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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节

    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第26节

    顾卿同样压低声音,简述几句,高凤翔立时双眼发亮。

    “可确实?”

    “还要问过。”顾卿道,“若能问出线索,高公公亦有功劳。”

    “咱家先谢过千户!”

    两人说话时,随缇骑前来的马车里有了动静。车门推开,一身玉色儒衫的杨瓒跃下车辕。

    杨瓒不认识高凤翔,对方却认识他。

    凡在朱厚照身边伺候的,谁不晓得这位杨侍读不一般。手握先帝御赐的金尺,又得今上信任,不出意外,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杨侍读,咱家有礼。”

    “恕在下眼拙。”眉眼微弯,杨瓒笑得温和,“公公可是天子身前伺候的?”

    “让杨侍读见笑了。”

    听到杨瓒之言,高凤翔立刻眉开眼笑。

    不晓得他姓甚名谁,全无大碍。一句“天子身前伺候的”,足以让他通体舒泰。难怪张永和谷大用都想交好这位,会说话,更会做人,没那一身酸腐气,的确值得一交。

    三人叙话时,车中的寿宁侯和建昌侯都察觉情况有异。

    寿宁侯被五花大绑,巾帕堵嘴,出不了声,自然不晓得车外发生了什么。

    建昌侯待遇好些,没有被捆住手脚。见马车迟迟未动,小心将车窗推开一道缝隙,看到卫军没有打旗号,宣旨的中官正同一名锦衣卫千户谈得热络。背对马车,还有一个穿着儒衫,戴着方巾的文生。

    一瞬间,建昌侯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心中愈发没底。

    察觉到刺在背后的视线,杨瓒没有转头,而是道:“高公公,时辰已经不早,不如先将牟指挥使的交代办妥。再晚,恐耽搁两位侯爷上路。”

    高凤翔袖着手,笑眯双眼。

    上路?

    看来,这位同张氏兄弟必有过节。不是藏怒宿怨,也好不到哪里去。

    “杨侍读的话在理。问话时,咱家可否在一旁听听?回去也好向厂公有个交代。”

    杨瓒没有立即答应,看向顾卿。后者单手按刀,对高凤翔点了点头。

    “自然。”

    事情议定,卫军和番役当即让开道路,三人直往寿宁侯的马车行去。

    车中的张鹤龄尚不知大祸临头,仍挣扎着试图断开绳索,吐出口中的麻布。

    突然,车厢门打开,光线洒入,张鹤龄本能闭上双眼。未等睁开,人已被拖出车厢,又回到先时的木屋。

    屋门关上,周围静得出奇。

    几名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把守门窗,确保旁人无法靠近。

    “侯爷,卑职北镇抚司千户,奉牟指挥使之命前来,只为问侯爷几句话。”

    寿宁侯栽歪在地上,也不急着起身。听到顾卿之言,直接从鼻孔喷气。

    “小小一个千户,也敢在本侯面前无礼!牟斌算个什么东西!本侯得先皇册封,他还在千户所守门!”

    闻言,高凤翔不由得冷笑。

    这位是疯癫了,还是真不知死活?刀驾到脖子上,仍是死鸭子嘴硬!

    顾卿表情不变,语调都没波动半分。

    “日前京城大火,烧毁民居无算,死者十余,伤者近百。”

    寿宁侯翻了个白眼,“本侯身在茂陵,不知此事。”

    “不知?”

    顾卿上前两步,居高临下俯视张鹤龄,单手握住刀柄,绣春刀出鞘半寸。

    “侯爷当真不知?一处起火点恰在侯府后厢。卑职亲自带人查验,确凿无误。”

    “本侯早离侯府,起火与否同本侯何干?”张鹤龄恶狠狠道,“本侯反倒要问问,侯府乃先皇所赐,如今被烧,京卫都是干什么吃的!什么厂卫探子,都是木头桩子,酒囊饭袋,没半点用处!”

    一句话,将锦衣卫和东厂都骂了进去。

    高凤翔瞪眼,顾卿蹙眉。

    两人不是没手段,然张鹤龄虽然失势,侯爵的封号仍在。问话可以,暗地里给他苦头吃也没问题,明目张胆的用刑绝对不成。

    北镇抚司和东厂早被言官紧盯,正为锋芒所向。消息传出去,几乎是主动送上把柄,必将厂卫推到风口浪尖,引来百官鞭挞。

    满朝文官的确不满张氏兄弟,甚至多存厌恶。但能一举扳倒厂卫,这二人必会被摆到“苦主”的位置上,引来同情之声。

    届时,事情恐难以收场。

    见两人迟疑,张鹤龄更显嚣张,青皮无赖一般,滚在地上破口大骂。

    不只守在木屋周围的缇骑番子,马车中的张延龄都听得一清二楚。

    离京这些时日,张鹤龄怨气满腹,逮住机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必要发泄出来。

    拿准天家还要面子,天子年幼,必不愿背负六亲不认,薄情寡义的名声,张鹤龄愈发肆无忌惮。到底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是难得聪明一回,当真不好下结论。

    然而,话要问,事情更要办。任由他骂下去,总不是办法。

    见高凤翔和顾卿不出声,杨瓒上前一步,看着仍在大骂的张鹤龄,温雅笑道:“侯爷骂了这些时候,喉咙可干?下官为侯爷倒杯茶,侯爷润润嗓子再继续,如何?”

    话落,杨瓒当真走到桌旁,倒出半盏冷茶,递到张鹤龄面前。

    “若是还不解气,下官令人将马车的车厢拆掉,侯爷坐在车板上,四面通风,自可一路走一路骂,骂个痛快。”

    “你……”

    “若还不行,下官略通鲁班之艺,可制扩音之物助侯爷扬声。再令卫军沿途敲锣,召集山野乡民于路边围观,助侯爷扬名。未知侯爷意下如何?”

    “你、你敢!”

    在三人面前撒泼无赖,张鹤龄不在乎。但让乡野小民看到,他实在丢不起面子。

    “顺应侯爷之意,下官为何不敢。”

    说到这里,杨瓒似想起有趣之事,笑意更深。

    “下官有一书童,极是心灵手巧。如他在,必能想出更好的主意。可惜啊……”

    杨瓒垂下眼眸,笑容依旧温和。落在张鹤龄眼中,却让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张鹤龄没有继续骂,瞪着杨瓒,浑似在看一个疯子。

    “侯爷不骂了?”

    张鹤龄继续瞪眼。

    “如果侯爷不骂了,下官有几件小事欲向侯爷请教。”杨瓒笑笑,又走近些,蹲下身,道,“不知侯爷可能为下官解惑?”

    哼了一声,张鹤龄扭过头。

    “侯爷不出声,下官就当侯爷答应了。”

    “你……”

    “侯爷,”杨瓒陡然收起笑容,掀开随身木盒,取出明晃晃一把金尺,“此乃先皇御赐之物,代表什么,侯爷可知?”

    听闻此言,张鹤龄陡然瞪大双眼。

    “你敢?!”

    “下官敢不敢,侯爷当真想试一试?”杨瓒挑眉,金尺敲在掌心,“天子身前的刘公公,二十尺不到,便昏厥在地。侯爷强健,想必能多撑些时候。”

    云淡风轻,好似在闲话家常。

    张鹤龄瞪大双眼,喉结上下滚动。

    东厂和锦衣卫不敢动他,一旦太后震怒,百官参奏,王岳和牟斌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杨瓒则不然。

    手握先皇御赐金尺,今上都要顾忌几分。纵然事后追究,将他剥皮断骨,千刀万剐,也抵不过自己这顿打。

    更甚者,杨瓒手下没有轻重,将他打死……左思右想,张鹤龄额头冒出冷汗,心底发虚,终于晓得了害怕。

    嚣张跋扈之人,往往更加惜命。

    张氏兄弟便是真实写照。

    “侯爷想通了?”

    张鹤龄不甘点头。

    杨瓒看向顾卿,得对方示意,方开口道:“敢问侯爷,侯府中可还有秘密之处,可隐藏信件等物?”

    乍听此言,张鹤龄神情微变。

    “那就是有了?”

    不等他回答,杨瓒又问道:“可在后厢?”

    “……是。”

    “与侯爷私交甚笃,常有书信金银往来的藩王,除晋王和宁王之外,可还有他人?”

    张鹤龄张开嘴,一个名字哽在嗓子眼,要吐不吐。

    “侯爷,”杨瓒的声音更加温和,“正如侯爷先前所言,您是太后亲弟,天子亲舅。说一句不入耳的糙话,不识字的白丁也晓得胳膊肘不能往外拐。”

    “天子若记得我这个舅舅,怎会如此待我?!”

    “侯爷慎言!”杨瓒肃然神情,“下官斗胆,说句不敬的话,天子若是不顾念亲情,您连守泰陵的机会都未必有。”

    “……”

    “天子好,您才能好。”杨瓒顿了顿,忽然加重语气,“不提汉唐前宋,只观本朝,前车之鉴比比皆是。您可曾想过,帮着外人,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张鹤龄垂下头,冷汗沾背,脸颊抖动,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恐惧。

    话至此,杨瓒没有继续说。站起身,重将金尺收回木盒。

    许久,寿宁侯才抬起头,沙哑开口,道出一个名字。

    “安化王朱寘鐇。”

    六字出口,就像开启水闸,张鹤龄再无隐瞒,将同安化王的来往全部道出。

    原来,比起晋王和宁王,他同安化王的交情更为深厚,可追溯到继承父爵之时。

    “宁夏贫瘠,且临草原。其常在信中言,望我在天子面前美言,许其恢复护卫,增设军屯,并请朝廷多发军饷兵甲。”

    “只是这些?”

    “每隔三月,安化王府便会遣人来京,多假以行商之名,打探京中想消息。若人不来,多通以书信。”

    杨瓒沉默不言,张鹤龄继续道:“先帝大行之前,朝廷发五千万盐引,安化王有意插手。提前遣人送信,告知已通过庆云侯府打点南京户部,将以补残盐之名,奏买长芦两淮盐引。书信皆藏在后厢青砖之下。”

    说到这里,张鹤龄咽了口口水,“先时锦衣卫未能找到,今遭大火,恐多已不存。”

    庆云侯府?

    杨瓒蹙眉,实在没有半分印象。

    顾卿侧身半步,在杨瓒耳边低语几句,后者瞠目,半晌没回过神来。

    “英宗皇帝贵妃,宪宗皇帝生母周太后,既出自庆云侯府。”

    英宗贵妃,宪宗生母,孝宗祖母,也就是朱厚照的曾祖母?

    这一门外戚扎根四朝,根基远比张氏兄弟更深。论起嚣张跋扈,更是不遑多让。

    能知道锦衣卫搜府时的动向,可见在朝中定有耳目。闹不好,宫中都有钉子。

    攥着木盒,杨瓒用力咬牙。

    不论是谁,不论这事究竟牵扯多深,背后藏着何人,他都要查下去!

    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第五十三章 杨侍读再发威

    取得张鹤龄的供词,杨瓒再不插手,全部交由锦衣卫和东厂查办处置。

    回到皇城,恰遇北镇抚司快马。得知是牟斌有命,顾卿只得同杨瓒分开,掉头赶往诏狱。

    “我无事,千户自去便是。”

    杨瓒笑笑,婉拒顾卿留下两名力士的提议。打算到北城寻官牙,看看可有合适的宅院。

    新制的官服和牙牌早已送到侯府。一同送来的,还有天子的赏赐,足够杨瓒再置办一栋三进官宅。

    知晓顾卿好意,杨瓒仍无心在伯府多留。

    遭逢一场大火,经历生死离别,杨瓒的心态发生不小变化。是好是坏,一时之间,他自己也难说清。

    马车行进北城,沿途可见官宦勋贵和豪商搭起的木棚。只是三三两两,颇为稀落,不似之前一间挨着一间,几乎占去整条长街。

    候在木棚前的多是乞丐老人,壮年男丁和妇人多领了朝廷的赈济,早早返回西城。或重建房屋,或挑起担子重拾买卖。

    救济只在一时,靠人不如靠己。

    再艰难,日子总要过下去。

    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和顺天府衙役依旧日夜巡查。

    大火之后,西城出现短暂的混乱。有无赖青皮趁火打劫,抢夺百姓财物,调戏无家可归的妇人。

    官兵和衙役抓到,必先狠揍一顿,敲掉几颗门牙。

    牢房里住不下,直接五花大绑,捆在没有倒塌的梁柱上。有西城百姓经过,认出来,轻者骂上几句,啐上一口。重者直接拳脚相加,不被打个半死算是运气,求爷爷告奶奶也没用!

    官兵和衙役忙着巡逻,抓捕纵火的疑犯,缉拿“鞑靼奸细”,哪有时间理会这些青皮无赖的惨叫。

    罪不至此?

    不体他人疾苦,趁乱生事,辱人妻女,良心都被狗吃了!全是报应!

    能保住一条性命,没有断手断脚,合该感谢老天。

    马车一路前行,木质的车轱辘滚过水洼,压过地面,留下两条清晰的车辙。

    随着车厢细微的颠簸晃动,杨瓒有些昏昏欲睡。

    眼睛刚刚合拢,马车忽然停住了。

    惯性作用下,杨瓒没坐稳,后脑直接撞在车壁,瞬间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

    揉着脑后,杨瓒推开车门,发现前方有两、三个勋贵子弟纵马驰过,停在一间银楼前,拦住一辆女眷的马车。

    十余名家人前呼后拥,截断前后道路。

    两个戴着纱帽的女子被丫头婆子护在身后,不敢动,也不敢轻易出声,只能瑟瑟发抖。

    车厢上并无显眼标志。

    拉车的是骡不是马,车窗罩着蓝纱,车前无门,只有蓝色布帘垂下。杨瓒有七成断定,这些女子不是官眷,最大可能是出身商家。

    “杨老爷,那几个拦车的,应该是庆云侯府的人。”

    车夫出身边军,同鞑子对战,少了半面手掌。

    顾家起复,作为“家丁”一同回京。其后随顾卿入北镇抚司,和酒楼的伙计、城内的官牙一样,都成了锦衣卫的探子。

    “庆云侯府?”

    杨瓒微讶。

    刚听过对方的大名,回头就在城内遇上,未免太巧了些。

    “为首几人你可认得?”

    “回杨老爷,束玉带的是庆云侯嫡子,名唤周瑛。”车夫仔细瞅了两眼,继续道,“另两个八成是依附侯府的族人,瞧着有些面生。”

    “周瑛?”

    “这位侯世子可不一般。”车夫呲牙笑道,“早年间,还领着家人和寿宁侯打过群架。”

    侯府世子和另一位侯爵打架,还是群殴?

    杨瓒无语。

    如果两府关系是这样,张鹤龄的供词是否要打个折扣?还是说,所谓的交恶都是做给天子看的?

    摇摇头,以寿宁侯的脑袋和脾气,八成做不到。

    “杨老爷别不信。”马夫笑道,“小的亲眼见着的就有三次。最严重的一回,周世子被打断了鼻梁,寿宁侯伤了胳膊,建昌侯也是两眼乌青,动静大到惊动宫里。当时指挥使被先帝叫去,连着一个月,脸都是黑的。”

    “事情最后如何处理?”

    “还能如何?太皇太后护着自家人,皇后娘娘也护着兄弟,最后只能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不了了之。”

    杨瓒点点头,想也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去年,周太皇太后薨了,庆云侯府要守孝,周家才收敛些。”车夫顿了顿,“算一算日子,正该出孝。瞧这架势,多是侯世子在府里憋不住了。”

    车夫讲述时,银楼前的异样终于引来巡城官兵。

    看到“闹事”的是庆云侯世子,带队的武官无比牙疼。

    如果说张氏兄弟是京城第一滚刀肉,这侯世子就是北直隶第一浑人,脾气上来,半点道理都不讲。

    只要长眼睛,都能看出是侯世子调戏他人女眷。可怎么处置,武官实在没底。

    抓还是不抓?

    庆云侯领着左军都督府同知,不管事,地位仍在。抓起来,半日不到就得放人。不抓,众目睽睽之下,又该如何收场?

    武官正为难时,庆云侯世子忽然调转矛头,丢下羞愤欲绝,抖如风中落叶的几名女子,跃身上马,马鞭猛然一甩,直直向杨瓒所在的马车冲了过来。

    杨瓒感到奇怪,下意识看向车夫。

    车夫猛的一拍脑门,道:“忘了和杨老爷说,这周世子和伯爷有点过节。”

    这是“有点”过节?

    敲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分明是有深仇大恨!

    骏马飞驰而至,家人散开,迅速将马车围住。

    周瑛坐在马背,双臂交叠撑着马颈,斜挑着眉,笑得不怀好意,“这位瞧着眼生,坐着长安伯府的马车,想必和顾靖之交情不浅?”

    话说得半生不熟,表情也很是奇怪。

    杨瓒捧着木盒,慢条斯理布下马车,行礼道:“下官翰林院侍读杨瓒,见过侯世子。”

    “杨瓒?”

    周瑛转头,看向跟在身边的族人,问道:“你听过吗?”

    “世子近一年没出府门,八成不晓得,这位是今科探花。”

    另一个绸衣青年打马上前,将杨瓒的背景简单说明,周瑛直起身,皱眉道:“奇了怪了,你一个文官,和锦衣卫搅合什么?也不怕犯忌讳。”

    杨瓒:“……”

    这位原来也知道“忌讳”两字?

    既然知道,怎么敢当街调戏他人女眷,放纵家人围住伯府的马车?

    哪怕只有从五品,他也是朝廷命官。下车见礼,这位仍大咧咧的骑在马上,丝毫没有还礼的意思,连敷衍一下都不乐意。

    车夫口中的“嚣张跋扈”“肆无忌惮”,果真是不假。

    “下官家中出事,暂时借住长安伯府上。”

    “哦。”

    周瑛抬起下巴,“本世子知道,房子被火烧了吧?”

    杨瓒:“……”

    他确定了,这人嘴上没把门,实打实是个棒槌。

    正无语时,周瑛忽然取出一只荷包,扔到杨瓒脚下。

    “这里有三百两银票,够你再置办一栋宅子。快些离了姓顾的府上,马车也给本世子留下。”周瑛自顾自说着,大声道,“来人,给本世子把这车砸了,马宰了,扔到顾靖之的大门前!”

    “世子……”

    跟着周瑛的青年面色发白,出声想劝。

    周瑛压根不理他,翻身下马,招呼家丁,便要亲自动手。

    杨瓒看也不看地上的荷包,直接踩过去,恰好拦在周瑛身前。

    “周世子,且听下官一言。”

    “什么?”

    周瑛斜眼,很不耐烦。

    “京城重地,有太宗皇帝年间榜例,还是慎行为好。”

    “你和我说?”周瑛指着鼻子,双眼瞪大,表情很是滑稽。

    杨瓒点头。

    “哈……”

    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周瑛双手叉腰,放声大笑。笑到一半忽然变脸,狠狠一脚踹出。

    见事不好,车夫忙上前拉开杨瓒,硬生生挨住家丁从背后砸下的短棍。

    “你是什么东西!”周瑛怒道,“一个芝麻官也敢管本世子的事,信不信我打断你两条腿?”

    “世子要打断下官的腿?”

    “怎么,以为本世子不敢?”

    “下官没有怀疑。”杨瓒同样收起笑容,轻轻推开车夫,“下官只问,世子可能承担后果?”

    “笑话!”

    话落,周瑛又是一脚踹出。

    车夫来不及拦,杨瓒被扫到腰间,倒退数步,结结实实撞上车轮,嘴角蜿蜒下一条血线。

    “给本世子砸!”

    “谁敢!”

    车夫一声怒吼,挥起钵大的拳头,狠狠砸在一名家丁的脸上。

    家丁惨嚎一声,登时满脸开花。

    然双拳难敌四手,猛虎难架群狼,车夫很快被包围起来,身上挨了不少拳脚。

    银楼前的女眷早慌做一团,不敢停留,匆匆上车离开。

    带队的武官狠命咬牙,终于抓紧刀鞘,喝道:“他xx的!给老子上!”

    “总旗?”

    “愣着干什么?眼瞅着人被打死吗?!”

    “是!”

    十余名官兵闷声不响,冲向庆云侯府的家人,两个围一个,举起刀鞘就砸。

    论起和鞑子拼刀,五城兵马司不够看,三四个捏一起也比不上一个边军。论起打闷棍,从指挥以下皆是个中好手,足够让边军看傻眼。

    杨瓒被车夫护在身后,并未伤到多少。不防一名家人突从侧面扑来,杨瓒被撞倒在地,木盒脱手,恰好滚在周瑛脚下。

    “不要!”

    两字脱口而出,杨瓒面带焦急,就要起身冲过来。

    周瑛笑得恶意,直接一脚踩在木盒上。

    噼啪一声,方形盒盖立时裂开口子。

    “住手!”

    杨瓒越急,周瑛越是要踩。三脚过后,木盒已然四分五裂。

    一抹金光乍现,周瑛低头,看清木盒里装的是什么,表情立刻僵住了。

    彼时,官兵和家人正“战”在一处,只有跟着周瑛的青年注意到情况不对。

    “世子?”

    “闭嘴!”

    周瑛脸色阴沉,目光刺向杨瓒。后者撑着双手,从地上站起,抹掉嘴角的血痕,缓缓道:“下官提醒过世子。世子不听劝,下官也是无法。”

    “你、你好!”

    如果不是戏没落幕,场合不对,杨瓒当真很想耸肩。

    提醒过这位,“后果”不好承担,偏要一意孤行,撞倒南墙,他也没办法不是?

    杨瓒一身轻松,周瑛脸色更加难看。

    弘治十七年,周太皇太后薨逝。

    遵外戚之例,周瑛在侯府守孝,除几月前至思善门哭丧,再未出过府门。他没见过杨瓒,自然不会晓得,这位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究竟是个什么性子。

    但是,侯府历经四朝,天子赏赐不断,皇家之物,周瑛却是认得。

    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周瑛立时滚下冷汗。

    他可以私占盐引,贪墨官银。也可以嚣张跋扈,不将朝官放在眼里。但像张鹤龄一般,头戴帝冠,私窥内闱,却是打死也不敢。

    初代庆云侯定死家规,谁敢违反,哪怕是嫡枝,也要从家谱除名!

    想到可能的后果,周瑛脸色煞白,再不见半分嚣张。

    如果此时在城外,便是冒着杀人的风险,也要将事情遮掩过去。可皇城之内,众目之下,如何能够遮掩?

    杨瓒靠在马车旁,不动,也不再继续说话。

    他在等。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锦衣卫和东厂。

    果然,不到一刻,北城千户所的锦衣卫即从街角赶来,街对面,头戴圆帽的东厂番子也陆续出现。

    “都住手!”

    带队的锦衣卫百户大喝一声,扭打在一起的侯府家人和官兵同时顿住,个个满脸青肿,浑然不知,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何时出现。

    “周世子。”

    百户上前行礼,不等周瑛出声,转向杨瓒,道:“来迟一步,杨侍读受惊。”

    杨瓒摇摇头,指了指依旧躺在地上的木盒,道,“护不得先皇御赐之物,致其染尘,本官已是罪该万死。”

    “什么?!”

    百户大惊,看到碎木中的金尺,脸色立变。

    “本官欲要阻止,奈何周世子脚法过人,实在来不及。”

    话至此,杨瓒叹息一声,按着腰间,满面痛色,道:“劳烦百户代本官取回金尺,本官感激不尽。”

    “杨侍读受伤了?”

    杨瓒没有说话,只是苦笑。

    百户表情紧绷,脸色黑如锅底。当即大步上前,弯腰从地上捧起金尺,送回杨瓒面前。

    “杨侍读收好。”百户道,“踩踏先皇御赐之物,乃大不敬!周世子,您领锦衣卫百户之职,不好往刑部大理寺。请随卑职往北镇抚司一趟,分说清楚。”

    “本侯是中了奸计!”周瑛终于反应过来,瞪着杨瓒,大声道,“你设下圈套,算计我?!”

    “世子何出此言?”杨瓒皱眉道,“先时的情形,诸位都可作证。世子想要抵赖,还需找个好点的借口。”

    “你……本世子不去北镇抚司!”

    “此事可容不得世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

    今上对亲舅舅都能狠下心,一个隔了三辈的亲戚,又怎会偏袒。

    “本世子不去!”

    知道进了北镇抚司必不得好,周瑛干脆挥舞马鞭,发起浑来。

    只要能撑到父亲赶来,或是寻机跑回侯府,有宪宗皇帝御赐的匾额和金牌,牟斌也休想奈他何!

    没有防备,几名校尉和番子都挨了鞭子。

    百户怒气上涌,正要亲自上前抓人,忽被杨瓒按住肩膀。

    “百户听我一言,此事还需这么办……”

    听完杨瓒所言,百户眼珠子转转,“好,就听杨侍读的!”

    很快,数名锦衣卫和官军拦成人墙,面孔朝外,隔开他人视线。

    百户带着余下的校尉力士,逐一敲昏侯府家人。

    趁周瑛疲累,两名身手最好的东厂番子冲上前,一人拽走马鞭,一人反折周瑛手臂。

    周瑛仍要挣扎,杨瓒快行两步,举起金尺,狠狠抽在周瑛肩上。

    “你……”

    周瑛疼得大叫,杨瓒毫不理会,又是一尺抽下,直接落在周瑛右脸。

    自刘瑾之后,杨探花发现,抽人必须抽脸!

    五尺过后,周瑛脸颊红肿,嘴角破裂,瞪着杨瓒,怒气之中隐隐掺杂一丝恐惧。

    杨瓒勾起嘴角。

    知道怕?

    这就好。

    又是一尺抽下,周瑛昏倒在地,人事不省。

    “百户尽速将此人送至诏狱,再遣人至牟指挥使处禀报。”杨瓒道,“此事宜尽速解决,迟恐生变。”

    “直接送入诏狱?”

    “脚踏皇家之物,递至内阁,也是先下大牢。”

    斟酌几秒,百户令人抬起周瑛,将两名周氏族人和家人一并捆了,押往诏狱。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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