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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节

    嫡子身份——许一世盛世江山 作者:南枝

    第27节

    赵致礼从栅栏门看进去,只见里面黑洞洞的,只从一间小屋里有烛光散发出来。

    赵致礼说,“把门打开。”

    守卫没有犹豫,将门打开了。

    里面的人想来也都听到了赵致礼的声音,便并没有再闹。

    赵致礼走了进去,只见这是个很小的院子,只有三间房,想来也是,德馨院不是主院,这里的厨房院子,还是杨钦萱来了之后,吃不惯赵府的大锅饭,让修的,然后做淮扬菜吃。

    杨钦萱披散着头发站在中间的那间房门前,在深黑的夜里,只有门口的风灯点点的光,看着赵致礼。

    赵致礼道,“郡主,听说你找我。”

    杨钦萱笑了一声,笑得很淡,倒不像是发疯,她转身进了房里,说,“我早就不是郡主了。”

    赵致礼犹豫了一瞬间,跟着杨钦萱进去了。

    108、第九十章

    杨钦萱坐在房里的桌子边,房里只有一个暖盆,点着一盏蜡烛,在这冬夜里,房间里也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

    房间里倒是打扫得很干净,只是带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潮气和腐气。

    赵致礼进去后,杨钦萱就说,“四爷,请坐吧。”

    这是杨钦萱第一次这么叫赵致礼,以前都是直呼其名。

    赵致礼坐到了杨钦萱旁边的凳子上,杨钦萱就让碧芝倒热茶,那是只陶壶,放在暖炉上的,碧芝给两人倒了热茶,就躬身退了出去,还把门给带上了。

    碧芝是杨钦萱带进府的丫鬟,虽然杨钦萱现在已经这么落魄了,她还依然谨守着做丫鬟的礼仪和规矩,倒是难得。

    赵致礼端着茶暖手并没有喝,说,“郡主找我有什么事?”

    杨钦萱拢了拢头上披散的头发,她穿着半旧的宝蓝色夹袄,原来显得微圆的面庞,因为瘦了,下巴都尖了起来,脸色暗黄,握着水杯的手指则显得枯瘦。

    不过管事妈妈说她发疯,看来倒是不实的。

    杨钦萱恐怕从生下来都没有现在这么冷静和正常。

    杨钦萱虽然已经没有了郡主的封号,又成了阶下囚,倒并不显得落魄,她身上的骨气和傲气都还在。

    赵致礼看着她,心想她是要求自己给她好一些的待遇,还是送她去庙里清修呢。

    但杨钦萱却并没有说这些,她看着手里升起袅袅水汽的杯子笑了笑,就抬起头来对赵致礼说,“咱们也算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了,更何况我还怀过你的孩子。”

    想到那被自己踹流产的孩子,赵致礼的心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地疼。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过,但是想到那个孩子没了,他还是很难受的。

    赵致礼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杨钦萱盯着赵致礼看,“大半年不见,你长变了一些。”

    赵致礼说:“你也变了很多。”

    杨钦萱又笑了一笑,“遭遇家破人亡,而且我的夫君带兵打我的父亲,我怎么会不变呢。”

    赵致礼其实对自己是杨钦萱的夫君这件事,总是有些茫然的,他只记得他下杭州去接亲,记得在府里,两人穿着大红的喜服,拜天地,然后呢,然后就没了,没有夫妻之间的恩情。

    杨钦萱看赵致礼一言不发,就又说,“我是在杭州出生的,出生不久,长到四五岁,我就知道父王想要谋反,母妃和他吵架,让他不要行如此不义之事。这历朝历代,有多少藩王造反成了的,而我父王,只是有那个心气,没有那个机遇和魄力,成不了。父王很生气,就说一定要成给她看。我母妃看父王一心谋划想要做皇帝,就很担忧,但是劝解无用,最后她就病了,病了之后求父王,父王也是不听,母妃死了之后,他更是一门心思想要谋反,我们眼睁睁看着,也只是他手心里的棋子而已。”

    说到这里,杨钦萱目光迷离,像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也许我是女儿家,心气没他们那么高,父王说将我许配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想用我换你家的支持,要是你家真的愿意和父王联合,他的帝王梦倒是可以成的。只是,太后娘娘说要父王将我大哥送进京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你家是要我大哥进京做质子,恐怕联盟是不成的。父王自然不愿意送大哥进京,就送了四弟来做质子,四弟就是个孩子,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头,却要来做质子,可怜啊。”

    杨钦萱的语气很淡,淡得要听不出里面的悲伤。

    她继续说道,“我当时有好好想过了,如果我嫁进你家里来,你愿意对我好,我就好好做你的妻子,孝敬公婆,抚养孩子,忘了自己是吴王府出来的女儿的事,但是,你为什么就不对我好一点呢。我千里迢迢到你家来,第一晚,你揭开我的盖头,就那么冷淡地看着我,自顾自地就睡了,你知道我多心寒吗。如果这一生注定就要这么过,我宁愿我父王打进京来。其实我也看清楚了,现在的皇上可不是一般人,你家这荣华,想来也不会长久。我四弟为何会行刺皇上,不过是我给了他一把匕首。其实,无论他是否行刺,他都是逃不掉一个死的,行刺了皇上,无论成功与否,倒都能打破僵局了,要是皇上死了,我父王趁乱攻打进京,要是他没死,皇上定然也恼羞成怒了,父王也可以顺势而反了。再说,要是皇上死了,你家里也正好松了口气,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吗,太后娘娘巴不得皇帝赶紧出事呢。”

    赵致礼皱眉看着她,说,“你果真是疯子。”

    杨钦萱笑了一声,“有我这么清醒的疯子吗。从我母妃过世,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不会有个好。嫁给你了,就更是全完了。”

    赵致礼道,“你今日叫我来,就是要说这些。”

    杨钦萱道,“自然不是,今日是除夕,咱们也是成过亲有过肌肤之亲的,是一家人,我一个人过多寂寞啊,你不该来陪我一晚吗。”

    赵致礼觉得她挺可怜,但是也只是这么觉得而已,他本来以为杨钦萱是个疯妇,这反而是好的,但现在听她这么说,才知道她是个危险的人物,以前她多疼爱杨钦济啊,最后却也是她怂恿了杨钦济去刺杀皇帝。

    赵致礼站起了身来,道,“我没时间陪你。”

    杨钦萱笑了一声,“真的没有吗。”

    她说着,起身去床头格子上拿了一个小匣子在手里,赵致礼一看过去,就怔住了,说,“怎么会在你这里?”

    杨钦萱道,“我看着有意思,就拿来了。”

    赵致礼厉声道,“还给我。”

    杨钦萱要将匣子打开往暖炉里倒里面的东西,“你到底要不要陪我一晚?”

    赵致礼气得不行,几步上前,在杨钦萱没来得及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时,她已经被赵致礼一把掀翻,赵致礼抢过了那个小匣子,居高临下瞪着杨钦萱,道,“你这是偷盗。”

    杨钦萱状若疯狂地笑了起来,“是你自己不藏好,夫君的情信,我拿来看看,算是偷盗吗。”

    赵致礼皱眉瞪了她一眼,“你真是疯了。”

    说完,他就往门外走,要到门口时,他又停了下来,看着还在地上不爬起来的杨钦萱,“我会让将你转到一个更好一点的院子里的,你这样安稳地过一生,难道不比你已经丧命的兄弟和妹妹们强吗。”

    赵致礼抱着那个小匣子走了,出去后又掀开匣子盖子看了看里面,发现信都在,才松了口气。

    其实根本就不是情信,只是平常和季衡交往的信件罢了。皆因季衡总会在信下面画一些平常难得一见的让人捧腹的东西,他才将这些信收藏了起来而已。

    赵致礼出了院子,管事妈妈还等在外面,看赵致礼拿了个匣子出来,就很好奇。

    赵致礼却没有理睬她,只是疾言厉色地说道,“虽然她现在被关在里面,但是生活上却不可怠慢,家里别的奶奶有的,难道你们还克扣她的。她毕竟是主子,你们别太过分了。”

    管事妈妈忙不迭地应了,赵致礼在家里和定国侯也敢唱反调,为人又很凶,没有人不怕他。

    赵致礼没有再回水榭上去听戏,而是回了自己的住处致理斋去。

    外面正是烟火满天,鞭炮齐响的时候,突然有人跑到他的院子里来,对他的小厮赵墨说了几句什么,赵墨就飞快地闯进了赵致礼的书房,“四爷,四奶奶不好了。”

    赵致礼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赵墨道,“四奶奶割腕自杀了,又在她的院子里放了火。”

    赵致礼勃然变色,跟着赵墨一起跑了出去,等他们跑到德馨院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在救火。

    也正有人将杨钦萱救出来了,正是身上衣裳着了火的碧芝。

    碧芝身上被烧伤了,但是把杨钦萱给背了出来,只是杨钦萱闭着眼睛,毫无反应,而且她的左手腕被割了很大几条口子,血流了满地。

    而德馨院的火,因为救火人多,很快就被压了下来。

    赵致礼上前去探了探杨钦萱的鼻息,发现已经没有了气息,他茫然地在杨钦萱的身边软了腿,跪了下去,看着满院地烟尘,心中突然十分悲凉。

    定国侯,以及赵府的另外的主子们,也都从水榭戏台过来了,看到这个情景,定国侯虽然皱着眉,但看他的样子,他倒是松了口气的。

    其他的主子们,有些是不忍,更多是松了口气。

    看来大家都觉得杨钦萱活着不如死了。

    109、第九十一章

    别人家都喜气洋洋迎接新年的时候,赵府却要办丧事了。

    元旦的典礼,赵致礼没有去参加,但定国侯去了。

    之后讨论给杨钦萱的葬礼时,赵家的意思是随便葬下就行了,赵致礼却要求将杨钦萱按照世子夫人的规格下葬。

    因为此事,大年初一的晚上,定国侯就将赵致礼叫去骂了一顿。

    “吴王谋反一事是皇上的心头刺,加之今年皇上大婚并亲政,我们家在春节就让他犯堵,将罪妇按照世子夫人的规格下葬,这算什么事。”

    赵致礼板着脸,“我是说让按世子夫人的规格下葬,又不是按照郡主的规格下葬,这难道不是应该的。”

    定国侯脸色黑沉到了底,“你故意同我造反是不是?”

    赵致礼看着他,“是我的妻子,让她按照世子夫人的规格下葬,怎么就是同你造反了。”

    定国侯斩钉截铁地说,“那就是不行。随意葬下就是了。要是按照世子夫人的规格下葬,得停灵五七三十五天,得请镇国寺的高僧,还要告知亲友。但你媳妇是戴罪之身,现在是不适合让任何人再注意到她的。咱们家已经在风口浪尖之上,你难道不该为家里考虑考虑。”

    赵致礼皱眉不言,心想当初让她作为工具拿来联姻的也是这些人,把人逼死了的也是他们,现在,人死了,让她有个好的葬礼也是不能。

    定国侯走到他跟前,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轻声道,“好了,别执拗了。就简单办了吧,这对郡主,对你,对侯府,都只有好的。”

    赵致礼冷笑了一番,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定国侯皱眉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赵致礼是越大越不将他放在眼里,无法无天惯了。

    赵致礼失魂落魄地去德馨院看了还没有入殓的杨钦萱,杨钦萱的左手腕已经被包扎起来了,上面戴上了几个手镯子,身上盖着白布,只有这个手腕还露在外面。

    德馨院因为扑火及时,只是厨房院子烧了,这个正院并没有受到波及,故而杨钦萱就被放在这里的。

    赵致礼走到杨钦萱的身边,将她的左手放好,用白布将她盖好。

    说起来,赵致礼以前并没有这么碰过她,曾经有过的一次肌肤之亲,也是杨钦萱用了酒把他灌醉了,里面又下了药,赵致礼在事后十分恼怒,一气之下,又和杨钦萱置气了很久,直到杨钦萱去划花了小灵仙的脸挑断了他的脚筋,而他也让杨钦萱流了产,两人才又算有了接触,但之后,他很快就下了江南。

    赵致礼对他的这个正妻实在是太不熟悉了,对她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她的傲气和刁蛮狠毒,而他,也并不想更多地了解她。

    现在,杨钦萱没有了生气,躺在床上,赵致礼才想要好好看看她。

    他揭开了她脸上的布,她被好好化了妆,看着倒不像是死了,只像是睡着了。

    说起来,她脸上神色倒是平静的,也没有死不瞑目,也许,这对她来说倒是解脱吧。

    赵致礼想,他虽然想的是,要让杨钦萱从此过一个平静而安稳的幽禁生活,但以杨钦萱那么傲气而绝不妥协的性格,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她宁愿这么决绝地选择死亡。

    想到杨钦萱让他陪她一晚的事情,赵致礼觉得她也许是早就想好了要去死的,只是,他却没有明白她的心思,没有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赵致礼的手指在杨钦萱冰凉僵硬的脸上碰了一下,然后才将白布又盖了上去。

    因为之前一直没确定对杨钦萱的下葬规格,所以连棺材也没有定好。

    赵致礼走出去,对守在外面的几个丫鬟和管事婆子说,“好好伺候着,要是这最后的事,都有人偷懒不做好,到时候就直接去一辈子守墓好了。”

    他的眼神太冷,几个丫鬟和婆子都吓得战战兢兢的,赶紧跪下领了命。

    赵致礼又去找了定国侯,说,“那就以平民之礼下葬吧,只是,再如何也得停灵七天,用之前给祖母做棺材时剩下的楠木做棺材,我知道那木头是够的。不然,我就去求皇上,让他同意以侯府世子夫人的规格将她下葬。”

    定国侯知道他这个儿子就是个一根筋的人,他说得出做得出,不得不受了他这个威胁,只好同意了。

    于是侯府没有声张,德馨院里给杨钦萱办丧礼,前院里和流芳园里依然招待春节上门的客人。

    杨钦萱的丧礼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办了,棺材其实是早就有的,当年老太太做棺材剩下的木头,之后就做成了棺材,每年刷一遍油漆,是定国侯给自己预备着的,在战场时是一直明白要有马革裹尸的准备,但现在,这个棺材则给了儿媳妇。

    初八这一天一大早,定国侯府,从侧门抬出了这个棺材,然后由四匹马拉的大马车装着,将棺材送出了西城门,经过了大半天的时间,到了西山后面赵家的坟地里,将杨钦萱下葬了。

    全程就只有赵致礼跟着,他骑在马上,脑子一片空白地将他的第一任妻子送出城葬下了。

    从西山回去,他没有直接回家,他心里太憋闷了,憋闷得什么也无法作想,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就那么直接到了季府门前。

    这时候已经是入夜了,季府门前点着两只大灯笼,赵致礼也没有上前去敲门,还是门房送客人出来,看到赵致礼骑在高头大马上,才十分惊讶,上前询问,赵致礼答道,“我找你家公子季君卿,他可在?”

    门房道,“大少爷在,容小的进去通报。”

    赵致礼几乎没来过季府,门房并不认识他,但是看他骑的千里良驹,身上虽然衣着普通,但是气度非凡,就知道此人应该厚待,便请了赵致礼进门。

    季衡身体已经康复了很多,但是许氏依然不让他出门,只让他在屋子里静养。

    桂圆进房里对坐在炕上翻书的季衡道,“大少爷,刚才外面来报,说是一位姓赵的公子来拜访您。”

    季衡愣了一下,连在旁边伺候季衡茶水的荔枝都愣了一下,说,“怎么这么晚了来拜访。”

    季衡则问,“没说名字吗?”

    桂圆道,“没有拜帖,说是叫季庸。”

    季衡更是一怔,赶紧说,“他这么晚来拜访,定然是要事,赶紧请进来。”

    桂圆出去了,荔枝说,“大少爷,要给您换身衣裳吗?”

    季衡看了看自己身上随意披着的衣裳,想换身庄重点的,最后却又罢了,“就这样吧,反正他也是个随便人。”

    赵致礼很快被请了进来,当季衡看到一向意气风发的赵世子居然一身布衣,头上还绑着孝巾,一脸憔悴和惶然,便觉得十分诧异。

    赵致礼看到随意靠在炕上迎枕上的季衡,不知为何,本来紧揪着的心就是一松。

    季衡看他这样,人就赶紧从炕上下来了,穿上了棉拖鞋,走到赵致礼的跟前,蹙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过世了?”

    赵致礼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说什么。

    季衡只好不问了,赶紧把他拉到炕上去坐着,因为触到了赵致礼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就又问,“看你这个样子,也没吃东西,是吧。”

    赵致礼在炕上坐下了,点了一下头。

    季衡对荔枝道,“去准备些吃食来,热水巾帕也要。”

    荔枝一向是过于外向活泼,但既然被季衡所喜欢,就定然是有所长的,她非常懂眼色,赶紧去准备了,不仅让人准备了吃的端来,还提点了是要滋养暖胃的,又让外面的小丫鬟准备了热水巾帕,甚至拿了软拖鞋和棉袜子来,因为她看到赵致礼的靴子上面有泥巴,想来鞋子里面也很冷。

    赵致礼坐在炕上,又将头上的孝巾扯了下来,就着丫鬟端着的铜盆洗了脸和手,荔枝将泡脚的木桶放在他跟前的时候,他倒是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任由荔枝为他脱了鞋泡脚。

    季衡靠在迎枕上,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等赵致礼收拾妥当,又坐在炕上,就着炕上小桌吃起晚饭来,季衡才问,“看你这样子,倒是几天没睡的模样,你这是怎么了?谁过世了。”

    赵致礼吃着东西,还是不答,只是说,“我在你家里住一晚吧,能住你这里吗。”

    110、第九十二章

    赵府将杨钦萱的丧事掩饰得好,又交代了家中仆役们不能出去乱说,因杨钦萱的戴罪之身,吴王一案牵连甚广,杀了不少人,赵家府邸里的奴才们也都是深知厉害的,在这一阵子,自然是守住了自己的嘴巴,所以,季衡竟然也是完全不知道杨钦萱已经过世之事的。

    他一时实在猜不出赵致礼是在为谁戴孝,虽然疑惑,但看赵致礼不说,他自然也就不好再问了。

    看赵致礼情形实在不好,季衡没有办法拒绝他这带着些奇怪的要求,就说,“这简单,你在这里住一晚就是了。”

    赵致礼目光在季衡这卧室里扫了几眼,看到这房间实在很大,不仅有这一张大炕,还有一张架子床,他就说,“你平常是睡床睡炕?”

    季衡指了一下床,“我在江南长大,睡觉不习惯睡炕,太硬了,而且热起来受不了,冷起来又冷得慌,我是睡床的。”

    赵致礼点点头,“那好,我就睡这炕上吧。”

    季衡说,“那你是现在睡,还是等一会儿睡。”

    赵致礼好几天没怎么睡了,之前脑子一直紧绷着,一直睡不着,在战场上,他也没有因为紧张睡不着觉过,但现在不过是个女人死了,他却这幅样子,他自己都有些诧异自己的怪异。

    他又看了神色柔和的季衡几眼,道,“我现在就睡吧。”

    季衡于是也不多说了,看赵致礼吃好了晚饭,丫鬟也端了水来他漱口收拾,自己也就下了炕,在荔枝的伺候下整理了衣衫,又吩咐荔枝将床上多放两只汤婆子,把床铺好,他也要准备睡了。

    赵致礼和季衡真就毫不客气,看炕上收拾好了,也就脱了外衫和轻裘袄子,只穿了里衣,拉上被子也就躺下去睡了。

    甚至很快就睡着了,而且还打起了细微的鼾声。

    季衡看他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由一阵惊讶,便又吩咐了丫鬟灭了两盏烛灯,自己又喝了药,收拾一番,也上床去睡了。

    这一晚许氏和许七郎都不在家,许家有亲戚在京里,要做寿,许氏和许七郎去做客去了,因为那边盛情,许氏就带着许七郎留在了那边过夜,想来,也是有什么事要在那边商议,不然,许氏很少在外过夜。

    赵致礼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第二天早上,季衡起床了,又收拾了一番,吃了早饭喝过药,再来看他,发现赵致礼居然还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季衡摸炕上有些凉了,还让丫鬟又添了些碳进去,然后自己就又坐上床去看书。

    赵致礼醒来是在下午未时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时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翻个身,不由就卷着被子从炕上摔了下去,季衡依然是靠坐在床上看书的,眼看着他摔下了炕,想要提醒已经来不及,于是只好盯着赵致礼看。

    但是赵致礼还在地上又躺了一阵子,才伸手胡乱将自己裹着的被子掀开了,人也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茫然四顾,似乎是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当看到床上正憋着笑的季衡时,他才突然反应了过来,自己昨晚跑到季衡家里来了,还在他家吃了晚饭然后睡下了。

    季衡盯着乱着头发傻里傻气的赵世子,忍着笑道,“世子殿下,地上凉,你还是赶紧起来吧。”

    赵致礼哼了一声,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被子也捡起来扔上炕,然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你就看着我摔呢?”

    季衡无辜地道,“我是想提醒你来着,但还没发出声音,你已经掉下去了。”

    赵致礼也没穿鞋子,就赤着脚走到季衡床边去,坐上床沿,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书,是前朝史书,“你怎么一大早起来就看书。这过节也不放松一些。”

    季衡笑道,“世子殿下,你看一看那里的自鸣钟,这是什么时辰了,还一大早呢。”

    赵致礼惊讶地去看床边不远一个矮柜子上的小西洋自鸣钟,看到已经下午未时了,不由就一惊,“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季衡道,“你定然是太累了,这样睡一觉精神好了就好,饿了吧,我让人端些吃的来,你可是早饭午饭都没吃。”

    赵致礼在季衡面前总会觉得很轻松,一时十分感动,道,“嗯,的确是饿了。”

    季衡叫了荔枝进来,让她去厨房里给赵致礼端饭菜来,又问,“母亲和七郎还没有回吗?”

    有赵致礼在,荔枝也并不扭捏,爽爽快快地笑着说,“还没呢,说不得是想给表少爷看亲才耽误了时辰也说不定。”

    季衡一怔,“有这事?”

    荔枝道,“也是猜测,只是之前有听到太太和上门来作客的刘家奶奶在说这事。”

    季衡不由道,“母亲怎么没有和我说一声。”

    荔枝诧异了,“太太怎么会和你说,你比表少爷还小呢。”

    说着,又呵呵笑了,飞快跑了,大约是觉得季衡这么小,对看亲一事却这么敏感,即使季衡从小老成,在这种事情上的好奇倒是孩子气。

    却不知季衡根本就不是好奇,而是十分在意。

    季衡听了荔枝那话,不由沉吟起来,心想许七郎年岁并不算大,怎么这么早就开始看亲,这其实并不算好事,现在朝中本就不稳,谁知道现在定了亲,之后对方家里会不会受到朝局波动的牵连,再说,皇帝已经对他家和他舅舅家里的事情介怀起来了,他母亲要是再在现在给许七郎攀个高亲,那皇帝心里还不知要怎么想,等再稳一些了再为他看门好亲比现在不知要好哪里去了。再说,娶妻娶贤,高门第的女子也不一定好。

    季衡像个一心为孩子打算的家长,正思考着,没想到一转过头,就对上了披头散发而且只穿着里衣也不怕冷的赵世子正皱眉一脸凄然。

    季衡不知道睡了一觉明明精神有所好转的赵致礼怎么又变成了昨天那个模样,就伸手拍了一下赵致礼的胳膊,“这是怎么了?让人进来伺候你洗漱穿衣吧。”

    赵致礼沉重地叹了一声,居然一时并没有回答。

    他刚刚听到说给许七郎看亲,就又想到了杨钦萱,其实,他对杨钦萱根本没有什么感情,自己为什么会介怀杨钦萱的死这事,他也不明白,大约是觉得对不住她,在大婚之夜里对她厌恶冷淡,之后因为两人都傲气十足,更是没有妥协过……

    赵致礼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面颊,对季衡突然说道,“你昨天问是谁过世了,是我的正妻死了,她自己割了手腕,又放了火。昨天下午才将她葬下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万分疲惫和茫然,季衡听后,不由十分惊诧,说起来,他从没有见过赵致礼的这个正妻。但是从她对小灵仙的狠毒和刁蛮知道,她绝对不是个善良的人。

    季衡没有体会过丧妻丧子之痛,所以,他并不太理解赵致礼,但他看得出赵致礼此时正十分难受。

    他只能轻叹了一声,“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吧。”

    不知为何,一向十分硬气的赵致礼,在季衡这再普通不过的礼节之词前,他突然之间就眼眶一热,眼泪就滑出了眼眶,他几乎是哽咽地说道,“我虽然并不喜欢她,但是从没想过看她死。之前我自己杀了自己的孩子,她本是可以指责我的,但她当时什么也没说,我知道,她也因为这事非常伤心。人生在世,为何总有这么多难处,她生来也是郡主,为何死了,却是这样一副光景,家中并不允许为她大办丧事,只是以平民的丧礼下葬了,她是除夕就走了,但至今,家中还没有放出她过世的消息……”

    季衡其实觉得杨钦萱死了比活着要好多了,皇帝心里少了一根刺,赵家里肯定也松了口气,她自己也不用再受苦了,再说,这也是她自己选择的死亡,但显然,是不能这样和赵致礼说的。

    赵致礼是个男人,虽然他不爱他的妻子,但是完全没有对她好过,和保护过她,他自己定然是深深地内疚着,是这份无力和内疚才让他这般难过吧。

    季衡看赵致礼伤心委屈得像个小孩子,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脑袋,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胸前,拍了拍他的背,道,“那既然是郡主自己的选择,那么,她显然是想好的,你对她有这份心,她在地下有知,也会开心。”

    只有季衡才会这么对他说,别人都只会说,“她是个罪妇,这样死了才好。”

    “你为她悲伤戴孝,被皇上知道了,这也是罪过。”

    “你怎么不为家里想一想。”

    ……

    赵致礼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才算轻松一些了。

    皇帝一直担心季衡身体,前些日子,几乎隔日都让身边内侍来看季衡,得知季衡身体好多了,才放下了些心。

    这日是初九,他上午陪了太后和太妃登高,爬了蓬莱池边上的小山,从山上回去,他就准备了一番,出宫来看亲自看看季衡了,要是不亲自看他没事,他的心就完全没法安定下来。

    111、第九十三章

    皇帝来季府,现在已经是驾轻就熟,在车轿院子下了马车,就自己往季衡住的院子里去。

    没等人进去通报,他已经进了正院。

    季府仆人并不是很多,加上许氏和许七郎都出了门,又带走了些人,季府里人就更少了,皇帝一路行来,只觉得十分冷清。

    在廊檐下才撞上伺候季衡的荔枝,他对荔枝是有印象的,知道她是季衡的贴身丫鬟,而且还为她的形貌普通而放心过。

    荔枝手里端着热水,看到他,就十分吃惊,赶紧放下水就下跪行礼,皇帝看她端水,还以为是季衡午睡起来洗漱,却不知是给赵致礼准备的。

    他问,“怎么一路进来没见什么人?”

    荔枝赶紧道,“是太太出门做客了,没有恭迎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道,“朕只是微服而来,不需多礼。夫人出门了,你家大少爷可在。”

    荔枝恭敬回道,“回皇上的话,大少爷正在里间卧房……”

    还没来得及说还有客人在,皇帝已经自己进去了,跟着他的几个内侍和侍卫,侍卫则守在了门边,内侍里张和生才叫了跪在地上的荔枝起来。

    皇帝轻车熟路地进了屋子,又过了待客的次间,和做书房的稍间,在内侍打起厚门帘子后,他就自己迈步走了进去,没有绕过屏风,就听到里面季衡在说话,但是有些含糊,便没听清。

    皇帝心想季衡在和谁说话,他的表哥?

    不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绕到了屏风的边上,这样未通报就进内室,实则是十分无礼的,但皇帝这时候根本就没想这么多。

    想到季衡午睡休息,他表哥也在他的房里,他就已经在醋意翻腾了。

    不过,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更让他生气的事情。

    只见季衡靠坐在床头,怀里搂着一个坐在床沿的人,甚至还在轻轻拍抚他,而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只穿着里衣。

    皇帝一下子就脸色铁青,恶狠狠地咳了一声,道,“君卿,朕来看看你了。”

    季衡和赵致礼都被皇帝这话给吓了一跳,季衡瞬间抬起头来,看到脸黑到了底的皇帝神出鬼没地站在屏风边上,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来,赵致礼自然是比他更受惊,飞快地从季衡的身边退开了,转过头来看着皇帝,一副受惊过度的目瞪口呆表情。

    皇帝这下才看到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赵致礼。

    他眉头一跳,很难压下自己心里由疑神疑鬼而带来的酸意,走了过来,也在床沿上坐了下来,质问赵致礼道,“表哥,你怎么在君卿这里,而且还这幅样子,实在有辱斯文。”

    皇帝一向心思深沉,手段狠辣,但说话却从来就是婉转动听的,用这么重的话说赵致礼,实在是第一次。

    赵致礼自然是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皇帝的话语里的冷意和气怒,他便赶紧去跪下了,道,“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

    皇帝没让他平身,依然冷冷道,“朕问你,你怎么在君卿这里?”

    季衡自然也感受到了皇帝那突如其来的怒意,他也要下床跪拜,皇帝却直接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按在了床上,眼神几乎是带着警告地看了季衡一眼。

    赵致礼不好回答,除非编个谎言。

    这时候,季衡替他解围了,说道,“皇上,是季庸的正妻过世了,是自杀而死,季庸昨天将她下了葬,下葬回来时辰已晚,他来微臣这里想问如何将此事告知你,怕皇上会降罪他家没有看好戴罪之人。微臣看时辰太晚,就留了季庸下来休息了,季庸太累,竟然一觉睡到了刚才才醒。”

    赵致礼也正在想要怎么向皇帝汇报杨钦萱已死的消息,或者是皇帝已经知道了,只是装不知道。

    现在季衡将他的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既解释了他为何在这里,还说了杨钦萱已死之事,还说了他家对此事的战兢和忧虑。

    皇帝目光在季衡和赵致礼身上扫了好几下,看季衡穿得好好的,的确不像有过什么不一般的行为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对赵致礼道,“表哥,赶紧平身罢。你穿这么少,要是病了可不好,赶紧去收拾了再来同朕说话。”

    赵致礼这才谢恩起身。

    季衡这时候也朝外面叫荔枝,荔枝正战战兢兢站在外间等候吩咐。

    听到季衡叫她,她就赶紧跑进来了,季衡说,“带赵世子去洗漱收拾,给皇上上茶。”

    荔枝赶紧应了,才又规规矩矩退下了,赵致礼也跟着她出了门。

    赵致礼被带到了许氏那边去洗漱穿衣去了,幸好赵致礼昨夜脱下的衣裳被荔枝收拾起来在暖炉上烘暖烘干了,赵致礼穿好了衣裳,却不好再穿最外层的那件粗布孝衣,最后还是荔枝去找了管事妈妈凌霜,找了一件季大人还没穿过的儒衫给赵致礼。

    赵致礼已经十八岁,长得人高马大,穿季大人的倒是正合适。

    这边张和生亲自接了桂圆送上的茶水端进去伺候皇帝,看皇帝在和季衡说话,就又赶紧退出去了。

    皇帝仔细打量了季衡的脸色,说:“你这气色要好多了,朕看你病好了,也就放心了。”

    季衡道:“皇上您对我的病情如此挂心,倒让微臣十分愧疚了。”

    皇帝拉着他的手握了握,“既然愧疚,以后就不要再病了。”

    季衡笑了笑,“这可不是微臣想保证就能够保证的。”

    皇帝看他笑,自己也就笑了一下,又马上板了脸,说,“你方才在同表哥说什么,为何你要搂着他。”

    季衡便凑到皇帝耳边故意说了悄悄话,“皇上,你方才没有发现赵世子眼睛是红的吗,他在哭呢,这可真难得,我是第一次见到,不知皇上以前可有见过他哭。”说悄悄话也就罢了,还说得十分孩子气,季衡说完,自己都在心里不适应了。

    季衡这么凑在皇帝的耳边,呼吸之间的气息,几乎让皇帝把持不住,心脏咚咚咚地跳,好不容易保持了镇定,但是已经没有办法生气了,他愣了一下,说,“他为何要哭?”

    季衡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因为他曾经让他的妻子怀上的孩子没有了吧,现在人已经死了,想起来,总会有伤怀的时候。我看他那么可怜,只得安慰他一下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要是不搂着他,而是看着他的眼睛,我想,他肯定马上就会哭不出来了,反而会觉得尴尬。”

    季衡这轻快的话,彻底让皇帝打消了疑虑,皇帝无奈又略带宠溺地说,“你呀。”

    季衡又笑了笑,说,“今天赵世子是丢人丢大发了,他昨晚睡炕上,刚才起床,直接从炕上摔下了地,人都摔懵掉了。”

    他的表情带着点促狭的意思,皇帝看了一眼那张炕,再看了一眼季衡睡的床,不由还是吃醋,但是想到季衡睡觉会将帐子放下来,这才好受了点。

    原来喜欢一个人,竟然会让人心胸变得如此狭隘。

    皇帝想着自己对赵致礼的嫉妒和恼怒,不得不得出了这个结论。

    赵致礼收拾好后,又来给皇帝行了礼,皇帝赐他坐下了,就说,“既然堂姐过世了,那你也不用伤怀,让太后娘娘再为你赐婚就是了,或者你看上了谁,朕给你赐婚也行。”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第一表示自己一点也不介怀说杨钦萱的事情,第二表示自己对赵致礼的关怀,第三自然是赵致礼赶紧又成婚,最好夫妻特别和谐和睦,别和季衡黏在一起了,竟然跑到季衡家里来对季衡哭诉大半年前没了的孩子的事,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赵致礼道,“多谢皇上隆恩,只是微臣最近没有再娶的打算。”

    赵致礼这么说完,皇帝一时没有接话,于是气氛就冷了一下,季衡只好打破沉默的尴尬,说道,“季庸,你昨晚一夜未归,我想你家里恐怕要找你。”

    赵致礼知道季衡是想借机让自己离开,于是就顺势对皇帝道,“皇上,不知还有事否,若无事,微臣就想先告退了。”

    皇帝道:“你先回去吧。”

    赵致礼又行了礼,这才走了。

    皇帝看到季衡的床头放着史书,就说,“你病了,怎么还在看书。”

    季衡道,“不看书也无聊得紧,要不,皇上,咱们来下棋吧。”

    皇帝道,“你病了,也不要下棋,最好就不要想事情,这样病才好得快。”他心里还记着季衡生病是因为思虑过度,那么,他就要季衡什么也不要想。

    季衡无奈道,“那可就太无聊了。”

    皇帝说,“和朕说说话不就好了。”

    季衡:“那说什么好?”

    皇帝道:“说说你以前在扬州时候的事情吧。”

    季衡想了想,说:“当时没什么事,我那么小,不过是每日里受夫子启蒙,看书写字罢了。”

    皇帝不满意道:“就没些别的?”

    季衡笑着说:“真就没什么事了,皇上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挺没意思。”

    皇帝赶紧说,“怎么会。在朕心里,不会有人比你更有意思了。”

    季衡愣了一下,完全不知皇帝这么急切地表达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而皇帝说完,眼睛看着季衡,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等待季衡的表示。

    季衡正不知该接哪一句好,外面就传出张和生的声音,“皇上,是季公子用药的时辰了。”

    季衡被这句话救了,看向皇帝道,“皇上,微臣该喝药了。”

    皇帝说,“将药送进来。”

    季衡朝门口屏风看过去,没想到只见是三姐儿端着他的药进来了。

    112、第九十四章

    家里就这么大,皇帝微服来看季衡,三姐儿得到消息,然后过来,倒是很好理解的一件事。

    季衡上次给季大人写信,其中就表述了皇帝要在立后后召三姐儿进宫的事情,季大人一番考量之后,也觉得三姐儿进宫没有什么好处,便对季衡表示了,让他在皇帝跟前将此事拒绝了。

    上次季衡的确也是拒绝了,但是皇帝当时并没有答应,季衡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现在倒和三姐儿一样执拗,非要对方不可了?

    三姐儿送药进来,这样的自作主张,季衡有点不高兴,但是也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略显出惊讶,说道,“三姐,怎么是你送药进来,让荔枝她们做就成了。”

    三姐儿将药在桌子上放好了,又跪下对皇帝行了礼,皇帝已经看出了三姐儿的意思,让她平身后,她才说,“母亲出门了,家中事情忙乱,你又在养病,我过来看看你,没想到得知皇上在,你这边只有两个丫头,怕忙不过来照顾不周,我作为姐姐,就自作主张来帮忙了。”

    她说得平平稳稳,大方又镇定,倒是个正经大家闺秀的典范,甚至也没有因为皇帝在就过度害羞和窘迫。

    季衡淡淡道:“多谢三姐。”

    语气里的冷淡皇帝也听得出来,也是故意让皇帝听出来。

    三姐儿便又道,“照顾弟弟是作为姐姐的应当,怎么说起谢来。”

    她端了药试了试温度,就要来伺候季衡喝药,这时候,皇帝却说:“让朕来吧。”

    三姐儿愣了一下,将药奉给他了。

    皇帝多看了她一眼才将药接过去,三姐儿这次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打扮得过于耀眼,只是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袄裙,头上戴着几支银簪,也是银耳环,手上是两只玉镯,肌肤如雪,明眸皓齿,大方里透出淡雅,端庄又娴雅。

    三姐儿知道皇帝在注意她,所以故作镇定,皇帝已经是十五岁的年纪,少年的身形,但是稳重而雍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身为上位者的矜贵,俊美的容貌还带着少年的稚嫩,又因身份贵重,让人不敢过多窥视。

    三姐儿紧张忐忑地站在那里,像个小丫鬟一样恭恭敬敬。

    皇帝接过药碗后,就用调羹舀着药汤要喂季衡,季衡赶紧说:“皇上,让我自己喝就行了,这么慢慢喂,这药可苦了。”

    皇帝笑了笑,将药碗递给了季衡,季衡捧着药碗,闭着眼睛一股脑将一碗药喝了下去,苦得直皱眉头,也只在这时候,他才带着些孩子样子。

    皇帝爱怜地看着他,用自己的巾帕赶紧为他擦了擦唇边的药迹,又接过三姐儿递上来的漱口水,季衡不大好意思地由着皇帝伺候着喝了药漱了口,又吃了两颗果脯嘴里的苦味才压下去了。

    三姐儿看到皇帝对季衡的细心温柔,心里感觉有点奇怪,但她很快将此归结为这是因为皇帝天性柔和。

    三姐儿收拾了药碗就要端出去,这时候,皇帝却说道:“让外面奴才进来收拾吧,你是君卿的姐姐,作为主子,这般细心贤惠不辞劳苦照顾弟弟,十分难得。”

    三姐儿受宠若惊,又镇定地表达了自己没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外面的张和生亲自进来收拾了药碗端出去,三姐儿这时候也不好多待,就行了告退礼离开了。

    皇帝眼神柔和地对季衡道:“君卿,你喝了药,可是要睡一阵?”

    季衡没有提刚才三姐儿的事,说,“皇上您在,微臣怎么好自己就睡下。”

    皇帝伸手为季衡拢了拢他只是松松在胸前束起来的头发,季衡这病弱的模样,他是完全无法抵挡,“你和朕之间,哪里需要这些虚礼。”

    季衡说:“但微臣也不想看皇上您就这么无聊地坐在这里看着微臣睡觉。”

    皇帝笑了笑,说,“那你睡了,朕就回去了。”

    季衡道,“微臣送你回去吧,皇上您在外面待太久,并不是好事。”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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