众人的身旁。
    不一会儿,大家你一言、我一句,慢慢地就开始聊起天来。
    有的人说起最近遇到的烦恼,有的人说的则是修行过程中遇到的困惑。
    寺院的生活里,郁弭蛮喜欢这个时候。当他们说起自己的心事时,郁弭打心里头地佩服他们的坦率。
    这不比基督教在忏悔室里忏悔,只有做到真正的发心虔诚,才可以在师父和同修的面前,不避讳地说起自己的烦忧。
    郁弭从来没有说起过。
    他们聊的是《六祖坛经》里的公案。很难得,说起的第一偈郁弭就听说过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原来这是慧能大师的故事。
    众人就这个偈子谈论了一番,郁弭津津有味地听着,忽然间,看见门外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什么佛、什么禅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呆呆地望着曾砚昭走进来,明明知道这再平常不过,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
    我还知道《坛经》里有一个风吹幡动的公案。李修凯说完,众人都露出了然的表情。
    眼看着曾砚昭朝自己走来,郁弭只好刻意让注意力回到师父的身上。他在这时才发现,原来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全都专心致志地听师父说话。
    他愧疚地扁了扁嘴,余光瞄见曾砚昭在自己的身旁坐下,心底一时有些烦闷。
    释知净说:那李师兄说说看,是什么公案?
    李修凯答道:慧能法师到法性寺的时候,遇上印宗法师讲经。正巧有一阵风吹过来,墙上的幡旗随风飘动。有一个僧人说,是风动,另一个僧人说是幡动,两个僧人争执不下。慧能法师上前一语道破,说那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他们二个的心在动。
    这和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是差不多的意思了。莫舒云说。
    很快,就有人质疑,这是不是太过唯心主义了?风吹幡动是自然的现象,说是因为心动,未免有些自欺欺人。
    这样,立即有人跟着争辩起来,说这是六祖所言,假如不能理解,就是没有参悟。
    释知净听他们说着,始终微笑不语。
    郁弭哪里有心思听他们辩论?他时不时地偷瞄一眼曾砚昭,想看看他突然来经堂是为了什么。忽而,曾砚昭斜眼瞄向他。
    他心头一梗,只见曾砚昭向他递了个疑问的眼神,反而变成他莫名其妙了。
    郁弭摇摇头。
    正在这时,曾砚昭的手机忽然传出了微信消息声。
    这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辩论,他面色一僵,取出手机看见是顾晦之的微信,皱起眉,稍稍看了郁弭一眼,又起身往外去了。
    微信的消息声打断了师父的开示,曾砚昭匆忙离开,郁弭可以理解。可是,他瞄见那消息是顾晦之发来的,忍不住将之理解为曾砚昭的重视,一下子就打翻了醋坛子。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起身,跟着曾砚昭走了出去。
    当郁弭走到挑廊外,曾砚昭已经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了。
    他转身见到郁弭出来,惊讶地挑了一下眉。
    郁弭不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在原地杵着不动。
    去走走吗?曾砚昭问,快要打板了。
    言下之意,如果他们再不趁这个时候说说话,就得各自回宿舍休息了。郁弭点了点头,想起自己抄经的纸笔还留在桌上,犹豫过后,没有回去收,而是直接跟着曾砚昭走了。
    月色很美,清清朗朗的月光照在大地上,一砖一瓦都像是覆了一层薄霜。
    难得见到这样的圆月,像一个巨大的冰轮高悬在天幕中,连月亮中的琼楼玉宇,也看得分外明晰。
    郁弭忽然间发现,自己从前真是很少有机会在这样的月色下漫无目的地散步,更毋庸提还是与别人结伴。有这功夫,大家都更乐意在房间里玩手机或者追剧。
    走着走着,曾砚昭的手机又响了。
    郁弭在他取出手机时瞄向屏幕,看见是顾晦之的信息。曾砚昭低头回复,郁弭看见二人的对话很空泛,猜不出他们在具体聊些什么。
    不过,曾砚昭好像并不打算一直和他聊下去,他回了信息以后,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郁弭故作随意地说:那位顾教授长得真帅,而且性格看起来也很好。
    曾砚昭不知道他们是否有过别的交流,疑惑道:怎样才算性格好呢?
    他想了想,说:我觉得郭青娜她们都很喜欢他。
    曾砚昭忍笑,说:她们也喜欢你呀。
    才没有。女孩子们更愿意和谁说话,郁弭还是看得出来的。
    看他不以为然地撇嘴,曾砚昭问:如果她们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够不够呢?
    郁弭垂眸,嘟囔道:这种程度还不够。
    他委委屈屈的样子,叫曾砚昭看了,十分喜欢。想到平时别的人叫他去做这做那,他明明心里有怨言,也不情愿,可还是去做了,烦闷只肯往自己肚子里吞,现在他却肯这么自然地表达自己的不满足,曾砚昭觉得妥帖极了。
    半晌,郁弭扭头看他,惭愧地问:我很贪吧?
    曾砚昭微笑道:长得可爱的男孩子撒娇的话,当然就更可爱了。
    郁弭没有想到曾砚昭会觉得他的嫉妒是可爱,顿时面红。明明有一丝被调笑的感觉,可被赋给甜美的夸赞,他的心里到底还是甜蜜的。
    您怎么会和顾教授成为好朋友呢?郁弭好奇地问,以前是同学?
    曾砚昭回想着,答说:读初中的时候在学校里认识的。具体究竟怎么成为好朋友,记不清了。
    他猜测:是因为都考到了析津的学校吗?
    不,他大学不在析津。曾砚昭摇了摇头。
    这样郁弭身边的朋友不多,不过真有那么一两个能长时间联系着的,他同样不记得关系为什么能维持这么久了。
    曾砚昭奇怪道: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奇?
    大概是嫉妒他吧。郁弭烦闷地说,他好像可以对您随随便便的。
    曾砚昭不知道他怎么理解这个词,想了想,说:你也可以对我随随便便。
    我不敢。他低头。
    是吗?曾砚昭故意表示质疑。
    郁弭匆匆瞥了他一眼,小声说:我吻您的时候,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冒犯您了,您是不是不愿意。而且那算不算是邪淫呢?我老是想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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