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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冰山一角 hehua n8.c om

    这是皇室中最出色的两个皇子,在许多年后头一次沉下心来的谈话。
    还在南叁所时,楚渊也曾脆生生唤过他许多声皇兄,闲暇时带着伴读们一起玩过蹴鞠,还曾在他出征时同楚玥一起送他至城门口,祝他凯旋。坦白地说,在得知心爱的女人同他有所纠缠,且为他所用之前,楚浔都没有真正讨厌过弟弟。
    直至现在,他才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也还是因为林雨露。
    她脉象原已比从前好了许多,所有为她把过脉的太医,都说按理不会有差错。但那些在分娩时难产甚至血崩的宠妃,在孕期时的脉象也是一切如常的。几位太医便只能建议从药方中寻找破解之法。
    “没有,”一向傲气凌人的楚渊头一次露出些疲态,坦然道:“方子在公主府那位府医手中,并不外传。”
    楚浔盯了他许久,冷声问:“若你先前对此药一无所知,怎么敢拿给她用?”
    不知还在迟疑什么,楚渊顿住许久,才抬眼迎上他视线,“因为在大楚,也有过先例。”
    “此药在楚地没有过记载。”楚浔蹙眉。
    “那些北地的讯息,也未必是齐全的。”涉及到林雨露,有些事便不得不说,楚渊不再犹豫,抬指遥遥一点东边,“宫中密事,无人可记。”
    金銮殿东边,是莲妃的白梅园。
    莲妃得先帝盛宠之时,他们两人尚未出生。但那个女人得到的宠爱,是即便过去这么久,仍能在皇室流传的秘闻。直至先帝驾崩时,莲妃已经仙逝二十多年,他心底仍日日夜夜记挂着她。
    这事对当时的皇子公主们来说都不是秘密。
    先帝病重之时无数次梦魇,他们侍疾时,都见过他从梦中惊醒时瞳孔骤缩喊“莲儿”的模样。
    人死如灯灭,在面对亲父时,无论从前受过多少的冷落,楚浔都没办法对他的苦痛视而不见。最后一次侍疾,只有他在旁时,父皇在梦魇间满头大汗地反复呢喃几个字——“对不住”
    楚浔拿着手帕替父皇擦汗的手顿了许久,以为自己幻听,而后才发觉那是他对他的莲妃说的,不是对他说的。
    那次梦魇,卧床许久的先帝惊醒坐起大口喘息,又猛地倒了下去,这一倒便再没起身。
    最后叁日,向来最疼长公主的先帝,却只让她在旁劳累。
    最后一夜,他不准任何一位后妃在殿,身边只有几个孩子。
    他未过半百,还只有几丝白发,在他们眼底仍是最英明神武的父皇,却在最后那几次微弱的呼吸起伏间,交代任何人不许踏入白梅园半步。记住网站不丢失:he hua n3.c om
    于是此后金銮殿以东几里的白梅园,年年冬日芳香如故,同她还在时一样。
    “那位莲妃也用过‘媚骨’?”楚浔收回跟随他指尖的视线,眉间紧锁,“她盛宠多年,算起来是叁十年前的事,比在北地的记载还要早。”
    两人视线交接,身上都起了一层冷意。
    如果莲妃才是第一位服用此药的女子,此事又隐密至此——那么楚玥是如何得知的?
    她不仅知晓,手上还有药方,那位府医也很可能就是研制出此药的北齐人。
    “是她与北齐有勾结。”楚浔字字生寒。
    “不可能!”纵然已经知晓她有问题,楚渊还是下意识从心底维护长姐,质问道:“皇姐已经是最尊贵的嫡长公主,她有什么理由勾结北齐?”
    “她算计你我,还能有什么理由?”
    “你是不是坐久了皇位,也觉得人人都要造反了?”楚渊似是觉得可笑,几指曲起重重敲在案前:“长姐在朝中半点势力都没有,今岁才从江南——”
    楚浔凤目透寒,神色严峻地打断他:“你的就是她的,还不明白吗?”
    不知哪扇窗未合紧,夜风将殿内烛火吹得一颤,二人对峙的身影在雕龙画凤的梁柱上扭曲。楚渊扣在紫檀木案上的几指骤然一抖,骨节因用而泛白。
    见他终于无言以对,楚浔低叹:“她手中密旨,你可知晓?”
    静默许久,楚渊脸色难看至极,慢慢开口:“她说过,可若如你所言,已未必是真。”
    能让他这般信任,这些年又像有着什么底气似的与他政斗,楚玥假传于他的圣旨还能是什么?左不过是若他对楚渊动手,或德不配位,可被取而代之的诏令。他自小受尽器重,她当然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他深信不疑。
    “你我二人之间,且先放放。”楚浔眉心疼得厉害,冷声说:“她坐山观虎斗,借你之力算计朕没留一点痕迹,勾结敌国亦还没有罪证。”
    被做了多年的刀,楚渊一时之间有些恍然,只轻点头,声音低压:“不能打草惊蛇,我想法子去查。”
    “不,她此时多半已经知晓了。”想起上回因为被雨露查到的药侍,楚浔捏着额角,思忖着说:“到露儿有孕,她早该做好与我们正面为敌的准备,更不会露出马脚。”
    提到雨露,楚渊神情略有松动,问:“露儿那边,你……”
    楚浔摇头,阖眼时喉头滚动,声音更沉重几分:“还不能告诉她,眼下诸事未明,她若知晓,徒增忧虑。”
    “若是再早一月知晓……”
    拼着被她记恨一辈子,他也要哄她喝下落胎药,不会让她真熬到分娩那日生生死在他眼前。可眼下林雨露身孕已有四月,不能落胎,只能引产,与分娩无异,已无可挽回。
    他这位皇姐,当真好算计。
    在春猎行宫便知晓她有孕,想法子将那味春砂仁送来给她安胎,让他们直到此时才知晓冰山一角。
    殿中再次陷入沉寂。
    钦天监的更鼓声遥遥传来,已到戌时。
    “回去吧,明日早朝再回禀西南要事。”
    楚浔低眸扫他一眼,起身时玄色衣摆上的龙纹在楚渊眼底晃过。做了几年旁人手中的刀,楚渊此时正觉那龙纹上一针一线都格外刺眼,又闻他离殿时缓缓落下的话。
    “露儿这两日多思,要早些去陪。”
    似乎没有炫耀什么,只是再平淡不过的叙事。
    却很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