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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法器 作者:杏蒲

    第4节

    那黑影原是一只兔子,生得肥不隆咚,恍惚满身赘肉,却是跑得极利索,风甫凌刚一落地,它又一窜就窜走了。

    风甫凌就去追,趁着距离近不间断的数剑刺了过去。

    那兔子抖抖身子再度在寒光剑影下狼狈地躲开,也不知是不是它被追着跑了太久,黑暗中有点慌不择路,一扭头竟然朝刚刚跑近了的夏荆歌方向蹦来。

    兔子和风甫凌原本都在一个地势较高的小土坡上,这一下跃过来,速度极快,又是直扑夏荆歌胸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出坚硬的冰剑一挡。

    那只为命运抗争了大半天的兔子便直直扎在了夏荆歌的剑尖上,肥肥的身体被锋利冰刃贯穿而过。瞬间死得透透的了。

    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

    夏荆歌保持着戳死兔子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的震惊已经让他整个人都好不了了!

    我我我杀死了兔子杀死了兔子杀……死……了……

    “完了。”

    风甫凌把那只最终还是没能扭转残酷命运的兔子从夏荆歌剑上卸下来的时候,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怎么?”

    夏荆歌脸色惨白,神情幽怨,形容哀戚,好像死掉的不是一只肥兔子,而是他悉心呵护的至交好友一样。过了好半天,夏荆歌才转了转眼珠,看向风甫凌,几乎要哭了:“我的修为……”

    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在以近乎平常五倍的速度飞一般地外散四溢出去,周围原本混沌死寂的灵气就像打了皂角一样被迅速而爽利地洗涤清荡。效果之明显,就连夏荆歌这样感官相对迟钝些的练气期都能很容易感受到了。

    “你修为怎么了?”

    “我再在这多站会,这里都快要成第二个日精月华之处了。”

    “……”风甫凌也意识到事态有点严重,“有补救的方法么?”

    夏荆歌哭丧着脸:“从我身上跑出去的灵力还从来没有能修回来过的……”说到这,他突然灵光一闪,拉住风甫凌的袖子道,“你来练!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亮起来,鼠精那的洞府是不能指望了,现在这时候能有这么个适合修炼的地方也不容易,你天资高,正是好机会。”

    风甫凌看夏荆歌实在可怜,正要答应吃了饭过来练练看,忽然林子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尖锐的声音:“那儿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清灵之气四射?”

    另一道浑厚些的声音接道:“咱过去看看,虽然攻上上界这样的好事咱捞不着,能在这杀他一两个逃下来的修士,弄他一两件法宝,也不亏!”

    “这……”尖锐声音似乎有点犹豫:“苍哥,你有没有觉着,越往那边走越不得劲啊……”

    “什么不得劲?”

    “就是……好像有点找不到力气的感觉吧?”尖锐声音更加担忧。

    浑厚声音重重哼了一声:“你这是走山路走累了吧?不是老哥我说你,你这小鸡似的身板早该练练了,这才走了多长的路,你他娘的就没力气了?”

    “不是,苍哥,真的有点不得劲,你没觉出来吗?”

    “什么得不得劲的?我说老弟,咱这一趟弄到这个差使出来,可不容易啊?咱们要是走了狗屎运找到了,那可是立了大功!你别到了这时候突然来掉链子!”

    “苍哥……唉,老弟我也不说了,咱们过去看看,过去看看。”尖锐声音大约是脾气没人家强硬,服软了。

    夏荆歌和风甫凌这时候要躲已经来不及了,而且附近也没什么地方好躲的。夏荆歌也顾不得缅怀自己消散的修为了,斜握剑身在腰腹前,等着人家过来。风甫凌从容淡定地把那只野兔放到了边上,防着待会打架伤及食物,才走回来。

    他刚站定,那两个说话嗓门不是一般大的魔族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恭喜您,天赋技能正式激活

    第14章 斩妖杀魔从今始,修为大进原在理

    这两个人一个生得精瘦蜡黄,一个生得壮实黝黑,相当好辨认,前者应当就是那个声音尖锐像敲锣的,后者应当就是那个浑厚像擂鼓的了。夏荆歌在心里把这两个人判定了,就听那瘦子开口道:“原来是两个半大小孩占了个灵气氤氲之地。哈哈,你们俩都是修士?”

    夏荆歌上前一步:“我是。”他摆出起手势,“你们这是要一起上么?”

    壮实汉子仔细瞧了瞧他,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你能调动的灵气这么少,我老弟一个就足够对付你了!”

    瘦子闻言显出一丝为难,他看看夏荆歌,又看看壮实汉子,道:“苍哥,咱们要找的是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修士小孩?”

    “没错!咋啦?”

    “这小孩不就是吗?”瘦子努努嘴,眯起眼打量夏荆歌。

    那壮实汉子也打量了几眼夏荆歌,一眼钉在了他那把冰剑上。在那汉子看来,这样的剑也是他们红尘界少有的了,更别说还被一个半大小子拿着,因而猜测他必然是上界逃下来的修士……这倒是巧了!

    他们找的也正是这样一个上界修士!

    壮实汉子便问道:“那小孩!你可姓夏?”

    夏荆歌刚才就已经觉得有点奇怪,听他这么一问,心里顿时一沉。

    ……不是他孔雀开屏,可这不是摆明了是找他吗?他一个籍籍无名的五灵废体,除了能在他爹面前当当人质使,还能有什么用?想到这夏荆歌已经基本笃定了,却没有惊慌,反而有些高兴起来:那看来他爹还是安全的!

    他正想规避规避这个问题,那瘦子就已经接口道:“必是他没错了!苍哥你看,这里的清灵之气比刚才又多了些!果然厉害!”

    “……”夏荆歌顿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说他厉害的……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都……

    等等,难道不是奔着他爹来的吗?

    “上!抓了这小子回去领赏!”浑厚汉子一声而下,那两人便一齐攻上来,夏荆歌不得不按下疑惑,和风甫凌一道提剑应对。

    这一交手,对面的壮实汉子和精瘦汉子就一起咦了一声。夏荆歌不知道他们在吃什么惊,倒是觉得魔族有点出人意料地好对付。对方身上魔力都没有多少,他一试就试出来了,估摸就是风甫凌都能跟他们打个平手。

    果然,风甫凌一和那瘦子交上手,就剑花缭乱地打得对方连连败退——绝不夸张,是真的走两招人就要神色意外惊慌地退一两步。

    夏荆歌原以为这壮实汉子一副人五人六的横样,会有点难对付,谁想他就连射三串冰锥过去,人家都没能完全避开。他的手足顿时被夏荆歌贯穿了,留下好些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

    夏荆歌一点没有攻击成功的喜悦,反而有点不忍看。他微微垂了眼睑,又鼓起勇气再使冰剑一幻为三,以品字型朝壮士汉子身上利射过去。他原以为这壮大叔还是能勉强躲一躲的,至少是不会死掉,谁料那魔族一开始确实是打算闪避,甚至连步法都开了,不知怎么的没能施展出来。他脸色霎时一变,直挺挺地就让那品字冰剑扎了个透心凉。

    壮实汉子死了,大抵还有些不瞑目,他双目圆睁,直直地瞪着夏荆歌,好像十分震惊、十分不甘一样,瞪得夏荆歌也有点透心凉。

    他这自然也是第一次杀魔,犹自手脚僵硬,缓不过神来。

    同样是没想到,这和不慎杀掉一只兔子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杀掉一只兔子,他掉了不少修为,是挺心痛,但魔毕竟不是兔子,长着完全不同的模样。其实他们除了是魔,在长相来说,和人是一模一样的,没有多个二郎眼,也没有多几条胳膊腿。他们唯一和人的区别是,人是排斥天地间暗浊之气,亲和清灵之气的,所以人要超凡入圣,只能修仙。而魔是亲近暗浊之气,排斥清灵之气的。所以人住在地上,乃至天上,而魔住在地底六魔域中。盖因双方亲善之气不同。

    在夏荆歌心里,这样的差别原本也不是多么的大,更何况,他本意也并不想直接就杀死人家。

    所以他很难接受自己一出手就轻而易举杀了个看起来蛮有力的魔,甚至相当难受。

    他在这发愣怔,那瘦子已经大喊一声“苍哥”,拼力从风甫凌手里逃脱出来,一个掌风放出一股黑雾直喷夏荆歌,那黑雾无法以寻常方法抵挡,最好的方法只能是切断释放源。如今那瘦子为了攻击到夏荆歌不惜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风甫凌,大约是拼了一死在发动这一招了。风甫凌听他们话里有不少线索,原本是觉得应该留个活口问一问的,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边叫还在发呆的夏荆歌躲开,一边冲上去给了那瘦子魔族一剑。

    夏荆歌听到呼喝微微侧了一下头,看到黑雾扑面而来,好歹还算反应及时,往后一个仰倒堪堪躲了些过去,但那黑雾毕竟是气体,不少被他身体带动的风一拉,也就跟着往下去了。夏荆歌躲过了大部分看起来有点可怕的黑雾,却没能躲过一些些漏网的,他到底还是吸进去了一些。

    “哈……哈哈……一起死吧!”

    夏荆歌捂着鼻子急忙退开数尺,心里到底是觉得自己完了,怕是要命不久矣。

    他还有好多事没做,还没找到爹,还没回到九华派,甚至连东方先生都还没见着,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风甫凌绕过那堆黑雾,也跑过来察看夏荆歌的情况。“你……”

    “你离我远点,我可能中毒了……”

    夏荆歌说着,自己就先退开了数尺。

    “……”风甫凌又往前几步,示意他把袖子放下,“我看看?”

    夏荆歌犹豫了一下,才放下手。他自己看不到自己怎么样了,又看不出风甫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到底看出了什么,只好问:“我怎么样了?”

    “看不出问题。哪里不适?”

    夏荆歌认真感觉了一下,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太对劲的,他动了动真气,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黑雾发作的根由,却突然咦了一声:“我的修为……好像回来了?……不对,好像比之前还要多出一些来……”

    第15章 疏疏仙门落地来,朔朔粉胭落颊边

    “……”风甫凌下意识转头看了看那两个实力不太对劲的魔族,他仍然清晰地记着自己的对手每要施展什么却施展不出来时脸上的吃惊表情。风甫凌心里惊疑,但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又去看夏荆歌。

    他微微皱眉,盯着自己的手掌和手里的剑,似乎很因这意外状况而困扰。

    “现在这一带的清灵之气还在么?”风甫凌自己还感觉不太到周遭气的流动,便问。

    “当然还在。”

    “那你身体里的修为比之前还多了?”

    “是啊,怎么会突然多出一倍的清灵之气来……”夏荆歌有点不安地看了风甫凌一眼。夏荆歌对红尘俗务不怎关心,对修仙的各种理论知识却是摸得透透的。他比风甫凌更明白在一段较短的时间内,基本上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一个人身遭的清灵之气加上那个人身体内的灵力,这个总量猛然间多了一倍多。

    那么据此反推一下,这一倍多的灵力是在这两个魔族到达之后才有的,也就是说,他身上的灵力其实是从这两个魔族身上获得的。且不说魔族身上的魔气是怎么转化成灵力跑到他身体里的,整个过程多半是这样没跑了。

    夏荆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怕。

    一个正常的人,一个普通的修士,能做到这一点么。

    不能。显然不能。

    连到他爹那个程度,都做不到这样的,杀一个魔,就能把人家的魔气变成灵气弄到自己身体里,而且这些灵气……不仔细分辨的话,差不多就要以为它们能和自己辛辛苦苦修了很多年的灵力完美融合了。是的,仔细分辨,还是能发现有所区别的,和他自己修出来的灵力比,并不是特别纯净。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别人不可能有这种超脱常人的能力……

    如果有,诸界修士们就不会普遍自顾自找个地方无日无月地修炼,而是满世界杀魔族了。魔族也绝不可能坐大到如今能把神界门前的挡路结界都清掉,直接逼得神界出手的地步。

    夏荆歌脸色发白地收起剑身,抬眼去望风甫凌。

    风甫凌惯常是没什么表情的,目光清清凌凌,好像一眼就能把人从外到里看得透透的。夏荆歌之前是绝不会怕被这样的目光直视的,但如今却有些没底气,有些心虚。

    他有点害怕风甫凌也已经看出来了这里头的门道。

    能有这样的能力,说好听点,叫异于常人,说难听点,还真跟一个有特殊功能的法器没两样了。

    夏荆歌一点也不希望别人总是用异样的目光看待自己。

    好像他是一个异类。

    他已经当了十二年异类了。

    在九华派那个随手拎一个扫地道童出来都是其他界不可多得的修仙天才这样的地方。

    他就是一个异类。

    无论如何也跟不上别人修炼的速度,浑身就像个筛子,也有人笑话过他该去红尘界,不该在九华派待着。

    但他总是有些不服气的,希望有一天能追上其他师兄师弟的修炼速度,希望能跟他们一样,做个寻常的,不那么出挑但也不至于远远掉在后面一大截的普通修士。

    可是现在,命运好像来了一场大转弯,他发现自己不但根本不是一个筛子,还有可能是一个纯天然的杀魔法器。……大约在杀魔之余,也能帮助其他修士飞速修炼。

    夏荆歌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到底该算是什么了。

    就算他不想,别人也很难不把他当一个异类看。要杜绝这种现象,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从此彻底进入红尘界,当自己从没学过修炼之法,散掉身上的所有灵力,当一个寻寻常常的普通人。

    但是他不可能做到这一点。至少现在不可能做到。

    他还要想办法回到九华派。

    在这个过程中,他必然要接触不少修士乃至魔族,那些魔族还很有可能在找他,试图捉走他或杀掉他,他不可能瞒过这件事。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他自己不够厉害……就很可能会身不由己。可是他要厉害起来,难道只能去杀魔族吗?

    这也是夏荆歌不愿意做的。

    魔族又不是全是坏到该杀之辈。

    即便是刚才死掉的这两个,他都不觉得他们是该死的。

    夏荆歌低落地收起了剑柄,望一眼那只大约已经被冻成一团冰的兔子。它在黑暗中静静地躺在角落里,不仔细看,甚至找不到它存在的痕迹。明明是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生命,就这么没了。倒在他身边的两个魔,明明不久前也还是活蹦乱跳的生命,也这么没了。

    而他就是让这三个生命消失掉的主犯。

    生命真是个脆弱的东西。

    夏荆歌想。

    许多人追求长生不老,因而修仙,却不明白,修仙也是个死亡率极高的行当,卷入什么是非中,要是自身不够强大,大约也是很快就悄无声息地完了。

    他这样的身体状况,会不会哪天也像清风云露一样,骤然出现,因之清奇特殊而令人侧目,又因那些自己无法掌控的原因而骤然消逝,成为众多修士中一撮不值提起的黄土。

    夏荆歌动了动喉咙,最后伸展了一下身体四肢,确定那黑雾对自己好像真没造成什么影响后,便对风甫凌道:“出来这么久了,我们回去吧。”

    风甫凌清凌透彻的目光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过去提那只兔子。

    夏荆歌暗自庆幸他没再问自己修为的事,松了一口气,往边上走几步,侧头去看风甫凌。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衣袄,制式简单,成色略旧,穿在寻常人身上,大约要显得有些臃肿,偏偏穿在他身上,就像立马窄了一圈似的,能让他穿出孤松峭剑的效果来。

    好像他天生有一股凛冽的气质,横看侧看都无法掩盖,若与他们九华派的师兄弟们站在一块,也分不出什么明显差别来。

    简直是要天资有天资,要品格有品格的修仙奇才。

    埋没在红尘界也实在是有些可惜。

    夏荆歌正想着,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呼啸风声。他下意识转过头去,不禁呆了一呆。天上又落下一个庞然大物来,这次这个,比砸在破庙顶上的那个更大,乌乌泱泱,几乎遮天蔽日。而它下落的地方,差不多就在他们来时的方向。

    从它的落速看,项融和项雨根本不可能逃出来,除非那个结界足够有用,能撑住这么大一个地方的撞击。

    几乎是一瞬间,它已经近到夏荆歌能远远看清它的轮廓了。屋瓦齐全,山石林立,些许屋瓦隐在丛山间,另一些集中在最前头的平地上……是最典型的修仙门派布局。

    夏荆歌下意识扭头去看风甫凌的表情。

    他脸上终于多了些情感波动的征兆,却看得令人心疼。

    朋友大概是一个人一生中除却亲人师长之外,最重要的存在了吧。

    夏荆歌还记得,前一晚他才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他只两个朋友。

    现在那两个朋友,都被压在了那个修仙门派之下。

    那门派已经落地了。

    几乎是一瞬间,大地开始剧烈震颤,上下变状,地形迁移……夏荆歌完全站不稳,一下子就跌倒了。他挣扎要去抱住身旁的一棵树,晃眼看到风甫凌连挣扎都没挣扎,直接就着倾斜的小坡半滚半跌地掉了过来。他心想多半是项融和项雨的事给他打击太大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忙放了树干半跑半跌地冲过去挡住他。这样的巨动中,连视线都变得抖动,面前的情形更难看清,也难以控制自己的身形。

    夏荆歌一鼻子撞上了风甫凌的后背,瞬间疼得眼泪都自己蹦出来。

    他几乎下意识就去推开了风甫凌,却又被震得完全站不稳,眼看着又要整个往后仰倒。

    风甫凌被挡了这么一下,大约也是回过神来了,他感觉到夏荆歌一下子远离了自己,下意识回过身去。也幸好他回身了,正巧堪堪伸手拉住了夏荆歌的手腕。然而地面已经倾斜得更加厉害,他不但没能稳住两个人的身形,整个人也被带得倒了过去。

    这时候要阻止夏荆歌仰倒已经来不及了,要真让人在这个高度上跌下去还后脑勺着地,他不变傻也得变呆了。情急之中风甫凌就着手腕把夏荆歌往身前一拉,抬手把他脑袋按过来,护住了他的后脑勺,然后把眼一闭。

    两个人齐齐头下脚上地撞在了仍在高度倾斜的山坡上。

    风甫凌的两只手和夏荆歌整个人都几乎陷进了雪里,先是冰得麻木,而后才感觉到了被冰凌子划破的痛感。

    所幸他们两个是对着倾斜的方向倒下,并没有再往下滚。这个时候是不宜妄动的,风甫凌保持抱着夏荆歌脑袋的姿势一动不动,慢慢地从雪堆里抬起头来。

    夏荆歌掉进雪里,脸上头发上顿时沾了不少雪粒和冰凌子。一些雪粒不知道是昨日天落粉雪的残骸,还是染到了点风甫凌伤口上的血渍,作了粉色凝胭,将化未化地抹在夏荆歌莹白的颊边上。

    第16章 雪地滑坡滚深坑,互救互助望仙门

    “要被撞晕……。”夏荆歌抬手揉揉头顶,对风甫凌道,“刚才真是谢谢你了。是不是伤着了?给我看看。”说着就要试图爬起来。他已经闻到了周围散发的新鲜铁锈味。

    风甫凌按住他,“没事,等地动过去再起。”说罢他转头去察看已经变成上方的后方情况。令人庆幸的是这里的树木扎根都扎得比较深,没有一股脑栽下来。

    不幸的是……那团黑雾也跟着震震荡荡地飘下来了,并且已经差不多蔓延到了二人的脚踝处。速度还不慢,靠爬起来跑肯定是来不及了。

    “我们要滚了。”

    风甫凌说罢也不等人反应,抱着夏荆歌就地往边上一滚——起初只是为了尽量躲开黑雾,多滚了几圈。但这一滚起来,其实就停不下来了,他们两个滚啊滚,就偏离了最初身体垂直于斜坡的角度,不受控地开始往坡底滚去。

    等到他们两个滚停下来,已经都有点晕乎,夏荆歌甚至在一段时间里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地动也还没停。

    还是风甫凌拍了拍他的脸,把夏荆歌冰清醒的。

    “喂,你没事吧。”

    “没事。”

    夏荆歌有点晕乎,还有点犯恶心。他勉强转过身看了看四周,才发现他们已经掉进了不知道哪个旮旯里,周围积雪深厚,现在他们两个都陷在雪里,有点辨不清方向。

    夏荆歌伸手抓了风甫凌的手,握到已经差不多跟冻成个冰雕似的了,上头还有看起来吓人的刮蹭伤口,比较幸运的大概是并没有那种纵深大伤口了。他微松一口气,“还好,不是很严重。你那帕子有带身上么?”

    风甫凌脸色略微有些苍白,抽回手看了他一眼,又别开头去。“掉了。别吵,先躺会。”

    夏荆歌直觉不是很对劲,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想要查看他的情况,却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只好问:“你是不是哪伤着了?”自己没受伤,大概是火凤袍的保护作用,他看了看风甫凌的衣裳,都已经有不少破损的地方,和自己外袍的完好无损形成了鲜明对比。

    风甫凌鼻息里呼出四微弱气息,好一会儿才道:“大概是牵扯到昨天的内伤了。让我躺会。”

    夏荆歌一愣,他昨天见风甫凌一直一声不吭的,也没表现出来多少疼痛,又兼他的灵力一输到他身体里就不见了,料想鼠精的也该差不多,造不成多少伤害。而且刚才风甫凌追兔子追得也很是矫健,夏荆歌以为他当真伤得一点也不重,也就没在意了。

    现在想想,法术就算没伤着他,他也是被鼠精打飞过又给他当过一回垫子的,不定受了什么内伤。内伤原本就较外伤钝些,就算本来是不算太严重,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哪里磕着碰着扯着了,都很正常。

    夏荆歌想了想,在风甫凌身遭清出一片没有积雪的空地来,由于不敢挪动他,他身体底下那些雪只能另想办法。夏荆歌举了火剑在边上一点一点将雪化了,然后拿自己外袍去吸干。也亏得这衣裳作用大,能浸到风甫凌衣裳里的水分并不多。夏荆歌又用水系法术凝了个冰碗出来,一手端着碗,另一手持火剑艰难地控住火候和温度只把碗里该化的冰给化了,“手伸出来。”

    风甫凌伸出手,夏荆歌把那碗水淋到他手背上,给他清洗伤口。

    弄完这些,已经过去一阵子,风甫凌情形并没有好转。夏荆歌脱了自己外袍盖到风甫凌身上,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去那个门派里求救。”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却让风甫凌喊住了。“……等等。”

    夏荆歌又乖乖返身蹲下来,看着他道:“有什么问题么。”

    “再让我躺会,就算去,也要一块去。”

    “可是你的伤……”

    “比这更重的伤我都挺过来了……躺躺就好,好不了再去那个修仙门派。”

    夏荆歌露出有点不理解的神情,如果这个门派里还有活的修士,求得人家帮助,总比他们两个半大不小的在这荒郊野外一筹莫展好。

    风甫凌约莫是瞧出了他的不解,又道:“你现在知道那两个魔族为什么要找你了吗?”

    夏荆歌一怔,摇了摇头。

    风甫凌又问:“你确定没有修士也在找你?”

    夏荆歌怔怔地望着风甫凌。风甫凌也望着他,唇角紧抿,神色肃然。

    僵持片刻后,夏荆歌败下阵来,自暴自弃地往他身边一坐,“那你说怎么办?”夏荆歌只是缺乏点常识,在红尘界一些细节问题上有认知和理解偏差,并非莽撞之人。就算不是风甫凌猜的那样,那修仙门派里是什么情况他们还不清楚,万一里头全是魔族呢?他自己一个人跑过去,要是再出什么变故,风甫凌可就得撂在这了。这么一想,倒有点进退两难了。

    “躺会。”风甫凌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夏荆歌见他这么些时候也并没恶化的征兆,才依言躺了下去。风甫凌把那件火凤袍当被子用一样往他身上扯过去,也给他盖上了。夏荆歌想告诉他自己体内的灵力对付一下红尘界的寒冷问题并不是很大来着,想了想,自己昨晚已经讲过一遍了,为免人家烦他吵,还是闭紧了嘴巴。

    ——哦,刚才不觉得,其实少穿一件还真的有点凉丝丝的。

    他们两个并排躺在一片白晃晃的雪地里,仰头看着头顶仍然漆黑一片,无星无月更无太阳的天空。冷风扫过面颊,伴着细小的呼声,时而像是耳边喃喃细语,绵蔼柔絮一般,时而又像是上界诸修的奔走呼喊,断戈破戟一样。

    夏荆歌猜测着,也许某一阵风,就来自九华界,九华派中,带着他熟悉之人的气息。

    “清灵之气是靠日月光华产生的。”默默无声地躺了许久,夏荆歌又忍不住道。说完他有点沮丧地想,大概自己是有点吵……

    风甫凌挪了一下脑袋,望向他,一副等着下文的模样,倒是没有嫌他。

    “白日清气升,暗夜浊气降。难怪魔族要首先打击神界金乌……”

    这话虽然有点马后炮的感觉,风甫凌还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魔族想要一直站在致胜点上,首要就要杜绝修士们有造血反击之力。”

    “是啊……”夏荆歌闭眼片刻,又睁开。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竟然是风甫凌先开的口。“如果不是遇上阿融……”

    夏荆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才意识到风甫凌又闭口不谈了,想了想只能安慰道:“也许那个结界能顶住……”

    这也不是不可能,那鼠精是花了大力气布置他结界的,要是强力点的话……

    风甫凌回头来望着夏荆歌,声音不稳地轻声问:“真能么?”

    许是他目光里期望的光有些太盛,以及那期望后头,难以完全遮掩的脆弱难过,看得夏荆歌有些花眼。

    这样的目光夏荆歌约莫是陌生的,却又莫名觉得他是熟悉的。

    他太明白拼命想要证明一件事,又切实从内心深处明白自己不太可能证明的时候,那种难过。

    他有时认认真真问自己的父亲,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也能跟他一样修成洞虚境的时候,大约也是带着这样的目光。饱含期望,又深藏难过。

    他爹总是含笑摸着他脑袋说,“路要一步一步走,修仙也是如此,不能强求,不能生了执念,你要按部就班修炼,先达成筑基再考虑那么遥远的问题。”

    那是非常真实的答案。

    他知道父亲只是不希望给自己画出一个太过虚无的期望,以致形成了执念,反倒阻碍修行。

    然而这答案毕竟真实到有些残忍。

    “很可能。”夏荆歌盯着风甫凌的眼睛回道。语气坚定笃然。

    风甫凌定定看着他,眼中的希望又盛了些。

    “等你好些了,我们就去拜会那个门派,请求他们帮忙。……如果那里还有人的话。”

    “还是要小心些。”风甫凌沉默了一会,还是叮嘱道。

    “你是不是对修士有误解啊。”夏荆歌坐起来,把外袍拢过去贴在风甫凌身边保暖,“其实修士没那么坏的,他们看到你受伤了肯定不会见死不救,项融和项雨的情况虽然麻烦点,但是我想请他们帮忙在那一带凿个洞出来,他们应该也是会愿意帮忙的。……唔,我这边,你要实在不放心,就用个别名好了,估计他们也没法把我和我爹联系到一块去。”

    正说着,就见头顶上数道寒芒像流星一样划过,夏荆歌为了看清楚些,站起来仰头眺望,依稀看到那是一个个御剑飞行的修士,正往那修仙门派而去。

    忽然一道寒芒在半空中生生顿住,打了个漂亮的镰形弯往他们两个所在的位置冲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评嘛_(:3」∠)_

    第17章 得救治知悉战情,赴园林对坐剑兰

    一个时辰后,夏荆歌和风甫凌就已经好生生地在云剑派的客房里待着了。这门派里大设施都还没怎么被破坏,因此他们俩都能沐了浴,换了差不多合身的衣裳,算摆脱了狼狈的状态。就是云剑派伤患太多,客房拥挤,他俩半大小孩只能挤着睡了。

    夏荆歌手里握着那柄破了的黑面镜,坐着没有反应。

    或许正如夏荆歌所说,修士是不会见死不救的,风甫凌身上已经抹了药绑了绷带,神态一时比没受伤的夏荆歌要好些。

    这多半是因为云剑派的修士已经帮他们俩确认过了,地底下是还有个结界在,虽然微弱,但是到底没有坍塌了。也就是说项融和项雨暂时是安全的。

    现在的问题是,云剑派虽然掉下来了,自身也还是有个结界在的,也正因为有这个强力结界在,他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才能使房屋基本保持建筑完整。这个结界寻常弟子无法破开,得等他们的掌门过来,在那里重新开个出入口,才能把项融和项雨两个救出来。

    无论怎么说,这个情况都比得知他们两个已经彻底被压扁了好多了。

    把他们带回云剑派的是一个看面相约莫十□□的修士少年——实际年龄可能要大些——叫作莫无意。他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却是好心肠。他原是在空中发现下方有灵力波动,以为是哪个落单的修士,才过来一看。发现风甫凌受伤后,也是二话不说就带着他和夏荆歌回了门派。

    夏荆歌从他那里得知,云剑派原是二重天一个偏僻地界的小门派,魔族偷袭各界结界的时候,云剑派本来是不大可能被在意,也不大可能被波及到的。他们掌门,也就是莫无意的师父心怀公义,见诸大门派要么被使计端下,要么被叛徒祸害,要么就拼了个零仃无几,就站出来收纳那些受了伤的修士和已经被灭门,只侥幸存活的修士们。

    收的修士多了,也就引起了主意,这不,就被魔族依样画葫芦地破了他们那片天域的大结界,掉下来了。他们这些修士自己则是在上界中与那些魔族打了起来。

    据莫无意说,这些魔族用了一个很狡猾的策略,他们拿较高实力的魔族来对付较低实力的修士,譬如,对付他们二重天修士的就是实力与四重天修士相当的魔族。加上魔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猝然起事,而修真界中还有老大一部分喜静的各界修士高人闭关在没人能找得到的小结界里,战况因此相当被动。

    这时候大部分修士仍还在上界打斗,莫无意等人是带伤患下来安置的。

    夏荆歌当然也逮着机会跟他打听了九华派的情况,莫无意所知的情况也不多,大概就是些九根神柱全断了,九华派几乎全军覆没之类的修真界大众消息。但这对已经掉下红尘界的夏荆歌来说,还是有用的。

    他已经知道了……

    九华派掌门夏青芦率六大长老与四十二名高阶弟子筑七七天罗地网阵与魔君厮杀,神界救援久不至,他们勉力支撑三天三夜后以四十九人全部阵亡的代价重伤了魔君。后来天柱也只守了一天多,就失守了。

    没人知道神界救援为什么没来。

    他们住在九重天上,发生了什么,有什么考量,一般人也弄不清楚。

    按莫无意的话说,就是神界不明原因不能赶来救援。可夏荆歌听在耳里,就是不相信他们怎么可能连派一个有点实力的神来救援都做不到?

    魔域实力最强的人魔君打的是他们九华派,又不是神界!

    魔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

    那是能一统魔域,和神将打得地动山摇都分不出胜负的人物。

    神界没有救援,就凭他们九华派一堆还没飞升的修士,怎么可能打得过魔君?

    至于他爹当时为什么单单把他踢下红尘界,如今夏荆歌想来,也相当明白了……

    夏荆歌在心里把一些事理顺了,方强撑着抬头对风甫凌道:“你好些了么?好些的话我出去走走。”

    风甫凌微点了一下头,夏荆歌就起身准备往门口走去。

    “你爹是九华派掌门?”风甫凌在背后问。他是根据姓猜的。

    夏荆歌脚步一顿,缓缓地点了点头。

    “……节哀。”

    风甫凌也只能这么说。

    实际上,这句话对本人来讲,作用并没有多少。有时候,并不是别人说节哀,就真的能少一些哀痛。

    夏荆歌有些挪不动脚,他直挺挺地站了一会,才说:“从天柱掉下来的那一刻……我就猜到了。……只是不敢相信……害怕猜对了……”

    风甫凌听出了一点哽咽的腔调,但是夏荆歌并没有回头。他小声地吸了吸鼻子,推门出去了。

    风甫凌在房间里躺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好受些了。他在心里把仙门中药的疗效夸了一遍,不知为什么有点放心不下夏荆歌。等了半天又久不见夏荆歌回来,到底是掀了被子穿了衣服出去找他了。

    云剑派这地方相较九华派离红尘界还是很近的,因而一应山石林色,都与红尘界相近。风甫凌出了房门,踏上长廊,四下里看看。廊上有几个年纪不大的道童端着药来来回回,风甫凌拦了一个道童问道:“这位小道长,请问你有见到一个穿你这样道袍、但并非你门派弟子、长这么高的男孩子么?”风甫凌抬起一只手在自己鼻子下方比了比。

    那道童摇摇头,“我这才刚过来,没看到啊。”

    风甫凌又问:“那这附近有什么地方比较偏僻的?”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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