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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节

    借贾修真 作者:木天道境

    第14节

    ☆、79家生子

    79家生子

    这日妙儿回家,她娘看她手里提着个大包袱,笑道:“懒丫头,莫不是衣裳都拿回家来让我洗?”

    妙儿见余信家的也在,先笑着唤她:“余大娘好!”

    又冲她娘道:“如今我们添了人,晾个衣裳都没地方,送去浆洗上又不晓得什么时候能送回来,怕要换时不赶趟。”

    妙儿娘道:“到底还是要我洗罢。”

    余信家的在一旁听了,这才插话道:“你们院子进了小丫头,有张材家的小妮子吧?”

    妙儿把包袱递给了她娘,点头笑道:“是,叫小槿。”

    “呵呵,当年还请先生给取的名儿呢,叫什么槿络,如今也不过混个小字辈儿。”

    妙儿便问:“霞妹妹也快当差了吧?”

    余信家的笑眯眯道:“她那三不着两的性子,哪里是当差的料子呢,太太前头说让她去宝二爷院子,这会儿还没定呢。”

    妙儿忙道:“到底是余大娘面子大。”

    余信家的笑着对妙儿娘道:“这丫头真是灵透,”又看看天道,“该到前头去了,待会儿又说寻不着人,走了啊。”

    妙儿娘便送她几步,道:“嫂子慢走,有空过来说话。”

    妙儿也在一旁道:“大娘慢走。”余信家的甩甩手远远去了。

    见人走远了,妙儿问她娘道:“这又过来打探什么呢?她们知道的还能比我们少?”

    妙儿娘低声道:“前次看她意思是想要把霞儿弄去大奶奶院子,我就随便那么一说,也不知道她们那些事,如今又说要去宝二爷的院子了。今儿过来,正说张材家的妮子呢,听她意思倒幸灾乐祸似的。我也不明白。”

    妙儿摇摇头道:“我们嬷嬷说的对,这都是没事找事瞎折腾。娘啊,那一包袱可都是碧月姐姐给我的衣裳,娘你可真机灵。”

    妙儿娘拍她一下,道:“小蹄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携了包袱到里间解开了看,一行看一行叹,道:“你跟碧月姑娘可是怎么个情分,这么些好衣裳,说给你就给你了?这料子,外头官家小姐都穿得。”

    妙儿笑道:“不过刚开始我帮她跑跑腿什么的,她们一直在院子里,外头的事儿不晓得,我也不哄她们,碧月姐姐便说我实诚。我也不好意思的,碧月姐姐说她也没什么人在这儿,大奶奶给她们做衣裳又都可着身量做,转年又做新的。她收着也没什么用,不如给了我,我还能穿些年。”

    妙儿娘啧啧道:“这大奶奶手里真是散漫,也不怕把奴才性子养大了。”

    妙儿笑道:“我们奶奶对身边的人那是真好,年前吃暖锅子,还让嬷嬷和姐姐们在边上开一席吃呢,说是这么热闹。”

    妙儿娘笑道:“可是你上次拿点心回来那次?”

    妙儿笑道:“可不就是那次,对了,娘,那点心你们可吃了?味儿可好?”

    妙儿娘笑道:“好好,那么好东西,不吃还能给糟践了?就是你两个哥哥,说你不留着自己晚上饿了吃,还巴巴送回来,心里怪不落忍的。”

    妙儿笑道:“这两个好听白话的,说的时候一准儿没停口呢!”说着自己咯咯乐起来,又正色道:“你们不知道,如今奶奶院子里油水多了,这日子倒不消停了。我要是放在屋子里,不分与人吧,还真得不着什么空吃,分与人吧,这些东西又招嫉。如今碧月姐姐给我东西都悄悄的,或者像今日这般,待我要家来的时候再去她那儿取。”

    妙儿娘一边理衣裳,一边道:“你分与她们吃了,她们总要念你点儿好的。”

    妙儿摇摇头道:“娘你不晓得,就说小槿吧,三天两头弄些东西分与大家,或是好吃的或是好玩的。吃的时候大家都有说有笑的,转过头去就说家生子如何如何,心里越发不忿的大有人在。我想这是何苦,出力不讨好。”

    妙儿娘住了手,道:“你没与小槿说什么?”

    妙儿摇摇头:“不关我事,她们几个走得近,我倒是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有点空也多学点针线手艺,您不是说咱们到时候要出去嘛,技不压身,何况咱们院子里针线功夫个个都不赖,且都乐意教人。”

    妙儿娘笑道:“这个心思好,我在厨上活了多少年面了,如今也偷着学点面点点心的功夫,以后出去了,也是个路子。”

    妙儿听了忙问:“上次我拿回来那点心怎么样?”

    妙儿娘点点头道:“比大厨房做的还好,且式样新鲜,好些都没见过的,我自己琢磨了半日,到底也不知道人家怎么做出来的。”妙儿笑道:“碧月姐姐说那些有的是外头采买的,大多是奶奶庄子上的人做的,有些都是前朝大家子的方子呢,可不是能轻易琢磨出来的。”

    妙儿娘连声念佛,妙儿又道:“娘,我看我们奶奶的性子,若咱们真有出去那一日,问奶奶讨几个方子,奶奶定无不应的。碧月姐姐说奶奶如今都拿着方子追着要嬷嬷们试做呢,嬷嬷们都躲着了,您说可乐不可乐?”

    妙儿娘见妙儿如今脸色粉白透红,一身嫩红绸面的毛里褂子配着淡黄绵裙,笑模样儿的,心里踏实又高兴,摸摸她的丫髻道:“娘现在觉得,当日送你去大奶奶院子真是送着了。”妙儿扬脸笑道:“可不是送着了,这日子,没一天不顺心的。”

    妙儿在家吃了顿饭,便回里头去了,到了屋里,只有小槿在,便打了个招呼,自去取水净手。小槿见妙儿收拾干净换了衣裳就取出针线开始做活儿,便摇头叹道:“你天天的,也不嫌烦,怎么有那么多活计要做?我们一个月也有五百钱的月钱,难不成你们家里还需要你贴补的?做那么些针线!”

    妙儿抬头笑笑:“白呆着干什么呢?这针线活就是个熟手的活儿,多练练多琢磨就能巧些儿。你没见大奶奶做出来的活计呢,唉,我这辈子能有一半,不,三分的功夫,就谢天谢地了。”

    小槿取了桌上的茶壶,又从架子上取了自己的杯子,先用茶水涮了一遍,方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上一口,皱了皱眉道:“这谁沏的茶,什么味儿啊!”

    妙儿也不接话,手里起落不停。小槿放下杯子,小声道:“我不在时,她们可说过我什么?”

    妙儿一愣,笑道:“你这三不五时的好吃好玩的拿来,倒问起这个来!”

    小槿笑笑:“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又不是外来的,还能哄得了你?”

    妙儿抬头看她一眼,道:“我们家当的都不是什么要紧差事,你带来的我好些都没见过的。”

    小槿看她一会儿,噗嗤笑道:“你还真实诚,我爹娘不过是跟着二奶奶办事罢了,你娘在厨上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妙儿道:“我娘在厨上就管和面,你光看个面,能看出什么好东西来!”

    小槿听了呵呵乐起来,又道:“我看你一天到晚没空的时候,扫了院子又去看那些花草,咱们家生子哪里用这么干活,只让那些外头来的多干些就是了。”

    妙儿摇头道:“什么家生不家生的,都是奴才罢了,都是该干的活儿,有什么好推脱的。再说了,多干点活也多学点东西,也没什么不好的。”

    小槿听了这话撇撇嘴,道:“怎么都说你机灵呢?我看你木呆呆的。”

    妙儿笑道:“我干活的时候不机灵?常嬷嬷都夸我侍弄花草有点子灵性呢。”

    小槿听了更笑:“干活机灵有什么用?你这么想,可见真是个呆子!”

    正说着,婧儿和小妍进来了,便道:“谁是呆子呢?”

    看到小槿,婧儿笑着伸出手道:“今儿可又有什么好吃的?趁早拿出来,别等我们搜啊。”

    小槿伸手打了她手掌一下,道:“什么好东西!这几日都不用惦记了。”

    小妍倒了杯茶,一口喝去一大半,问道:“怎么了这是?”

    小槿叹气道:“我那个扯不清的舅舅来了呗,别说吃的玩的,要是能抠啊,我看他得把我家的砖抠几块走。”

    婧儿道:“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你后姥姥带来的舅舅?”

    小槿道:“可不就是他!哎呦,有一个就够受的了,你们还盼着我多几个这样的呢。”

    婧儿看小妍一眼,皱眉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小槿道:“唉,你们是不知道,我就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人。我亲姥姥去的早,我姥爷也不知怎么想的,娶了个拖油瓶的,这倒也是罢了,倒当成亲儿子养起来。

    如今倒好,他老人家也去了,留下这么个娇养出来的便宜儿子,什么都不会,只会找我娘要东要西。我娘也是抹不开面子,来了总要给他点银子东西,这下更好了,赖上我们家了,都是该他的了。

    你猜这次来说什么?说相中一个秀才家的姑娘,要娶人家呢,还让我爹我娘去替他说项。对了,还让我爹娘替他出彩礼,狮子大开口,要二百两!

    我娘看他也实在不像样子了,就劝了他几句,这下好了,在那儿说我娘不盼着他好,自己守着银子堆过日子就要看他流落街头才高兴,我实在看不下去,跟我爹打了个招呼就回来了。”

    妙儿都听呆了,忍不住问道:“那你娘还真要应了他啊?”

    小槿看了妙儿一眼,道:“应?我爹这次真恼了,说我娘要是这么心疼这兄弟,干脆出去管她兄弟去吧,也别在家里呆着了。”

    妙儿皱眉摇头道:“为了一三不沾的外人,倒惹得你爹娘起火,不值当的。”

    小槿道:“你倒看得明白。”

    妙儿问:“那就这么由着他闹下去了?”

    小槿道:“闹?他再闹我爹就要报官了,只我娘现在还拦在头里,总说撕破了脸没意思。”

    妙儿点点头道:“若是一开始就撇清了也罢,偏偏纵到现在,还真是升米恩斗米仇了。”

    小槿道:“正是这话了!还有好笑的,我娘也气急了,让他走,他就赖在门口开骂,道是我娘霸占了我姥爷留下的房子财产,他要去衙门告呢!”

    小妍道:“这你娘是你姥爷的亲闺女,他一个三不沾的,倒要去告官?”

    小槿道:“可不就是这样,周围的人都看着他可乐,他还在那儿嚷嚷,道是也叫了我姥爷十几年爹,自然这财产都该有他的份。嗐,我娘出嫁的时候,我姥爷还在呢,我姥爷去了,他的房子就留给我那后姥姥住着呢,不知道他从哪儿想出来的我娘占了财产的说道。”

    妙儿道:“我看他心里明白的很,不过是看你家日子好过,总想赚点便宜罢了。”

    又闲话几句,妙儿便去前头当差了,青葙遣了人来叫小槿去宝玉处送个玩意,小妍见人走远了,对婧儿道:“看看小槿家闹得,我们如今这样,倒得个清静。”

    婧儿冷笑道:“你可真是榆木脑袋,没听说升米恩斗米仇么,不过吃了她那么点子没人要的东西,就恩啊仇啊起来,真是嘴贱心毒。”

    小妍听了蹙眉道:“不能吧,他那个便宜舅舅的事儿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这话说他也得当的很。”

    婧儿扫她一眼道:“你就没听过指桑骂槐这一说?谁知道我们不在的时候,那一个跟她学什么舌了?往常我们也会说几句闲话的。”

    小妍听了,思量一回道:“那也由他们吧,到底人家在这里有根底的,我们不过是外来的,受几句话也不算什么。”

    婧儿挑眉道:“外来的怎么了?你看如今宝二爷屋里,头一份就是袭人,最受宠的是晴雯,哪个不是打外头来的?那个媚人倒是家生子,如今还不是连近身伺候的事儿都揽不上了?这都得看主子的心意!”

    小妍听了笑道:“你莫不是想要做兰哥儿身边的袭人晴雯?”

    婧儿脸色微红,又扬了头道:“那也没什么不行的!”

    小妍笑道:“那我就先祝你心想事成吧,婧儿你长得好又比我机灵,到时候你只跟着你就行了。”

    婧儿啐道:“呸!说的跟真的一样!咱们是比不了晴雯那长相,却也该学学袭人,人也是从小丫头做起的,如今都是一两银子的头等了,还跟了宝二爷,咱们啊,差远了!”

    ☆、80一里之遥

    80一里之遥

    小妍听了婧儿这话,不知从何接起,便转了话头道:“今儿看到妙儿家去时提了好大一个包袱,可我看她出门时明明是空着手的。”

    婧儿哼道:“还能有什么,左不过又是什么碧月姐姐红花姐姐给的衣裳东西呗。”

    小妍听了面露羡慕,道:“那些姐姐的衣裳可真好看,我前几天还听别的院子人说呢,说咱们奶奶跟前的丫头,分例都快赶上姑娘们了。不说别的,这一年的四季衣裳,奶奶赏的比府里分例的还多。且都是新的,料子也是极好的。

    你记得不?就是上次妙儿的那件大毛的坎肩,我后来看到碧月姐姐跟素云姐姐都有那料子的大衣裳,肯定又是她们给妙儿的。大毛的衣裳,你说的袭人都未必有呢。”

    婧儿哼了哼,道:“什么好东西了,肯定是人家裁了衣裳剩下的下脚料!”

    小妍看她一眼,道:“你这话说的,就算是人家裁衣裳剩下的,也是整块的好皮子啊。那毛厚的,得比银鼠的还厚,赶上狐皮了吧。”

    婧儿恨恨看她一眼道:“瞧瞧你这点出息!两眼都冒光了!”

    小妍讪笑道:“好了好了,我没见识行了吧?这辈子别说大毛的,我在进府之前,连件像样的棉衣都么见过呢。我得不着,还不许看看啊。”

    婧儿听了她这话,倒不好再说她,便道:“都说大奶奶院子里油水足,那真是没见识的话,我们不过一个月五百钱,再或者得些散下来的菜色点心,哪里有旁的好处了?”

    小妍道:“平日里跑跑腿,还是能得些赏钱的。你端午那次不是得的赏钱比月钱还多?这又不记得了?”

    婧儿斜她一眼道:“你刚不是还羡慕人家的大毛衣裳?这一个月几百钱几百钱的,攒多久能攒出一件大毛衣裳来?这也叫油水!”

    小妍听了这话,点头道:“咱们不过是小丫头,这就不错了。要说咱们院子里的油水,得看看那些嬷嬷和大丫头们,大奶奶光给兰哥儿买书一年就花好几十两银子呢,还有厨上去,奶奶给出的银子就没有往回拿的。这得落多少好处。”

    婧儿咬牙道:“就是这些老妖婆最可恶!自己赏钱拿着,中间卡着,奶奶要多给我们一些,她们便出来劝什么‘升米恩斗米仇’,‘别把奴才性子养大了’……倒是她们自己拿多少都没甚干系!”

    小妍忙捂她的嘴,道:“你疯了!这满嘴胡咧咧个啥呢!都是我不好,说什么大毛衣裳。咱们这就不错了,你看看别的院子的小丫头,且比不上我们呢。”

    婧儿也觉察自己错口说过了,忙冲小妍使眼色,小妍这才松了手。俩人朝外头看看,幸好没什么人,松了口气,也提不起精神说旁的了,收拾收拾也出去领差事。

    那妙儿早到了前头,碧月见了跟她打眼色,俩人都笑着点头。妙儿见一时也没什么使唤她处,便去收拾那些盆栽的枯枝残叶。这李纨正在屋里犯愁,因转眼贾兰便要去族学了,学里离家不过一里地,只是这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即便是一里之遥,也让李纨踌躇许久。

    好在长随里领头的是常安,李纨的身份自不便见他们,有常嬷嬷在到底便当不少。上学的时间早上卯时到巳时,下午到未末,中午需得在学里吃一顿饭,又有一天的茶水点心之类琐碎。

    再有,这残冬时节也是冷的时候,贾家的族学自不是寻常外头的可比,可是与府里到底是天上地下,少不得要手炉脚炉地折腾。李纨的库藏虽丰厚,可又不能行事太过特异,招人疑惑。这来回寻思实在也是一番工夫。正寻思呢,常嬷嬷又问起车架的事来,才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赶紧遣了人去凤姐处询问。

    凤姐刚议完事,正在抱厦里歇气喝茶,见素云来了,笑道:“今儿可难得,你可难得在你们院子外头见着的。”

    素云忙上前请了安,说了贾兰去族学车架的事儿,凤姐道:“早半月老爷就问过,早备好了,让你们奶奶放心吧。”

    素云得了准信便回去回李纨。平儿笑道:“这素云真是多一句话都没有的。”

    凤姐喝茶,抬头问:“刚才说哪儿了?”

    平儿道:“说张材找二爷去了,还说若他婆娘还不开窍就要二爷给做主休妻呢。”凤姐捏捏指甲尖儿,嗤笑道:“这张材家的脑子里头都是些什么?就是要看顾娘家,也得是个正经娘家,这娘不是亲的,兄弟是带来的,不知道护个什么劲儿。”

    平儿道:“或者总想着有个娘家好有个依仗吧。”凤姐笑道:“依仗?拖累还差不多!他们若是求到我跟前来,我倒是有个爽快的法子。只是如今这两口子都合不上口,就什么都别说了,还不如依张材的,休了干净。”

    平儿道:“这俩人干活都是一把好手,没想到家里头这么个糟心事,白耽误了。”

    凤姐道:“这用人,越要紧的地方越要用有脑子的。张材家的这个行事,有什么好可惜的,再说了,咱们这府里还能缺了人?”平儿听了这话点头应是。

    且说李纨得了准信,知道车架妥当,便放下心来,一门心思准备起旁的来。待贾兰上学那日,紫铜的手炉和脚炉,身上里头穿着流炎衫,绵袍外头罩了个青狐的坎肩,又给带上一件银猞的大氅。

    点心吃食虽说学里有,贾兰这炼体又与旁人不同,少不得自家准备。于是出发时,常安便领了两个四层的食盒,都是底下带着炭屉的。贾兰由着李纨收拾,后来实在看不过去,才出声道:“娘,我身上还带着您给我的玉呢,哪儿就怕冷到那地步了?”

    李纨这才想起年前给贾兰寻了块炎玉髓和七灵珠软玉之类配成了玉佩的,有了这个,去极寒地游历都行了,这么想想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又不好就这么认了,便道:“那东西多稀罕你可晓得?看起来总要跟旁人差不多才行,要不然你现在穿一褂子出去了,不招人奇怪?”

    贾兰得的稀罕东西也多了,也不能说李纨这话说得没道理,便不再言语。好在李纨得了台阶下,也不再折腾了,又问一遍备的茶水点心,从头到尾把贾兰再看了一遍,方放他出门。贾兰小小人儿,走出院子,一行走一行摇头。

    到了学里,常安先带着束脩去给贾代儒请安,又转达了贾政的话,贾代儒见贾兰年纪虽小举止倒也得当,不过照式勉励几句,并无多话。贾瑞接了东西领了贾兰自去安排。因贾兰年幼个儿小,便与族中一年纪相仿的名叫贾菌的坐在前头。

    贾环等人在后,见贾兰来了,照样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倒是一直与贾蓉相伴的贾蔷见了贾兰,过来略说了两句。

    片刻后贾代儒进了学堂,开始顾自讲课,贾兰这才发现,这学堂竟是不分先进后进的,先生只按着自己的准备讲课布置作业,并无照顾后学之说。好在这日讲的是论语,贾兰早已跟着祝先生学了一遍四书了,这课听着倒也省力。

    辰中得两刻休息,各人用些茶水点心,贾代儒也回去略歇一歇。巳时开始则是对昨日课业的温习,或背或写,不一而足。午时用饭,便看出差别来。如贾兰贾蔷等人,连长随带小厮有四五个人伺候着,如贾菌这般的便只带着个把小厮僮儿,或者孤身一人的也有。贾兰问了常安,才知道学里是管各人的茶水点心之类的,连饭都是管的,只是他食量不同,李纨另给打点了。

    贾兰也顾不得那么多,常安先给他上了一炖盅天麻乳鸽汤,接着是胭脂鹅脯、黄焖羊肉、酿花菇、鸡油菜心几样,并一陶碗干蒸粉珠米饭,还有一碟子夹馅到口酥和竹节小馒头。

    贾兰吃饭向来心无旁骛,先汤后饭再点心,花不了一刻时间已吃得干干净净。方糕与团子伺候他漱了口,又另外给他沏了木樨红,贾兰便让几人都自去用饭。

    常安等人都出去了,一旁的贾菌才问贾兰道:“你是顿顿吃得下这么些?”

    贾兰心说我这吃得可不算多了啊,便点头道:“是啊,这也不算多吧?如今胃口小些了。”

    贾菌咽了口唾沫,道:“你这还算胃口小些了?那你胃口大时如何?”

    贾兰便把自己当年泡药浴时的一日饮食说了一遍,贾菌听得目瞪口呆,道:“得会你家伺候的人多,要不就这做饭就忙不过来。”

    贾兰听了笑道:“我娘才不会那么惯着我,你当顿顿给我现做啊,她琢磨出了好些偷懒取巧的法子。”说着又将当年的茶泡饭,炉食点心等说了。

    贾菌见贾兰言语无忌,倒说得亲近起来。混熟了,笑道:“刚见你进来那架势,只当是个摆谱的,到不曾想到是这个脾性。”

    贾兰问道:“我刚来时甚么架势了?”心说不就是瑞大爷带我进来么,常安他们都没露脸啊。

    贾菌看了贾兰一眼,笑道:“你这穿着用度,在这里也是独一份了,恐怕在你们府里也只宝玉能跟你比吧?”

    贾兰方知道说的是这个,便皱眉道:“还不是我娘,非说残冬正是冷的时候,我都说了我哪儿就那么怕冷了。这不,能穿的恨不得都给我穿上。”

    贾菌听了心有戚戚道:“可不是,我娘也是如此,每日我出来前,得从头到脚看一遍,今儿就是,非让我换了这靴子才让出门。”

    贾兰道:“你娘也是如此?啊呀,今儿早晨,我都差点出门晚了,我娘从昨日就开始念叨,早上还念叨呢。”俩人又说了一通,知道对方与自己一样,都是早早没了爹,都是寡母带着独苗,果然心思行事都十分相似,更说得有来有往了。

    下了学回到家,李纨忙把贾兰搂过来细看一回,又让人打热水来亲自与他擦脸,贾兰不由想起白日里与贾菌说得话,便跟李纨道:“娘,咱们有不那么打眼的衣服没?”

    李纨道:“做什么?你如今身上这身就挺不显眼。”可不是,又没有阵法又没有抗性也没有流转的符纹光华用的材料不是外头的就是里头的下脚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贾兰一愣,便把贾菌的话说了,又道:“娘,我这样,人家都以为我是个摆谱的,还怎么跟我一块儿玩?”

    李纨想了片刻,道:“兰儿,若是我们今日没有这些,比方说,连个像样的绵袍都没有,自然也有那些只认衣裳不认人的笑你不理你,你又待如何?”

    贾兰道:“是我穿衣裳,又不是衣裳穿我,那等人,不结交也罢,有什么好稀罕!”

    李纨笑道:“这不是一样的道理?有那看不起寒酸衣着的,也有那嫉恨畏惧衣着显贵的,不都是只看了衣裳嘛?其实穿绫罗绸缎也好,穿破衣烂袄也好,里头的瓤子不都是你?你怎的不怕人笑你寒酸倒恼起人看你穿得体面了?”

    贾兰细想一回,笑道:“嘿,真是的!娘你说的对,便如贾菌这般,我们如今交好了,哪怕我再穿个黄金打的衣裳,他也当我发癫,亦不会如早先那般看我。”

    李纨点头道:“便是如此,真心论交,那是不问贫富穷达的,你寒酸他固然不会嫌你,你富贵他亦不会嫌你。结交的是你这个人,可不是你这身衣裳。”

    贾兰用力点头,又道:“话是如此,不过,娘,你给我穿的实在太暖和了些,那个脚炉白烧了一日,我哪里用得上他!”李纨看他一眼,狠狠一手指戳到他额头,又搂了过来笑。

    ☆、81微澜渐起

    81微澜渐起

    贾兰去族学,李纨闫嬷嬷等人初时几日甚不放心,后来见他课也跟得上,又结交些同龄孩童,下了学到了家里言语说笑比先时还活泛,便都逐渐放下心来。李纨偶尔给他多带些点心,与人分食,更多些亲近之意。

    院子里新来的小丫头小槿,家里有大事跟嬷嬷请了几日假,常嬷嬷见她这几日魂不守舍的,便准了让她回去。几日后回来倒又神采飞扬了,本以为会照着规矩扣她月钱,结果却并无人提此事,倒让她白担心一回。

    原来那张材家的见张材真有休妻之意,方急了,她本是最早跟着凤姐做事的,这会儿没了主意自然求到凤姐跟前,凤姐敲定了她的心思,便给她出了个主意。

    待她那便宜兄弟再来闹时,张材家的便道:“你娘虽嫁了我爹,你与我家却并无干系,你姓的是你亲爹的姓,却惦记着后爹的财产,不知是何道理?”这话问住了她那兄弟,早先他一直说的便是“也叫了这么些年的爹。”如今看来,不过是便宜爹罢了。

    他便回了家去与他娘商议要改姓,他娘本是个没注意的,又自来宠这独苗,自然没有什么不应的。只是这话却传到了他前夫家去,那家人便不依了,寻上门来道:“当年便是因为有这个儿子,且也是继了香火承了姓的,方许你带着家产改嫁。如今你既要将这儿子也改姓了后爹,那且将当年的家产还来!”

    这本是没脸的事,只是张材家的这便宜兄弟是个有钱什么都干的主,他一心想着张材家的嫁了张材在贾府那等门第里当差,且还是个管事,不知道有多少银钱,一心想要扒着这条大腿,跟这个一比,换个姓改认个祖宗算得什么大事!

    便回去劝说他老娘,又问了当年带过来的东西,虽没几个银钱,奈何如今他手里也变不出来,这会儿又没个根由去问张材家的要,便跟他娘商议,将现住的屋子抵了出去,先把那头的事了了,再改了姓,那就是张材家的正经兄弟了。

    他娘也是个没见识的,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便都由他去了。于是便典了房子换了几十两银子,还了亲爹族里当年带过来的家产,那头拿了银子也不再聒噪,立了字据只道婚嫁生死再无干系。他只当这事摆平了,便去找张材家的,说改姓的事,又说如今已没有地方可住,要张材家的与他买个像样的宅子。

    张材家的没有出面,倒是张材站在门口对那对母子道:“你要跟我老丈人姓,那是你的事,只要我老丈人族里同意便行,如何日日寻到我们家来?我婆娘是我明媒正娶的,当年彩礼都给了,带了点嫁妆过来,老丈人也没有把家底给搭上。

    你如今把我老丈人留下的老宅都卖了,再说没得着什么也太打嘴了些。只这么日日跟我这头折腾,莫不是你花光了我老丈人留下的钱财,又想换个便宜老子好再捞些?那你也不能看上我啊,第一我婆娘还活着呢,第二你娘跟我差着辈儿呢!”

    一席话把那老娘羞得几乎晕过去,偏偏当日那便宜舅子以为事事得定,特站在街口与张材理论,便围上了不少闲汉看热闹,听了这话众人大笑不已,便有人道:“这哥儿干的好营生,只要你娘在,一年换个姓,一辈子不愁钱花!只是你也要当心,怎么找起便宜姐夫来了呢?”

    又有人道:“哥儿你别在这里蹉跎时间,赶紧找下家去,你娘可是一日比一日老了!”

    那老娘哪里经的这些话,早晕倒在小轿里,那便宜舅子也是脸色紫涨,再也站不下去,急匆匆带了他老娘离了当地。之后又没脸再寻上门,改姓之事也不了了之,据说后来又去寻过亲爹的族人,被几扫帚赶了出来。幸好卖房所得还剩几两银子,只好带了老娘去乡下买了几亩薄田度日。

    这张材既出了一口恶气又得了清静,知道都是凤姐的巧计,这两口子自此对凤姐更是俯首帖耳惟命是从。

    凤姐这日让彩明念上年的总账,总是进的少出的多,又让彩明细念了一遍田地铺子的细账,想起前阵子家去时婶子等人的议论,心里有了主意,便往上房去了。

    王夫人正陪贾母说话,道:“这入了春,便说在南边要起几个工匠的地儿,凡在那片的地,官府都正经花了钱买去,那价钱比市价要高三两倍。”

    凤姐刚好进来,王夫人便住了话头,凤姐上前请了安,问道:“太太可是在说南边的铁匠营?”

    王夫人笑道:“我可是糊涂了,只跟老太太说是工匠的地儿,到底是做什么的,却一时想不起来。”

    凤姐道:“我也是前几日刚听说的,先起来的是铁匠营,还有木工的,之后说还要起一个什么‘技师府’,这个到底开在哪儿还没定呢。”

    贾母点头道:“这听着可新鲜,倒是什么人在管?”凤姐道:“也有说是归内帑的,也有说是信王爷在管,左右内帑的事也是信王爷在管,这两个说法倒也不差什么。”贾母道:“不知道聚拢那么些铁匠木匠的,是要做什么?莫不是要打仗?”

    凤姐摇头道:“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造船的,有说是造兵器的,还有说是仿造那些西洋物件的。没个准话。”

    又说了几句,凤姐开口道:“我今日又翻了账,咱们这几年,进项实在少了些,尤其去年,整年旱啊涝啊雪啊雨啊的,庄子的收成竟只有往常的一半,这还算好的,我听说东府的比咱们这还不如。”

    王夫人与贾母都听了点头,凤姐便接着道:“这几日我听得这些工匠营什么的事,心里想着,咱们是不是多置些铺子?一来这铺子的收成不怕下雨刮风的,刚好贴补庄子的收成,二来我看如今官府聚拢这么些工匠,总要做出东西来吧?这做出了东西来指不定就有要上市场买卖的。别的不说,光如今的洋货,也比往年多了不少,要买卖总得有个地儿。不如如今买下铺子,到时候租给人稳收租金也是个出息。”

    贾母听了点点头,并不多言,王夫人便道:“这铺子买多少,买在何处,是自己经营还是租给人?都得有个章程,且最要紧一个,去年收成本不好,账上可有多余的银子可以置铺子的?”

    凤姐回道:“这细处,还得跟他们外头的一同商议,咱们又不出门,外头的事情也不清楚。这事若定下来了,一年两季租子,还是有些余下的。”

    贾母略略思忖了片刻,便道:“凤哥儿这主意也不错,若是置地,一个太远了不好收管,另一个这两年天灾实在厉害。铺子倒是可以置在眼前的,也好经管。晚上把两位老爷和链儿都叫来,一同商议吧。”

    这日晚间却另起了风波,原来贾赦下午在屋里与一众姬妾饮酒作乐,傍晚时醉酒未醒,虽有人传了老太太的话来,却奈何起不得身,来人怕贾母怪罪,便照实说了。贾母也不发怒,只说请了贾政与贾琏过来,并王夫人、凤姐一起商议事情。

    这日晚饭后几人便商议了这购置商铺之事,贾政在这些庶务上原不花费心思,只在意莫要沾染了“商”字太重即可。贾琏倒是有心自己经营铺子,奈何贾母与王夫人都不看好他,只说日后经多见多了再议此事不迟,且如今府里杂务甚多,他哪里分得出身去专管一两个铺子。末了,几人同意从账上专划出两万两在京城购置商铺,至于购置何处的铺子,便由贾琏去找中人,待得了信几人再行商议。

    且说贾赦第二日醒了酒,又不敢去见贾母,幸好贾母亦未曾再使人来唤,心里十分庆幸。数日后却听邢夫人说起府里要购置铺子的事,便将贾琏叫来问,贾琏前后答了,贾赦心里十分不快,出不得气便欲打贾琏。

    凤姐见贾赦叫了贾琏去便知道事情不妙,悄悄遣了人去报贾母,这头贾赦正发威让捆人,那头贾母便坐着车到了,贾母龙头拐杖一跺地,喝道:“要添置铺子的事情是我拿的主意,你倒不如来打我!”

    贾赦听了这话赶紧跪倒在地,贾母面无表情,冷声道:“我倒是想要找个好儿子商议商议,可惜,我没得那好命,只得些与小老婆喝酒醉到晚上的好儿子!如今你倒出息了,知道打儿子泻火了,只叹当年你父亲在世时怎么就没有打杀了你,也省的如今这番气了!”

    贾赦听了这话,哪里还受得住,忙哭着告罪。贾母接着道:“你又何必如此作态,你的事,我从来哪里管得了你?链儿是你儿子,你要打杀了他也由得你,便是我来了又如何,你打杀链儿不就是要打给我看?你这是恨不得直接打杀了我吧?!”

    贾赦磕头不止,贾母亦不再说话,只携了鸳鸯的手出了书房。贾赦直磕得脑门青肿,周围众人不敢劝阻又不知如何是好。

    贾琏尚未被绑,见如此田地,只好跪在贾赦身后,道:“老爷,老太太已离去了。”贾赦闻言,方缓缓住了,忽的转身看着贾琏,伸手便欲给他一耳刮子,却是头一晕,栽倒在地。众人不免又一通忙乱。

    邢夫人这几日正为府里隔着他们夫妇就商定大事心里别扭,又有贾琮的分例竟连贾环都比不上,气冲冲在上房里问凤姐,却是上头的意思,贾母更是当着众人的面道:“便是庶子,也有三六九等。”又想起当日自己想要将贾琮抱到身边养活的事,如今也知道了那碧莲的前因后果,当时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倒像被人扇了几个耳光。

    迎春坐在一边看着嫡母如此,却无话可说。她本不是伶牙俐齿之人,这贾赦与邢夫人所为也让人难以开口求情,看探春虽一样庶出,却有贾政与王夫人,实在不是自己能比,一时越发心灰意冷。

    待众人散了,探春随着王夫人去了,尤氏去惜春处,迎春一人带着司棋回自己屋里。远远听得两个婆子说话,却是她的奶娘跟贾琮的奶嬷嬷,便听贾琮的奶嬷嬷道:“哪里想得到呢,竟连环哥儿都不如,我当时求我姨姐才得的这差事,如今真是后悔的要命。”

    迎春奶娘便道:“你也是个没主意的,不过也没法子,我们都是这命,你瞧瞧我奶的这个,太太不疼老太太不爱的,一天到晚不知道吱个声儿,别人跟着姑娘哥儿都落好处,只有我们这儿,不往里头赔就不错了。”

    贾琮奶娘道:“可不是,瞧瞧人李嬷嬷,那派势,连二奶奶都得给几分面子。我们这儿正经的兄弟妹子倒没见她多看过一眼。”

    迎春奶娘道:“可不要说了,你看看兰哥儿身边的嬷嬷,喔哟哟,一年怕不得落个百十两银子在手。那是人家有个家底厚的娘,又得了老爷太太看重,便是老太太,也三天两头的记得赏个菜什么的。咱们这儿,嘿,有没有这个人,都一样。”

    贾琮奶娘便道:“这可不能比,那是嫡出的,长子嫡孙,还有宝二爷,这都不能比。”

    迎春奶娘冷笑道:“那三姑娘呢?不知道的都以为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真真歹竹出好笋,多会来事,太太说她字好,她便日日帮着太太抄佛经,没事在跟前逗趣解闷,太太在老太太跟前嘴拙,她还能拐着弯替太太说好话,太太能不疼她!我们这个,唉,就是一木头,我是白操心了,什么好处也落不着……”

    迎春早已听惯,不动声色往前走,司棋却气得牙根痒痒,偏偏那贾琮的奶娘跟她也沾着亲,便高了声道:“姑娘回来了!”那俩婆子这才住了嘴,那贾琮奶娘也未出来给迎春请安,只从屋后绕着便走了。迎春奶娘更是没事人一般,迎春也不理她,顾自进了屋子看书,司棋狠狠瞪她一眼,她也只当没看见罢了。

    ☆、82春播

    82春播

    司棋进了屋,见迎春坐在榻上拿了书看,真真气定神闲,便道:“姑娘倒还坐得住,奴才都蹬鼻子上脸了,姑娘好歹拿出点主子款来才是。”

    迎春都未从书上移开眼,只淡淡道:“她是我奶嬷嬷,只有她教训我的,哪有我说她的道理。”

    司棋一噎,只好愤愤道:“姑娘只这么纵着,到时候越发没脸的事还有呢。”

    迎春这才放下了书,看着司棋,叹口气道:“我们在这儿什么光景,你也清楚,何必多事自寻没趣。”司棋听了这话,不再言语,见迎春又低头看书,便出了屋子赌气抹泪。

    且说凤姐出了置铺子的主意,贾母与王夫人都道好,连贾政都夸了两句,心里不免有些得意。这日贾琏从外头回来,平儿伺候着换了衣裳,凤姐让奶嬷嬷把大姐儿抱出去耍子,又让丰儿给贾琏拧热毛巾来。

    贾琏笑道:“可不敢当奶奶伺候。”

    凤姐斜他一眼道:“呸!刚给你两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贾琏道:“要说这阵子累的,还不都是你出了主意,他们不过点点头的事儿,我倒险些被大老爷捆了。如今更日日不得闲,与那些中人打交道,也是多费唇舌累得慌。”

    凤姐笑道:“你真当我们娘们没见识呢!你是买主,又是爷,那些中人只有巴着你的,哪儿敢让你劳累?我看你是吃请吃累了的。”

    贾琏被说中,便嬉笑道:“若是随意买些,自然乐得轻松,如今是要置铺子当产业谋收成的,你又大话说在前头,少不得我得多受些累了。”

    凤姐道:“那你倒说说,你如何累来?”

    贾琏道:“赖大他们寻了七八个中人,每日家看多少处铺子,又要问宅子大小又要问店面新旧,七头八脑,说出来都琐碎死人。”

    凤姐道:“你是爷们,那么些管事的呢,哪里用你去看?要我说来,只先划定,这铺子就买哪几个地方的,或者东大街上的,或者西横街的,或者三岔河的,咱们不是买园子,这置铺子自然要临街旺市位置好的。

    再来,便是着人打听了那里左近的价钱,心里有个底。再把管事的都叫到一处,众人议定这铺子得问到哪些东西:位置、大小、格局、新旧、之前做的什么买卖等等之类,然后各人分一个地方,该找中人找中人,该上街寻便上街寻,六七日内把得了的信儿都交给你,你细看了,有疑惑处再找人来问。

    待你都挑定了,再拿去给老太太和老爷太太看。这有什么琐碎处,活儿都旁人去做,你就把个关罢了。”

    贾琏听了频频点头,待凤姐说完,笑道:“我看,不如我就一撒手,你来管这事得了。你说的头头是道,我记得却未必清楚。”

    凤姐道:“这哪里用记,不过事情总有个自己的章程罢了,不怎么做又能怎么做呢。”

    贾琏笑道:“你既开了这口,我便要多劳烦你了,有道是能者多劳,你既能说,总不会不能做的。”

    凤姐听了便哼道:“这有何难,便是我来也无妨,今日我们便将这铺子要买的位置定出来。”

    贾琏见她如此,也来了兴致,便让人取了京师九城图来,细细说与凤姐听。两人直忙到点灯,除了那些数得着的旺铺地段,凤姐还特地圈了南边铁匠营木工营附近和运河码头附近两处。

    贾琏不解,凤姐便笑道:“横竖这两处如今置铺子买地也不贵,以后如何却还说不得,你且去问来,若到时候府里不爱买,我自己出嫁妆买几处也好。”

    贾琏道:“你如今对这些倒上起心来。”

    凤姐看了看帘外,低声道:“你不晓得,这一年,光和生道给大嫂子送来多少东西,不是论车就是论船的。我总觉着,这世道要变,可惜咱们也没个熟人在那些商行,不晓得里头的根底。”

    贾琏笑道:“你这话说的,前些日子还听太太说薛家姨太太要来京了,人可是皇商,不是你姑妈?这还不够熟?”

    凤姐摇头道:“这个不同,他家虽是皇商,却管的衣饰布料胭脂水粉之类,那和生道是卖药材给番国的,他们还卖成药,咱们这里不值几个钱的东西,他们做成丸药,那些番邦偏偏笨的连个像样的医生都没有,拿成堆的番银换这些,你说这可能比?”

    贾琏听了也不禁深思起来,忽笑道:“你这又是哪儿的说法?”

    凤姐道:“与大嫂子闲话时听来的。”又叹气道,“大嫂子实在是个大松心,若旁人认了这样的兄弟,总得想法子做点什么才是,她倒好,最宝贝她那兄嫂给她搜罗来的稀罕种子,整日里想着要什么时候种,怎么种,种出来怎么吃……我实在是服了她了。”

    贾琏听了叹气道:“这不也是福气?”

    凤姐一愣,笑道:“还真是,她还总可惜我劳累,隔三差五还给我送些水果吃食,话说回来,这大嫂子底下人也被带成了一路人,做出来的点心味儿可真不赖。”说到此处,又默默半晌,方笑道:“果然一人一个活法。”

    李纨确实正在忙活那些古怪种子的事儿,许嬷嬷见她兴头的样子,跟常嬷嬷等人使眼色,摇头作无奈状。这头李纨已忙完手里的事,将画得的纸转过去给许嬷嬷等人看,边比划道:“嬷嬷你看,这坡上可以种这几样,另外两样种在下头的平地上,还有……”

    许嬷嬷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的奶奶,我在庄子上整日对着彭巧和他家的那对农疯子,你就让我清静会儿吧。”说的常嬷嬷等人都乐起来。

    许嬷嬷喝了茶,方道:“那彭巧,得了奶奶给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实在摸不着头脑,又不肯随意给糟蹋了。笨人也有笨法子,他也不知怎么想的,便拿了些日日去码头处转悠,找些南边来的人搭讪问话,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给他问出好些来。

    他道既然奶奶的兄嫂是在南边与洋人做买卖得来的东西,恐怕别人也有,或者竟有早就种过的,是以去碰碰运气。奶奶说的这些玉麦、番薯、土芋,云南福建那些地方早有人种了,彭巧打听得细致着呢,奶奶就别忙活了,等着吃就行了。”

    李纨又道:“彭巧留了不少地自种,那些种子可够?”

    许嬷嬷摇头道:“别提了,这孩子祖上也是良田百顷的人家,后来遭了难,一家子人卖身入了府,这骨子里大概还带着这点子泥劲儿。先前在那个庄子上,他们夫妻就喜欢开山地,弄出桌面大小的一块块平地来,种点什么都乐呵。

    如今可好了,守着那么大地界,还是良田草坡,奶奶且不用替他操心。那些种子肯定不够,他哪里就能这么消停了?落花生葵花籽黄豆黑豆红豆绿豆荞麦莜麦……反正我也记不清了,奶奶等着收租子就是了。”

    李纨听了一愣一愣的,常嬷嬷更是面露羡色,道:“奶奶,什么时候我替许嬷嬷去庄子上看一阵子啊。”

    许嬷嬷叹气道:“奶奶你身边怎么竟是这样的人呢。”

    闫嬷嬷笑道:“士农工商,咱们这喜好排行倒也靠前的。”几人听了都笑起来。

    碧月在一边道:“那买铺子算是商了?”

    常嬷嬷道:“呆丫头,听风就是雨的,这是行当,多少朝代商籍都是贱籍,跟买铺子有什么关联。”

    碧月听了点点头道:“哦,我不是听说府里正买铺子嘛,就问问看。”

    许嬷嬷道:“买铺子?”

    常嬷嬷答道:“说是二奶奶的主意,因这几年天灾忒多,庄子收成不好,便琢磨置些铺子,到时候收收租子也得些进项。”

    许嬷嬷听了点点头道:“这二奶奶倒看得长远。”又对李纨道:“段高前些日子遣人来,说正忙那些个铁匠营木工营的事,奶奶可听说这事儿了?”

    李纨点头道:“京里都传遍了,都说是内帑的营造买卖,是信王爷在管,也不知是真是假。”

    许嬷嬷道:“反正这事,连信王爷也不过是个看管的,真正的天家买卖。哪里想到咱们那些机子会整出这么大动静来,幸好奶奶松手快,这阵势,哪里是老百姓能护得住的东西!”

    李纨道:“那会儿刚接上水力的时候,就晓得这东西能耐太大。如今总算好了,只当个新闻听吧。倒是好些说是为了造船或者造兵器的,前一阵子还害的米价都涨了,也不知哪儿传的说要打仗。”

    许嬷嬷笑道:“如今这平抑米价是做得熟门熟路了,那几个数字商行真正财大气粗,原先的那些豪商巨贾,如今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李纨道:“也不知我那兄嫂忙得如何了。”许嬷嬷道:“听四海商行京里的大掌柜说,那五湖商行是独沽一味,专做药的买卖,倒不是专对银子上心的,行事也稳妥,奶奶不必多虑。”

    李纨点头道:“我那兄嫂有悬壶济世之志,确实不是一般的商贾可比。”

    众人闲话中,时光渐去,李纨换了衣裳去上房,到了贾母处,听得说笑声,小丫头掀了帘子报:“大奶奶来了。”

    李纨进了屋,见宝玉三春几人都在,正围着贾母说笑。见湘云也在,笑道:“史大姑娘来了。”

    湘云忙起来给李纨行礼。李纨与她说笑几句,环顾一圈却不见黛玉,便问道:“林姑娘如何不见?”

    迎春在一旁道:“林妹妹今日身上不太爽利,刚坐了会儿就回去歇着了。”

    李纨忙问:“这可怎么话说的,昨日在我那里还好好的,这春日里正是乍暖还寒的,可是着了凉?”

    迎春道:“好似稍稍有些咳嗽。”

    李纨便道:“那我瞧瞧她去。”

    宝玉在一旁忙道:“我也去。”说着便要跟着李纨离去,那头湘云便道:“二哥哥,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也不陪我玩,刚说两句话又要跑哪里去?”

    宝玉陪笑道:“云妹妹,我去瞧瞧林妹妹,你且先跟二姐姐她们玩会子。”

    湘云道:“刚不是还好好的,哪里说病就病倒了?”

    宝玉还待答话,见李纨已经转过屏风往外去了,便顾不得再细说,只匆匆道:“好妹妹,你且待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着也不管湘云再说什么,跟着蹿了出去。

    ☆、83女儿众

    83女儿众

    李纨出了贾母处,转到黛玉房外,雪雁正端了水出来,见是李纨忙向内通报,又上来给李纨行礼。李纨问道:“你家姑娘怎么了?”

    雪雁道:“许是吃什么东西伤着了,倒没什么大碍。”

    李纨点点头,便朝里走去。进了屋,见黛玉歪在榻上,脸色发白,李纨近了前,却发现她身上的仙灵之气越发浓郁了。略一思忖,伸手将她揽了过来,两手置于颈侧,轻轻按压,同时将缕缕仙灵之气缓缓吸纳掉。黛玉长出一口气,额头微微出汗,唇色稍稍变红。

    宝玉从外头闯了进来,正要开口,见李纨冲他摆摆手,便忙禁了声。李纨问紫鹃:“你姑娘今日吃什么东西了?”

    紫鹃道:“在老太太处用的饭,饭后略歇了会儿,都好好的,后来用了几块梨,坐了会儿便说不舒服。刚回来,足给闹得都吐了才舒服些。”

    李纨听了,点头道:“她脾胃弱,恐怕是凉果伤了脾气。”又对跟来的碧月道:“你去让常嬷嬷用粉珠米熬个浓浓的米汤来,不用去厨上,就在咱们院子里吧,快些儿。”碧月忙领命去了。

    李纨又接过紫鹃手里的热手巾,替黛玉擦了脸,黛玉要待说话,李纨道:“莫要说话,且歇一歇,我在这儿守着,你安心睡会儿。”

    取过两个枕头来,扶她半躺在榻上,问紫鹃道:“上回那床霜丝绒的被子呢?”紫鹃忙去取了来,李纨抖开了给黛玉盖上,仍将一手置于她颈间,缓缓吸纳那仙灵之气。黛玉渐渐呼吸平稳,眼见睡得沉了。

    李纨见那仙灵之气所余与之前相若,便收了手,替她掖了被子,到外间坐着。雪雁已上了茶来,宝玉这才松了口气,向李纨作揖道:“我替妹妹谢过大嫂子。”

    李纨侧身避了,笑道:“宝玉晓得照顾林妹妹,我们便不疼她了?如何当你的谢?你只少吵她些,让她歇歇就好。”

    宝玉听了挠头笑笑。

    紫鹃才从里间走了出来,雪雁问道:“紫娟姐姐,姑娘如何了?”

    紫鹃擦擦额头道:“多亏了大奶奶,如今睡沉了,虚汗也退了,我看脸色也好些了。”雪雁赶紧念佛。

    李纨对宝玉道:“宝玉且去老太太处说一声,也好让老太太放心,这头就说我守着呢。”宝玉忙答应了出去。

    余下众人各忙各的,只手脚轻放,免得吵到了黛玉。李纨端坐椅上,神识内探,见那吸纳的仙灵之气聚作一团玉清雾气,浮在泥丸宫内,泥丸宫内金光频闪,那雾气便化作丝丝缕缕,如阵阵光雨落于泥丸宫内金色汪洋之上。李纨看着这场景,细细体味了,却并特殊之感,便收回神识不再管他。

    又转过念头想黛玉的事,这仙灵之气恐怕是她生来自带的,因而与人身魂魄融合不恰,恰如将凤凰愣装进鸡笼一般,是以常年体弱。这仙灵之气色做玉青,当属木性,木强克土又反侮肺金,这般木性又哪是凡人肉身可抗的,亦不是凡间医药可解。

    如今想来,这治本之法当在炼化这仙灵之气。只是如今靠自己吸纳这个路子,定是不对的。她既与生俱来带着这仙灵之气,恐怕也是另有来历,这仙灵之气落入了旁人手里,对其根本定有所伤,是以,这顶顶根本的法子,便是她自己炼化这灵气为己所用。

    这法子虽想通了,却跟没想通一般,别说李纨自己都没有炼过什么功法,便是她炼过,又如何得知哪个功法黛玉可用,总不能一次甩出个百八十样让她慢慢挑选。再有,如何解释自己这仙家功法的来历?既无出处,如何让人信得。便是有功法,无师承,这修炼路上艰险重重,谁能护得她过去?一路想来,一声长叹,方体会到:人力有时穷。

    这日李纨直守到日薄西山,黛玉方醒了,恰好碧月端了粉珠粥来,李纨亲动手喂黛玉喝了粥,又给她倒了一杯苦茶泉喝。晚间略略梳洗,黛玉又沉沉睡去,紫鹃几乎要落下泪来,平日里好的时候不过睡两个更次,哪里能睡得如此香甜。

    李纨却知恐怕是一则又吐又喘的确实累着了,二来恐怕跟自己吸纳了她的仙灵之气也有关系。倒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好事还是坏事。贾母与王夫人那里早着人传了话来,不让李纨过去伺候了。李纨待黛玉睡稳了,方回了自己院子。

    第二日黛玉醒来,只觉腹中饥饿,紫鹃忙去热了粉珠粥伺候她喝了。再看气色,竟比前两日还好,便笑道:“姑娘今日这气色,说昨日病了都没人信呢。”

    黛玉让取了镜子过来细看,果然面有华色,笑道:“又多亏了大嫂子,我昨日一直昏昏沉沉的,连句话都没说上。”

    雪雁在一旁听了道:“姑娘与大奶奶就不用客套了,昨日里我细看了,这从吃的到喝的,到姑娘身上盖的,竟都是大奶奶张罗的。这就不是客套的事儿了。”

    黛玉笑道:“偏你会说!”

    紫鹃在一旁道:“雪雁这话确是没错的,昨日大奶奶一直亲在这里守着,连喂粥喂水都不用我们,不是我说,谁家亲嫂子也未必做到如此。”

    黛玉道:“昨日大嫂子来了,我便觉得身上一轻,之后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待醒了想要说话,大嫂子又不让说。”

    雪雁道:“大奶奶说了,说话多了伤气,姑娘多歇歇总是好的。”一行说着,黛玉已收拾停当,便带了紫鹃去贾母处请安。

    进了屋,待要行礼,早已被贾母一把拉了坐到身边,细看一回,松口气道:“昨日可是让人担心,以后再也不要吃那些凉果子了。”

    黛玉点点头道:“又让老祖宗担心了,已没事了,您看。”

    贾母细看她气色,道:“可是亏了你珠大嫂子。”

    黛玉笑道:“大嫂子惯是宠着我们,我昨日连句话都没说上,一直昏昏沉沉的。晚上的粥还是大嫂子亲喂的,喝了粥我便又睡着了,直到今儿早上才醒。这醒来就觉得身上有些力气了。”

    贾母一行听一行点头,正说着,李纨跟着王夫人也来了,黛玉给王夫人行了礼,便要给李纨行礼。

    李纨早一手牵住了她,细看一回,笑道:“可算有些血色了,可见这一夜好眠最是养人。”

    片刻后,宝玉等人也到了,宝玉见了黛玉便道:“我刚还去寻妹妹,哪想到妹妹竟来的比我还早些。”

    黛玉点头笑道:“劳你挂心了,我昨日睡得好,今日也醒得早些。”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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