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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5节

    [历史]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第65节

    他清冷的声线很好地抚慰住了尉缭心中的惊惶,尉缭脸上的表情褪去,很快也恢复了平时的镇定,他点了点头,退到一丈外,“好,恭送王上。”

    尉缭难得这样识趣,引得嬴政多看了他一眼。

    其实此时徐福根本算不上累,他只是心中压着事,现在迫切地想要去解决,所以才会一句话就将尉缭打发了。

    刚才尉缭也只是着急得昏了头,其实徐福有没有受伤,看一眼就能知晓了。

    徐福的马车慢慢远去,尉缭松了口气,脸上还浮现了淡淡的笑容。不过那笑容,带着几分冷意。如今看来,那昌平君应该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尉缭不满嬴政的种种,甚至曾经在徐福面前,言辞激烈地批判嬴政没有一颗仁慈之心,但此刻尉缭想到嬴政狠辣的手段和心性,反倒是觉得合该如此!

    越狠辣那才越好呢!

    尉缭并没有自己的思维逐渐被带偏的意识,如今危机化解,尉缭走在回府的路上,脸上都还带着惬意的表情。可谓是大旱后这么久以来,头一次这般放松了。

    ……

    徐福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从袖中拽出了一物出来。

    原本嬴政也有一肚子的话正要问徐福,谁知道徐福突然掏出了根布条儿。嬴政一怔,“这是?”

    徐福面色有些凝重。出现神迹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太大的感觉,还是周围响起了惊呼声,又骤然见那昌平君被不科学地弹飞了出去,徐福才将背后的虚影同袖中的布条联系了起来。

    毕竟当时袖中陡然飞出什么东西的感觉,实在太清晰了,叫他无法忽视。

    “当时阿政瞧见我背后出现了什么?”徐福并未说那布条的事,反而问起了这样的问题。

    嬴政十分配合地道:“一道黑影,像是突然从你的体内爆发出来了一样,所有人都紧紧盯着这一幕,不敢眨眼,因为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就连寡人,从前也未能见过这样的景象。”嬴政顿了顿,又补充道:“那道黑影像是一只野兽,蛰伏在你的身后。但过了会儿,寡人却发觉那黑影似乎慢慢撑直了身躯,瞧着像是道人形一样。”

    徐福不由得又回忆起了从前那竹简上记载的只字片语。

    裁布一寸,浸入水泥,点以朱砂,口中念咒,驱以人形。

    若那黑影真是能化出人形,那无疑就是这布条之上施的咒起效了?可是他将那布条带在身边许久,为何偏偏此时起了效?难道那竹简之中有些记载也是不全的?或是他做出来的这个布条太过放荡不羁,偏要走个不同寻常的路?

    那布条似有所感,在徐福手中轻微颤动了一下,若非徐福和嬴政一直都盯着那布条,也根本不会注意到。

    嬴政皱了皱眉,实在有些忧心此乃邪物,遂忍不住道:“那黑影,可是由它而起?”

    徐福也不掩藏,大方地点了点头。他对嬴政本来也没什么好掩藏的,若是嬴政真的有坏心,也未必能对他如何。何况在徐福看来,这等雕虫小技,还不一定能入嬴政的眼呢。

    嬴政此时正如徐福心中所想,他根本不在乎那布条有多大的本事,他只是将眉头皱得更紧了,问道:“此物对你可有害处?”

    开口先关心他?

    徐福微微一愣,在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心中悄然升起了几分欢喜之情。

    “我也不知有没有害处,它是我的精血养出来的。”徐福低声道。

    嬴政脸色一黑,显然也想到了之前徐福割开手腕,流出血来浇灌布条的事。顿时他看着那布条的目光,就如同杀人父母般憎恶,“这样的玩意儿,还是毁掉更好。原本是死物,却突然具备了灵性,实在难以掌控,若是日后它还要你的精血,那又该如何?”也怪不得那侍医又说徐福精气亏了。

    劳累、失血,这精气能不亏吗?

    徐福却有些舍不得。

    不是他丢不开这样威力十足的东西,而是他心疼自己的血啊!

    不然的话,早在布条毫无反应的时候,他就直接将布条扔掉了。

    嬴政几乎是瞬间就领会到了徐福的不舍,他也只能妥协道:“既然你要留,那便留在身边吧。若是这个东西有了诡异之处,你便要立即告诉寡人,寡人会寻人来将它处理得干干净净。”

    徐福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在嬴政说完这段话以后,他手中捏着的布条似乎又颤动了一下,就像是被嬴政的话吓住了似的。

    难道这布条君还是个胆小鬼?

    徐福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

    应当没有这般人性化吧,顶多也就是具备了点儿灵性。实在有趣……

    之前的那些危机很快被徐福抛到了脑后去,现在他有些摩拳擦掌的,急着想要再将那竹简拿来,好好研究一番博大精深的巫术。

    嬴政见他忽然双目熠熠生辉,心情也陡然欢悦了起来,嬴政受他影响,不自觉地跟着面色一动,露出了浅淡笑容。

    “瞧见那黑影时,寡人还当是你又使了什么手段。”竟是连他都诓过去了。

    那时嬴政望着徐福的背影,又是担忧又是激动,担忧徐福的安危,又激动于徐福那一刻的气势凌厉,教人忍不住为之沉溺。

    如此厉害的徐福,只属于他一人,嬴政想一想,便觉得胸中的欲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徐福摇了摇头,“我原本是打算使一些手段,比如拿那几只小鼎来,再利用光影,给众人造成视线上的错觉,在他们眼前演示一番神灵亲临的画面。”谁知道那点儿小魔术还没能耍呢,倒是先真的出现影子了。

    当时徐福自己都是有些惊骇的。

    嬴政闻言,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也能演示?”

    徐福点头,“自然能的,人的眼睛是会骗人的。”

    “那今日我们瞧见的黑影……”嬴政有些迟疑,毕竟他对布条能有灵性这点,还是不太相信的。

    “今日的黑影并非出自我手。”

    嬴政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那布条,“只要无事便好。”说罢,嬴政脸上的笑容浓厚了些,当即直白地夸道:“寡人的阿福,本事无人能及。”

    徐福瞥了一眼,那一眼驱散了眼底的清冷之色,隐隐含着两分风情,嬴政心中微动,再想到徐福穿着祭祀服的模样,便觉得自己有些蠢蠢欲动了,脑子里竟是还生出了,将徐福直接压倒在马车里,好生抚慰一番的冲动。

    不过这股冲动终究是被嬴政压了下去。

    虽然徐福口中不说,但嬴政始终担忧徐福会不会被吓到了,所以思量过后,嬴政还是只将徐福搂在怀中,让他好生依靠着休息了。

    待回到宫中后,徐福却未能马上同嬴政一起洗漱休息。

    有内侍跪在徐福的跟前,道:“姜游先生言及此事需徐奉常帮忙……”

    徐福丝毫没有犹豫,带上同样没来得及休息的蒹葭,便匆匆过去了。

    嬴政虽然心中略略不满,但是想到众人这样忙碌,都是为了秦国上下的安危,于是嬴政也干脆令人去将未来得及处理的政务拿来了。

    这头徐福进了屋,姜游披头散发,模样狼狈地将他叫了过去,“我有了个新药方……”姜游嗓音嘶哑道,同时脸上涌动着狂热之色。

    徐福接过他手中的绢布看了看,徐福并不能全然看懂,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强迫熏陶,徐福也大概知晓其中用了什么药物,各自又有何原理。

    姜游揉了揉太阳穴,神色疲累,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他随手指了指另一面的药柜,“我不行了,你去取药,捣碎,熬制。”

    旁边有人主动上前,殷勤道:“姜先生,不如我等来……”

    “不必。”姜游直接拒绝了,他看着徐福,“你去,我信你。”

    徐福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绢布握在手中。

    姜游拉了个软垫到身前来,也不顾那是平日里坐的地方,直接就倒上去休息了,他眼睛一闭上,很快便进入了睡梦中。可见他已经疲累到极点,几乎是强撑着等徐福来的了。

    其他侍医叹了口气,只能暂时退下。其实他们也并不姜游累得轻,既然姜游不要他们插手,他们也就乐得跟着休息一回了。于是很快,小小的屋子里倒是睡了不少的人。

    徐福扫了他们一眼,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都是为了能够让人活下去。怪不得会有人说,医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了。

    徐福按照绢布上的记载,开始了找草药的历程,开始之前,他还没忘记嘱咐内侍一声,令他回去告知嬴政,自己恐怕入夜后不会回寝宫了。

    内侍苦着脸回去报告了。然后徐福便全身心地投入了找草药之中。

    时间飞逝,待到徐福将所有的药材都找齐了时,他已经四肢都有些酸痛了。他在屋子里找了一会儿,又遍寻不得捣药槽,于是只能干脆将蒹葭叫到跟前来。

    蒹葭已经困得哈欠连连了,但他还是十分敬业地牢牢抱着怀中的小鼎,靠在门框边上动也不动。

    徐福拿走了他手中的鼎,然后将草药塞了进去,命蒹葭和另外一名内侍帮着自己一同捣药,也幸好他有三个小鼎,此时捣药倒是节省了不少时间。

    等他们完成最后的工序,将药熬制出来,倒进容器中后,天边已经隐隐泛着一抹白了。

    天要亮了……

    徐福松了一口气。

    那口支撑着他的气松掉以后,徐福便也和姜游一样,恨不得马上倒在地上,舒舒服服地睡个酣畅淋漓的觉,那才叫好。

    他将药搁置在桌案上,蒹葭起身去推开了屋门,门外守着的内侍猛地惊醒过来,忙躬身道:“徐奉常可是要回了?”

    “嗯。”徐福疲倦地眨了眨眼,眼底还泛着泪光。那是因为太过困倦而分泌出的生理盐水在作怪。

    一双大手突然伸来,将徐福搂入了怀中,原本视线模糊的徐福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正要挣扎,却突地嗅见了鼻间熟悉的味道。他抬起头来,因为那人将他抱得太紧,他只能瞥见那人的下巴。

    ……是嬴政。

    心中顿时安稳了许多,徐福又眨了眨眼,遂安心地靠在嬴政的怀中,闭了闭眼,卸去全身力道,让自己放松了下来。

    嬴政方才瞥见了徐福眼底的泪光,他可不知那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罢了,那一眼只让他觉得,心中再如何坚硬的地方,都被瞬间化作了水般柔软,直教他忍不住想要将徐福搂得更紧,恨不得一辈子都将徐福护在掌心,连那过分灼热的日光也不让他见上半分。

    嬴政拥着他转身往外走,宫人们哪怕瞧见了这一幕,也都是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多打量一眼。

    倒是蒹葭望着二人无比和谐的背影,心底隐隐涌起了些失落。

    蒹葭忍不住低声嘟哝道:“不想回府……”回去若是那老管家还问他龙阳君去哪里了,他便告诉老管家,是龙阳君太人渣,把自己给抛弃了……嗯!没错就是这样!蒹葭顿时找到了依仗,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终于找到了这般完美的借口!

    都是龙阳君的错呢……

    屋子里姜游被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起来,瞥一眼徐福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抚了抚胸口,喃喃道:“许久不见郑姬了……”他端起旁边盛着药汁的容器,将其他侍医都叫醒,一行人没有耽搁,将那些药汁分一分,迅速带着出宫去了。

    这药成不成,可都看今日了!

    众人的脸上都涌动着激动之情。

    ……

    徐福回到宫殿中后,便和嬴政相拥着,一同在床榻上好生休息了大半天。

    这一日嬴政没有上朝,而奉常寺中的人也丝毫没有好奇徐福为何没有来当值。

    这一日奉常寺中人随意走出去,都很有可能被人小心地问起,那徐奉常是个何样的人,那徐奉常是不是本事特别厉害,徐奉常会跟我们一样吃饭喝水吗云云……

    若是换在现代,那么奉常寺中人就会知道,安在这些人头上的有一个名词,那就是“脑残米分”啊。

    徐福如此修养了几日,天气倒是不如从前那样炎热了,徐福抱着记载巫术的古籍,坐在窗边翻看,再时不时去瞧一瞧扶苏,倒是比起前段时间要放松了不少。

    “先生!先生!”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声在殿外响起。

    徐福搁下手中竹简,走了出去。

    蒹葭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先生!成了!”

    徐福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皱眉,“何事成了?”

    蒹葭就差没一蹦三尺高了,平日里总是冷淡的矜持少年,今日阳光得过了分,“姜先生里令我来告知先生,那药成功了!城中许多染病的人,病情都已经有所好转了!恐怕要不了多久,众人便能好了!”

    “师兄现在何处?”徐福心跳加快,心中也有喜悦在涌动着,但是这一刻他反倒不是何等激动了。

    或许是等得久了,反倒就没有那样激烈的情绪了,就像是麻木的心突然被灌注了希望,这还没能反应过来呢。

    “姜先生还在隔离区。”蒹葭是一早得知这个消息后,便立即进宫来了。

    徐福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道:“那速速将此事去告知王上。”

    “喏。”宫人疾步离开。

    在这个消息被传达到嬴政耳中去时,同时它也在城里城外被扩散开了。

    神药有了!

    染了疫病的人有所好转了!

    众人都不用畏惧疫病了!

    百姓们高兴地流起了泪,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几日前的那场祭祀。

    一定都是徐奉常带来的吧……

    百姓们想到这里,心中畏惧和尊崇更甚,他们听闻那徐奉常也是住在王宫中的,于是众人便朝着王宫的方向跪拜叩首,以谢大恩。

    百姓们将徐福奉若神明,他们甚至更认为,王上将徐奉常留在王宫中居住,不也正是因为王上英明,能识得徐奉常身上的珍贵之处吗?有神明般的奉常,还有英明的君主。百姓们激动得不能自已。秦国……这便是他们的国家啊!

    在寝宫中的徐福并没能高兴多久,因为此时又有内侍跑进来,衣服头发全都乱了,还一脸悲戚之色,“徐奉常,扶苏公子不大好了!”

    他口中的不大好,是真的不大好了。

    徐福一刻也不敢耽搁,一面请人去寻姜游,一面自己迅速进了偏殿。

    扶苏面色红得极不正常,乍一看,甚至会让人联想到回光返照。

    徐福不由得急喘了两口气,心跳如擂鼓。

    不、不能出事……

    胡亥毕竟年幼,似乎并不知晓扶苏出了何事,他还乖巧地倚靠在扶苏的胸前,谁也不敢上前将他挪开。

    徐福皱了皱眉,心中有些后悔。

    那药做出来后,谁也不敢贸然给扶苏公子用。毕竟扶苏和那些平民不同,平民试药无妨,但扶苏敢随意下口吃这些药吗?

    第125章

    胡亥看见徐福进来,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甜丝丝的,张开手臂就要徐福抱。

    身下的扶苏突然皱起眉,发出了疼痛的呻吟,胡亥顿时面露纠结之色,犹豫着收起了手,然后又把小胖胳膊搭在了扶苏的身上。扶苏多可怜啊,他不能抛下扶苏。

    宫人瞧见这么一幕,又是想笑,又是想哭,于是憋出了个不伦不类的表情。

    徐福忍不住走上去,轻轻抚了抚扶苏的脸庞,算作是安慰。

    扶苏似有所觉,睫毛颤动了两下,想要撑开眼皮,但是用尽了力气也没能睁开,只声音嘶哑地喊了句,“老师……”

    徐福的心顿时像是被揪住了一般,泛着疼。

    徐福向来是不太擅长安慰人的,不过他身上总有能将人感觉到安心的气息。徐福坐在床榻边上,伸手捏住了扶苏的小手,“别怕。”这个时候,徐福也只会说这两个字了,别的什么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有等姜游到了,扶苏才有一线生机。

    徐福眉头紧皱,忍不住想到,前些日子他跟在姜游身边,应该多学一些才是。

    姜游在宫外,要进宫来,是要耗些时间的。这一来一回,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徐福面色冰寒,吩咐宫人按照姜游的方子去熬药。宫人们将药材和熬药的器具都搬了进来,徐福挽起袖子,亲自熬药。所幸那日他捣好的药材还剩下了不少,今日便省去了不少的功夫,至少熬个几份药出来,是不成问题的。

    胡亥紧紧地盯着徐福手上的动作,满脸好奇。

    等药熬得差不多了,嬴政也面色紧绷地大步跨进来了。

    “如何了?”嬴政冷声问。

    宫人们强忍住颤抖的冲动,毕恭毕敬地答道:“扶苏公子如今还昏睡着,醒也醒不过来……”其中一名宫女说着说着便忍不住眼圈微微发红。要说她多么心疼扶苏倒不一定,但这里所有的人都清楚一点,如果扶苏公子出了事,他们说不好便要跟着陪葬。他们的性命现在都牵在扶苏身上的,扶苏情况越是不好,他们内心便也越是焦灼。

    嬴政的目光扫过床榻上的扶苏,“胡亥怎么会在这里?”嬴政有些不悦。

    宫人们并未听出嬴政话里的不快,低声道:“胡亥公子这些日子,都来了偏殿陪扶苏公子,谁也没办法将胡亥公子送回去……”宫人们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十分害怕嬴政会降罪到自己的身上。

    胡亥转头看着嬴政,目光澄澈,带着几分疑惑。看他这么蠢的模样,嬴政原本还有些火气,这时候也全部吞回去了。

    “胡亥与扶苏倒是兄弟情深。”嬴政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旁人只是听着,谁也不敢插嘴,连夸胡亥一句都不敢,他们生怕自己不小心拍到了马腿上。

    “好了。”徐福的声音突然响起。

    嬴政转头看去,见徐福慢慢直起腰,眉心折出了浅浅的皱痕,嬴政马上走上前去,伸手体贴地给徐福揉起了腰。宫人见状目光闪了闪,暗暗道,王上对徐奉常真是越发荣宠了。

    宫女端着药碗到了床榻边。

    胡亥看了一眼药碗,随后死死地抱住了扶苏,扯着嗓子大喊:“父亲!”也不知他是在叫嬴政还是在叫徐福。“父亲,这个坏人要毒死哥哥……”胡亥泪眼汪汪地说。

    徐福走上前,刚要伸手将胡亥拎起来,转念想到自己力气不足,只能看向了嬴政。

    两人之间早已默契十足,只消一个眼神,嬴政就立刻明白了徐福的心思,于是阴着脸直接将胡亥提了起来。

    胡亥一边扯着嗓子哭喊,一边挥动着手脚挣扎,“父亲,坏人!这个黑水好苦好苦的,会把哥哥毒死的……”

    徐福嘴角微抽。

    那个历史上残忍暴虐的秦二世,小时候竟然蠢到了这种地步?

    实在是画风差异太大,让徐福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药本来就是苦的呀……”宫女面色尴尬,忙低声哄起了胡亥。

    胡亥呜咽着揪住嬴政胸前的衣襟,用仿佛看杀人凶手一般的目光,看着嬴政,以及那个扶起扶苏给他喂药的宫女。

    胡亥的目光里透着浓浓的控诉意味。

    坏人……一群要毒死扶苏的坏人……

    徐福伸手将胡亥接了过来,胡亥落在他的怀中,总算安静了那么一些,徐福抬起他的小下巴,低声道:“知道吗?有个词叫良药苦口。因为扶苏生病了,所以必须吃药。只有苦的药,才能让他更快地好起来……”

    胡亥神色懵懂,“苦的药材是好药吗?”

    徐福点了点头。

    胡亥小脸皱成一团,戳了戳徐福的胸膛,“可是……可是我生病的时候,有个女人……说,说要喝死胡亥的……”

    徐福冷了冷,“谁说的?”

    胡亥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呀。”

    徐福瞥了一眼床榻上的扶苏,和面色难看的嬴政,轻拍了一下胡亥的额头,“乖,此事稍后再说。”

    胡亥露出迷糊的表情,点了点头。

    “王、王上……”宫女的声音颤了颤。

    只见此时扶苏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起来,脸色惨白,只有两颊还聚着红晕,看上去模样诡异得很。

    胡亥有些着急,在徐福怀里挣扎了两下,徐福目光紧紧盯着扶苏,根本没有要放开手的意思。

    胡亥见挣脱不了,心中又着急得不行,于是只有大哭了起来。

    “哇……”

    小孩子哭起来的声音实在要命,犹如魔音穿耳。

    嬴政脸色十分难看,正要出声斥责,却听见扶苏张开唇,费力地喊了一声,“父王……”

    这么久以来,尽管扶苏再表现得沉稳似大人,他也依旧只是个孩子,嬴政心中顿时心疼不已,转过头对着内侍发作起来,“为何还不见侍医前来?”

    内侍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膝盖都撞击得发出了一声脆响,“王上赎罪,这几日侍医忙着试药,不眠不休,方才已经派人去请了……”

    嬴政按捺住心头的杀意,努力平复下了心情。

    有他和徐福在身边就还好。扶苏不是当年的他,不是当年那个生病无助,多次以为自己快要停止呼吸的他。

    胡亥还在徐福怀中一边拱来拱去,一边放声大哭。

    扶苏的五官不自觉地皱了皱,然后再度开口,声音嘶哑,还带着几分嫌弃的味道,“胡亥……莫哭……”吵死了。后面三个字,因为实在没力气了,扶苏才没能说完,导致他前半句话,听上去就像是尚在病中的哥哥,仍然关心年幼的弟弟一样。

    胡亥又做出了他那标志性的愚蠢动作,抬手捂住嘴,呜呜咽咽继续止不住地哭。

    徐福觉得,假如这个时候胡亥还趴在扶苏胸膛上的话,他很有可能干脆伸手去捂扶苏的耳朵,这样就可以当做听不见他哭了。望着这样的徐福,徐福真不知道是该说如今的秦二世天真烂漫好,还是说秦二世蠢得没边儿了好。

    胡亥的作用也恰好体现在了这个时候。

    偏殿里原本紧张悲戚的气氛,顿时因为胡亥而变得轻松了不少。

    殿外一串凌乱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来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将殿门扑得发出“咚”的声响,“王上,师弟……”姜游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瞧上去竟然比扶苏还要白上几分。

    姜游也继续啰嗦,猛地提了一口气,疾步走到床榻边,就这样跪了下来,方便观察扶苏的脸色。

    胡亥哭得有些背气,他一只手牢牢地抓住徐福的衣襟,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游,像是看见了什么神奇的人物一般。姜游就跟变魔法似的,飞快地在扶苏的身上摸索了一番。胡亥被他的动作吸引走了注意力,看得目不转睛。

    果然还只是个孩子,这样容易就被哄住不哭了。

    姜游抬起手背擦了擦汗,“王上……呼,呼,不用焦心。扶苏公子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我将药带出去给百姓们用的时候,他们也都出现了这样的症状。撑过一个时辰就没事了。只是这段时日扶苏公子进食颇少,为了避免公子脱力,需要宫人时时盯着,及时给公子进食才行。”

    嬴政紧紧绷着的五官这才缓缓松开来。

    姜游叩首请罪道:“是姜游一时疏忽,这才令公子陷入了危险之中,王上若是有罚,姜游不会有半句怨言。”其实听人来报扶苏公子出事时,姜游也吓得要命。他和郑姬或许并不会有子了,说句拿大的话,如今扶苏就好比是他的半个儿子,他怎么能舍得瞧着扶苏生病甚至丢命?

    徐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师兄的药方是有用的。”

    姜游脸上露出点笑容,“幸好有用。”若是迟迟不能成功,恐怕今日就只能看着扶苏丧命了。

    被徐福这么一打岔,嬴政自然也不会再斥责姜游,此次解决疫病的药,姜游占据了绝大半的功劳,大不了便将他功过相抵就是。

    嬴政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姜游面色没有半分改变,他本来也并非功利之人,有没有功劳都无碍,他注定是要继续和郑姬漂泊四方的,此时功过相抵没有什么不可的。姜游应得爽快坦然,倒是令嬴政高看了他一眼,至少心中对于徐福这个师兄的印象,不再是从前那样单单两个字——“蠢货”了。

    因为扶苏的病情还未稳定,一干人便都守在了偏殿之中,胡亥哭得有些累了,便靠在徐福怀中睡着了。

    还不到一个时辰,扶苏就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的脸深深陷入棉被之中,徐福随手替他拉了拉,怀里的胡亥一个不稳,直接掉了下去,原本还有些倦意的徐福瞬间就被吓清醒了,他陡然瞪大双眼,伸手去找抓胡亥的衣领。

    胡亥总是摔啊摔的,倒也摔习惯了,他乐呵呵地砸在了扶苏的身上。

    一个胖团子砸下去,威力可想而知。

    扶苏一声闷哼,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胡……亥……”倒是硬生生被胡亥给砸醒了。

    众人都是一愣,而徐福伸出去的手也有些犹豫,该不该收回来呢?

    扶苏睁眼就对上胡亥那天真又无邪的笑容,“哥哥。”

    扶苏一肚子的气又这么给憋回去了,他困倦地眨了眨眼,扭了扭脖子,挨个和徐福等人说了话,“……扶苏让父王和老师担忧了。”

    不待嬴政说话,徐福已经很自然地摸了摸他的头,道:“无事,你好好休息,只要你身体康健便好。”徐福这样宽慰人的话,实在很难感动谁,但扶苏却双眼泛着红,不自觉地顺着蹭了蹭徐福的掌心,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嬴政心头的大石落了地,脸上的弧度瞬间温柔了许多。

    其实徐福来做母妃,也可以做得很好嘛。

    不过显然嬴政只能将这个念头,暗自意淫一番。

    扶苏已经醒来,看上去已经全然没有之前的衰弱之气了,姜游站起身来,因为腿发麻还晃了晃,“既然扶苏公子已醒,还请王上与师弟先行离去,让扶苏公子好生歇息一番。”

    嬴政点了点头,残酷无情地将胡亥顺带一起打包带走。

    被嬴政夹在怀中的胡亥,顿时如同被恶势力绑架了一般,扯着嗓子哇哇大叫,“哥哥啊!救命!”

    转头瞥了一眼胡亥狼狈又蠢萌的模样,徐福心中又好气又好笑,秦二世怎么就变成这个模样了?他是不是得加把力气,好好教一教胡亥……起码,得先让他别老和他爹对着干啊!徐福忍不住暗暗道,秦二世之所以和父兄不合,背地里捣鼓出了阴谋杀父亲和长兄,难道是因为小时候被人当麻袋拎来拎去,戳破了他那可怜的小心肝,于是长大后就决心一定好好报复回去了?

    徐福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想象力太过丰富。

    胡亥之所以会变成那样,还是身边奸佞怂恿的成分更多吧。

    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慢慢来,总能将胡亥掰正成一个好少年的!一个继承自己衣钵,整日卜卦算命的家伙,还怎么祸害秦朝?那奸佞也更别想插手进来了。如此想着,徐福忍不住抬手揉乱了胡亥的发丝。

    胡亥扭了扭身子,对着嬴政的下巴打了个嗝。

    嬴政强忍着把他甩出去的冲动,还是将人送到了偏殿中去安置好,这才和徐福一同离开。

    二人相携走在外面长长的走道上,不远处的阶梯上站着妆容素淡的女子,她见了他们,便立即跪地低头。嬴政并未多看她一眼,只毫不避讳的,动作亲昵地与徐福一同从她面前走过。

    那是郑姬,她在宫中等了许久扶苏的消息,听闻扶苏病危后,她便立即守在了外面,途中甚至还撞上了后宫中三两名姬妾,那几名女子瞧见她的时候,脸上飞速地掠过惊讶的神色,不过她们都是聪明人,都是极为懂得分寸的,所以连多问一句也没有,便直接掠过郑姬了。郑姬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尝着内心煎熬的滋味。

    或许这便是她为了追求所爱,任性妄为应当尝到的苦楚……

    ·

    扶苏的病危吓坏了宫中上上下下的人,嬴政事务要繁忙一些,不能时时到偏殿中去看他,于是徐福便常带着胡亥过去探望,看着扶苏的身体一日一日好起来,而咸阳染了病的百姓,也逐渐有所好转。咸阳城上笼罩着的死气就这样渐渐散去了,百姓们脸上再也不是那般神色麻木了,他们的脸上被另一种狂热所占据了。

    他们崇拜起了徐福,认为他就是与神灵最为接近的人,走在街头巷尾,只要你稍微提起徐福这两个字,咸阳城中的百姓们,便能滔滔不绝地与你说起他来。

    说他卜筮时的风采,说他祭祀时的威严,说他安抚百姓时的温柔……

    直要将他夸成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才好。

    徐福听闻城中消息之后,颇有些无奈,这些百姓,憎他时,便觉得所有危害都是他带来的,敬他时,便又顶礼膜拜,恨不得将他高高供起,每日都要说他一箩筐好话才肯罢休。

    “救命神药本是师兄的功劳,城中百姓却是全算在我头上了。”徐福语气里透着两分愧疚。莫说是百姓了,就连上下官员,为了顺着嬴政的毛捋,也都个个开始满口夸徐福,顺带还能在国尉面前卖个面子,多好的事儿啊。

    但却少有人知道,这真正出了大力气的人,还是尉缭的师兄呢。

    姜游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那又何妨?师弟原本也出了大力气,这功劳应当落在师弟头上。”

    姜游和尉缭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性子,徐福也很清楚,虽然世人常夸他出尘绝世,但要真论起能抛开一切尘埃,潇洒游走世间的人,只有姜游才更当得起。

    姜游是真的不在乎这些功劳名利,他有钱,有名,如今心爱之人又在怀,哪里还会计较更多?倒不如拱手让这功劳发挥应有的价值,给徐福再狠狠镀上金光,那才好呢!

    扶苏的身体很快便恢复了大半,姜游便日日携着郑姬在咸阳城中医治百姓了,扶苏身边只留宫中侍医便足以应付。

    扶苏意识清醒过后便知晓姜游携着郑姬回了咸阳,但他却绝口不提郑姬。郑姬或许有些伤心,但她也不敢去打破当初的誓言。初时扶苏情绪还有些郁郁,胡亥瞧不出他心中的不快,笑嘻嘻地便与扶苏玩闹在了一块儿,倒是无形中将扶苏的情绪往着阳光的方向带跑了。

    这些徐福和嬴政都不知晓。

    嬴政忙着将姜游写下的几种不同药方分发下去,送至各个郡县,以保证百姓不受疫病所苦。

    时间过得飞快,咸阳城中谁也不曾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

    忙忙碌碌地度过,再一回首,竟是到了八月下旬。天气逐渐转凉,没了炎热的气候,咸阳城中也不容易再发疫病了。百姓们省着用水,困苦地过活着,日日盼望着神灵降福,下场大雨。他们等来等去,也没能等到,但是却没谁心生怨怼,再将那位徐奉常拿出来说事儿。

    不仅如此,若是有谁这样的生活实在过不下去,颇有怨怼了,反倒还会有人骂他,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怎能对徐奉常心生质疑呢?像你这般的人,说不得是要遭雷劈的!

    咸阳城经此困难,倒是空前团结起来,这令嬴政高兴不已,就连朝中大臣们,也是喜笑颜开。

    就是这般,才是秦人应有的气度!

    随后各地接连又有喜讯传来,都是旱灾被妥善处理的消息,这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

    “将小榻挪到窗户边去。”徐福抬了抬下巴,手指轻点那一头。

    宫人们连顿也不顿一下,立即抬了小榻过去,徐福慢吞吞地拢着身上的袍子,走到了小榻边,就这样惬意地躺下了。

    宫人们对视一眼,暗暗心焦。

    宫女踌躇着上前道:“徐奉常,入秋风凉,恐染上风寒啊……”

    徐福回头斜睨了她一眼,宫女便立即又矮了半个头下去。徐福发现宫中的人,对他是越来越敬畏了,不仅仅是来自于嬴政的压力,还有徐福本身自带的神秘色彩,才令宫人们万万不敢怠慢于他。

    有平日里与徐福还说得上话的宫女,笑盈盈地跨进殿门,对旁边的人道:“取披风来。”说着将那披风罩在了徐福的身上,既不违背徐福的意思,又顾及到了徐福的身体。

    徐福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拢着披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凉风吹拂着正合适。

    不过睡着了以后,徐福就觉得浑身不大舒服了。闷热的感觉将他紧紧裹在里头,就像是被人搁在蒸屉里了一般,徐福挣扎了一下,脑子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原本应该清晰的梦境就跟被谁拿了一张大黑布,统统罩了起来似的。

    徐福深吸一口气,猛地坐立起来,好不容易打破了那梦境里的桎梏。

    那种深深的阴郁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拖拽进去,困在里头。

    徐福撑住小榻的边缘,才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掉在外头了,宫人们一脸惊惶地望着自己。

    宫女低声道:“徐奉常可是做噩梦了?方才见奉常脸色不对,又使劲儿地往下滑,奴婢们本想伸手去扶,但又不敢随意触碰您,叫也不能将您叫醒,可教奴婢们吓死了……”

    徐福脑子里混沌了一会儿,他往窗外看去,天色有些沉黯,他似乎还能听见虫鸣声。

    徐福从小榻上下来,脚踩在地面上,同时他才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落到实处了,这一走一动间,徐福立时便感觉到了身上的衣衫有些润了。梦境中的闷热倒不是他的幻觉,而是真的有些闷热了,连背上都出汗了。

    宫女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可谓是将察言观色发挥到了极点,不由出声道:“徐奉常,不如奴婢去备水……”

    徐福正要出言拒绝,到了舌尖的话却又突然被他吞了回去,他转头又朝窗外看了一眼,脸上神色怪异。

    宫女见状,心中惴惴不安,“徐奉常,可是要出何事吗?”

    徐福沉默了一会儿,快步再回到窗前,往外瞧了瞧。

    天上云卷云舒,乍一看极为美丽。

    但是远方却堆积了大朵大朵的云,它们聚集成团,臃肿地朝着另一方迅疾地滚动着,天上的云朵们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无形的战斗。

    徐福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风起云卷,雨不远了。”

    “什么?”宫人们齐齐一怔,没能从徐福短短的一句话中听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似乎听见了一句,“雨不远了”,是那个“雨”吗?

    宫人们也不想这样大惊小怪,只是这长达三个月的干旱,再强悍坚韧的人,都快要被磨得憔悴了,如今突然听见这个词,他们怎么还能压抑住心中翻滚的情绪?他们激动,但是却不敢追问徐福。一是没有下人追问主子的道理,二是他们担忧自己追问一次,却得到了一个失望的回答。

    而这时徐福已经转身回来了,“备水,我要沐浴。”徐福飞快地说道,他的身上似乎在瞬间卸去了什么重担,看上去轻松了不少,但是周身的气势却愈加逼人了,甚至让人难以直视,仅仅只是这样站在他的跟前,都忍不住觉得自惭形秽。

    宫人们很快准备好了水,又备好了换洗的衣物。

    因为缺水,这段时间里徐福和嬴政也只能暂时收拾起洁癖的性子,尽量省着用水,沐浴的时候都少了不少。

    徐福很快沐浴结束,将崭新的衣袍穿在身上,黑发垂在脑后,他眼眸低垂,看上去漠然无比,偏偏又俊美得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宫人们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上一眼。

    “将此处收拾了,你们带我到王上那里去。”徐福语气淡淡地发号施令。显然又回到了之前的姿态中。

    宫人们小心地掩住眼底的灼热光芒,恭敬地引着徐福去寻嬴政了。

    嬴政此时正在政务殿中大发雷霆。

    “消息可属实?”

    “属实。”应声的是蒙恬。

    徐福一踏进殿门来,便看见了嬴政阴沉煞气的脸庞,还有蒙恬那看起来十分忠厚正直的脸。

    蒙恬见徐福进来,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忙抬手对着徐福见了礼,“徐奉常。”

    “蒙将军。”徐福很欣赏蒙恬这样的人,脸上的清冷之色倒是褪去了一些。嬴政的视线从徐福进殿门时,便拴在他身上了,此时岂会注意不到这样的细节?于是越看越觉得醋意。嬴政轻咳一声,“徐奉常,到寡人身边来。”

    徐福冲蒙恬微微点头,随后便拔腿走到了嬴政身边去。

    “可是有事?”嬴政低声问道。

    从寝宫到政务殿的一路上,徐福的心情已经逐渐平复不少了,不过他还是记得自己的来意,他是为了和嬴政分享这第一份喜悦。虽然多了一个蒙恬,算是出现在了计划外,不过倒也不算什么大的意外,倒也无所谓。

    于是徐福毫不掩藏的,连个铺垫都不待做的,直接就道:“王上,明日会有雨。”

    徐福的话实在来得太突然,谁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嬴政难得有一瞬间的失态,目光变幻连连,手中的笔刀都差点摔落到桌案下去,不过也就只是一瞬的功夫,嬴政便回过神,牢牢握紧了笔刀,沉声道:“明日有雨?”

    蒙恬变了脸色,仰起脸来,紧紧盯着徐福,几乎是和嬴政同时问出了口,“徐奉常此话可当真?”

    不待徐福回答,嬴政已经先摆了摆手,道:“徐奉常所言,不会有错。”嬴政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笑道:“阿福真乃寡人福星。”嬴政的口吻几乎是瞬间就变了个画风,当着蒙恬也丝毫不隐藏,一声“阿福”叫得极为亲昵。

    徐福的耳根微微有些发红,倒不是他性子突然羞窘起来了,而是徐福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叫这么挫的昵称,实在是大大损害了他的气质和派头!

    蒙恬此时心中激荡万分,根本就没注意嬴政口中的称呼,他忍不住朝着嬴政的方向叩拜道:“若真如徐奉常所言,那徐奉常便是咸阳,不……乃是秦国上下的福星了!”

    徐福只冲着他淡淡点头,面上没有半点居功的喜色,蒙恬见状,心中暗道,怪不得咸阳城中百姓对徐奉常极为推崇了,皆因为徐奉常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贵重人物啊!哪怕是身怀这样大的功绩,都是那样淡然沉稳,换做自己恐怕都不一定能做到……不过是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蒙恬已经在心底将徐福高高捧起,顺带也夸上无数遍了。

    他哪里知道,徐福此时只是在心中略微不满“福星”这个名头罢了。

    他并不想做秦国的吉祥物啊。

    因为有这桩喜事袭来,什么烦恼忧虑都统统飞走了。

    蒙恬激动地冲着嬴政抱拳道:“蒙恬这便告退了。”

    “去吧。”嬴政也还有许多话要问徐福,此时自然也没有那个心思继续与蒙恬说话了。

    蒙恬快步走了出去,等出了宫,无意在街头撞上了国尉尉缭,蒙恬望向尉缭的目光分外灼热。怪不得徐奉常是尉缭的师弟,师出同门,个个都是厉害人物啊!

    尉缭被他盯得身上四肢都痛了,遂脸色冰冷地回望一眼,忍着打寒颤的冲动,快步离去了。

    ……

    “阿福,寡人是信你的,但为免意外,寡人还是要再问你一道,当真明日下雨?”

    “是。”徐福也不生气,他知道嬴政多问一次,其实也是关心自己罢了。他知道嬴政很有可能马上命人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一是给百姓们一个希望,将咸阳百姓的情绪调动到最高点;二是他的预言若成真,那他的名望必将再上一层。

    嬴政抬起手来,轻柔地抚弄过徐福的头顶,“那寡人这便令人告知满城百姓了。”

    “嗯。”

    见徐福胸有成竹,面色淡然的模样,嬴政心中又是欢喜,又忍不住有些情动。哪怕已经见惯了徐福的优秀,但他还是会忍不住为之迷醉,嬴政双手紧紧扣住了徐福的腰,腹下此时如同一团火在灼烧。他的气息变得粗了些,徐福也不是什么新手了,怎么会不懂得嬴政身体散发出的信息呢?

    徐福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嬴政的模样。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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