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耽美 >帝师 > 帝师
错误举报

正文 第83节

    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第83节

    如今甘薯出现,条件成熟,正方便杨御史行动。

    当夜,御驾驻跸皇庄。

    朱厚照洗漱完毕,躺在榻上,牵挂边镇之事,再次失眠。

    杨瓒责无旁贷,灌下半壶浓茶,开解天子。

    谈话间,将白日所想揉碎掰开,向天子逐条讲明。配合之前两堂厚黑学,为不定时犯熊的少年天子,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真可如此?”

    “陛下用过甘薯,以为如何?”

    “味道不错,可在皇庄种植。”

    “陛下,据臣所知,那片大陆上的耐旱作物,不只这一种。”

    “哦?”

    “先时,佛郎机人仅是口述,并无实据,无法轻易采信。如今甘薯已有,余下的作物,自可加大力度探寻。”

    “杨先生所言确实有理。”

    朱厚照点头,道:“军屯不丰,民屯荒废。弘治十八年重行开中法,发百万盐引,也是杯水车薪。如能如圣祖高皇帝年间一般,军屯丰产,何愁边镇不稳。”

    更重要的是,边镇军粮缓解,即可腾出手来,和六部光禄寺大战三百回合。不必一边发落贪官,一边还要担忧,把人都拍飞,没人给边镇运粮,朝廷运行停摆。

    “陛下,臣以为,寻粮之事赶早不赶晚,当尽速进行。户部和光禄寺不能操之过急,徐徐图之,水滴石穿,方为上策。”

    “恩。”

    朱厚照再次点头,道:“我听杨先生的。”

    “陛下圣明!”

    君臣秉烛夜谈,看架势,是要补回落下的弘文馆讲习。

    丑事末,仍不见天子有歇息之意。

    张永在一旁伺候,换过五壶热茶,送过八盘点心。趁着间隙,小心提醒,明日还要赶路,陛下当早些歇息。

    朱厚照一挥手,道:“无碍,朕不困。”

    张永不敢再说,心下决定,再备一辆马车。

    天子说不困,伺候的人却不能大意。万一路上打哈欠,总不能和杨御史挤一辆车。

    在皇庄盘桓两日,清晨时分,按照计划,天子起驾。

    朱厚照精神奕奕,坚决不上马车。

    “朕骑马。”

    杨瓒哈欠连连,困得睁不开眼。告罪一声,一步三晃,攀上车辕。

    眼角带着泪花,视线模糊,看人重影。

    上车时,险些撞到额头。顾鼎扶了一下,方才坐稳。

    “多谢。”

    “无需客气。”

    杨瓒笑意朦胧,唇色樱红。

    顾鼎心头微跳,连忙晃晃脑袋,下意识后退半步。待车门关上,扫视四周,威胁的眯起双眼。

    金吾卫目视前方,用行动表示:佥事放心,属下什么都没看见!看见也打死不说!

    伯府护卫挑眉,笑看顾世子,一样表明:佥事放心,卑职回去,定然半点细节不漏,全部禀报伯爷。

    顾鼎跃身上马,握紧缰绳,心中暗道,此番归京,如二弟来找他较量,是跑还是跑?要不要请调他处,避上一避?

    北风烈烈,旗帜飘扬。

    定武卫官兵开道,皇庄管事领众人跪拜恭送。

    朱厚照挥舞马鞭,当先疾驰而出。

    顾鼎立即策马跟上。

    骑兵过处,马蹄溅起碎雪,仿佛腾起一阵白雾。

    马车中,杨瓒连打两个哈欠,盖上斗篷,靠在车壁,随车厢晃动昏昏欲睡。

    车轮压过积雪,留下两行深深的辙印。偶尔碾过藏在雪下的石块,发生短暂颠簸。

    晃动中,杨瓒愈发困意朦胧,终于身子一歪,睡了过去。

    中途,天空又飘起雪花。

    探路的骑兵折返,翻身下马,禀报天子:“前方三百米即是郑村坝!”

    “好!”

    朱厚照大喜,不顾大雪,下令人马加快速度。

    顾鼎欲言又止,看看天色,终究没有阻拦。

    雪花纷纷扬扬,鹅毛一般。

    伯府护卫出身北疆,定武卫官兵常年戍卫城头地堡,再大的雪,仅是打两个喷嚏,跺跺脚,不觉什么。

    金吾卫多是京城良家子,百户以上,一半出身功臣勋贵。平日戍守京城,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不遇战事,操练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良好的骑术,不是训练所得,竟是闲暇里奔马打猎之故。

    猛然在大雪中行军,半点准备都没有,速度立时慢了下来。

    朱厚照心急,不停挥鞭。

    大氅翻飞,浓墨一般的色泽,漫天银白之中,格外醒目。

    定武卫和伯府护卫不离左右,张永抓紧缰绳,紧随圣驾,骑术比寻常卫军都高上一截。

    相比之下,金吾卫的表现实在差强人意。

    顾鼎出身北疆,凭战功升迁。早对卫中情况有所不满。想改变,却连遇阻挠,实是有心无力。

    如今丢人丢到御前,新仇旧恨叠加,顾佥事扬起鞭子,不想打马,只想抽人。

    顾卿鞭子用得好,顾鼎亦然。

    可惜,金吾卫不比锦衣卫,顾佥事的这项本领,很长时间没有用武之地。现下里,顾佥事胸积郁火,眼带煞气。

    回京之后,甭管指挥同知,谁的面子都不给,手下这些实在欠收拾!

    即便有风雪阻挡,三百里的距离,纵马飞驰,也是转瞬即至。

    “咴——”

    朔风飞卷,三座牌楼比邻矗立。

    雪成帘幕。

    漫天银白中,青石柱基,飞檐花牌,天子亲提的匾额,依旧清晰可辨。

    “陛下,此处便是郑村坝。”

    顾鼎策马上前,声音穿透北风,带着一丝沙哑。

    “郑村坝。”

    默念三字,朱厚照忽然翻身下马。

    丢开缰绳,踩着厚厚的积雪,迎着呼啸的北风,脊背挺直,一步接着一步,走向正中一座牌楼。

    “陛下!”

    见状,张永惊呼一声,不顾马匹,立即跟上。

    “下马!”

    顾鼎号令,金吾卫定武卫接连下马。

    兵卒斜举长矛,将官手按刀柄,齐齐迈开脚步,与天子同行。

    马车停住,撞上车壁,杨瓒倏然转醒。

    透过车窗,看到车外情形,用力搓了搓脸,系好斗篷,用最快的速度推开车门,跳下车辕。

    “杨佥宪,天子往牌楼去了。”

    “跟上!”

    杨瓒迈开脚步,单手挡在额前。透过大雪,辨别出朱厚照的身影,就要快速赶上。

    心越急,脚下越是磕磕绊绊。走不到五步,跌跌撞撞,正面扑倒在地。

    杨瓒汗颜。

    爬起来,尽量无视护卫眼光,无心掸掉碎雪,继续迈开大步。

    不是杨御史神经粗,心理承受能力过人,实是天子明显要祭拜牌楼,身为正四品佥都御使,必须尽速赶往。

    再摔十跤,都得继续向前,立定牌楼之下。

    不然的话,回京之后没他好果子吃。

    好在距离不远。

    正中一座牌楼下,朱厚照停住。张永自荷包寻香。杨瓒三步并做两步,总算立定天子身侧。

    见到杨瓒的样子,朱厚照很是吃惊,眨眨眼,问道:“杨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莫非下车时没站稳,在雪里滚过两圈?

    “回陛下,臣心切,走得快了些。”

    朱厚照:“……”

    只是“快”了点?

    说话间,张永取出三支短香。为吹燃火折子,又费一番功夫。

    待香上闪烁红光,朱厚照神情立即变得肃穆。双手持香,跪在大雪中,行五拜大礼。

    “嗣男厚照,敬先祖功业,奉香祭礼!”

    少年的声音被风吹散,很快消失雪中。

    天子下拜,定武卫官兵举起长矛,用力顿地。金吾卫手持长刀,以刀背拍击壁上护甲,代替立盾。

    杨瓒和顾鼎跪在朱厚照身后,大雪浸湿衣袍,凉意侵入骨髓。嘴唇隐隐发抖,额头触地,冰冷却又肃然。

    郑村坝之战,太宗皇帝以少胜多,八万破五十万。后经几番浴血,终登上九五之位。

    后世人的评论,朱厚照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对他而言,太宗皇帝是人生中的一块里程碑。如能行到近前,哪怕摸一摸碑角,都能乐得合不拢嘴,睡不着觉。

    大战之地,万千英魂埋骨。

    寒风呼啸,似能听到百年前的战鼓号角。

    军马冲撞,刀戈相击,雄浑的喊杀声中,万千铁骑奔赴死地,冲锋陷阵,攻破大营。

    苍凉,豪迈,雄壮。

    同古人祭古。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些奇怪。

    然而,杨瓒明白,自在客栈醒来,他早已置身历史之中,成为岁月画卷中,镌刻不去的一抹剪影。

    “陛下,风雪渐大,该启程了。”

    五拜之后,朱厚照站起身。

    仰望风雪中的牌楼,深深吸一口气,凉意滑入心肺,神情愈发坚毅。

    “今日,朕在此立誓,必承历代先帝功业,北驱鞑靼,南逐倭贼,拓陆上之土,阔海上之疆,继先祖垂统,中兴大明,创万世基业!”

    “八荒六合,皇天后土,祖宗先灵,俱可为证!”

    短暂停顿,以顾鼎杨瓒当先,众人再次下拜。

    这一次,拜的不是牌楼,而是百年战场之前,立下豪迈誓言的少年。

    “陛下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撕开北风,穿透雪帘,直破天幕。

    不是身临其境,永远无法体会,这种豪迈激越是如何的振奋人心,又是如何撑起华夏王朝最后的脊梁。

    “走!”

    接过缰绳,朱厚照跃身上马。

    望一眼风雪中的牌楼,调转马头,扬起马鞭,再没有回头。

    他日再来,必得万民敬仰,携不世之功!

    旗帜扬起,队伍继续前行。

    杨瓒登上马车,抱住手炉,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金吾卫依旧被落在最后,看向前方的同袍,想起方才的天子,不只一人面露羞惭。

    大雪渐停,北风更冷。

    朱厚照坚持骑马,冻得鼻子通红,依旧不上马车。

    “朕无碍,张伴伴休要再言。”

    张永无奈,不敢再劝,只得亲往车厢,取来更厚的斗篷,为朱厚照披上。

    距京城十里,大雪又至,队伍停下歇息。

    伯府护卫燃起火堆,定武卫官兵站到风口,为天子挡寒。

    杨瓒被请下马车,和朱厚照一起烤火。

    顾鼎站在一侧,正舀起积雪,打算架到火上,忽听朱厚照言:“金吾卫官兵需要操练。朕观一路,不提定武卫,连武学生员都比不上。”

    “陛下,金吾卫之中,多是勋贵功臣子弟。”

    操练得狠了,怕会出问题。

    朱厚照搓搓手,道,“回京之后,朕即刻下旨,凡公侯伯应袭子孙,年满十三,必送武学。”

    杨瓒眨眨眼,知道定有下文。

    “三年无所成,递降其爵。学成送考武举,中者重用,屡试不中,听袭爵位而减其禄米。功臣循此例。”

    “内外卫所指挥千户,由锦衣卫查阅。不称者降职,年二十五以下者,俱送卫中武学。”

    杨瓒默然。

    天子为整顿军卫,当真下了狠心。

    一等爵位世袭罔替。朱厚照说降就降,说夺就夺。

    可以相见,这道敕令下达,会掀起多大波澜。

    抗议?

    以朱厚照的性格,惹恼了他,夺的就不只是爵位,十有八九还要加上脑袋。

    京外武学,他不十分了解,无从置喙。

    京城武学,则由谢丕顾晣臣掌管。勋贵功臣不敢抗议天子,满心不甘,送继承人入学,难言不会找两人的麻烦。

    谢丕有个大学士的爹,后台硬得很,即便是国公,也不敢太过分,承受的压力总会小些。

    为难的,九成会是顾晣臣。

    这种情况下,武学中的训导就变得相当重要。

    寻常军汉定然不成,必须是能扛住勋贵功臣压力,无论公侯伯,都能试着掰腕子的英雄人物。

    想到这里,杨瓒灵机一动,看向顾鼎,嘴角微勾,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从头至尾,顾鼎听得真切。

    心惊之余,难免生出庆幸,自己戍卫北疆多年,又超过年龄,武学回炉应该没他什么事。

    奈何,现实总会扇人巴掌,且是一扇一个准。

    新年之后,接到天子旨意,顾鼎愣了半晌,想明前因后果,差点抱头撞柱。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个递锹,一个挖坑,想坑谁,都是掉进去就出不来。

    顾世子深刻记住教训,暗下决心,自今以后,见到长安伯府那两口子,必须绕路!

    为亲情,他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但隔三差五被插两刀,正常人都受不了。疼得满地打滚,呲牙咧嘴,还不知道躲,绝不是仗义,是傻到冒烟。

    顾世子自认不是聪明绝顶,但也不傻。

    故而,为身家性命着想,坚决远离长安伯府!

    第一百二十八章 风云巨变

    雪势渐小,天子一行重新启程。

    距京师三里,杨瓒离开马车,换乘军马。

    离开皇庄时,有金吾卫先往京城传讯,内阁应已知晓天子归京日期。计算时辰,天子抵达东华门,京中百官定会出城相迎。

    场面如何,暂且不论。被看到天子骑马他坐车,本身就不成体统。遇到较真的言官,八成还会弹劾一条“不敬”之罪,撸起袖子一顿撕扯。

    为减少麻烦,杨瓒只能主动下车。

    “朕观杨先生脸色不好。”

    朱厚照皱眉,看着坐在马背上,尽量打起精神,仍面带困倦的杨瓒,道:“如有不适,杨先生该继续乘车,无需同朕一般骑马。”

    “回陛下,臣无事。”

    杨瓒摇摇头,在马上拱手。

    朱厚照是好意,他却不能领受。

    不怕和文武打嘴仗,不意味着随时准备做个斗士。这样的麻烦,能避则避,省些力气,以便应对三位阁老。

    张永策马靠近,在朱厚照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陛下归京,京中文武必当出迎。杨先生乘车,引来有心人侧目,总是不好。”

    天子扁扁嘴,道一声“麻烦”,策马快行两步,没有再言。

    暗中舒了口气,杨瓒向张永颔首。

    “多谢张公公。”

    张永笑呵呵回道:“举手之劳,杨佥宪客气。”

    距京师不到一里,果见前方城门打开,绯服青袍的文武列成两班,衣甲鲜明的京卫手执长枪,分守两侧。

    天子偷跑出京,瞒不住朝中,民间也听到风声。见到这般阵仗,京中百姓纷纷涌出,在不远处观望,翘首以待。

    今日天子归京,内阁同六部商议,决定出城相迎。

    既然遮掩不住,干脆敞开面向世人。大大方方摆出仪仗,迎天子归城,以查阅皇庄为借口,总能压过偷跑掀起的风浪。

    朱厚照瞒着众人偷跑出京,直到通州,行踪还很隐秘。金吾卫追上圣驾,路线行动就不再是秘密,每日都有快马往返禀报。

    皇庄的事情,自然瞒不过朝中文武。如杨瓒预料,得知甘薯的存在,不下十人有了兴趣。

    “据闻,皇庄管事献上番粮,名为甘薯,味甚甘甜,可顶稻麦。耐旱,产量颇丰,下田可种。天子有意在皇庄宫庄种植,我等理当请旨,向皇庄购买良种。”

    名为买,实为无偿讨要。

    是否能达成所愿,要看朱厚照的心情。依杨瓒推测,成功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队伍减慢速度,在距城门两百米处停住。

    “天子还京!”

    张永拉长声音,略显尖利。

    内阁三人为首,文武齐身下拜,万岁之声穿透寒风,萦绕都城上空。

    “恭敬圣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中,朱厚照翻身下马,大步上前,亲自扶起三位阁老。

    先是刘健,再是李东阳,最后是谢迁。

    “朕年轻,时而行事莽广,失却分寸,累两宫忧心,三位先生劳神,实羞愧不已。”

    “陛下言重!”

    三人想过多种可能,也做好腹案,以期从容应对。万没料到,天子刚到京城,就会当面认错。片刻间,都愣了一下。

    刘健眉头蹙得最深。

    本以为,天子还要别扭几天,结果竟是这样。是真心悔悟,还是当面作戏,拖延时间,避开群臣直谏?

    谢迁的目光中,同样带着怀疑。

    不怪两位阁老多疑,实在是天子的信用度太低。即便认错态度良好,该犯熊时,照样不耽误。

    这次偷跑出京,下一次,难保不会直接跑到边镇。

    真是如此,头疼的就不只是京城文武。各镇总兵官都要睡不安枕,生怕天子临时起意,跑到自己的地界溜达。万一遇上鞑靼游骑,自己的官位不保,脑袋都得搬家。

    李东阳抚过长须,同样有几分不信,却不像刘健谢迁,全然是担心。

    顺势起身,目光扫过距离五步的杨瓒,双眼微眯,成功让后者打了个寒颤。

    对视两眼,杨御史果断低头,避开李东阳视线,手指在腿侧蜷紧。看情形,天子安全过关,他却未必。

    十有八九要到文渊阁喝茶,同李相公一叙。

    天子给阁老面子,亲自扶起,当面认错。其他官员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不叫起,只能跪着。眼睁睁看着天子行过,大红的袍角翻飞,长靴上的龙纹刺目。

    众人身处冰天雪地,额头却冒出一层薄汗。

    冷风吹过,激灵灵打个寒颤,心提到嗓子眼。

    计划在城门前犯言直谏,上演一出好戏的文武,此时都低着头,闭上嘴,抖抖嗦嗦不敢出声。

    出京几日,天子明显有了变化。

    威严彰显,不恶而严。

    行过身前,视线落在发顶,令人脊背生寒,半个字也不敢出口。

    对群臣表现,朱厚照十分满意。

    途中歇息时,他不只一次担忧,万一在城门前被群臣找麻烦,该如何应对。当着京城百姓的面,被朝廷官员喷口水,着实没有面子。

    所谓犯熊,总是要付出代价。但能不付,还是不付的好。

    见朱厚照苦着脸,杨瓒眼珠子转转,献上一策。

    中心思想四个字:以眼杀人!

    绷着脸,盯仇人一样,往死里瞪,不瞪到对方头皮发麻,绝不善罢甘休。这种情况下,不说百分百,十个里有九个要打退堂鼓,不敢轻易捋虎须。

    “遇他人,可行此计。三位阁老当是例外。”

    朱厚照如抓救命稻草,为顺利实行,在马背上都不忘苦练。

    实行起来,效果的确不错。

    行过兵部和户部官员时,朱厚照刻意停顿五秒。

    户部尚书韩文还能支撑,安然不动。

    接替刘大夏,担任兵部尚书的许进,脸色发白,险些顶不住压力,当场晕过去。许尚书年将七旬,身子骨不大好,在雪地里跪着本就遭罪,被天子重点狠瞪,更是难捱。

    好在朱厚照停留不久,又有李东阳从旁进言,总算抬臂,令众人起身。

    天子归京,本该有仪仗鼓乐。碍于本次情况特殊,只能一切从简。

    仪仗仅设锦衣卫,鼓乐设而不做。五成兵马司官兵和顺天府衙役扫清街道,搭建人墙,就算了事。

    进入东城,朱厚照重新上马,对天子车舆弃之不用。

    “陛下,请登舆。”

    “朕习惯骑马。”

    见三位阁老脸色微变,想起杨瓒的叮嘱,朱厚照立即改口:“朕离京数日,两宫定然挂念。今归心似箭,策马更快。”

    理由牵强,好歹能够接受。

    天子刚回京,尚未抵达宫城,不想再激得对方犯倔,内阁退后半步,默许天子骑马。

    “陛下,请。”

    天子骑马,百官必当仿效。

    三位阁老和武臣好办,跃身上马,风鼓官袍,很是潇洒。

    习惯乘车坐轿的官员当场傻眼。

    难不成要徒步跟着走?

    五品以下,上朝下朝俱是步行,早已习惯。五品以上则集体皱眉。

    左右衡量,到底接过缰绳,脚踩马镫,在长随的帮助下,坐上马背。速度虽慢,好歹能保住几分颜面。

    路行一半,冒雪迎驾的百姓越来越多,万岁声不绝于耳。

    山呼声中,三匹快马自北行来,接连奔入玄武门。

    马上骑士身着袢袄,外罩一层皮甲。

    到城门前,三骑被卫军拦住。

    骏马口吐白沫,眼见不活。

    骑士翻下马背,跌落雪地,勉力挣扎仍站不起身,明显是长时间奔驰,乍然松懈,全身脱力。

    “怎么回事?”

    听到回报,轮值百户匆匆赶来,骑士都被卫军扶起。

    三人皆是脸色发青,嘴唇干裂,双手和耳朵带着通红的冻伤。一人右肩皮甲撕裂,应是被利箭破开。伤口冻住,渗出的血已结成冰碴。

    “快、急报!”

    用最后的力气,骑士取出腰牌,抖着嘴唇,沙哑道:“鞑靼叩边,万人逼近密云龙门!”

    “什么?!”

    闻言,百户大惊失色。一把抓过腰牌,仔细查看阴刻,确认出自密云后卫。解开骑士皮甲,见其腰腹带伤,紧缠的绷带早浸透血色。

    “快禀报……”

    骑士猛然睁开眼,似回光返照,用力抓住百户手腕。

    “密云后卫,潮河所,龙门所,曹家寨……三千弟兄……有内奸……带路……”

    用尽最后力气,吐出最重要的几个字,骑士一阵剧烈的咳嗽,喷出大口鲜血,怒睁双目,当场殒命。

    玄武门处,陷入一片死寂。

    “百户,这……”

    “这什么!”百户合上骑士双眼,咬牙道,“抬进城楼,我去禀报!”

    “是!”

    圣驾归京,百官恭迎。此时禀报,恐来不及说话,就被禁卫长矛架走。兵情为实,九成仍要被问罪。

    然情势所迫,顾不得那么多。三人带伤飞报,足见边镇情况何等危急。

    “驾!”

    骏马飞弛而过,街边小贩躲闪不及,接连被踢翻了担子。不敢大声咒骂,只能小声嘀咕,一边收拾被踩碎的货物,一边暗骂,这是哪个愣头青,杀千刀的,今天在城内跑马,不怕下刑部大狱!

    城门卫百户一路策马飞奔,从北城到东城,撞翻十余个摊位,终于在宫城门前见到圣驾。

    相距百米,百户滚落马背,被金吾卫架起,顾不得其他,大声喊道:“陛下,蓟州边军飞报,鞑靼万人叩边,密云潮河危急!”

    什么?!

    朱厚照立即勒住马缰,上前数步,大声问道:“来人何在?”

    百户挣扎着跪在地上,眼圈已经泛红,哑声道:“回陛下,三人俱带伤而来,一人伤重殒命,两人现在玄武门。”

    “张伴伴。”

    “奴婢在。”

    “宣太医,朕先去玄武门。”

    “遵旨。”

    张永应诺,立即调转马头,直奔队伍后的青袍官员。

    朱厚照扬起马鞭,令百户上马,不顾群臣阻拦,决意驰往东城。

    “众卿都听到,密云危急!”

    “体统?鞑靼叩边,万人攻破边镇,贼虏肆虐,百姓被劫掠欺凌,还同朕讲什么体统!”

    朱厚照悲愤填膺,不胜其怒,一鞭抽过去,直将拦在最前方的官员掀翻马下。

    “陛下!”

    幸亏官服内有夹袄,鞭子抽过去,只破开一层棉花。饶是如此,也吓得众人噤声,倒退两步,不敢再拦。

    天子火冒三丈,挥舞鞭子抽人,比说什么都管用。

    群臣惊吓不小,无人敢再造次,纷纷让开道路,任由天子一路疾驰,只留背影。

    跌落马背的给事中,颤巍巍站起身,看着身前一道鞭痕,倒吸一口凉气,心存余悸。

    自仁宗朝后,未见哪位君主对臣子动手。怒极惩治,也是发刑部大理寺。最严厉,不过打顿廷杖,关进诏狱。

    现如今,正德皇帝亲手抽朝臣鞭子,难免让众人想起,圣祖高皇帝和太宗皇帝,貌似就有这类嗜好。

    忆起洪武朝多数官员的下场,如何不脊背发凉,双股颤颤。

    不提众人如何想,朱厚照以最快速度赶到北城,翻身下马,鞭子一甩,令百户带路,噔噔噔跑上城楼。

    第83节

    恋耽美