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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第9节

    谢丕和顾晣臣位列三鼎甲,并不出众人预料。

    接下来的探花之位,有人猜是董王已,亦然有人猜是崔铣,无有定论。十四名读卷官却是表情如一,让人猜不透半分。

    不料想,宁瑾略提高声音,道出一个群臣都很耳生的名字。

    “赐今科贡士杨瓒进士及第,钦点探花,赐宝钞千贯。”

    除了殿试读卷官,群臣皆面现愕然。

    杨瓒?

    这是哪个?

    站在队伍中的杨瓒亦是耳际嗡鸣,愣在当场。

    探花?!

    第二十一章 传胪大典

    天上掉馅饼,绝对好事。但馅饼太大,超过承受能力,也可能把人砸晕。

    杨瓒所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

    不提唐宋,只论本朝。

    自太祖高皇帝开国以来,历届科举取士,三鼎甲多取自春闱前十,乃至前五。

    杨瓒是会试第五十九名,既无才名,亦无家学背景,更非前朝世家子弟。按照常理,进士出身无碍,二甲传胪都是奢望。

    如此一个不起眼的贡士,却在殿试之后鱼跃龙门,一鸣惊人,被天子钦点为一甲探花。

    到底是什么样的文章,如何的锦绣堆叠,振聋发聩,才让天子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说史无前例,简直是奇闻!

    其惊人程度,完全不亚于父子两鼎甲,一门双进士。这已不是鸿运当头可以形容,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若天子赐字的消息传出,可以想见,今日之后,杨小探花必终日沐浴朝臣和同年的目光中,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先时还可在客栈闭门,现下?

    今日关门谢客,明日必传出小人得志,眼中无人之名。

    立在殿中,杨瓒没有狂喜,只有愕然,甚至有几分不确定。

    二甲靠前倒也罢了。

    一甲探花……当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不是场合不对,他当真想仰天长叹,难道是杨小举人无辜枉死,老天都看不过去?这是否同样意味着,杨家也会时来运转、否极泰来?

    御阶上,天子端坐不动,亦不理会群臣的惊愕。只微微颔首,让宁瑾继续念。

    群臣心有疑惑,也不会在此时表现出来。

    想知杨瓒是什么人,有什么隐藏的背景,待恩荣宴后,自可一清二楚,一目了然。

    “赐今科贡士董王已进士出身,钦点二甲传胪。赏宝钞五百贯。”

    “赐今科贡士崔铣进士出身,赏宝钞五百贯。”

    “赐今科贡士湛若水进士出身,赏宝钞三百贯。”

    “赐今科贡士王秉良进士出身,赏宝钞三百贯。”

    ……

    “赐今科贡士王忠进士出身,赏宝钞三百贯。”

    二甲榜单读完,宁瑾的声音仍回响在奉天殿中,久久不绝。

    位列二甲的贡士心潮澎湃,喜不自胜。牢牢握紧拳头,压抑着兴奋,方不至失态。

    未被念到名字的贡士表现不一。

    只为取中做官者,自然心态平稳,且有几分喜意。

    想要青云直上者,则多有些失望。不至垂头丧气,也是难以畅怀。

    一甲不及,二甲不中,必是落入三甲。

    同进士,如夫人。

    一个同字,哪怕只差一位,也是天差地别。

    春闱得中,哪怕不比谢丕等才华横溢、博古通今,也非是华而不实、酒囊饭袋之辈。

    殿试之后,不求被天子钦点为三鼎甲,授官翰林院,哪怕能入二甲末尾,亦是得偿所愿,不废十年寒窗。

    三甲同进士,虽能同二甲进士一起朝考,取中庶吉士的可能却是微乎其微。

    有考试资格,却无考取希望,怎不令人沮丧?

    不点翰林,分发六部观政办事是奢望,最大的可能是外放。

    当然,经历过复试殿试,即便是二甲中的不少人,也打着离京外任的主意,但外放和外放也有区别。

    中原是华夏正统,江南乃鱼米之乡,仅掌一县之政,都是大有可为。

    北疆虽要面对强邻,怀揣抱负者亦能大展宏图,做出一番事业。

    唯有外放西南,别说造福百姓、期满升调,连能不能活过任期都是未知数。

    此时的西南,仍被视为流放之地。在此地为官,无论文武,要么是犯事被贬,要么是在朝中得罪人被撵。

    总之一句话,外放西南,还不如留在京中给人做棋子、当炮灰。

    奈何殿试名次已定,纵有万般无奈,也是无济于事。

    相比之下,落第的举子尚有机会再考,同进士二次下场?

    天子不怒,内阁六部也会一巴掌拍死。

    想要哪种死法?

    自己选。

    好在多数贡士都能调整心态,无论如何,得中金榜也是光耀祖宗。

    外放做官,未必就会倒霉透顶,被分到偏远地带。哪怕真的倒霉,也未必不能熬过任期,做出一番事业。

    现下,多数贡士都怀揣远大抱负,堪称敢想敢拼的职场新鲜人。

    唯有一人,立在殿中,面无血色。

    殿试之时,天子宣召八人,七人已金榜题名,纵不入一甲,也在二甲位列前茅。

    唯留闫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非但一甲不入,连二甲都没有他的名字!

    不会是填榜官漏些,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思及此,闫璟的脸色更白,已是摇摇欲坠。

    二甲名单读完,宁瑾口有些发干。

    同样蟒袍鸾带的扶安上前一步,接替他的位置,继续宣读三甲榜单。

    “赐今科贡士段炅同进士出身,点三甲传胪,赐宝钞三百贯。”

    “赐今科贡士王良佐同进士出身,赐宝钞三百贯。”

    “赐今科贡士田澜同进士出身,赐宝钞两百贯。”

    “赐今科贡士周明弼同进士出身,赐宝钞两百贯。”

    ……

    “赐今科贡士程文同进士出身,赐宝钞一百贯。”

    ……

    “赐今科贡士李淳同进士出身,赐宝钞一百贯。”

    ……

    “赐今科贡士胡端同进士出身。”

    “赐今科贡士闫璟同进士出身。”

    至此,三甲榜单已全部念完。

    最后两人,竟是连赏赐都没有!

    胡端长舒口气,没有被黜落,即是谢天谢地。且不是最后一名,也算是“安慰”。

    闫璟却如坠冰窖,再掩饰不住惊色。

    少有才名,弱冠中举。

    春闱第五,复试前十,殿试同谢丕顾九如并列,更在崔铣杨瓒之前。现如今竟名落三甲,成为殿试最后一人!

    纵然心有千窍,一朝从云端跌落,闫璟也是骇然色变。

    他以为殿试之后,自己会名次靠后,却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礼!”

    礼官的声音在殿前唱响,三百进士齐身下拜,跪谢圣恩。

    闫璟随众人一起躬身,双膝触地,口称万岁。眼前如蒙一层灰雾,阵阵发黑。兼耳际嗡鸣,双腿发软,不待起身,竟是当殿栽倒,生生晕了过去。

    闫桓立在文臣之列,登时面如土色。

    弘治帝高坐龙椅,脸色瞬间一沉。宁瑾忙从袖子里取出瓷瓶,小心遮掩着掀开瓶口。不敢当众将丹药给天子服用,只能以气味提神。

    “陛下。”

    辛辣的气味飘散,弘治帝的脸色又变得潮红,将涌到喉间的咳嗽压了回去。

    “同进士闫璟殿前失仪,夺恩荣宴,令闭门反省,三年不用。”

    传胪大典之日,自不可行廷杖。然殿前失仪却不能不罚。

    无法参加恩荣宴,必会名声扫地。

    三年不用,看似没什么,实则是断了闫璟的官途。会试三年一次。届时,新科进士涌入朝堂,以闫璟今科的名次及殿前表现,想要同后来者竞争,简直是痴人说梦。

    纵然其父为佥都御使,也于事无补。

    为天子不喜,吏部的官员哪会给闫桓好脸色。

    见闫璟被大汉将军拖出殿外,往日同他不和者,也不觉露出一丝同情。

    弘治帝却是握紧玉圭,未现半点怜悯。

    锦衣卫密报,宁王在封地极不老实。

    以好诗文为名,礼贤下士,意图为他所用。暗中更招揽勇蛮之人,其中不乏悍匪,显是图谋不轨。

    宁王府右长史几次进京,皆携带珍器金银,古玩字画,结好朝中大臣。

    锦衣卫尚未得到切实名单,但很显然,闫桓已被弘治帝归到名单之上。

    将闫璟打入三甲末尾,不过是给朝中文武警醒,让众人擦亮眼睛,看清楚坐在龙椅上的是谁!

    朱宸濠一个庶子,嫡兄薨世方得继承王位。不说感沐天恩,暗中却起了鬼祟之心,其心可诛!

    “拜!”

    进士之后,文武群臣行贺礼。阁臣为先,六部尚书在后,齐身跪拜。

    礼官的声音穿过奉天殿,飘散殿前。

    待众人起身,弘治帝向宁瑾示意,后者立即上前,宣道:“天子敕,赐进士恩荣宴于礼部,太师英国公张棥心主宴。殿试读卷官以下皆与席。”

    未等进士拜谢,弘治帝亲口道:“逢琼林盛事,朕不得亲赴,暂命皇太子陪宴,与诸子同庆。”

    “谢陛下!”

    至此,传胪大典已近尾声。

    接下来,便是众进士恩领赏赐,暂且离宫,或者给家人报喜,或者三两举杯同祝,共待明日的恩荣宴。

    赐给谢丕的朝服冠带由司礼监太监捧出,赐给进士和同进士的宝钞也由殿侧抬出。

    看堆成小山的宝钞,杨瓒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幸亏不是赏赐真金白银。否则三年来一次,积少成多,户部不给钱,天子必要从私库往外掏。

    天子门生,皇帝给钱发赏不是天经地义?

    不可能?

    煌煌大明朝,万事皆有可能。

    走出奉天殿,金榜已高悬殿前。

    众进士行过榜下,哪怕三甲同进士出身,也有瞬间的激动。

    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无论孔圣人的本意是劝人向学做事,还是入朝为官,总之,“学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已成为千年来读书人的追求,更是皇朝延续的基石。

    同之前一样,出宫之后,杨瓒即同众人告辞,与李淳三人结伴返回客栈。

    行在途中,忽遇一队锦衣卫当面驰过。

    为首者,正是被小杨探花惦记过的北镇抚司千户,顾卿。

    锦衣卫行色匆匆,队中更押解两名人犯。

    见状,路人纷纷躲避,不敢靠近半步。

    杨瓒立在路旁,扫过两名人犯,颇觉有些眼熟。想再细看,马队已过,只留一地烟尘。

    第二十二章 授官

    杨瓒四人回到客栈,书童欢喜的迎上前,掌柜和伙计皆满脸带笑。

    “四郎大喜!”

    “杨老爷大喜!王老爷大喜!”

    “程老爷大喜!李老爷大喜!”

    人生三大喜: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

    杨瓒被天子钦点为一甲探花,王忠程文等人亦是榜上有名。

    在进士出宫前,喜讯早已传出,更有快马飞驰出京,将抄录的榜单送至各府州县衙。届时,衙役皂吏必第一时至各家报喜,想必又是一番热闹。

    “小的早就知道,杨老爷几位都是文曲星下凡。能下榻小店,当真是蓬荜生辉,柴门有庆!”

    掌柜说话时,店中饮酒用饭的客人立即晓得,这四位老爷都是今科进士。其中,年不及弱冠的那位即是一甲进士,得天子钦点的杨小探花!

    “杨探花大喜!”

    “几位老爷大喜!”

    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脸熟还是脸生,都拱手抱拳,想着沾点喜气。

    声音传到店外,晓得今科探花就在店中,更有三位进士老爷,更多人涌到店中,进不来便站在门口,争相道喜。

    “瓒谢诸位厚意。”杨瓒大方笑道,拱手还礼。

    “杨土。”

    “哎!”

    无需杨瓒细说,书童噔噔噔跑上二楼,回房取来鼓鼓囊囊的几只荷包。

    荷包里是早预备下的喜钱,只等杨瓒回来,便散给道喜的人群。只没料到,四郎不单是中榜,更是今科探花!

    越来越多的人来道喜,铜钱不够,杨土咬咬牙,直接送出银角子。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哪怕爹娘晓得了,也不会怪他。

    说不得还会夸他。

    杨土甩开膀子撒钱,杨瓒忙着还礼。

    众人只为沾点喜气,压根不在意喜钱多少。哪怕只得一两个铜板,也是喜笑颜开,牢牢攥在手里。心中打定主意,回家后立即用红绳栓起来,给读书的儿孙戴在身上。

    进士老爷都是星宿下凡,今科探花的喜钱,必定有文气汇聚。给儿孙戴在身上,日后习字读书,必能机灵上几分。

    一举得中不敢想,能通通七窍,中个童生秀才也是好的。

    杨瓒大发喜钱,李淳程文等自不会落下。当即唤书童取来荷包,不只散给道喜之人,客栈外的弃儿乞翁也有份。

    叮叮咚咚的响声落地,福来楼前更显得热闹。

    客栈掌柜得了四人的喜钱,乐的合不拢嘴。唯恐被别人抢去,急匆匆回到后宅,一股脑的塞进长孙怀里。

    “收着,快好好收起来!敢弄没了,让你老子狠狠抽你!”

    不待孙儿回答,掌柜又一路小跑着回到前边,步伐矫健,压根不似半百年龄。

    “承四位进士老爷之喜,今日小店的酒水皆降至六文!”

    六六大顺!

    掌柜的话一出口,众人轰然大好。

    “掌柜的豪爽!”

    不好让掌柜的破费,李淳几人商量请席。

    杨瓒点头,和三人一起凑份子。

    对四人而言,十几两银子算不得什么,几十两也拿得出。此举不过为加深“友谊”,进一步巩固彼此关系。

    杨瓒得中一甲,恩荣宴前必定授官。

    王忠二甲出身,在朝考中努力,说不得就能中了庶吉士。

    李淳程文同在三甲,九成外放。两人家中有财,差的只是朝中关系。

    两人在京,二者在外。四人如能时常通信,对彼此都是助力。其中关窍,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见杨瓒很是痛快,无半点迟疑,王忠当即笑道:“杨贤弟爽快,当为我等仿效!”

    “王兄是在笑话小弟?”杨瓒同样笑道,“比起三位兄长,小弟还差得远。”

    程文李淳互看一眼,心下大定。

    “如此,我等今日必要把酒持螯,痛饮一番!”

    “兄长美意,小弟理不应推辞。然……”

    “杨贤弟不胜桮杓,我等自然知晓。只饮几杯薄酒,应不妨事。”

    “程兄误会了。”杨瓒苦笑道,“小弟日前接到家书,知族中出了事,此时实不宜饮酒。”

    自穿越以来,除李淳程文几人,遇他人请宴,杨瓒皆是婉言谢绝。与李淳三人同坐,也多是举筷吃菜。实在躲不过,便以茶代酒,称得上是滴酒不沾。

    “杨贤弟族中出事了?”李淳三人惊道,“可要紧?”

    “家父慈爱,不愿小弟忧心,信中并未言及。只小弟察觉有异,问过送信的快脚,方知一二。”

    杨瓒没有继续说下去。

    个中内情,当下不方便详述。

    稍微透出几分,恩荣宴上不肯饮酒,详究起原因,也可有人为他作证。

    族人出事,不至退出春闱殿试,也不应饮酒享乐。无论如何,都不能落人口实。而为兄长服斩衰……杨瓒皱了皱眉,暂将忧心压下,只等恩荣宴后再说。

    掌灯时分,酒足饭饱的客人陆续离开,喧闹声渐消。

    伙计收拾起残羹,带上两笼厨下新蒸的馒头,散给客栈附近的乞儿。

    行的是善举,自不会被巡街官兵阻拦。况且,这么做的不只福来楼,凡有进士下榻宴饮的客栈酒楼,均有此举。

    状元楼更加大方,馒头里还夹了肉。虽只薄薄一片,也足够城内的乞丐高念“老天保佑善心人,大富大贵,无灾无难。”

    翌日,杨瓒早早起身,未用朝食,便等来宣召的皇令。

    恩荣宴前,一甲三人需再次进宫面圣,授官翰林院,赐朝服冠带。

    谢恩后,由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役开道,绕过宫门,骑马穿过御前街,即为俗语所说的“状元游街,打马御前”。

    杨瓒比谢丕早到半刻,与顾榜眼算不得熟悉,寒暄两句便不再多说。

    “顾兄,杨贤弟。”

    未几,今科状元一身御赐朝服冠带,快步行来。

    官靴踩过石板路,发出一阵轻音。

    谢丕面上带笑,神采飞扬,更显得丰神俊朗。

    “谢兄。”

    顾晣臣和谢丕性情相投,早已熟识,且有几分莫逆。杨瓒年纪最幼,彼此行礼后便退后半步,偶尔问到他才会出声。

    宫门前,引路的不再是小黄门,而是着紫色葵花衫的中年宦官。

    “谢状元,顾榜眼,杨探花,请随咱家来。”

    三人端正衣冠,以谢丕为首,穿过奉天门,行过金水桥,直入奉天殿。

    弘治帝高坐龙椅,朝中文武仍列两旁。

    待三人行礼之后,宁瑾手捧敕书,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敕谕:授第一甲进士谢丕为翰林院修撰,赐银带朝服,宝钞千贯。”

    “授第一甲进士顾晣臣为翰林院编修,赐银带朝服,宝钞千贯。”

    “授第一甲进士杨瓒为翰林院编修,赐银带朝服,宝钞千贯。”

    “择吉日,谕状元谢丕、榜眼顾晣臣、探花杨瓒率诸进士诣先师孔子庙,行释菜礼。”

    敕书念完,谢丕三人再行大礼。

    “臣谢天子隆恩。”

    翰林修撰是从六品,编修则是正七品。在翰林院的主要工作是修史抄录,编撰记述。按照后世的标准,相当于“文员”。以品阶论,在朝堂上并不入流,却无人敢小看。

    六部掌权,御史掌言,翰林清贵。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现今三位阁臣,刘阁老是天顺四年进士,被选庶吉士,授翰林编修。李阁老是天顺六年进士,考中庶吉士,授翰林编修。谢阁老是成化十一年进士,一甲状元,授翰林修撰。

    殿试中一甲三人,皆为少年英才,得天子赞许。

    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

    谁也不敢保证,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后,三人会否入阁参政。故此,哪怕杨瓒只是个七品小官,也再不容人小觑。

    谢恩之后,三人退出奉天殿,仍由中官引路,行至宫门前。

    打马御前,不意味着在天子面前骑马。真按字面意思理解,绝对是胆大包天,想要法场一游。

    “请谢状元上马。”

    谢丕脚踩马镫,跃身上马。一身状元服,两翅乌纱帽,行动间,有读书人的斯文,亦有唐时士子的矫健。

    顾晣臣不如谢丕肆意洒脱,却也无需他人帮扶,动作利落,应是曾习得马术。

    唯有杨瓒,上马之后,试着拉住马缰,却换来一声长嘶。栗色骏马踏着前蹄,显得有些焦躁。

    杨瓒背脊僵直,顿感牙疼。

    说来也奇怪,他向来不得动物缘,简直是猫厌狗嫌。换成杨小举人,仍是没变。

    “小心!”

    正僵硬着,骏马忽然扬起前蹄,牵马的卫军没拉住,险将杨小探花甩下马背。

    正危急时,忽有一人冲至近前,跃起拉住缰绳,暴躁的栗色大马竟被生生拉住,再前进不得半步。

    均骏马喷着粗气,甩着脖颈。

    杨瓒趴在马背上,心惊之余,竟还有心自嘲,该庆幸危急时记得抱住马脖子?

    “杨探花可无事?”

    骏马被安抚下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传进耳中。

    僵硬的牵了牵嘴角,杨瓒翻身下马,心总算落到实处。

    “我无事,多谢这位……”

    “在下姓顾,北镇抚司千户。”

    “多谢顾千户。”

    在马上尚不觉得,当面站定,杨瓒忽然发现,这位顾千户竟比他高了半个头!

    杨小举人的个头不矮,至少有一米七五。

    这位竟高出他半个头!

    这样的长相身材,再次让杨瓒产生了“真人与否”的怀疑。

    说话间,已有中官折返奉天殿,将此事禀告天子。

    城门卫重新牵马,杨瓒咽了口口水,跃身上马。再寻顾卿,却发现顾千户已不见踪影。

    马蹄哒哒作响,耳中充斥沸腾人声,杨瓒的心思却逐渐飘远。

    该怎么说?

    锦衣卫果真是神出鬼没。

    第二十三章 初见太子

    恩荣宴,沿袭唐之曲江会,宋之琼林宴。

    此番设宴礼部,天子亲命英国公主宴,皇太子陪宴。三位阁老、六部尚书与诸人同席。对新科进士而言,堪谓荣宠非凡。

    未时正,内廷中官已开始忙碌。

    奉天子命,设宴的桌椅器皿皆出自宫中,内官监掌印陈宽及御用监掌印萧敬不敢有丝毫马虎,一应碗碟酒盏必要亲自过目。

    “赐给一甲进士的酒注需另取,酒盏用银。”

    “英国公和三位相公用金注酒盏,马尚书、刘尚书、韩尚书亦同。六部侍郎以下用银制酒注,都小心着点,莫要弄错。”

    “若是弄混了,司礼监提督掌印可没有咱家好说话。”

    中年宦官抬出箱笼,小黄门和长随束铃安置方桌矮凳,火烛器皿。看似忙乱,实则乱中有序,至未时末,桌椅屏风多已安置妥当。

    “状元一席,榜眼一席,探花一席,都记下。”

    “二甲和三甲进士都是四人一席,二甲有读卷官同坐,三甲由填榜官等陪席。”

    “英国公主宴,三位阁老必是在上首。马尚书之后是刘尚书,韩尚书。”

    陈宽和萧敬一边走,一边四下里看着,遇到不合适的摆设,当即让小黄门撤去。

    “皇太子与宴,安排在哪一席?”

    “哪一席?”

    萧敬拢着袖子,朝陈宽使了个眼色,走到一边。跟着两人的长随知机后退,不敢听两位公公叙话。

    “状元榜眼探花,谢状元乃是谢阁老亲子,顾榜眼早有才名,杨探花更得陛下青眼。”萧敬笑得像个弥勒佛,道出的话却让陈宽冒出冷汗,“你说说,该怎么安排?”

    “这……要不然,与英国公同席?”

    “这倒也是个办法,却不是太妥当。”萧敬摇摇头,道,“依我看,当于英国公的席位旁另设一席。”

    两人商量之后,将一甲三人的席位稍作变动,留出给朱厚照的席位。

    不能说两人不尽心,见识少。只因国朝开立以,皇太子陪席恩荣宴,实在是首例。

    “从天顺六年到弘治十八年,这恩荣宴,咱家也经历过不少。早些年间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跟着上边的监官掌司忙活,看什么都稀奇。后来经历的多了,看出的道道也多了。”

    萧敬眯着眼,语气中似有感慨。陈宽安静听着,并没有出声打断。

    “这年复一年,状元榜眼探花换了一茬又一茬。皇太子陪宴,我打眼数着,这却是头一遭。”

    天子下这道皇命,十有八九是要为太子铺路。起个大不敬的念头,更像是在安排后事。

    “陛下恩德,求才若渴。”

    陈宽没正面接萧敬的话,反而扯开话题。后者也不恼,却是不再多言。

    满打满算,弘治帝掌朝十八年,对他的性格行事,身边伺候的宦官都有几分了解。

    自正月一场重病,龙体就时好时坏,始终没能大安。宁瑾和扶安在御前伺候,眼瞅着也瘦了一圈。知晓天子开始服用丹药,萧敬陈宽都晓得不好。

    对这些在宫里活过大半辈子,执掌十二监的大太监而言,内廷基本没有秘密。唯一忌讳的就是脑袋拎不清,嘴巴不严。

    陈宽急着处置刘瑾,一是察觉他品性不佳,继续留在太子身边,迟早是个祸害。二是怀疑他秘通前朝,同礼部右侍郎焦芳暗有往来,传递消息。

    内廷中官不是镇守太监,胆敢同朝臣私自结交,依制可是大罪!

    锦衣卫查不到内廷,东厂的探子却是早有线索,只可惜没能抓住实据。

    原本可借天子发话处置了他,奈何皇后横插一脚,落得个虎头蛇尾,无疾而终。经过这次,想再抓住刘瑾的把柄,无疑是难上加难。

    思及此,陈宽颇觉有几分萧索。

    “你也别想太多。”萧敬仍是笑道,“天子令太子陪宴,定是要培养太子。前儿宁瑾不是递话,陛下很是看重今科探花?”

    “杨探花?”

    “对。”萧敬道,“瞅着吧,若是宁瑾那老货没诓咱家,今科一甲三位,谁龙谁凤,还真不好说。”

    两人说话时,小黄门已重新安置了桌椅。

    皇太子所用的器皿需另行准备。萧敬陈宽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查验,大到桌椅小到碗碟,不错丁点。

    “好了。”

    放下最后一只酒盏,萧敬直起腰,吩咐长随道:“你在这看着,咱家和萧公公回禀天子。勿要让生人近前,礼部官员亦要拦住。”

    “是。”

    长随干脆立在桌旁,谁来瞪谁。

    萧敬摇摇头,对陈宽道:“瞧见没,这又是个棒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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