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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往事如潮水

    这个季节的火山奴奴其实并非是观赏海龟的最佳地点,颜琛带杜莫忘去了一处未开发的沙滩,两人坐在礁石上,望着晚霞中的涛涛海面。
    这片海滩没有旁人,天色渐暗,白日里迷人蓬勃的自然风貌逐渐显露出来其危险萧瑟的一面,茂盛丛林里鬼影重重,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恐怖的事物从灌木里冲出来,把她吓个半死,又或者一口吞了。好在有颜琛陪着,杜莫忘不害怕。
    月上西头,潮汐变化,浪花缀着白沫子卷上碎石沙滩。颜琛悄无声息地用胳膊肘杵了杵杜莫忘,用气声提醒她。杜莫忘循着指示看过去,定睛观察,真在深绿的海水里勾勒出海龟的轮廓。
    她不由得从礁石上站起来,踩着坑坑洼洼的石面屏息凑近打量,只有亲眼所见,以自身做为参照物,方能知晓绿海龟原来是这么庞大的生物,自己的整条小腿都没有人家的鳍状肢长。颜琛告诉她,这还是只未成熟的绿海龟,成年的光是背甲就有1.5米长,更别说加上头尾,简直是辆海栖小汽车。
    “她们在这里产卵,然后回到海洋里。”颜琛怕惊扰到海龟,关灭了手机电筒,他握住杜莫忘的手,手心温暖干燥,“小心,别摔下去。”
    “你之前说海龟产卵要游很久。”杜莫忘顺着颜琛的牵引蹲下来,压低声音,“这只也是吗?”
    “之前有标记过的海龟游了552天到了产卵地,几乎跨越了小半个太平洋,也许咱们看到的这只她的家在弗罗里达。”
    杜莫忘怅然:“世界上的每个生物都好辛苦。”
    颜琛没说话,摸摸她的脑袋。
    颜琛的手机突然响起,他迅速接通,跳下火山礁石时踩到藤壶差点摔进海里。他朝杜莫忘比了个手势,走到一旁接听电话。
    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私人号码,多半是熟人,颜琛并未多想,惯常地问了一句,对面没有第一时间应答。
    鬼来电么?贞子还出夏威夷外勤?难怪会说夏威夷是日本人的后花园。颜琛腹诽着把自己逗乐了,夹着手机盯着不远处看海龟的少女,听筒对面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皱眉打算挂电话,沉默者终于开了尊口。
    “Luciello,夏威夷的雨季会刮台风,我给你订了后天回西西里的航班。”对方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中文说得很好。
    颜琛的半边脸猝然抽搐了一下,他应该在这家伙开口前就掐断电话。
    “这个号码你是从哪里知道的?”颜琛冷冷道。
    “金是个好秘书,你不要怪罪他。”
    “……你一句话就想挑拨我和老金的关系吗?”颜琛说,“我下午和他打电话他没接,你对他做什么了?”
    “只是黑进了他的手机系统,没必要这么紧张。”男人轻描淡写,“瓦伦蒂娜的事情你怎么想的?”
    颜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用脚趾头想我也不会同意。”
    “是因为那个叫杜莫忘的女孩子吗?你想和她结婚?”男人询问,“Luciello,无论是在中国还是意大利,那孩子都是未成年。”
    颜琛耸耸肩:“我都姓孔蒂了,我和未成年结婚是件很惊世骇俗的事情么?”
    “上周的家族会议长老们松了口,我打算下周将你妈妈的骨灰迁入家族墓群,由梵蒂冈教皇主持葬礼,于情于理你也该回来看看。”男人自顾自说,“把杜小姐也带来吧,你妈妈也想见见你心爱的女孩子。”
    说完,男人挂断电话,留给颜琛一串不容置疑的忙音。
    颜琛嘴唇翕动,他甚至感觉不到生气,只是深深的无力感。往事潮水般袭来,这个一向无所畏惧狂妄嚣张的男人在一瞬间变得迷茫而灰暗,高大的身躯逐渐佝偻。那个小小的无助的少年又回到了他身体里,他又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被抛弃的夜晚,西西里岛狂风大作的夏季雨夜在脑海中闪回。
    不知过了多久,袖子被人湿漉漉地揪住,水痕洇透衣料,潮湿的水汽侵蚀皮肤。颜琛疲惫地转头,冰蓝色的眼眸冷淡地垂下,女孩摊开的手掌伸过来,手指脏兮兮粘着沙砾,献宝似的递来一只风化的贝壳。
    “海龟身上掉下来的,差点顺着海浪飘走,还好我手快。”杜莫忘歪着脑袋望他,眼睛里闪烁着雀跃,“蓝色的,像你眼睛,好看。”
    颜琛凝视她许久,一言不发,杜莫忘有些害怕,松开他的袖子,嗫嚅几声。颜琛很快捉住她躲闪的手,用力握了握。
    他手心好凉,比海水还冷,宽厚的掌心被汗打湿,玫瑰色的嘴唇也褪色了。
    颜琛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用祈求的语气问:“你愿意和我回一趟意大利吗?”
    加拿大,阿尔伯塔,班夫国家公园。
    六月份是班夫国家公园旅游旺季的起始,此处远离城市喧嚣,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人心旷神怡,极其适合徒步出游,是闻名世界的疗养胜地。天幕高悬蔚蓝澄净,广袤无际的倒悬蓝海下山峦起伏连绵,威峰兀立的落基山脉似肃穆的巨人,几乎要刺破天空。
    山石嶙峋,积雪初融,黑与白的强烈对比下是油画般浓烈茂密的亚高山针叶林,欧泊一样晶莹透亮的湖泊似女神落下的眼泪,静谧地坐落于灰白砂石与杜鹃花的包围里,远处瀑布飞流直下,迸发冷冽的水汽。
    高空缆车缓慢地在崇山峻岭间滑行,临近正午,本是游人上山最好的时间,很少有人坐上归途的缆车。艾莉娅是个例外,她略有烦躁,抱着不停哭闹的独子,接听丈夫打来的电话。
    “我当然知道这次狩猎很重要!但是诺亚身体不舒服,我必须带他下山!”艾莉娅夹着听筒,艰难地控制住怀里不安分扭动的孩子,好几次差点让小孩滑落怀抱,“我总不能为了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谈拢的项目放任我的孩子受苦──诺亚!听话点!”
    六岁的小男孩正是最闹人的时候,人嫌狗憎,诺亚又被宠溺坏了,小小年纪体型庞大,闹起来跟个小炮弹似的,比一只比格犬还能折腾。
    “女士,”坐在她对面的旅客忽然说,“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试试让孩子面对着你,他也许会乖巧一些。”
    艾莉娅愣了一下,她有被冒犯的不快,她虽然是新手妈妈,但一个陌生人直接开口指导实在不礼貌。她皱着眉打量旅客,是个罕见的亚洲面孔,饶是她这种分不太清亚洲人脸的人,也能第一时间意识到对面是位极为清俊儒雅的东方美人。
    这人清瘦高挑,很有书生气,穿着套看不出牌子的银灰色登山装,衣料质地精良,裁剪挺括,头戴轻便的宽檐渔夫帽,像某个独自来科考探险的大学教授。他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张玉白的脸,丹青似的柳叶眉,黑曜石般温柔的眸子眼角微微下垂,藕荷色的菱唇,是没有攻击性的柔和五官,神情温和,目光柔软,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不由自主亲近。
    无名客皮肤太白,白玉有瑕,右侧嘴角点缀的那颗痣难以忽视,给这张娴静纤弱的古典面庞增添了几分欲语还休的怜惜韵味。
    若不是他开了口,有一瞬间艾莉娅以为他是个英气些的女人,她扫了眼男人座椅侧斜斜倚靠的登山杖,态度缓和了些。
    诺亚好奇地盯着男人,男人微微笑了,很有幽潭青莲绽放的意境,他从登山包里拿出一块没开封的芙蓉糕递给艾莉娅。
    “是家里做的,没有麸皮和坚果,只用了糯米粉、砂糖、鸡蛋和猪油,又加了些自家晒的干桂花,我家里小孩小时候哭闹爱吃这个。”男人说,“有机食品。”
    艾莉娅本想拒绝,无奈诺亚吵嚷着要,她还在思索干桂花的单词含义,道谢接过,自己尝了口,入口松软,唇齿留香,甜味淡如水,还有神奇的异国花香,这才给了诺亚。她经这一打岔,不自觉将孩子面对自己抱着,身体的起伏为孩子提供了舒适的依靠,孩子趴在她怀里,脑袋歪进她颈窝,小小的背脊又有妈妈的胳膊手掌安抚,顿时安静下来啃着糕点。
    她赧然朝男人道谢,男人并不在意她一开始的敌意,望着她怀里的小孩,露出怀念的神色。
    艾莉娅心中一动,真诚道:“你好像很喜欢小孩子,要不要抱一抱?”
    男人摇头,没有动弹的意思,只说:“我想起我家孩子这个年纪,很乖,我总这样抱着她做事,她那时候好粘人,有时候比起她妈妈,她会更想我抱。”说着,男人眉眼弯弯,无声地笑,两眼汪了化冰的春水,明朗了些微真切。
    有了孩子为引,两人越聊越投机,艾莉娅与男人相见恨晚,下了缆车依依不舍地告别。
    “杜!你是哪里人?要不要交换个联系方式?”艾莉娅热情地招手。
    男人已经上了引渡车,是去机场的方向,艾莉娅的手机恰好响起,接通的那一刻,引渡车已经轰然而去。
    她按捺住心头的惋惜,丈夫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又是催促她回去的那几句话。艾莉娅不耐烦地应了几声,把孩子交给保姆,叮嘱许久,目送保姆带孩子上车,这才折返回山上。
    艾莉娅此次来班夫并不像普通游客那般赏景远足,她丈夫和朋友组了个局,在朋友名下的私人猎场举办了场小型的狩猎派对,为的是某个富豪松口投资。那位华侨富豪据说是中国某个大家族的成员,举家移民来加拿大有两年,影响力颇广,不少名流政客都是他的座上宾。富豪是个有名的天使投资人,很慷慨,凡是被看上的公司都会收到丰厚的资金,又会有人脉帮扶,只是眼光挑剔,很少出手。
    丈夫想要扩张商业版图,把资产正式搬到华尔街去上市,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富豪最喜欢狩猎,偏偏不爱用枪支,偏好于弓弩,恰好艾莉娅是退役的国家级野外射箭运动员,丈夫便死乞白赖要艾莉娅来陪客,务必将富豪招待好了,该喂猎的时候喂,势必拿下这笔资金。
    等她返回猎场,派对还没开始,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检查弓弩的性能和安全。丈夫和朋友们谄媚地陪富豪说话,富豪端着杯白兰地,神情冷淡。
    “艾莉娅!快来!给杜先生展示一下你的实力!”丈夫冲这边喊。
    杜先生?艾莉娅不知为何想起刚才告别的男人,那个男人也姓杜,杜在中国是很常见的姓氏吗?
    艾莉娅并不支持这次狩猎,班夫公园是美洲黑熊的栖息地,这个季节黑熊刚从冬眠苏醒,饥肠辘辘,经常有袭击游人的案件发生。然而丈夫根本不听从艾莉娅的抗议,他们随身带枪,无论是熊还是老虎,难道还能在DAR  -  10  SHORT  HUNTER下嚣张吗?
    “德国货!”丈夫傲慢地拍打枪杆,“非洲象的头骨都顶不住一发!”
    不知为何,艾莉娅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曾经听过中国有句古话,叫马虎失街亭,大意失荆州。
    杜遂峰漫不经心地整理装备,对旁人的吹捧充耳不闻。他思忖着前几日,堂弟杜遂安的来访。
    曾经柔弱爱哭总像个女孩子的堂弟如今也成长得有了些男人模样,只是还留着娘娘腔的长发,依旧是那么温柔又美丽,柔声细语跟个贤夫良父一样,一点都没有遗传到老家主的豪迈威严,简直生错了性别。虽然杜遂峰还是看不惯杜遂安的打扮,不好对如今的家主评头论足,抛开曾经的龃龉,他们兄弟俩也算握手言和,某日晚间小酌,不知怎么就说起来一件旧事。
    “说起来老弟你还要感谢我。”杜遂峰喝得醉醺醺的,大着舌头,“要不是我和大伯提了一嘴,你说不定就要流落街头,哪里有如今当杜家家主这么威风!”
    “我都记不太清了,哥你当时看到过我?爸爸找到我好突然,我很意外。”
    “对啊,我差点没认出来,你那个时候头发都齐腰了,才一米七出头,身量纤纤,抱着个小孩,从背影看我以为是哪个未婚先孕的小少妇。”杜遂峰猥琐地笑起来,“水灵灵的也难怪叫人认错嘛!”
    “果然是这样。”杜遂安也好脾气地笑起来,“哥,我当时也好像看到你了,你是不是对我吹口哨了?我还给你发了消息。”
    “哎哟,哥的错哥的错!那个时候爱玩!看到个漂亮女的就想上去要联系方式,搞得情债一堆,你的消息肯定混在我前女友们的轰炸里了。”杜遂峰灌了杯酒,“后来看到了,那时候我带着嫩模在游艇上开派对,忙着应付,没回消息,你那个时候已经回北京了吧?”
    “是的。”
    “现在大伯去世,你继任家主,是不是挺难整的?要不要哥帮你忙?你一句话的事情,尽管吩咐!”醉眼朦胧里,杜遂峰愈发激动,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咱们杜家人丁凋敝,同辈的就剩下咱们俩,还是要互帮互助啊!”
    杜遂安一言不发。
    杜遂峰自顾自感叹:“如今你也是让人刮目相看,还记得你小时候,你妈去世早,你身体不好又矫情,为了只死鸟哭得病了一个月,后来升高中的那段时间杜薄笙死了,你又走丢了──哦,那只鸟好像是被我不小心弄死的,弟弟,哥道歉,哥再赔你!你要凤凰哥都给你抓来!”
    “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早忘记了。”杜遂安抿了口浓茶,和气地笑笑,“哥你才是,别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