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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雪魄梅魂叩窗扉,证尽人间又一回

    冬月二十清晨,第一场冬雪悄然而至。
    细碎的雪籽敲打着窗棂,簌簌作响。
    楚玉锦正趴在窗台上,对着院中那株梅树叹气。
    光秃的枝桠覆着薄雪,在凛冽风中纹丝不动。她伸出指尖在结霜的窗棂上画梅花,第五朵还没画完,忽然转身往外跑。
    “披风。”慕容庭的声音从书房方向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手里拿着她件白色斗篷。
    楚玉锦任由他给自己系带子,眼睛还黏在梅树上:“你说它是不是冻坏了?怎么还不开花?”
    他笑了,拂去她发间沾的雪星,“梅花怎么会怕冻。”
    楚玉锦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只是心急而已。”
    她抬起头,细碎的雪花从天上纷纷扬扬飘下,落在脸上,清冽彻骨,“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有雪无梅,总是差一些。”
    慕容庭嘴角微微上扬,“阿锦,要耐心。你先坐着,我去拿些茶叶来煮。”
    “那我去拿地瓜来!”
    过了一段雪中煮茶烤地瓜的日子,这日清晨,天光未亮,楚府门前已备好青帷马车,要去西山寺上香。楚夫人由丫鬟搀着登上马车时,见女儿正扯着慕容庭的袖口说悄悄话,不由轻咳一声:“佛门清净地,莫要嬉闹。”
    楚玉锦忙松开手,规规矩矩坐好,却在车帘落下时,故意将指尖探进慕容庭掌心挠了挠。慕容庭面不改色地握住那只作乱的手,也在她的掌心挠了挠。
    马车行过喧闹街市,碾过青石板路辘辘西去。待驶出城门,楚夫人已靠着软垫浅眠,手中还捻着沉香木佛珠。楚玉锦掀开马车车窗帘子,忽然轻扯慕容庭的衣袖,指着窗外道:“你看那处山谷——”
    慕容庭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西山南麓一处三面环山的坳地里,竟有绯云浮动。待马车驶近些,才看清是成片的梅林。不同于城中梅树尚在休眠,这些梅枝已缀满鼓胀的花苞,淡粉花萼包裹着将绽未绽的玉瓣,在朝阳下透出莹润光泽。更有几株向阳的早梅已微微绽开,嫩黄花蕊若隐若现,冷香被山风挟着漫进车厢。
    楚夫人也被香气惊醒,扶着车窗惊叹:“怪道今早喜鹊喧喧,原是遇见梅仙献瑞。”
    楚玉锦细细看了地形,“三面环山,北风不侵,定是占了地利之便,梅花才开得这般早。”
    “说得不错。西侧这道雪坡,恰如明镜反照日光。加上地气汇聚,比城中暖热许多。”
    楚夫人笑看两人对话,楚玉锦转头对她笑道:“娘可知《花经》有载,天侯暖处,花信能早十余日呢。”
    说着朝慕容庭眨眨眼,“可惜咱们院子缺了这般地利。”
    慕容庭闻言,侧目望她,她眉眼带着笑意,像枝头那几朵含苞的花,娇俏又惹人怜爱。
    他唇角微弯,“天时地利难夺,”他慢慢道,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可勉强。山中城中花开时节不同,也是妙事。”
    楚玉锦点点头,“说的也是。正因花开时间不同,才有方才未知的欣喜。”
    楚夫人合眼休憩,对女儿女婿的亲昵视若未见,手中佛珠捻动的速度慢了下来。马车又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西山寺的飞檐斗拱终于在山林间隐隐现出。此处香火鼎盛,寺前早已停满了华贵的车轿,人流如织。
    慕容庭先一步下了车,回身伸手扶她。楚玉锦挽着楚夫人的臂膀,一路穿过喧闹的山门,沿着石阶步步登高。她一路轻快,却在踏入大雄宝殿时,不自觉放缓了脚步,收敛了笑意。
    殿内金身佛像巍峨庄严,宝相慈悲。香烟缭绕间,庄重肃穆。楚夫人虔诚跪拜,楚玉锦亦双膝落地,默默祈求家宅安康,父母康健。
    而慕容庭,则只是身形如松地站在她们身后。他没有跪拜,眼神清冷而幽深,扫过殿内众生,与这片清净地格格不入。
    他虽不拜佛,却并未催促。直到楚夫人起身,由丫鬟扶着去偏殿歇息,殿内才渐渐安静下来。
    楚玉锦和慕容庭对视一眼:“走吧,我们去瞧瞧那片早梅。”
    慕容庭微微颔首,没有多言。两人从偏门出,沿着一条积着薄雪的幽静小径缓缓下山。这条路并非香客所走,清幽寂静,梅香渐浓。
    天上渐渐下起小雪,两人却混不在意,继续前行。
    行至那片三面环山、得天独厚的坳地,?这里的梅花果真开得极盛,近处看来更加繁艳。绯红如胭脂,团团簇簇,压着积雪,如一片落入凡尘的霞云。冷香扑鼻,沁人心脾。
    楚玉锦走到一棵梅树下站定,慕容庭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眼前的梅海。他抬手,指尖碰了碰她垂落的鬓发,替她拂去几片从飘落的细小雪花。
    慕容庭看着她的侧脸,忽然伸手,折下一段开得正好的梅枝。
    他将那梅枝递到她眼前,?楚玉锦接过,动作小心。她将梅枝凑近鼻尖闻了闻,那冷香入脾,让人心头一清。她笑起来:“梅花开得这样好,是该折几枝回府。”
    慕容庭又从她手上接过了那段梅枝,将它轻轻别在了她腰间的系带上。淡绯色的花朵贴着白色的斗篷,成了最雅致的装饰。
    楚玉锦伸手,细碎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触手即化,一片梅花花瓣缓慢落下,也落在她的掌心。
    她道:“雪魄梅魂,清冷寂寥。”
    慕容庭也伸手,接到一瓣落梅,“梅雪相伴,怎会寂寥。”
    楚玉锦转过头,对他灿然一笑,“是啊,怎会寂寥。”
    回家之后,楚玉锦等了又等,临近年关的时候,院中那棵梅树绽了第一枝花。
    慕容庭推开房门,便见院中那棵他们亲手种下的梅树,已疏疏落落地绽开了几朵淡粉的花苞,在凛冽的寒气中怯生生地探着头,幽微的冷香被风送入鼻尖。
    楚玉锦显然也发现了,连衣服也没穿好就往院里走,慕容庭眉头微蹙,一把将她拽住,拿起搭在屏风上的白色斗篷,仔细为她系好带子,又将她冻得微红的手拢在自己掌心暖着,这才允了她出去。
    院中的石阶已覆了一层薄雪。那株梅树确实开了花,虽未成片,但点点娇蕊映着皑皑白雪,别有一番清艳风姿。楚玉锦欢呼一声,挣脱他的手跑到树下,鼻子轻动嗅那梅香,又踮脚去够高处的花枝。他走到她身边,顺手将她高高抱起,楚玉锦的手指终于能够够到一段梅枝,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冰凉柔软的花瓣,然后弯下树枝,笑嘻嘻在他鼻尖轻晃。
    “香不香?”
    冷香袭来的刹那,她冰凉的手指也贴在他颈间。慕容庭呼吸骤乱,臂弯不自觉收紧。
    他喉结微动,“很香。”
    她从他身上跳下来,绕着梅树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的确只有一枝梅花是盛开的,但有好些花苞尖端,已经破出点粉红颜色了。
    她道:“明天会开得更多。”
    二人站在梅树下,楚玉锦突然转过身来,调皮地将手探入慕容庭的颈间取暖,指尖冰凉,贴上肌肤那刻,他的肩微微一颤,双手下意识地抚上她的腰。
    她仰起头,眸中映着飘雪与梅影,笑盈盈地说:“容容,你看——梅花开了,春天要到了。”
    慕容庭低头望着她,两人眼中是彼此的倒影,他的目光落在她微笑的唇上,喉结微动,:“是啊,快春天了。”
    果然,数日之后,梅开更盛。枝头粉红,幽香盈袖。楚玉锦日日起得极早,披衣便出门,手里捧着小剪,一枝一枝细细拣着,剪下最繁的一束,插在瓷瓶放在房里,等夜里烛火摇曳,看梅影落在纱帐上。
    慕容庭替她修枝,将瓷瓶注满清水。那几枝梅便立在铜镜前,倒映着二人并肩的影子,香气一夜不散。
    临近年关,慕容庭的兄长慕容轩与嫂嫂柳芊雨从京师赶回过年。他们在那边经营卖米的生意,一年到头难得归家一次。
    除夕夜,慕容府内灯火通明,阖家团圆。慕容轩看着慕容庭与楚玉锦夫妇,感慨道:“自从你们成亲那天见过一面,就再没见过你们了。这一年忙得脚不沾地,总算能回来歇歇。”
    慕容庭微微一笑:“兄嫂辛苦了,以后要多回来才是。家里总少不了你们。”
    柳芊雨笑着看向楚玉锦,柔声道:“阿锦又长大了,越发标致了。”
    楚玉锦闻言,俏脸微红,却笑着回道:“嫂嫂说笑了,我本来就已经长大了。”
    慕容庭在一旁含笑接口:“我们阿锦还是个小孩子呢。”
    楚玉锦撇撇嘴,不满地瞪他一眼:“你才比我大三天,拿什么腔调说我?”
    众人闻言皆笑。楚玉锦起身,走到柳芊雨身边,轻柔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大嫂,这孩子四个多月了吧?”
    柳氏温柔地覆上她的手:“是啊,马上就五个月了。胎动越来越明显,怕是个调皮的。”
    慕容庭关切问道:“过完年留下来吗?京师路远,大嫂身子不便,不如在家中安心养胎。”
    慕容轩摇头道:“铺子那边离不开人,过完正月十五就得走。不过等孩子生下来,一定带回来给你们瞧瞧。”
    柳芊雨点头附和:“正是。阿锦,到时你可要多帮大嫂带带侄子。”
    楚玉锦笑着应道:“大嫂放心,我一定会的。”
    谈话间晚宴已设好,众人依次入座。
    楚玉锦拉着柳芊雨的袖子笑道:“嫂嫂,明日一定要来院子里看看,我们种了棵梅树,如今开得正好呢!”
    柳芊雨温柔一笑,抚了抚她手背:“好,明日我定要赏那梅花,也折来几支放我屋里去。”
    红烛摇梅辞腊雪,银灯映竹迎新晴。
    围炉笑语三冬暖,共话良宵一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