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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8节

    借贾修真 作者:木天道境

    第58节

    到时候琏二奶奶一撂挑子,奶奶你就赶紧卧病吧,万不能接那个烂摊子了。摊子烂还是小事,架不住还有给你添乱子的啊,底下人添乱子也还罢了,雷霆手段不是不能用,问题是添乱子的人还都在你上头!这事儿还能办好?神仙也办不好了!奶奶只记住这话儿吧!”

    李纨笑道:“你这是让我学坏啊,也太没担待了。”

    闫嬷嬷笑道:“要什么担待?!奶奶没看咱们家里,有担待的奶奶过的什么日子,没担待的奶奶过的什么日子?珍大奶奶什么时候管过事儿?只自己不生气,日子就过得好好的。琏二奶奶呢?整日管这管那,就算有三分为自己,还有七分为了府里呢?结果呢?还不是这样‘风箱里的耗子’似的,两头受气!”

    李纨摇头道:“嬷嬷,真不信这话是你说出来的,要是不听声儿,我还当是常嬷嬷回来了呢。”

    闫嬷嬷笑道:“她?她要在准保更难听的话都有。我还不过就事论事呢。”见李纨面上似乎还有忧色,便问道,“怎么了奶奶?大不了到时候撒手不管!咱们哥儿也不靠这府里什么,奶奶更不靠了,怕什么的!”

    李纨叹道:“我只担心几个妹子,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凤丫头就算有心,这事儿轮不着她插手。你方才也说了,说得上话的就那么几个人,又是那样的性子……这可真是……只能指望老天爷了。”

    闫嬷嬷一笑:“奶奶,这姻缘天定,本就是老天爷的事儿呢,你也想太多了。哪怕真有什么呢,事到跟前,还怕没法子?”

    李纨听了这话才笑道:“这话也有理。只人心不足,总盼着她们从头到尾安安耽耽、顺顺利利的。什么跌宕起伏的,又不是看戏,最好是没有。”

    闫嬷嬷一拍手:“‘神仙要管事,天下没哭声’,可见神仙管不了的事都多着呢。”

    李纨点头:“就是这话了。”

    紫菱洲,迎春正安坐着看书,眼睛虽落在书上,心里却连算着几个阵法,外人看着只觉这二姑娘是越发木呆呆的。司棋匆匆忙忙进来了,面上神色不定,绣橘赶紧上前拉了她问道:“怎么样?可打听着信儿了?”

    司棋强自镇定一回,开口道:“打听了,都说大老爷已经给姑娘寻好人家了,恐怕这两天就要相看。”

    绣橘一行喜一行忧:“是什么样人家?”

    司棋道:“是个行伍出身的,也有些家资,几辈前投了咱们府里,如今跟着大老爷见些人。他家里就他一个,还有个老娘如今也没住在一处,倒是个能当家说话的。”

    绣橘念佛道:“菩萨保佑!总算大老爷还上点心,寻着个还算成的。姑娘这性子,若真碰上个强横的,可怎么好?!这家既是投在咋们门下的,必定对姑娘好的。家里又没什么人,也不用费劲应付,也算清静。”

    司棋也跟着点头,绣橘看她两眼道:“怎么了?看着魂不守舍的。”

    司棋摸摸脸道:“这几句话也不是一处就打听全的,到底没让咱们知道的意思,说不得就有些儿心惊胆战的。”

    绣橘一笑道:“你头一个胆大妄为,也说起这样的话来!这里头上上下下的奶奶妈妈们,哪个不打听事儿?还有多少都是替主子打听着呢,哪里就这么心虚起来!”看司棋仍有两分惊魂难定,便推她道,“你歇歇去吧,姑娘这里我守着就成了。”

    司棋依言去了,转天面色更差,到了下晌到底躺床上起不来了。绣橘问过迎春,想让人偷偷请了大夫来,司棋却死活不让:“要是让人知道了,又让我家去养病呢。这里如何离得了人,转眼就该十五了,你一个人一双眼睛哪里盯得过来?”到底不肯让请大夫去,只捡了几丸宁心安神的药丸吃着。

    ☆、第318章 318算

    这日绣橘给司棋喂了药,见她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便出来对迎春道:“常听人说,素来身子好的人,一旦病了就是大病;再看看她,从来胆子最大的,天黑透了也敢往外跑,同哪个不对付里立时吵翻天去,结果这回打听了一圈话,回来就吓成这样了。姑娘,四姑娘不是说会画符?我去求个安魂符来给她吧,恐怕是在园子里遇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呢。”

    迎春放下书道:“早让你们别瞎忙活,早听我这话不就没事儿了?”

    绣橘恨恨道:“姑娘这话也说得太撇脱!都知道如今好些官媒上门来了,细算算,不是为了姑娘,就是为了三姑娘。若是寻宝姑娘的自然都往她家去了,旁的也没了。三姑娘好歹有二太太看着呢,姑娘这里……咱们自己不打听着点儿,谁晓得到时候怎么样。”

    迎春叹道:“我才说你们傻。你们就是去打探了,又能怎么样?先不说你们能听来的话也不过是他们想让人听见的几句,就算你们听着那头很不像话,又能如何?到头来,不都是那句‘谁晓得到时候怎么样’?何必多花这工夫。”

    绣橘细想了一回,果然那样也没什么法子的。贾赦定了的事,邢夫人难道还能驳回去?更别说邢夫人待迎春也不过是面子情。就算老太太,贾赦也不一定就如何买账。上回鸳鸯的事儿,若是真个心里孝的,哪里还会有后头的话?就算那头都放了定,他还说了一番狠话呢。那亲难道不是老太太做的主?还不就这样罢了。何况贾母待迎春从来不如别个的。

    想了一回,心里酸涩,才强笑道:“幸好老天有眼,听着倒是个不错的人家。人口也简单,不比我们这里。实在一点点小事,经了奶奶妈妈们的手,就成了刀了,你拿了去捅他一刀,他拿了去剐你一下的,不消停。姑娘也不是三姑娘,只怕小门小户还展不得才干,正是人口简单才好……”

    迎春看着绣橘,绣橘声儿越来越小,迎春便笑道:“你放心,我自有道理。”

    绣橘眼睛一亮,才住了嘴,又忙前忙后收拾起东西来。

    一会儿鸳鸯来了,原是听着司棋病了,这日进园子便顺道过来看看。绣橘笑道:“姐姐可少来咱们这里的,我看看司棋醒了没。”

    进去一回又出来,迎了鸳鸯进去,另倒了茶奉上,自己出来陪着迎春,留她们两个里头好生说话。

    因这些时日上门来的官媒实在多了,王夫人也不好擅专,这日便拣了几个家世尚可的往上头去给贾母看。婆媳两个说了几句闲话,王夫人把几个帖子拿来给贾母道:“这几日来了几茬的人,都是问三丫头的。问迎春的都送到大嫂子那里去了。老太太帮着看看,我们虽舍不得她们,也要早早相看起来才好。”

    贾母接了过去并未翻看,只放在一旁道:“正要同你说这个事。二丫头的还罢了,她老子娘自做主去,我们也问不到。这三丫头的事儿则可缓上一缓,上回南安太妃来时,私下同我说话,倒是很看重三丫头的意思。”

    王夫人眼睛一亮,想了想又狐疑道:“这……王府里也没什么合适的人啊?世子倒是……怕也不能吧?”

    贾母点头:“我也想了,若是那样,恐怕也轮不到咱们三丫头。或者旁的人也未可知。再一个,他家二公子如今常年镇守在南边,或者是那里的事儿。”

    王夫人道:“二公子前两年也成了亲了,侧室都有两个……”

    贾母摇头:“我是说可能同南边有关联,哪里就说是二公子了。你也不消多心,只寻个由头把官媒都回了就是,左右三丫头还小,又能帮着你管管家务,多留几年也不怕的。”

    王夫人应道:“实在老爷离家这几年,好容易回来了,也舍不得她们几个。若不是这阵子上门来的实在太多,我也不敢来劳烦老太太。”

    贾母道:“你不寻我说这个,我也想等这阵子忙过去了,同你打声招呼。没说起过也罢了,如今太妃亲自来看过又同我说得那般明白,咱们若紧跟着相看起人家来,不说咱们是被缠得没法子,倒像特意脱身似的。不免就得罪了人,没好处。”

    王夫人赶紧答应了,贾母又问:“二丫头那里可有什么说法?”

    王夫人忙道:“听奴才们说起大老爷好似有看好的人家了,只是并不曾明说过,也不晓得做不做得准。”

    贾母长叹一声,半晌,才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他们去吧。”

    王夫人又低低地应了一句。正好凤姐来了,贾母笑道:“好容易缓两日,你不用心歇歇,没事直往我这里跑做什么?!”

    凤姐笑道:“刚外头奴才们传得厉害,我怕老太太太太听了不明就里地吓着了,便抢在嚼舌头婆子的前头来说一回事情原委。”

    王夫人忙问:“什么事?”

    凤姐道:“就是甄家的事。也不晓得哪儿刮来的风,说他家被抄家了。唬我一跳,赶紧寻了人外头打听去,并没有这事儿。只是传得像模像样的,心里生疑,又另使人细察了。才晓得原是他家里自查自家,关了门,锁了院,管事奶奶们陪着挨院子搜了一回,说是寻一件要紧东西。也不晓得到底寻着没寻着,外头一帮听风就是雨的,就传人家被抄家了。也不晓得甄家抄家了他们能得什么好,就这么盼着。”

    贾母皱眉道:“有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就是这个话儿了。尤其我们这样人家,主子面上或者还好,底下一层层奴才们,若没个像样的规矩,或轻纵了,或错漏了,才容易生出大事来。看看甄家,自家里一丁点事,外头就传得沸沸扬扬的,还有什么体面!”

    凤姐同王夫人两个都紧着应是。一时探春宝钗同宝玉几个来了,陪着贾母说话,王夫人同凤姐便辞了出来。

    一路上王夫人问凤姐甄家的事,凤姐道:“也不晓得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这会子才传得沸沸扬扬的。究竟是怎么样,也说不准。”

    王夫人回去了到底不放心,另遣了人去打听,又叫人进来写了封书信给甄家太太。自然不会提这等流言,只言语含糊地问好罢了。

    晚间贾政进来,便同贾政说了一回探春的事,又道:“老太太就让先等等,我明儿就说老爷才回来舍不得嫁女儿,把她们都回了。”

    贾政点头,又道:“老太太这么说了必有道理的,你只照着办吧。”

    王夫人却不想到时候落了埋怨,说道:“话虽如此,到底也没听太妃明说什么,究竟如何还未可知。且这回来提亲的,那样的人家若是这回回了,下回准定不肯再来的,这可就算都错过了……”

    贾政拦道:“既无两全之举,总要有轻重之分。难道还能明摆着得罪了南安王府去?!就这么着吧。”

    王夫人只好答应了,又提一句:“老太太今日又问起了二丫头的婚事,我这里也听说两句大老爷在给相看人家的话,只是从来没有同我们明说过一句。待要索性丢开手去,到底在我们这里养了这许多年,没有一句不过问的道理。待要问,人家不说,我们又怎么好开口。”

    贾政拍拍膝盖道:“你放心,兄长不是混来的人。待得定了,少不得要告诉我们一声。实在……我明日再问问单聘仁他们几个罢。”

    王夫人得了这话,见贾政揽了事去,才算放下心来。

    贾政去了小周姨娘那里,金钏儿得了信就去王夫人那里伺候王夫人洗漱歇息。才刚出来,就见彩霞的妹子小霞鬼鬼祟祟进了院子,绕了两圈,只往赵姨娘那里去了。金钏儿讥诮着翘了翘嘴角:“原还当是个有谋算的,却原来是个瞎货。弄个冰山还当个靠山了,有你哭的时候呢……”长长尾音听着似笑似叹。

    彩霞那里,贾母生辰一完,旺儿家小子就成天逼着他娘去给他提亲。旺儿家的因被彩霞娘回过一次,自觉面上不好看,就不乐意再去提,她道:“原先只当她老实,这回打听了,老实个屁!早同环三爷有首尾了!你还扒着不放,要这么个□□浪货做什么?还不够着人笑的!你听我的,趁早歇了这心,换个旁的干净姑娘不好?!”

    旺儿家小子不依了:“妈,我谁也不要,就要她!你不晓得,自上回见过她,我一闭上眼睛就想起她来,只恨不得立时娶了来才好!原先你哄我说是太太要把她配人,如今看着太太没那心思,你还不依我?!你若不依我,我就不娶亲了,你也别想抱孙子了!”

    旺儿家的气个倒仰:“混账犊子,同你娘老子这么说话?!”

    寻常人家多半慈母败儿,他家里这当爹的比当娘的还宠儿子,看了这样子便道:“好了好了,你就再去说一回,实在不行就去求求二爷同二奶奶。我就不信了,二爷二奶奶出了面,他家还能顶回去。”

    旺儿家小子听了大喜,又激他娘道:“妈,你素来总说自己在二奶奶跟前如何得脸,如何要紧的事都交给你做去,十足十的心腹。如今连一个放出来的丫头都要不来了,想是常日里说的都不过是白往脸上贴金呢!”

    他娘听了老大耳刮子扇过去,自然没有扇着,只虚打一下,笑骂道:“臭小子几根肠子,就敢来激你娘了!成了!不就是个不干净的丫头嘛,你既非要她不可,我就替你谋了去,有什么难处!只是有一个你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那丫头心里怀着旁人,不定怎么傲呢,就算娶了回来,未必就合你心意了,到时候你可别又闹!”

    旺儿听了不乐意了:“你这婆娘!好好一儿子,让你给说的!人都进了门,她心里还能装谁去?一进了洞房,大被子一盖,还有什么傲不傲的,你也忒把我们儿子看低了。”

    旺儿家的也揉揉自家儿子脑瓜顶,看着自家儿子果然出类拔萃的,嘴里却道:“你不晓得里头的大丫鬟们,一个个都当自己正经姑娘呢,可有敢闹的。”

    话虽如此,到底不放在心上。第二日交了利钱银子,就同凤姐提了此事。凤姐自觉无可无不可,只让她自去彩霞家里提亲,若果然不成了再说。

    彩霞娘见旺儿家的又来,少不得应付两句,待人走了,彩霞从里头出来,拉了她娘道:“娘,你不能答应她们啊。”

    彩霞娘瞪她一眼:“你到底什么主意也早点打定了,这家可不是昨儿那两家,我们不肯她们也只好作罢的。这家可是琏二奶奶的陪嫁心腹!他们自己作罢还就罢了,若铁了心要娶你,你当我们是什么人,胳膊能拧过大腿去?!你别给家里招了祸!”

    说了甩袖子走了,彩霞回了自己屋里,坐在窗前哭得呜呜咽咽。怎奈她如今出来了,无事不能随意进里头去,就是想要问问赵姨娘也是不能的。只好打发了在里头做事的妹子小霞进去催赵姨娘。

    赵姨娘得知如此,心里更心焦了。听得旺儿家想要求娶彩霞,自然恨不得好好打回她们去,那可是琏二奶奶的人!只她也无法,便唆贾环:“彩霞帮了我们十分要紧的事,她若跟了旁人,心里邪了,哪日把我们卖了可怎么好?你且想法子稳住了她,要么干脆同老爷太太求了她来,才真安生了。”

    贾环不乐:“她都出去了,眼见着要嫁人的,我去说什么!你也别想让我去求,我开不了这口。”

    赵姨娘急的不成:“你傻不傻?!这女人心里装了哪个,自然一门心思替这人打算。这彩霞就是心里有你,要不然也不能替我们做了这许多事。她可在太太跟前伺候了多少年了,什么事情不知道?你笼络好了她,比什么不强!”

    贾环摇头:“不过是个丫头,我也不是非要她不可,她都要配人了,你又让我怎么找她?!”

    赵姨娘道:“怎么她配人了你就不能找她了?要都这样,那胡天、鲍二、秦油子、从前的多浑虫,都怎么得的好处?!”

    贾环目瞪口呆,良久才道:“左右我是不会去求的,你说破大天去也不成。”说了往外头书房去了。留了赵姨娘在屋里跺着脚骂:“不省心的东西!没血性的行子!”云云。

    ☆、第319章 319星火燎

    这日小霞匆匆回来,彩霞赶紧一把拉进了屋子问她:“怎么样?赵姨奶奶怎么说的?”

    小霞一把甩开道:“我就来同你说一声,我再也不去了!一回回让我催去,我是个什么人物,又不是你,能同人当面说话的。她家的小丫头见我一次损我一次,什么恶心的话都有。我劝你也死了这心吧,要真乐意,用得着我们这样?你看袭人,家去了,宝二爷还追着去她家看她呢!”

    彩霞只好哄她:“我这不是没法子了?如今只有你能进去里头,你又小,来回跑跑也没人问的。霞儿,你帮帮姐姐,等姐姐……到时候姐姐谢你。”

    小霞一撅嘴:“我难道就为着你的谢不成?!赵姨奶奶前两回还同我说两句话,这回直让人轰我了,下回说不定门都不让我进呢。我又没什么活儿,跑去太太院子里,那个死鹊儿还说我再乱跑就让二奶奶抓了我去呢,说我是个贼!姐姐,你不晓得,昨儿晚上说是园子里跳进去什么人了,吓着了宝玉。听说惊动了老太太,好几个管事妈妈们都被叫进去了,吓都吓死了,我也不敢再乱跑。回来特地同你说一声,我也得进去了。”

    彩霞还问:“赵姨奶奶怎么说呢?”

    小霞随口道:“她说你总寻她也没用,这事儿她也做不得主,只好各凭缘分。”一行说着一行跑远了。

    彩霞只觉胸口如遭槌击,靠着门呆立了半日,渐渐收了面上神色,一步步踱回屋去。一夜睡了,只听得耳边“只要你点头,我往后自然只同你一个人好”;“彩云是姨娘喜欢,我喜欢哪个你不晓得?”;“不止为了我同环儿,也是为了你”;“谁也越不过你去”;“不过是个丫头,没了自然有好的来”;“各凭缘分吧”;“寻我也没用”……循环往复,直如地狱轮回。

    小霞刚进了府里,就被一个婆子扯住了,吩咐道:“整好,你去园子里告诉一声碧痕,就说她娘让她家去一趟,要紧事,耽误不得。快去!”

    小霞听了赶紧撒腿往怡红院跑,小丫头们都喜欢传话的差事,容易得赏钱,尤其是往怡红院蘅芜苑这两处,比别处又丰厚几分。进了怡红院,说找碧痕的,就有一个小丫头进去叫了碧痕出来,小霞把话说了,碧痕眨眨眼睛,笑道:“辛苦你一趟了,我知道了。”说了又对一旁的小丫头道:“我那里有刚得的一盘果子糕,还没动呢,你们两个分了吧。”小丫头一听立忙谢过,两个人就到一边去分糕吃。

    这里碧痕进了屋子,见袭人又往里头伺候宝玉去了,便对麝月道:“我娘跌了一跤,我家去看一眼就回来,若问起我,姐姐帮我应一声儿。”麝月自然应了,碧痕就出了园子往家里去。

    碧痕娘见她回来,拉进里屋,问道:“昨儿到底怎么回事?如今只说进了贼了,老太太又把管事娘子们都叫了进去,眼看着要出大事!”

    碧痕赶紧道:“还不是!嗐!娘你听我说,这事儿也忒寸了。昨儿都吃了晚饭了,小鹊儿跑来咱们屋里告诉,说是赵姨奶奶在老爷跟前说了宝二爷的坏话了。宝二爷就担心明日恐怕要被问书,这就急了。只捋了捋,还差好些没念熟的!这一晚上哪里就能都记下来了?!

    也是巧,正没法子呢,外头也不晓得哪个丫头见着什么飞影儿,就说有人从墙上爬进来了。我一看不是正好?只娘说过,万事不要出头,我便冲宝二爷使个眼色。宝二爷就嚷嚷吓着了,袭人一看急了,外头还吵着,就出去说宝二爷吓着了什么什么的,一帮巡夜的婆子们知道这番事儿大了,赶紧又去播草翻地地寻,到底也没什么。

    这么着,一早老太太问起,就说宝二爷病了。追问起来,瞒不住了,老太太就生了气。只说要拿看门上夜的这些人,恐是做事不经心,要一个个问责。这才把管事妈妈们都叫了进去,到底如何还不知道呢。”

    碧痕娘叹一声道:“幸好当日你没有做声,一会子我传几句话出去,只说都是袭人心疼宝二爷才出的主意。你小人家家的不知道,这一回,是几个事儿斗头了!前阵子东府大奶奶那事儿就闹得不像,只咱们太太又素来菩萨似的,立时就把人放了。当日门户大开无人看守的事儿竟是一句儿不问。琏二奶奶面上自然做不得声,心里还不晓得怎么想的。

    再有一个老太太。如今这些新上来的,见老太太不问事日子久了,还真当老太太是个安尊富贵万事不理的性子呢!不晓得当年老太太管家的手段,就是琏二奶奶比起来也差得远了。恐怕这回宝二爷受了惊是一个,也有借题发挥的意思。这巧不巧的,都撞一起了,不得弄出去几个?还不晓得牵连多少呢。

    到时候都吃了瘪碰了灰了,她们心里焉能不恨?总不能去寻老太太太太的不是,说不得就要往你们身上寻呢。说起来总是你们怡红院闹出来的事!你啊,心太浅!你再喜欢宝二爷,还不是你是你、他是他?你遭了害,他能替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了!为了他躲一回训赔上自己命去了!是不是傻?!幸好还有两分机警,知道不能坐实了,如今既然出头的是袭人,索性就让这贤惠人一行儿贤惠下去吧。”

    说完看碧痕只冲自己笑,不由拍拍她:“吃一堑长一智,可不是回回都这么运气的!可记住了没有?!光冲我乐我就不打你了?!”

    碧痕笑着一个劲儿点头:“记住了记住了,我晓得,头一个要紧的总是自己个儿,再喜欢谁也不能越过自己去,做女人头一个就要记住这句话。可对?”

    碧痕娘笑骂:“说起来倒是溜,临到头又犯浑!去吧去吧,这回又编的什么瞎话来的?”

    碧痕一缩脖子:“我说你跌了一跤……”

    她娘立时从炕桌上抄起扫炕笤帚打过去,碧痕赶紧往外跑,嘴里道:“我这就去了,就说你老人家没什么事儿!方才都是孩子话,做不得数的,呸呸呸,童言无忌,当风吹去……”

    看她一溜烟跑没影儿了,她娘才站住,一手叉了腰喘气,大骂两句,想想又笑了。

    迎春那里一早让绣橘几个留意府里动静,这会儿也得了信了。司棋自鸳鸯来看过一回两人说了半日的话,转日就见好,绣橘还笑她:“原是害的相思病,想鸳鸯姐姐想成那样的!你早说了我替你寻她来不好?”

    这会儿绣橘正学莲花儿说的话:“宝二爷被唬病了!当夜就发起高烧来。太太得了信遣人送了药来,又使了人满院子找,哪里还找得到?一早都跑了!这会子惊动老太太了,说要拿人呢!林大娘几个都被传进去了,说不得就要查一查守夜的婆子们。要我说啊,我们这位奶奶就悬,我听说她就算大的头家,要真被招了出来……”

    迎春看她,就见绣橘皱了脸道:“我虽盼着那老货倒霉,只这么一来姑娘面上也不好看……做人可真难呐,这会子让我拜菩萨都不晓得求什么好!”

    迎春听了这话直乐,半晌,敛了笑,垂了眼帘细想起来。绣橘也不敢吱声了,就在一旁站着。司棋进来看这副模样,也在一旁站着不动了。

    良久,迎春方抬起头来,一看两人屏气敛神的样子笑道:“做什么!站桩呢!”

    绣橘道:“我看姑娘想事儿呢,不敢吵着姑娘。”司棋也跟着点头。

    迎春一笑道:“前儿不是还劝我这个劝我那个的,这会子倒是个好机会。”又对司棋道,“你去把邢姐姐请来,我有事求她帮忙。”这头同绣橘道,“一会儿莲花儿回来了带来见我。”

    两人都按着吩咐去了,迎春如何施为不提。

    只说林之孝家的几个管事娘子们得了贾母的吩咐,不敢再有隐瞒推脱之举,就在园子里查问起来,迎春奶娘果然没能逃脱。一个被揪出来,自然也不想独个顶着,一连串的都招了出来。大头三家,小头八家,底下聚赌的二十多人。这三个头家,一个是林之孝家的两姨亲家,一个是园子里小厨房柳家媳妇的妹子,再一个就是迎春的奶娘了。

    一行人被带去了贾母院子里,家里亲眷自然都着了急。迎春奶娘的儿媳妇,王柱儿家的听了信也急了。他们家在那头没什么根脚,才被发派来这边,寻常就靠‘姑娘的奶娘’这身份撑面子。且迎春又是个不问事的,房里得用的人也不多,奶娘常能借些东西出来,一回一回的拢共算起来也不少。这要因这个丢了差事,失了面子打了脸不说,往后可更不好过了!

    因此急得热锅上蚂蚁一般,王柱儿也直催她去问迎春讨情。气得她直骂:“二姑娘还在老太太那里坐着呢!我去?我怎么去?!要不你去去看?!”王柱儿也没得法子,一家子人发愁。

    正这时候,一个粗使婆子来寻王柱儿家的道:“方才邢姑娘的小丫头篆儿过来传话,她不好出来,让我同你说一声。你婆婆的事儿犯了,赌钱还好,说她之前拿了姑娘的金凤钗,要告她偷盗呐!这要坐实了可就是个死,你们一家子也别想在这府里待了!你赶紧的,这会子寻出来往上头送去,或者还有两分活路!”

    王柱儿一听就急了,赶紧催他婆娘拿东西,他婆娘大骂道:“你长脑子没长?!你娘拿了东西放在屋里的?那还真成了偷盗了!不过是一时没个抓挠,借了来做当头使的,想去翻本。这本还没翻回来,人倒翻进去了。”

    王柱儿道:“你知道当在哪里了?还不赶紧赎了来!我娘真有个好歹,你就得着什么好处了?!”

    王柱儿媳妇气狠,可眼前也不是吵架的时候,真要一个盗贼名儿扣头上,一家子真没活路了。便骂骂咧咧地进她婆婆的房里,从梳妆匣儿里翻出当票来,寻准了,看明白上头的银子,心头颤得直滴血。

    又同王柱儿拌了几句嘴,才取了银子让王柱儿出去赎了当来。她这里赶紧拿个干净布包了往上头去。

    到了贾母院子说了身份,又有一旁的粗使婆子衬话,只当是里头传来的,便放她进去了。

    只见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边上还有几个粗使婆子拿了行刑的棍子木板在那里,边上排着打板子时卧的长凳。王柱儿家的忍不住一个激灵,看前头司棋在那里,赶紧上去揪住了袖子要说话,司棋一甩手压低了声儿道:“疯了?同我说什么?!求求二奶奶、老太太去是正经。”

    王柱儿媳妇本不是上房伺候的人,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听了这话又看自家婆婆被绑个结实跪在最前头,只当是要完蛋了,赶紧跪着上前,手里捧起那个累丝金凤道:“二奶奶,二奶奶!东西我们已经赎回来了,我们奶奶并不曾偷盗,饶了我们奶奶吧!”说了磕头不止。

    凤姐一转眼珠子,里头贾母听着动静来问,凤姐便索性把王柱儿媳妇带了进去,让她细说。王柱儿媳妇还不知味,来回来去只说金凤已经拿来了,她婆婆没偷东西的话。

    贾母便问迎春:“这又是什么话儿?”

    迎春一脸不解,边上绣橘出来跪下磕了个头道:“回老太太的话,我们姑娘的累丝金凤这两日不见了。我们还当是收到哪里了,还说要再好好找找。这么看来……”

    鸳鸯早上前把那布包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是三春一人一个的累丝金凤,里头还带着张划掉的当票。贾母见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深吸了口气点头道:“如何?我方才说了,这些人,喝酒赌钱日久,不免就开始引奸引盗之事。你们还要来讨情?看看,就是欺你们面软好性儿呢!这不是偷盗什么算偷盗?!”

    又对迎春道:“二丫头,这回你总不会要告诉我,是你借东西给她去当了好翻本的?!”

    迎春立时起身,满面通红,眼中含泪,贾母看了不由一叹:“居家日常,是要大家有个尽让才得安宁日子过,只若太过退让了,没丁点刚性,也不是个长久的法子。”

    迎春赶紧行礼应是领了教训。

    凤姐一笑,让人把王柱儿媳妇拉出去。这媳妇这回才知道竟是自己坏了事,原来贾母并不知道这个事儿的。这下才是坐实了自家婆婆的偷盗罪名儿,全家被撵出去不说,往后这婆婆同相公又焉能饶过自己去?心里不免又慌又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攒不了文,攒下点就想双更,这得瑟的心……

    双更奉上

    ☆、第320章 320添乱

    凤姐一甩手,边上两个婆子上来就要拉了这王柱儿家的下去,眼见着一辈子就到这里了,再看看司棋接过手去的那只金凤,眼里几乎要滴出血来,忽然想起方才那婆子说是篆儿传的话。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嚷着骂道:“没良心的小娼妇!哄我害我!说什么把凤拿了来就无事了!没良心的东西!”

    凤姐一瞪眼:“还不赶紧把她嘴堵上?!由着她胡咧咧呢!”

    另一个婆子忙要寻东西,可这里是贾母上房,可不是她们万事俱备的下院,一时哪里就寻着东西了。王柱儿媳妇一听要堵了嘴拉出去便急了:“姑娘!姑娘!你替我们求求情啊!我们奶奶还歹奶了你这么大了!满府里看看,谁家奶妈妈不仗着主子们多谋些进益?我们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心里也知道这时候没有迎春这遭了贼偷的苦主反出来说情的道理,乱喊了两声又骂:“小篆儿这个贱蹄子!你们主仆住了进来,一个月拢共那二两银子还让省出一半儿交家里使费去!多少空子不是我们填上的?!没良心的东西!反来害我!不得好死的!”

    正哭骂不休,总算婆子们找了块布来满塞了嘴去,一院子立着的跪着的都明明白白听了这一通骂,面上神色不一。

    贾母心里恨不得打邢夫人一个臭头,抬眼看了她一眼。邢夫人听王柱儿家的骂出那句“省一半儿拿家去”的话就早知不妙,这会子虽未看贾母,也觉出那扫过来的眼神了,面上不由得红胀起来。

    贾母道:“好,好,常日里只喜欢替人讨情卖好,原是素日里多得了奴才相助的缘故儿!既是你那头的人,你自去处置。”

    说了只吩咐把这边园子里聚赌的众人罚的罚,打的打,撵出去的撵出去。又把所缴赌资一并充了公,凡牵扯其中的一概换了行当,都是马棚夜香的活计。又把林之孝家的申饬了一回,并一众管家娘子也牵连受罚。这三个头家里就有林之孝家的亲戚,也是有苦说不出,只好都认着。

    宝玉素来对这些事情不上心的,府里人等见林之孝家的都挨了说赔了面子,个个噤声。只柳家的受不住自家老娘的哭劝,寻思着能不能央宝玉去求求情。先求到被改了男装乱取过一堆名字的芳官跟前,芳官便笑道:“这有什么难处,既是老太太的话,凭天大的事,只我们二爷一开口,没有不成的。只有一件,你去求怕是不成,不如让五儿姐姐过来,我领了进去,让她当面求求宝二爷,这才成呢。”

    柳五儿上回受一回屈,差点没让当贼办了,心有余惧,寻常不敢往园子里去的。之前又好病了一场,如今刚养过来一阵子,听了芳官这话虽也心动,还是不敢,便道:“这回闹这么大,我可不敢去园子里了,谁晓得又撞上哪个拣替死鬼的。”

    芳官笑道:“那怎么能一样?!这回你同我一起进去,只说宝玉要见你,哪个会来拦着?”

    柳家的也劝道:“乖囡,你就跟着芳官姑娘进去一回,求一求宝二爷。你方才也见着了,若你姨妈真让人撵了出去,往后她家可怎么过日子?连着你阿婆身子都得坏上两分!”

    柳五儿无奈只好答应了,就跟着芳官进了园子,往怡红院去。果然宝玉见她进来,十分高兴。要拉着坐下,又让倒上新得的花露来,笑道:“你可大好了?这是新来的蔷薇露,你尝尝。”

    柳五儿赶紧谢过,也不敢坐,只略尝了口花露,赞上两句,便说明了来意。又道:“我姨妈家里只两个妹妹,比我还小,身子比我还弱些儿。姨妈本不是那样不知轻重的性子,或者是因人挑唆犯了糊涂,若真这么撵了出去,往后她家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宝玉见柳五儿娇娇怯怯的样儿就已十分怜惜,这回见她说得可怜,又听说那家里还有两个更娇弱的女孩子,立时上了心,忙道:“你别急,这回也有二姐姐的奶娘在里头,我想着她必也要去讨情的。一会子我就寻她,一同往老太太那里去。你且放心,万不可多心多虑,反伤了自身。你原就弱,又病了这一通儿,哪里还经得住这些?!只交给我,放心吧。”

    柳五儿听宝玉这样话语,又眼见这样人品,只觉一颗心都要化了去。忙敛了心神,郑重谢过,眉目间却早已情丝盈盈,更兼颊染桃花。她本就肖似晴雯,只不如晴雯明妍娇俏,另是一种云柔风软之态,此时又添感激羞色,垂眸抬眼间眼波似流,直把个宝玉看呆了去。

    待得柳五儿回去,芳官又偷偷跑进来对宝玉道:“你若喜欢她,不如趁早把她弄进来。咱们院子里如今还缺着小红同坠儿的窝呢,要一个人也不算什么!她这样品貌,日日在那下厨帮手,烟熏火燎的,我看着都不忍。”

    宝玉忙笑道:“原是这一阵子事儿多,就给搁下了,她前阵子身上又不好。如今既是大好了,我回头就寻凤姐姐说去,到时候你去领人。”

    芳官巴不得的,忙笑着利索答应了,自去报喜不提。

    且说邢夫人遭了贾母当面训斥,恨不得立时家去再不要见人,偏迎春那里还有一堆事儿,她若不趁此过去,传到贾母耳朵里,不晓得又要给自己添多少罪状。王夫人那头请她过去坐坐,她也没心思,只自己往园子里散去。恰逢贾母房里的傻大姐捡了个绣春囊在那里傻看,邢夫人瞧着了,赶紧自己拿了手里,又叮嘱傻大姐几句,心里一时惊怒一时暗喜。

    因这会子身边跟的都是些丫头,常日里带着的婆子媳妇们一个没在,不便当时处置,只好自己收在了袖子里,待回去再说。

    到了迎春那里,迎春听说邢夫人来了,赶紧出来相迎。邢岫烟听说了方才上房的事,怕自己这会子出去反惹邢夫人不快,故早往栊翠庵同妙玉下棋去了。邢夫人未见自家侄女,也不提起,只说了两句迎春奶娘的话,又说迎春不早来告诉自己云云。

    迎春半句分辨没有,说什么应什么,倒让邢夫人觉着没趣了,便道:“我也管不得你们,我也没那能耐功夫。如今老爷正给你相看人家,等挑准了,就接了你家去,到时候出了门子,自有你婆婆教你。到底你往后在夫家才是一辈子,各家各家的规矩,趁早那头学去倒便当了。”

    这话迎春不好直声应了,便垂头不语,也是寻常女儿家听说自身姻缘之事该有的样子。邢夫人见场面走到了,又急着自己袖子里的大事,也不管贾母还生着气,就回去了。

    尤氏也是知道贾母心里不爽快,不敢直接家去,就想到凤姐那里混一回。凤姐却笑道:“你这当姐姐的来了,倒在我这里呆着,让人见了说不出好话来!成了成了,往那屋里看看你妹子去吧,别在这里给我招骂了!”

    恰巧尤二姐听说尤氏来了,使了丫鬟来相请,尤氏无奈,只好过去了。只尤二姐嫁贾琏这一通事里,实在把她害的不轻,她同尤二姐又没有什么姐妹真情,坐下说不了两句话,仍出来往园子里去了。

    李纨原想去看看迎春的,小丫头说刚邢夫人去了,便只好等着。一会儿说邢夫人走了,正想出门,尤氏来了,无法,只好坐下相陪。她这里被绊住的当儿,宝钗宝琴湘云探春几个约了去看迎春,也是怕她今日伤了脸面,心里不乐,欲去开解安慰一番。

    她们刚到,没说两句话呢,宝玉就急匆匆来了。众人见了只当他也是来看迎春的,并不在意,宝玉却趁几人不注意,偷偷凑近了迎春,问道:“二姐姐,你一会儿可去老祖宗那里?”

    迎春一笑:“自然要去的。”

    宝玉忙笑道:“如此,我同二姐姐一起去?”

    迎春道:“这还用约着?不是日日都去的?”

    宝玉还未开口,湘云在一旁笑道:“二哥哥你不用说,我掐指算算就晓得了。嗯,嗯,”说了还拿手指比划上了,又道,“我算出来二哥哥就是想要找二姐姐一同去老祖宗那里求情,可是也不是?”

    宝玉不防已被她听见了,不由得皱眉而笑,拍拍手上的扇子不知如何答话是好。

    探春也听见了,便问:“二哥哥,又是哪个求到你跟前去了?方才你不在,不晓得这事儿的厉害,还去求呢,早晚把自己饶进去。”

    湘云笑着拍手道:“这还用问?!定是那个柳家的求你了,我这卦算得可对?旁人就算有那个人脉本事,也不得那么水灵娇嫩的女儿呢!就算求了我们宝二爷,难道我们宝二爷还会怜惜几个吃酒赌钱的粗皮婆子、死鱼眼珠?!巴不得死远点好呢!”

    宝玉只好苦笑,眼见着却是认了这话了。

    探春见了不由叹道:“二哥哥你也太不知轻重了。这回是老太太动了真怒了,我们原先也整饬过几回,不过略好几天,稍一眼没看住,仍是故态复萌。从前也不曾深想,如今听了老太太一席话,才知道厉害。

    她们吃酒赌钱成了风气,这一园子里就有二三十个夜夜聚赌,你要保的柳家的妹子就是最大的几个头目之一。怎么她就能做了头目?还不是有依仗!二姐姐的奶娘是不说,我看二姐姐也真不用敬着那等人物儿的。不过喝了她几口奶,大家好好的,自然好生相待,她要这般仗势起来,反连主子都不看在眼里了,难道还得敬着?真当喝了她两口奶成仙了不成!

    另一个林之孝家的两姨亲家,也是明摆着的,这个柳家的妹子不是可疑?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还能让底下一众人都服了她!这几个头家都是汇局抽头的,坐吃好处,没点依仗就轮上这样好事了?!如今看来……哼……”

    宝玉听了这话是说自己的意思,欲待辩驳,竟无话可说。自从之前柳五儿遭诬陷一事,哪个不晓得园子里小厨房柳家的女儿能从宝二爷手里得着东西的?还是环三爷都得不着的金贵东西,宝二爷一瓶瓶给!出了事不问青红皂白就愿意往自个身上揽,养着这样的姑娘,往后还怕没有出头之日?贾府里头人等,办差做事或者不怎么样,唯在这捧高踩低趋炎附势上自承天赋,那柳家的俨然也成了大观园里一股势力了。

    宝钗也忍不住道:“这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也有道理相通的地方。行军打仗,有道是军令如山,若有人不从也不受罚,只求求上头将帅就成了,往后临战还怎么指挥?一府一宅也是如此,规矩定了,众人依行,胆敢有犯者按规矩处置了,这才能服众,才能长久。总因一人一事徇私情,往后谁还管规矩?只管求人去了!这家还怎么管呢?”

    宝玉道:“宝姐姐说的都是些法家的酷戾东西,我们家素来慈善的,总以怀仁为要。所谓法理不外乎人情,虽要‘依法’也该‘酌情’,若一味只生按着规矩来,未免生搬硬套了,倒容易寒了人心。”

    探春几乎要火起,直道:“好,如今倒要听二哥哥说一说,这柳家媳妇那犯事的妹子,到底有什么‘人情’?她是被胁迫了去赌的?是有人拿刀架了她脖子上让她汇局抽头的?还是谁给她下药绑了她家人,逼着她夜夜辛劳,吃酒赌钱去?!”

    宝玉一时语塞,湘云大笑着捶宝玉肩膀道:“二哥哥,当我求你了!你不爱那些仕途经济的话,我们不想惹你烦,也不同你说了。家常琐事,你也嫌俗,琏二哥哥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没哪个敢请你帮忙过。这么,只求你安生玩你的去,别闲狠了时不时过来添场乱子成不成?

    上回护着人家在园子里烧纸,还没让老太太太太知道呢。这回又来给赌钱的头家求情,真让人不晓得说你什么好了。原先只听珍大嫂子说你是白长了个壳子,我只说她们不晓得诗书风流的未免看低了你,如今想想,或者她们也有一番道理。这居家过日子,摊上个你这样的,可真让管家人为难呢。”

    宝钗同探春听了这话,看看满面通红的宝玉,都忍不住点头,又一齐长叹。

    作者有话要说:  工期进入尾声,等这阵子过去大概可以进入稳定二更了,现在还请稍稍忍耐哈……

    ☆、第321章 321献计

    且说邢夫人进了自己住的院子,先问过贾赦,知道还在后头园子里同人喝酒,便让人把费婆子王善保家的都叫来。那两个听说邢夫人来传,立时都来了,邢夫人让人关了门,又使两个丫头外头守着,就从自己袖子里把那个绣春囊拿了出来,把事情一说,又道:“得会是我碰见,要不然就让傻大姐拿去老太太跟前了,今儿正生气呢,要见了这个,不晓得要闹出多大事来。”

    费婆子忙道:“啊呀,我的太太!正该让那傻子拿去给老太太看了才好!让老太太也知道知道那园子里如今都被管成什么样儿了!省得总盯着我们这头看不顺眼。”

    邢夫人怒道:“你脑子长没长?!老太太知道了老爷们还能不知道?我们还要不要管家了!”

    费婆子不由得想到若是贾赦被贾母叫去迁怒了,回来不定怎么拿邢夫人撒气呢,才赔笑道:“说来还是老太太偏心那头,若不然,这也是他们那里的事,怎么也不该论到咱们老爷跟前去。”

    王善保家的却道:“太太,这下要怎么办好?”

    邢夫人点点头:“就是要同你们商议这个。”

    王善保家的眨眨眼睛:“太太,照我说,就该使个人直拿了给二太太去。”

    夏婆子忙道:“说的什么傻话!好容易落到咱们手上的把柄,就这么交出去算什么事儿?!”

    王善保家的道:“太太你想啊,这东西是傻大姐捡着的,又没有旁人看见,太太这会子给拿出来了,要说是个把柄,实在是的,却又没法子用。真放在面上了,人家不认,找谁说理去?倒像咱们这么下作,栽赃她们似的。难不成还让傻大姐来作证?!

    倒不如悄悄使人给二太太拿去,二太太这人,总说什么大家出身,实在是头一个沉不住气的。太太私下使人给她,一则也算卖她个人情,要不然闹到老太太那里,她的不是总比咱们的多吧?二来也没有嫁祸的嫌疑了,谁嫁祸还悄没声息瞒着所有人呢?

    且这事儿她们还非办不可,太太只管看着。不办不成啊,东西都送去二太太手上了,若想当做甚事没有,咱们也不依啊不是?这么着,就相当于是二太太办事,太太您在一旁监察的意思了。这寻着人了还罢,实在交代不过去了,太太拼着担了不是也得往老太太跟前说去,事关重大啊!可是这个理儿不是?”

    邢夫人听了频频点头,“这话有理。”

    王善保家的又道:“又看今次这回,二姑娘那奶娘的事儿,那园子里能没人知道?偏都瞒着不说,这回一抓赌,头一个把她供出来了。之后又把她儿媳妇哄来闹出这样打脸的事来,谁晓得后头什么人的筹谋?那园子里难缠的丫头多了去了,寻常我们进去,都不拿正眼瞧我们的。上回东边珍大奶奶还让人说各门各户的话儿呢,谁晓得底下怎么说我们?!正好趁着机会立立威,省得老当我们这头没人!”

    邢夫人一点头:“很是,这么着,待会子你就把东西给那头送去。该怎么说你心里有数。”

    王善保家的赶紧应了一声,接了东西。

    费婆子眼见着王善保家的得了邢夫人看重,心里不乐,便故意道:“东西虽说是给二太太送去,到时候恐怕还得二奶奶去办。总没有当家太太去查这种事情的道理。”

    邢夫人不由得想起一早的事儿来,深恨当时凤姐未替自己说话,平日只看她嘴巧了,一到自己这里要她使力的时候就哑了,只立在那里当木头人!听了费婆子这话便道:“二奶奶什么事没办过?这样的事交给她办才是大材小用了呢。”

    夏婆子听邢夫人搭茬了,心里大喜道:“太太说的是。这二爷同二奶奶也真是神通广大,听说前儿还串通了鸳鸯,偷了老太太后头一大箱子金银财宝来,往外头当了银子使呢!那鸳鸯连我们老爷太太的面子都不卖,倒是为了那两个连这样的事儿都能干了!这可是条好路子,谁不知道老太太好东西多了去了。这一走通,往后还能缺了钱?随便掏个摆设古董出来还不得卖个千儿八百两的?喔哟哟,真是财源滚滚了。”

    邢夫人听了立时问:“当真?还有这样的事儿?”

    夏婆子马上道:“我要敢胡言哄太太,让我立时被雷劈死!再真没有的。老太太院子的婆子们眼看着她们抬出来的东西,趁着老太太歇晌的时候。上头有鸳鸯镇着呢,谁还敢多问一句儿。”

    邢夫人一拍桌案:“好大的胆子!看我不告诉老太太去!”

    王善保家的忙道:“这也太离谱了。说句不好听的,往后老太太去了,私房还不得两个儿子分了?总没有真的都给了宝二爷的道理,没听说儿子都活着呢就论孙子分的!如今那头使了这么阴损的法子,趁着老太太活着呢,就勾结了老太太身边的亲信偷盗起来,他们花尽兴了,到时候该论房分东西的时候,可就没剩下什么了,我们还能找谁说理去?!”

    邢夫人连连点头:“真是挨千刀的,这样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王善保家的又道:“只这个事儿太太这么去寻老太太只怕还不成。”

    邢夫人道:“为何?她们都偷了老太太东西了,还不许我提了?”

    王善保家的忙道:“太太还不知道老太太的偏心劲儿?要真撕破了脸,说不得老太太就都揽在自己身上呢!”

    邢夫人想想也有道理,只是若这么不动声色由着那里花用原本该大家的银子钱,只想一想,心里恨得就要着火了,便催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王善保家的道:“要依老奴说,既是大家的钱,合该大家花用的。太太只把琏二爷叫了来,当面同他说清这事儿,就说……就说……对了!眼前就是中秋了,就说要节下的使费,让他从打老太太那里弄来的银子钱里划出几百两来给太太。他见太太知道这事儿了,晾他也不敢不依。这么着,钱就是进了太太自己的手里了,不是比往后再分还妙些儿?!”

    邢夫人一行听着一行面上就堆起笑来,待王善保家的说完,便拍她一下道:“老货!倒是好心思!不错,咱们就这么办!”又问费婆子,“他们统共弄了多少银子来?”

    费婆子眼见自己牵出来的事儿又让王善保家的抢了功,正不乐意,就听邢夫人问了这句,忙道:“只看东西拿出去了,到底当了多少还不晓得,一会儿我寻人打听去。”

    邢夫人点点头:“这个要紧,一会儿你自己去一趟。不晓得他们的根底怕捏不实他们呢!”

    费婆子同王善保家的便都领了命,各自忙去不提。

    又说孙绍祖自上回拿出去五千两,等了好一阵子竟没一句儿回音,这日忍不住又去寻那位彭将军。这人不过是贾赦身边常陪的清客相公之流,不过听说早年也入过行伍,故众人当面都尊称一声彭将军。

    他见孙绍祖来了,忙迎了进去道:“正要寻你,一桩天大的好事,只怕你还不知道呢。到时候事成了,可要记得谢我。”

    孙绍祖浑浑噩噩听得他说贾赦有意把女儿许配给自己,只当是发梦呢,姓彭的笑道:“才说世兄一表人才,也难怪我们老爷见了喜欢。我们老爷儿子不止一个,女儿却就这一根独苗。若非实在相中了世兄人品才华,恐怕还舍不得哩。”

    孙绍祖喜得无可无不可,半日,方又问起前程,姓彭的笑道:“世兄也太着急了些儿。银子早就送上去了,铁定没跑的缺。不过是时候早晚。不过若真成了好事,到时候世兄就是国公府的女婿,要什么前程没有?家里奴才子,早两年还刚放出去做了一方父母,何况世兄这般家世人品,又是半子?!”

    孙绍祖听了这话也觉有理,只又疑心这姓彭的哄他,等了一会儿,贾赦送走了客人,这姓彭的就带了孙绍祖进去相见。贾赦此前也听这姓彭的一通说,夸得孙绍祖天上有地下无的,又说如何诸般肖似赦公,又敬重赦公人品,欲与府里结秦晋之好云云。如今见了孙绍祖便当个来提亲的看待,两相一错,倒都觉妥当。

    贾赦近日又得贾珍那头的话,想是里头要尽快安插自家人手,这送上门的女婿岂非再妥当没有的?心里就暗暗计划着最好年前能把婚事办了,这才能赶上立大功的时机。孙绍祖那里自然也巴不得快些成了贾家的女婿,好谋个远大前程。如此两相一说无误,孙绍祖又是孤身一人在此,贾赦便将事情都交给了那位彭将军,让他居中操持。

    贾母那里也得了信,不由想起了之前迎春乳母的事。原先自己一直不喜这个孙女,只嫌她太过怯懦,有些不思进取。这回出了这乳母的事,又有王柱儿一家的行事态度。可见这些奴才私下是如何欺负主子的。这又是从小儿带她的人,还不晓得小时候受过多少怠慢!

    自己当年虽堪称有手段,到底年岁大了,还能一个个顾过来?只一眼没看见,就能到这个地步,真是谁也指不上!连着对凤姐都有了两分不满——这种奴才呆在姑娘家身边这许久,管家的没有分毫举动,到底是真没听见风声?还是碍着这个那个的佯作未见?不管是哪头都不算个好的了。

    原还想着邢夫人虽见识浅些儿,好歹不是个狠毒的性子,她自己又无儿女,那院子里合她管的也没多少事,总该在这头大面上不错。如今看看,连自己亲侄女那里还要抠下点银粉子来,真不晓得这人脸是什么做的心又是什么生的!

    这会子听到迎春相看人家的事,原先知道些风声,因着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想多管。如今看来,自己若没个像样的安排,只怕到时候要闹出笑话来。不晓得会寻什么人给她陪嫁,给置办什么嫁妆呢!哼,若是拿纸能糊,说不定给糊一套就打发了去了,往后可让这傻姑娘怎么在婆家立足?

    贾母既上了心思,便先把鸳鸯叫来问她:“二姑娘身边都是什么人伺候的?你细说来我听听。”

    待得听说竟只有司棋绣橘一大一小两个丫头算是可用的,虽一早心里有底,也不由得生气。骂道:“这还是自家亲闺女呢!能指着他干什么?!啊?能指着他干什么?!”

    鸳鸯赶紧上前给贾母揉胸口顺气,又拿话劝慰,又让琥珀换了橘香茶上来。

    贾母好一会子才缓了过来,自知生气也无用,又大概问了几句,心里就打算开了。这两个丫头陪过去,司棋却嫌大了点儿,只好容易有个知心仗义的,舍了未免可惜,倒不如让她先许了人家,当个陪房,也算两全。另外还得挑几个机灵的丫头陪了去才好,嫁妆倒是都有定例的,不消多管,只问一句让她们别给私扣了就成。

    只如今她也不想同邢夫人多说话,眼前又快到中秋了,便想等过了节后同邢夫人提这个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越往下写越觉得贾家败落挺自然的,一个府里里里外外数千奴才,就这么几个主子,但凡傻点笨点都很容易栽跟头吧?这么想想,就算是如今的世道,这样的事儿肯定也少不了。毕竟真能执掌这么些人,还一直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怎么也得是个金牌经理人了吧!金牌经理人哪里那么容易得,还恰好生在这府里了,还在一群不着调的长辈同辈中间无师自通茁壮成长起来了……俩字——没戏!

    ☆、第322章 322抄

    凤姐来问王夫人八月节的布置,又要问外头的打算,在家时问过贾琏,只说要贾政做主,少不得还得来问王夫人。王夫人答应了,就闲等着贾政回来。

    贾政这日回来的却早,王夫人让丫头们奉上茶来,方要说话,贾政放下茶碗道:“朝中出了大事,我前两日不经心,这会子才知道。”

    王夫人忙问是什么话,贾政便道:“甄家,被抄了家了。”

    王夫人一笑道:“老爷也听着那些糊涂话了?我们这里早多久之前就听着风声儿了,凤丫头还怕我同老太太听了担心,特去遣人问了来告诉的,哪里是什么抄家了。原是她们自家要查什么要紧东西,外头就都给传歪了去。”

    贾政皱眉道:“你这又说的什么胡话。是御史台上的书,圣上着内六部人去详查了,得了各样罪状报刑部、大理寺共审,前日定了罪,按律抄家,这两日恐怕都押解来京了,这里头的人该什么罪怎么论处还得看到京之后再议。”

    王夫人一下子懵了,良久,才颤着嘴唇喃喃道:“怎么好端端的就抄家了?”

    贾政赶紧拦着道:“噤声!什么好端端的,胡话!圣上既然下了明旨的,自然是罪证确凿,难道还冤枉了他们不成!”

    王夫人回过神来,赶紧道:“我哪里是那个意思!只是这好……这忽然得了消息,心里惊讶罢了。到底我们两家也算有些沾亲带故的。”

    贾政捋了捋胡须道:“不过是原先结下的老亲,算不得如何亲近。他们也是心太大了,总想谋个长久富贵,唉!贪生万恶,做人为家总是知足清静一道才是正本正根。好在我们寻常也没什么大事掺和到一起去,几分故旧亲友之谊,皆乃人之常情,倒无关大碍。”

    王夫人忙道:“这到底如何说法,我使人往宫里问一声去?还有老爷自任上回来,原职原品这许久了,也没个说法儿,早先里头只说朝中该有大事,只让稍安勿躁。如今想来该就是甄家这事儿了,既出来论定了,也该问问旁的了。老爷的意思呢?”

    贾政缓缓道:“浮名虚利,又那么看在眼里作甚?我看再缓缓吧。那甄家的事儿刚闹出来,后头还且审且议呢,我们这时候上赶着谋起这个来,说出去也不好听。”

    王夫人迟疑道:“要不为问问老太太去?听听老太太的意思再说。”

    贾政忙道:“转眼就中秋了,大节下的,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老太太也不爱听。倒是这往宫里的进礼预备得怎么样了?”

    王夫人忙道:“凤丫头早一个月忙老太太寿辰的时候就一同打点了,如今只差两三样小东西,这二日就都能齐了。”

    王夫人又问贾政八月节的打算,贾政道:“我一会儿同琏儿说一声,不烦着你们里头,到那日,你就紧着老太太那里布置罢。”

    王夫人都答应了,夫妻二人又闲话几句家务,贾珍仍往外头同清客相公们下棋去了。

    一时小周姨娘同白姨娘进来伺候,王夫人忽然想起来问小周姨娘道:“原先老爷最爱去周姨娘那里喝茶的。听说你也很通这个,怎么好像没见老爷去你那里喝茶过?”

    小周姨娘一笑道:“原先周姨娘在的时候,她一日日安静得跟屋里没这个人似的。老爷去了就寻会子清静的意思,茶倒不一定多要紧。如今我那里还有珹儿这个小魔头,一见老爷就闹得呀,奶娘同我两个人都摁不住他。老爷哪里还得清静?就算我泡上两缸子茶水也顶不了事。”

    王夫人听了笑道:“这两年最闹腾的时候,说了他又半懂不懂的,可不是难劝得很。”

    正说着,外头王善保家的来了。王夫人心里疑惑,这头就让两个姨娘都各自去了,又让人请王善保家的进来。王善保家的行了礼,又说问好的话儿,王夫人微微颔首,问道:“怎么今日得空来我这里逛逛了?可是你们太太有什么要紧事?”

    王善保家的就往四下人看去,王夫人见这个样子,只当是邢夫人有什么事相托,不好开口的意思,便让人都下去了,只留了个玉钏儿。

    王善保家的磕头道:“这事儿也是凑巧,让我们太太碰着了,当时把我们太太吓得不成。偏当时身边跟着的都是些小姑娘们,不好差遣,后来又同珍大奶奶做了一路,更不敢举动了。好容易寻个清静时候,才把事交代给奴才们来办。太太一会子见了也千万别太生气了。”

    王夫人听她说的郑重,疑惑道:“这都什么同什么,没头没脑的,这一大通。”

    王善保家的就把袖子里的绣春囊拿了出来,迟疑着不敢递给玉钏儿,王夫人见了索性自己伸手接过,扫了一眼,立时手就抖了,厉声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王善保家的赶紧伏下身子道:“是我们太太在园子里逛时见老太太屋子的傻大姐儿拿着在玩看,本是逗逗她说笑的,一见这东西,当时就急了。问了傻大姐儿,她道是在园子里的山石上捡的,她也不懂这些,只当是妖怪打架,正说看不明白要寻老太太问问去呢。”

    王夫人干听着就已经一身冷汗了,王善宝家的的趁机道:“我们太太想着,这东西未出阁不经人事的姑娘们自然不会有的,要也该是年轻媳妇们的东西。就怕不知好歹的胡乱放了,到时候传出丁点风声去,那可真是……才让我赶紧给太太送来,好让太太赶紧拿主意看该怎么办才好。”

    王夫人闭了闭眼睛,点头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太太,我知道了,定会给她个交代的,只让她放心罢。”

    王善保家的又磕了头,见王夫人并没有要赏她的意思,心里十分郁卒。也不好多耽搁,只好就这么出来了,往邢夫人跟前回事去。

    这里王夫人就吩咐玉钏儿道:“打发个人去看一眼,看二奶奶在家不在,回来告诉我一声儿。”

    一会儿玉钏儿来回道:“二奶奶方才同二爷说事,这会子二爷刚走,二奶奶在家。”

    王夫人便起身道:“跟我去一趟那里。”

    玉钏儿赶紧伺候王夫人换了出门的鞋子,王夫人不让多跟人,只带了玉钏儿同另一个婆子,就往凤姐院子里去了。

    到了那里,凤姐听说太太来了,赶紧起身相迎,王夫人也不说话,先让连平儿一起一众人等都出去了,才关了门同凤姐细说。

    一时凤姐出来让平儿去请几家陪房的管事媳妇们来,平儿看凤姐眼眶红红的,似有哭过,有心要问又不是个时候。凤姐见她犹豫,忙给她使了眼色,平儿无法,只好先遣了人去唤人来。

    王善保家的去回过了邢夫人,邢夫人听王夫人说出“给她个交代”这样的话来,立时觉得自家身份又高了两分。连赞王善保家的出的主意高妙,又让她过来看着,看王夫人究竟如何行事。

    恰好王夫人这里正没个抓挠——想要趁贾母开革了那群聚赌的人留出许多空子这当儿,把亲信心腹安□□去好好查探,奈何人手不足,见王善保家的来了,便顺便也叫了一起。只这王善保家的本就是为了搅事显权来的,听王夫人叫她,立时又出了主意。只让王夫人当夜晚间,待园子门关上了,便挨家搜去。直要把那些丫头们都一个个捋清楚了才好。

    若换从先,凤姐自然有话说出来拦了这事。只她已非从前用心,再一个经了上回尤氏的事儿,她也知道这王夫人行事易受人挑唆,也并不能倚靠的,更何况这王善保家的乃是邢夫人的陪房,这事儿眼见得又是那头弄出来的,谁晓得人家怎么个打算?自己拦在头里,又得罪了邢夫人,这边王夫人还未必念自己的好,何苦来的?这贾府,说到底,究竟还不是自家的。眼前当家太太们拿的主意,自己何必多事?就是哪日说出来,贾母都怪不得自己。

    因此便不说话,只让王夫人听着王善保家的信口胡言。这王善保家的先说若是迟疑了恐怕放跑了贼人真凶,又说了园子里几个出挑难惹的丫头,尤其是宝玉那里的芳官几个,极为不像话。王夫人听了岂有不怒的?

    且如今出了这样的无耻之事,王夫人素性端肃,最恨这些狐媚妖道的东西,何况是绣春囊那样的□□之物。心里也恨不得立时寻了正主出来,好好演一回杀鸡儆猴的好戏。又听王善保家的几句挑唆,想着趁这机会把里头一应行事不正妖妖乔乔的祸害们都弄了出去才好。

    如此几人便议定,只等这日晚饭后就动手搜园子,又令各人收紧了口风,若敢泄露半分,只当同谋论处。

    因这几家本都是王家陪嫁来的,都是王夫人心腹,听了王夫人差遣自然无不应的。王善保家的一心想着要进园子显摆威风,要涨一张自己的势头,只恨不得一脚把那太阳踢下山去才好。

    这里等王夫人带了人离开,平儿才进来同凤姐细话,听了一通儿,不禁摸着胸口道:“幸好幸好,幸好那人弄来的还是些粗制玩意,若果然是上好宫制的还真说不清了。咦,哪个能想到咱们这里还能出这样的事儿?!也实在够吓人的。”

    凤姐道:“这许多人,就靠我们几个人管着,又是一层层的奴才,哪里就看得过来了?更别说这一伙子合纵连横欺上瞒下都是一把好手,更瞎了我们眼了。如今也是出了岔子,要不然,且混着呢,也不晓得能混到什么地步去。”

    平儿又道:“只是那王善保家的出的主意未免不正,那人东西丢在这里了,怎么就能断定身边必定还收着旁的?如此大张旗鼓起来,想要瞒过谁去?或者瞒过老太太是容易,瞒外头去就难了。奶奶忘了甄家□□了?如今听说是真抄了家了,还让人笑‘自家都先抄过一回了,敢情这抄家还有演练的’!总不是什么吉利的事儿,怎么太太就偏信了她的话。”

    凤姐叹道:“太太也难。这东西是那边拾着的,这又是那边人出的主意,说的这般厉害,若要驳了去,就另得有个像样的说法儿。太太又没那急智,再一个恐怕自己心里也气急恨急了,巴不得赶紧把那不要脸的蹄子抓了出来,病急乱投医,可不就什么话都听了。唉,细想想,太太行事素来如此的,多少年来也没见怎么变过。当日撵金钏儿不是这样?还有晴雯那事儿,明明是老太太的人,就依性子直给放出去了。恐怕往后也改不来什么。”

    平儿也叹道:“奶奶歇会子吧,晚上有得闹了。这都叫什么事儿,本来没事的也弄成有事了,本来是小事的也弄成大事了。偏咱们又拦不得,生看着还真是气闷。”

    凤姐笑道:“好了,把你能得。当自己神仙老佛爷呢,还谁的心都操。连我都不管了,你还起的哪门子的急。”

    平儿有心给园子里的姐妹们递句话儿,只这个查抄的由头在那里,一味去提醒哪个,不说你好心,倒像你疑着她似的,反倒不美,便也只好默不作声,权当不知。

    ☆、第323章 323一石

    李纨晚上从珠界里爬了不知多久的坡,正出来躺床上醒神呢,就听外头挺大动静。听了两耳朵差点没把下巴惊掉喽,这是……这是查抄的意思?刚吃饭时候还说甄家如何如何呢,转眼就轮到自家来了?果然这事儿啊,想什么来什么!

    李纨自起了身,想了想,换了身家常衣裳穿了。如今李纹李绮自从上回出了尤二姐的事儿,李婶是再不让她两个轻易往这里来了。宝琴又一早搬了出去,这稻香村里虽是常有人来往暂住,如今细数了,竟是空荡荡的。何况贾兰自得了诚王青眼,常常一个月半个月才回来一趟,樱草青葙寻常也都只在李纨跟前伺候,如此看着眼前还觉人多热闹些。

    果然一会儿就听外头婆子们问答的声儿,素云穿戴好了从外屋进来,就看李纨已经在那里坐着了,便道:“我就知道这么大声儿,奶奶定是听着了的。方才三姑娘院子里就一通吵,如今又往我们这里来了,还真不晓得什么事儿。”

    正说话,凤姐进来了,见李纨在堂屋里坐着呢,叹气道:“你躺你的去,起来做什么,不过看看丫头们的东西。”

    李纨笑道:“我管那些呢!就是问问你,这是怎么话说的,敢是甄家断得有冤屈,上了你们的身了?”

    跟着凤姐进来的媳妇婆子们听了这话只觉得身上汗毛一竖,赶紧道:“大奶奶莫要玩笑。”

    凤姐让她们自己下去查看,她这里同李纨对坐下了,道:“你这话同方才三妹妹说的一样。”又把方才探春那里的的事儿说了,学了探春几句话,才道,“我从来都说她是个不能小瞧的,你看看,可不是让我说着了。看她滴答眼泪水,我这心里也发酸,这事儿啊,不明白还好些,越明白的人越难受。”

    李纨一笑:“别拐了弯子夸自己明白,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凤姐一翻白眼:“你还非指着我螳螂精推车轮——落个死无全尸才算我明白呢!你这明白也太金贵,我明白不起。”

    李纨笑道:“那叫‘螳臂当车’!下回让巧姐儿好好教教你。”

    凤姐一哼鼻子:“我们那儿就这么个说法儿,就你对啊!”

    说着话,那头都看好了,进来回话,凤姐便道:“可查出什么来了?”

    自然是没有的,众人便又出去往紫菱洲方向去了。

    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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